“随我走。”吴风转身,往树林里拔足飞奔。
想到刚才几番为他们解了困境的箭矢,宋书勉点头,一招手,带着随从们跟着墨羽卫快速进入树林,消失在夜色之中。
待到身后一直紧追不舍的脚步声消失,众人这才停下脚步。
“多谢吴大人出手相救。”宋书勉拱手道谢。
吴风摆手:“不必谢我,是陛下派我等来带你回去,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宋书勉满腹困惑:“只是,陛下为何要救我?”
他要杀的人是太后。
皇帝陛下身为太后的儿子,竟然派人来救他?
吴风答得随意:“林姑娘让的。”
宋书勉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陛下这是,为了美人,连自己老娘都不要了?
看着宋书勉那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的嘴,吴风猜到他想什么,简单解释道:“事出有因,无需多久,你便能知晓。”
林中传来几声鸟叫,吴风听完回了一声。
很快,又有数名墨羽卫现身,禀报道:“统领,林子中宰了十三个,院中射死十九个,屋□□死七个,宋二公子他们还宰了有十来个。”
吴风点头道:“行,也算清了一小半了。我先带人回宫,你们还是继续盯着太后。”
那队墨羽卫拱手,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
吴风看向宋书勉:“走吧,宋二公子,随我去见陛下和林姑娘。”
月光下,宋书勉面色惨白,一手紧紧捂着胸口,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吴风见状,蹙眉问道:“受伤了?”
荆杨打量了一眼宋书勉的神色,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快速倒出两粒药丸递到宋书勉嘴边:“公子,吃药。”
宋书勉哆嗦着手去接,还没接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往后栽倒。
荆杨和荆槐等人同时出手将人扶住,急忙把药给他喂下去,帮他顺着胸口,担忧道:“公子,您可还好?”
宋书勉满脸灰败,眼中暗淡无光,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呢喃道:“瑾儿,是我没用,此仇,今生无望。”
抱着他的荆杨听清楚了,咬牙道:“公子,您放心,荆杨定会替您报了此仇。
吴风上前,把手搭在宋书勉的手腕上,摸了脉象之后,蹙眉道:“别废话了,赶紧背上你家公子,随我回宫去找太医诊治。”
说完,转身带着墨羽卫就走,走了一步又回头说道:“宋二,我可是答应陛下要把你全须全尾带回去,你可别死了,平白给老子添麻烦。”
宋书勉趴在荆杨背上,艰难地扯了扯嘴角,脑袋便耷拉在了荆杨肩上。
荆杨吓得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息,这才拔足飞奔,跟着吴风等人往山下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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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打斗开始得猝不及防,结束得又太快。
当方丈带着寺内僧人急匆匆赶来时,寿宁宫的护卫们已经把太后和荆嬷嬷移至一间干净的柴房,并把所有尸首全都抬到了院中。
看着那尸首遍地,满目猩红的血腥场面,饶是方丈心中有佛,也差点儿坐在地上。
稳住心神之后,他双手合十,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询问了太后所在,方丈便跟着侍卫去到了太后处。
随行太医已经给太后等人诊治完毕,见她二人只是中了只能致人四肢无力无法言语的迷药,便对症下药,喂了解毒的药丸。
片刻之后,太后虽仍旧虚弱无力,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她面目扭曲,张嘴便是:“明儿一早,哀家便要回宫,定要将那贼人找出来,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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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浅为了及时得到消息,晚上就没回碧华宫,留在了泰和宫。
已是深夜,她仍旧抱着双腿坐在榻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动不动看着门口的方向。
陆离忙完手上的事,抬起头来,见小姑娘还是先前那个姿势,便叹了口气,从椅子上起身。
他走到榻边坐下,伸手将人从背后圈住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上,柔声道:“你已经这样坐了一个晚上了,躺下歇会儿。”
林思浅动了动脸颊,和陆离亲昵地蹭了蹭脸:“吴大人怎么那么久都没消息传来。”
陆离握着她的手指轻轻捏着:“别担心,吴风办事牢靠着,定不会出差错。”
林思浅靠在陆离怀里,沉默了片刻,转头在他脸上亲了下,又亲了下。
见陆离低下头想去亲她的嘴,林思浅主动迎上去……
一吻过后,心脏狂跳,气|息|混乱,她把脸扭开。
沉默地平复了一下心绪,她开口说道:“哥哥,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她本以为陆离会主动问她宋书勉和太后的事情,她也想好了,他问,她就把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
可一整天了,他一个字都没问。
他越不问,她越愧疚。
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说了吧。
事情都到这份上了,她还把事情藏在心里,实在是太难受。
陆离轻轻亲吻她鬓边的头发:“好,你说,我在听。”
林思浅低头看着紧紧环在自己腰间那骨节分明的大手,伸手摸在上面,轻声说:“哥哥,我其实,并不是林……”
话未说完,就听外头郑福来报:“陛下,吴大人回来了,还带着宋二公子。”
林思浅猛地侧抬头,看了陆离一眼,激动道:“回来了!”
