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他最后会不会放走他。他们出了桐云的城门,天空便开始下起了大雨,马车在泥泞的路上艰难前行。
漫天的雨幕之中,一队人马从后面急追而来。
云征慌不择路,把马车赶进了丛林之中,越走越远。暮色降临,大雨滂沱浇注,前面已经没有去路,而身后的马队很
快就会赶上来。马车缓缓地停了下来,外面听不到云征的声响,沈绌清艰难地爬起身,扶着车厢的板壁,伸手掀起了
车帘。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在电光中他看到云征垂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车头,脸上泪痕交错。
他跟在风檄羽身边的时候,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吧?他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最后还是行差踏错了一步。沈绌清终
究心软,他虚弱地说:“你骑着马离开,不管后面追上来的,是檄羽还是叶初开的人,我都帮你拖住他们,你走了就
不要再回头。”
云征猛然地抬起头,“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帮我?”
“我只能帮你这一次。”沈绌清怅然地摇头,那些死掉的都是人命,三分之二的铁骑,他帮助云征逃走,也觉得没有
办法向风檄羽交待。“日后你再落到檄羽的手中,不管他如何处置你,我都不会再插手。”
云征的胸口起伏,眼中隐隐有希望的亮光升起。
沈绌清一阵心酸,“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云征割断拉马车的缰绳,翻上了马背,大雨仍旧倾盆而下,闪动的电光中映出沈绌清平静苍白的脸。
他收回目光,策马奔进了漆黑的丛林之中。
马蹄声渐渐去远,除了雨声,身边的一切空空落落。
沈绌清艰难地下了马车,沿着来路一脚深一脚浅地折返。清凉的雨水浇下来,他正在高热之中,冷得瑟瑟发抖。花了
很长的时间,他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丛林,扶着一株松木,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他已经没有体力再前行。
他顺着树身滑了下去,意识开始慢慢地飘离。
杂乱的马蹄声践踏着雨水而来,最终在他的身前停下。他会被风檄羽派来的人救回,还是再次落入叶初开的手中?等
待他的将会是一个未知,沈绌清的唇边掠过一丝苦笑,终于晕倒了过去。
26-似是故人来
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沈绌清的神志一直浑浑沌沌。
眼前似乎弥漫着终年无法消散的血色,他独自前行了许久许久,都找不到光亮的出口。风檄羽呢?沈子桉呢?还有叶
沧溟、风绣琳,以及他的父亲沈陶然,一张一张熟悉的脸孔渐渐去远、变得模糊。他在迷雾中伸出手去碰触,指尖传
来的却只有无尽的空洞和冰凉。
“檄羽,檄羽。”
一颗晶莹的泪从眼角渗出,沿着脸侧缓缓地滑落。
如果到了最后所有的人都会离去,独剩下他自己,他还有什么理由再坚持下去?
“绌清,你怎么可怜到这种地步?”
有人扶着他的头,把水碗递到他的唇边喂他饮下。
那人的声音清亮悦耳,像是青灯黄卷下的晨钟暮鼓,沈绌清闻到了淡淡的檀香气息,有一刹那的错觉以为是叶沧溟。
但是这股气息不同于叶沧溟的浑厚沉敛,只有在佛阁之中,长年累月被香火熏染才会如此清净而淡然。
能叫出他的名字一定是故人,但他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是谁。
他的确可怜,但更可怜的是风檄羽。他刚挨完了一百军棍,身上血肉开花,如果知道他被云征掳走会怎样的气急败坏
和担心焦虑?他们之间已经错过了六年,还要继续蹉跎到什么时候?
“好好地睡一觉,醒来就会没事。”
对方悠扬的声音仿佛有种舒缓的力量,把心境的阴霾洗涤一空。沈绌清被放平回在床上,身上覆上薄被,然后随着房
门合上,沉稳的脚步声渐渐去远,他在极度疲累中沉沉地睡去。
“叶-初-开!”