第85章 第85章
见陆离点头, 林思浅从他怀里出来,着急忙慌地就往地下蹦。
可脚还没落地,就被陆离拦腰抱了回去:“莫慌, 让他们进来便是。”
陆离将小姑娘放在榻上, 拿起鞋子给她穿着,高声吩咐道:“进来。”
外头应了是, 门打开, 郑福带着人走了进来。
等陆离把她两只鞋子都穿好,林思浅一抬头, 就见吴风背着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
林思浅一愣, 但随即想到那以假乱真的易容术, 便反应过来, 这小太监便是宋书勉。
她焦急地走上前:“吴大人, 他这是怎么了?”
吴风:“吐了口血, 晕了过去。”
宋书勉又吐血了?
林思浅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转身抓着陆离胳膊:“陛下, 怎么办?”
先前得知念瑾没了,他就吐了两次血,那时候太医就说一定要好生将养,若是再有一次, 怕是凶多吉少。
“莫慌。”陆离微微用力攥住林思浅的手,吩咐道:“将人放到榻上,去喊太医来。”
郑福应了是, 出门吩咐人去喊太医。
吴风则走到榻那,将宋书勉慢慢放下。
林思浅走过去, 站在榻边看着宋书勉,小声喊他:“二公子?宋书勉?”
可喊了几声, 宋书勉都没有反应。
“别担心,会没事的。”陆离揽着她的肩膀安慰道,随即又看向吴风:“山中之事如何?”
吴风就把普光寺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林思浅听完,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
宋书勉心思缜密,安排得那么周全,却还是失败了。
想必就是因为报仇之事失败,他这才急火攻心吐了血。
若是她能早些猜到他还要找太后报仇,她就该把陆离在查找太后罪证的事跟他透漏一句,说不定他就不会如此着急。
看着一动不动的宋书勉,林思浅难过不已。
陆离攥着她的手,和吴风说话:“浣衣局宫女的亲人,今日可是到了?”
吴风:“是,傍晚才进城。”
陆离:“明日一早便将她们一同带入宫来,朕亲自来问话。”
“是。”吴风应道,又问:“太后那边死伤惨重,想必明儿一早便会提前回宫,可要抓人?”
陆离:“等入了宫门再说。你可知永平王今日为何突然半路回转?”
吴风:“尚且不知。陛下,永平王府那边可要做些安排?毕竟他和太后感情深厚。”
陆离:“朕已经安排下去,只待太后入宫,墨羽卫便会将永平王府,秦府,太后的母家悉数围了。”
吴风拱手:“陛下英明。”
正说着话,太医便来了,有了白日里的经验,这次值守的几名太医全来了。
一进门,才发现不是给陛下诊脉,是给一个小太监看病。
众人心中疑惑,可见那小太监竟然躺在了陛下的榻上,便也不敢轻视,急忙上前。
其中有位李太医,恰好是去过宋府给宋书勉看过病的,一摸脉象,便诧异地看向陆离。
陆离点头,示意他猜对了。
李太医便低下头继续诊脉。
三人全都诊过之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好一阵子,由那名李太医出面禀明病情。
“启禀陛下,这位公子的身体,先前就大受损伤,原本养好了些,可经了今日这一遭,已是强弩之末,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林思浅一听这话,眼泪就掉了下来,抓着陆离的手语气急迫央求道:“陛下,救救他。”
陆离抬手,擦掉林思浅脸颊上的泪:“放心。”
随即冷声吩咐太医们:“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朕要他活着。”
三名太医为难地对视一眼,却也不敢违抗圣意,齐拱手道:“是,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陆离挥了下手:“把人直接送到太医院,待好转了再出宫去。”
郑福应是,忙去传了轿子,招呼几名小太监把宋书勉好生抬到轿子上,随着太医等人一道走了。
待人走后,吴风又道:“陛下,宋二公子身边的那些随从都候在外头,您看是先找个地方关起来,还是让他们回去?”