绣忆的军营之中,叶初开落脚的营帐门帘被用力扯开,风檄羽血红着双眼,脚步不稳地直闯进去。
“你疯了是不是?”
叶初开猛然被惊吓了一跳。风檄羽刚挨完一百军棍,伤口还没有处理,下半身血肉模糊,血水不停地淌落,叶初开简
直没有办法相信,他是怎样走完这一段路闯进来。他回过身防备地瞪视着风檄羽,不知道他是不是挨完打,心生不忿
,所以来找他报复?
“你最好记得我是当朝的二皇子,受我父皇的指派出任监军。你直呼我的姓名,以及擅闯营帐,自恃军功在手也要有
个限度!”
“住嘴!”
风檄羽踉跄着脚步,像是被惹怒的野兽一样,向着他咆哮扑来。叶初开无意中触及他一团烂肉的伤口,像是被毒蛇咬
到一样,忙不迭地把手甩开。他向跟在风檄羽身后进来的陆棋喝道:“这个人疯了,还不把他拖走?”
陆棋被云征一棍敲破了头,伤口刚止了血,但是脸上的血迹还没有抹净,叶初开骤然回头,又被狠狠地骇了一跳。
“把我的姐夫还给我!”
风檄羽揪住叶初开的衣襟,声音像是从胸腔中吼出来的一样。
他被李蔡扶回营帐,陆棋就满脸鲜血的闯进来,他们竟然没有离开绣忆,沈绌清中途折返甚至被云征掳走。如果再一
次落入叶初开的手中,他会沦为什么样的地步?风檄羽已经无法顾及任何东西,拖着残体闯进叶初开的营帐,一心只
想把沈绌清要回去!
又是沈绌清!叶初开在心底里冷笑出来,风檄羽一副找他拼命的模样,原来不是因为挨了打,而是因为那个无论在什
么地方都无比碍眼的沈绌清!“你是被打得神志不清是不是?你的姐夫是谁?我连影子也没有见过。”
“云征掳走了他,如果不是你的命令,他怎会这样做?”
“你有什么证据才会这样认为?”
叶初开的眼神阴冷了下去,他已经派人去追杀云征,只要他死了,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是他取得了风檄羽的行兵布
阵图之后,暗中传送到桂宗蕃的手上。为了阻止叶繁盛拢络到风檄羽,他可谓是不惜代价,这一仗的惨败,终于动摇
了叶豫对风檄羽的重用。
风檄羽揪着叶初开的衣襟,拼尽全力地摇晃。他失去理智的样子可怕非常,叶初开渐渐的也感到慌乱,他用力地把风
檄羽推开,高声喝道:“来人,把这个疯子拖出去!”
侍卫领命上前要把风檄羽拉开,他却突然之间生出一股蛮力,把叶初开整个人扣住,一记重拳就往他的脸上击去。叶
初开被一股大力撞到,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额角重重地撞落在几案的边角之上。很难相信在重伤之下,几乎连
站也站也稳的风檄羽,是怎样做到这一切,他虚软地滑了下去,眼前一片金星乱舞。
“将军!”
陆棋也被吓了一跳,风檄羽失控起来,根本拦都拦不住。
他伸手去扶住满身是血的风檄羽,他的身上还受着那么重的伤!眼睛已经被怒火烧红,他只怕已经痛到神志不清,但
是在他的意识里,没有任何东西比沈绌清的安危更加重要。
叶初开冷笑着在地上撑起身体,他正愁没有手段除掉风檄羽,他就自己送上门来。“风檄羽以下犯上,意图谋害当朝
皇子,把他和他的手下全部关押起来,马上送急报回京禀告我的父皇处置!”
发着高烧淋了一场雨,沈绌清的病情来势汹汹。
他在迷糊之中不断地呓语,时时哭叫着风檄羽的名字,然后又神志不清地昏睡。他就这样时而晕迷时而清醒地在床上
躺了几日,待到他完全清醒过来,茫然地睁开双眼看向四周,才发现身处的地方似乎是别馆一类的地方。
在丛林之外体力不支晕倒,到底是谁把他带了回来?
“沈公子,你醒了?”
探身过来的是个年约二十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神情温和,让人一下子就生出亲切感。
“你是谁?”
沈绌清全身都软绵绵的,重病多日,他连抬高双手也显得困难。“你怎会知道我姓沈?”
“我叫安维,我家主上是沈公子的故人,沈公子真的一点也记不起来了?”
安维唇角带笑地看过来,沈绌清只是摇头。这个年轻人身上的气质明透澄澈,就连叶沧溟的手下也没有这种灵气毓秀
的人物,他的主上必定是人中龙凤,但是沈绌清却不记得自己曾经与这样的人物有过交集。
“你家的主上怎样称呼?”
“他当然也姓安,至于名字,就等主上日后与沈公子见面的时候,由他亲自告诉你好了。”
安维露出一丝明亮温和的笑意,“那日主上经过桐云,在城门下无意中见到沈公子乘马车经过。当时想拦住马车与故
人相见,但是赶车的人却慌张离开,主上生疑所以才会派人追赶。结果追到丛林之外,发现沈公子发着高烧晕倒在松
树下,那个赶车的人已经不知所踪。主上不方便久留桐云,把照顾沈公子任务交待于我,沈公子有需要尽管提出。”
原来那日在后面追赶的马队,既不是风檄羽也不是叶初开派来,沈绌清扶着额,他放走了云征,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他急切地说:“我需要尽快回到绣忆,你可以帮我吗?”
安维摇头,“沈公子现在的身体,并不适宜远行。”
“我一定要回去!”沈绌清放心不下风檄羽,勉强地坚持下地,结果刚在床上坐起来,铺天盖地的晕眩便袭来,他按
住床把,才没有栽倒下地。安维扶着他,惋惜地说:“如果主上知道沈公子这样,不知道会有多心疼。”
安府位于桐云的这座别院,青砖灰瓦,庭园院落,虽然并不奢华,但是非常幽静。安维把窗门推开,凉风吹进来,伴
着远山的阵阵钟声,晚唱梵音,沈绌清的心头突然一动,随即便又摇头。
那个人在六年前便已经死了,又怎会在此地与他重逢?
勉强多留了几日,沈绌清越来越感到焦虑不安。安维见阻拦不住,于是细心地准备了被褥、药物,以及一切路上的所
需,动身送沈绌清踏上回程。原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风檄羽,但是他们抵步绣忆才知道,风檄羽动手殴打皇子,惹得皇
帝叶豫勃然大怒,下诏削去了他主将的职务。
风檄羽以及陆棋,还有多名手下,已经全部被押往了叶城!
27-一吻的代价
灯影沉沉,夜风吹来,已经渐觉绵绵无垠的深秋之意。
沈绌清急步在大皇子府的回廊中走过,袍袖被夜风扬起,束带飘飞。他的面容带着苍白憔悴,从桐云到绣忆再到叶城
,他千里奔波,满身的风尘仆仆。风檄羽以及陆棋等人被关进刑部的大牢已经半个月,眼下有能力把他们救出笼牢的
人,就只有叶繁盛。
“沈公子,大皇子已经安寝,请不要再作打扰。”
门人在后面气急败坏地追随,沈绌清此前曾被叶繁盛禁足在大皇子府中,因此府中上下都认得他。他完全不理会门人
的阻拦,伸手推开了叶繁盛寝殿的檀紫雕花内门。
“你们是不肯让我安心睡觉了是不是?”
寝殿之中帐幔低垂,叶繁盛带着无奈在床上坐起来。沈绌清凭着一股意气踏进门去,看得出来叶繁盛的确已经睡下,
发丝未束,锦被只拦到他的腰间,赤露出上半身结实精健的肌肉。他平素总是一副随意懒闲的样子,让人忽略了他在
骑术和箭技上,其实也有长足之处。
“绌清,你不是无礼之人,半夜闯进我的房间,你就不怕撞破我的床上有其他人?”