陆离:“安排一个人去照看宋二,其他人找个地方先安顿好,莫让他们随意走动。把那会口技和易容术的江湖客带进来,朕要见见他。”
吴风应是,转身出门。
林思浅拉着陆离的手:“哥哥,我要回避吗?”
陆离捏捏她的手指:“无需,但你若累了,便先去内室歇息。”
累是累,可她现在哪里睡得着,便摇了下头:“我想陪着你。”
“好,那便留下来。”陆离牵着林思浅的手到椅子上坐了。
吴风带着荆杨走了进来:“陛下,人来了。”
荆杨跪地磕头,语气感激:“草民荆杨,叩见陛下,多谢陛下对我家公子的相救之恩。”
陆离点头:“起来吧。”
荆杨起身,又冲林思浅拱手鞠躬:“多谢林姑娘。”
林思浅知道他谢什么,摆了下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陆离打量着荆杨,问道:“你会易容术,还会口技?”
荆杨躬身恭敬答道:“回陛下,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
陆离目光审视,语气敲打:“只要不是拿去害人,便算得上是一门好本事。”
荆杨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忙跪地,斩钉截铁地说道:“回陛下,草民以性命起誓,所做一切皆是事出有因,从未无缘无故伤害他人性命。”
看着面前凛然无畏的江湖侠客,陆离点头:“朕信你。”
荆杨磕头:“多谢陛下。”
陆离曲起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两下,沉默一瞬再次开口:“朕要你为朕办件事,你可愿意?”
荆杨一愣,抬起头来。
陆离补了一句:“放心,也是事出有因,绝非无缘无故害人。”
荆杨拱手:“草民愿意为陛下效劳。”
陆离微微颔首。
“好,你起来回话。”
“看座。”
荆杨起身,坐在了郑福搬来的凳子上。
陆离又吩咐郑福:“你出去守着,任何人不得靠近。”
郑福应是,退了出去。
殿内就剩下陆离,林思浅,吴风,还有荆杨。
陆离压低声音,如此这般一番吩咐,末了问道:“可能做到?”
荆杨拱手:“草民定不辱命。”
吴风兴奋得拍掌:“陛下此计甚妙。”
陆离又看向林思浅:“浅浅以为如何?”
林思浅听得一愣一愣,却也由衷感叹道:“好主意。”
陆离:“好,那就这么办,先各自回去休息,明早起来再安排。”
“草民告退。”荆杨起身,躬身往外走。
陆离又出声喊住他问道:“你本籍何处?”
荆杨答:“草民本籍西安府境内洛南县。”
“洛南?”陆离和吴风对视一眼,又问:“家中还有何人?”
荆杨答道:“草民父母已故,只有胞弟荆槐,也跟在二公子身边。”
陆离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荆杨走后,陆离看向吴风:“若是朕没有记错,太后身边的荆嬷嬷,也是西安洛南人?”
吴风点头:“就说这荆杨兄弟俩的样貌看起来有些熟悉,原来是和年轻时候的荆嬷嬷有些相像。可据微臣所查,荆嬷嬷的家人,早在数年前就就被一场大火烧没了。”
陆离:“明日拿下太后之后,把荆嬷嬷带到荆杨两兄弟面前去,让他们见上一面,一切便清楚了。”
吴风应是,行礼告退。
陆离看着满脸倦意的林思浅,柔声问道:“太晚了,浅浅就留在这可好?”