叶繁盛的唇边带着一缕懒闲轻逸的笑意,在灯光下与沈绌清憔悴忧郁的面容相映,他挥手摒退门人,然后戏谑地开口
。沈绌清咬着下唇站在原地,叶繁盛避而不见,他已经等候了整整一天,否则也不会直闯他的寝殿。
“过来吧。”叶繁盛坐在床上向他招手,“我已经派人向你传话,要你耐心等候,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心急?”
“绌清有求于大皇子,请大皇子一定要出手相助!”
“是吗?”
叶繁盛唇边闲逸的笑容加深,沈绌清刚走近床沿,手腕就被他突然扣住,然后一股大力传来,他整个人被扯跌在床上
。后背落在柔软的被褥之上,叶繁盛敏捷地翻了个身,把他整个人完全覆压住。
锦被翻浪,叶繁盛紧贴着沈绌清,精健结实的身体竟然是不着寸物!
“大皇子!”沈绌清用力地挣扎。
“你大胆的闯进来,难道就没有预计过这种后果?”
叶繁盛声音低沉地笑起来,俯下头就吻落在他的唇上。沈绌清的四肢完全被他压制住,扭动身体却碰触到他男性阳刚
的象征,他越是挣扎便越是尴尬。叶繁盛好整以暇地吮吻着他,舌尖在他的唇瓣上扫过,然后撬开他的牙关,把舌头
探进了口腔之中细细地搅缠。
“呜呜……”
“你比我想像中还要青涩。”沈绌清几乎被吻得背过气去,叶繁盛才闲逸地松开他,用手指撩起了他的下颚。他幽深
的眸光像是蒙着一层薄纱,飘忽而难以捉摸。在沈绌清以为他要有下一步动作的时候,叶繁盛松开了他,然后在床沿
坐了起来。
“如此青涩美味的你,可惜我只能看不能碰啊。”
他的身上完全不着寸物,大方地展露着身体,沈绌清窘得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大皇子,你能不能先把衣服穿上?”
叶繁盛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随意地拉过锦被把下半身覆住,沈绌清扶着额角,暗中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叶繁盛突然又
覆压住他,热气呼落在他的耳廓。“不要再在我面前露出这副青涩的模样,你简直让我有吃掉你的冲动!”
沈绌清的脑袋轰的一声,耳根完全红透。
“我知道你来找我的目的,风檄羽的事我不方便出面。他打的人是初开,我不管怎样帮他都有教唆的嫌疑,并且只会
让初开更加坚定决心要毁掉他。他能不能释罪,只在初开的一念之间,我曾经跟你说过,驯服野兽就要挑准它的弱点
下手,你还记不记得?”
叶繁盛的眸光看过来,沈绌清垂下了头思索。一个多月来浑沌的思绪像是被夜风吹开,渐渐变清明。叶繁盛不肯见他
,原来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艰涩地问: “……大皇子说的,是建王吗?”
“绌清,你是聪明人,你不觉得求叶沧溟出手,比求我更有用吗?”
沈绌清无力地摇头。他一直没有想到,要从叶沧溟的身上着手去救出风檄羽,从他去绣忆找风檄羽的时候开始,他已
经对叶沧溟有太多的愧疚,他还如何开得了口,要他去找叶初开,为风檄羽求下这个人情?况且以风檄羽的性格,他
宁可身首异处,也不会接受叶沧溟这个人情。
“叶沧溟已经动身前来叶城,最迟明日午后就会抵步。”叶繁盛把手收了回去,脸上戏谑的神情隐去,“有人肯这样
为你牺牲,绌清,我会感到非常嫉妒啊!”
更漏之声从钟楼传来,沈绌清合上眼又睁开,整颗心都被酸涩涨满。
他欠叶沧溟的已经还不清,现在只怕又要再添上一笔。他思考得太深,忘记了身体一直被叶繁盛压着。感觉到身上的
人在动起来,他连忙伸手抵在叶繁盛结实的胸前想把他推开,却被他伸手按住,“不要起来,已经很晚了,你今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