深更半夜,明儿一早又有大事,林思浅也懒得折腾。
再加上一想到明天即将发生的事,还有生死未卜的宋书勉,她就心慌意乱,不想一个人睡,闻言点头:“好。”
见小姑娘心事重重,陆离心疼地将人抱起,往寝殿走去,把人放在床上,脱了鞋子,揽着她躺了下去:“莫担心,一切有我。”
说罢,陆离轻轻拍着她,低声哼唱起了那首摇篮曲:“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林思浅侧过身,把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闻着那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听着那温柔的歌谣,心中渐渐安定下来,很快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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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永平王府的厨子便已把永平王吩咐的两种点心全都做好,用食盒装了,送到了永平王的院子。
随从提到屋内问道:“王爷,可要即刻动身出城?”
陆钰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餐,喝完了手上那碗粥,掏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完了嘴才回道:“不急,晚些再出门不迟。”
说罢,走到桌前,研墨执笔,写起字来。
可接连开了几个头,都不甚满意,直接团了纸丢在了地上。
一张一张丢掉,眨眼工夫,地上已经一片狼藉。
他把笔丢在桌上,颓然地坐到椅子上,沉默地坐了许久,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吧,出城。”
“是。”随从拎上食盒,急忙跟上。
可还不等二人走出院门,王府管家就急匆匆赶来,神色慌张:“王爷,不好了,墨羽卫将府上给围了。”
永平王面色一沉:“何故围府?”
管家摇头答道:“奴才问了,墨羽卫只说是奉旨办差,多的一句也不肯说。”
永平王突然想起昨日回程路上遇到的吴风等人,他面色又黑了黑,抬脚往外走:“本王去看看。”
到了大门口,墨羽卫打头之人拱手说道:“微臣等奉旨办事,还请王爷见谅,陛下说,今日过后,他会亲自同您讲明原委,请您在府中静待一日。”
永平王冷脸向前一步:“我进宫去见陛下。”
墨羽卫齐刷刷移步,将永平王的去路堵了个水泄不通:“请王爷回府。”
永平王府的护卫们上前,大声呵斥:“大胆,连王爷都敢拦。”
墨羽卫也不甘示弱,再次用更大的声音回道:“请王爷回府。”
双方剑拔弩张,一场打斗一触即发。
永平王沉默了片刻,再问:“可是太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墨羽卫如同没有感情的机器人:“请王爷回府,陛下稍后会同您讲清原委。”
这是问不出什么了。
永平王一甩衣袖,转身往回走。
进了院门,他低声问道:“太后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随从摇头:“不曾。”
永平王眉头紧皱:“这就怪了,到底出了何事。”
殊不知,正是此刻,永平王府外守着的墨羽卫,又抓了一名太后派来给永平王送信的护卫,直接打晕塞住嘴巴,捆住手脚,丢到了街角的马车上,而马车里已经躺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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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行人,一早便下了山,急匆匆往宫内赶。
入城之际,太后还心存戒备,特意差人先行打探一番。
见城门照开,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车马百姓熙熙攘攘,和平日并无两样,这才让护卫上前开道,放心进城。
出去的时候带了一百多名护卫,不过一日再回来,便只剩下一半,气势大减。
太后昨晚一夜没睡,疲惫不堪地靠坐在马车内,嘴角耷拉着,面色阴沉难看:“待会儿回到宫中,莫要将昨晚那等凶险境况说给钰儿听,免得他担心。”
荆嬷嬷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没有及时应声。
太后看过去,就见她正望着门口的方向发呆,不悦道:“你这是吓着了还是怎么的,怎么从昨晚开始便魂不守舍的?”
荆嬷嬷回神,忙跪地请罪:“请太后赎罪,老奴是有些惊着了。”
太后摆了下手:“罢了罢了。”
荆嬷嬷起身,坐回座位上,似不经意般开口问道:“太后您可还记得多年前,老奴满了二十五那年,便和您请辞出宫,想回家孝敬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