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那人欲言又止。
舒闲忽然又换上那副调笑的神情:“走吧,都几天没处理事务了。”
一忽儿,一天又将尽,舒闲拼命地看着文书,到晚上黄衣来掌灯时才笑了笑:“这么迟了,小黄莺儿苦着脸干什么?
”
七人之中,黄衣却是最直爽快语的一个:“公子我不明白,你看了半天的书却老是在发呆。”
舒闲怔了怔:“有发呆么,肯定是你弄错了。”
“自从那林箫一来,公子就不一样了,昨夜还如此大费周章......”
“黄衣。”舒闲含笑道,“他在做什么?”
黄衣撇撇嘴:“他后来饿了就吃饭了呗,然后还洗了个澡,还讨了些伤药。”
舒闲点点头,继续坐回来案前,拿着一个文书,却又开始想林箫,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没事了。
他抚了抚唇,依稀他的味道,不过他讨伤药?他一想,忽然脸就红了红。
一直站一旁的黄衣疑惑地看了看,奇怪,公子的脸好像有点红?
第二天舒闲起来就有些晚了,到底精神还是有所不济却硬是把该处理的都处理了。然后坐着看了半天的湖水发呆,只
是从这里看去,可以望得见他的窗口。
晚上,黄衣给他端来了饭菜的时候似乎神情闪烁。
“怎么了。”他淡淡地问。
“林箫他想见你!”
这么快!舒闲惊讶了一下,却还是将饭吃完了,然后又披了件罩衫,预备出去,刚跨出门却问黄衣道:“今天他都做
了些什么?”
“大早上就跑到卫宁那里去了,两个人一起蹲着看了半天的草叶,然后也就回来了。”
舒闲点点头,便继续走着,只是脸上似乎有些笑意。
到了门口,却让黄衣等人都退下了,然后独自推门进去。
林箫半倚在桌子上,夏日夜里只穿了件薄衫,越发显得身形瘦削。
舒闲假装没注意那半露的锁骨,不经意道:“嗯,什么事?”
林箫扯了一个笑:“我今天研究了一下茶艺,泡了一杯茶你品品看。”
说罢,真的拿出了一套茶具,开锅煮水,待得沸腾之后,冲入那茶壶之中,轻轻摇了摇,才注满了小小一杯,然后递
到舒闲的面前。
舒闲接过这杯茶的时候,似不经意地擦过林箫的手,茶杯举到唇边,却又忽然放下了,然后指尖触及了林箫裸露的锁
骨,温柔道:“如斯夜里,还是喝酒比较醉人。”
林箫勉强笑了笑:“倒巧,你闻到酒味了吧。”
说罢真的拿出一壶酒来,又另拿出一只酒盏,注满,递到了舒闲的面前。
白盏、绿酒、佳人。
舒闲却继续笑,手指轻轻地将酒杯转了转:“这酒不适合这盏。”
看了紧张的林箫一眼,却道:“不过,不必换了。”说罢,一仰脖便喝了下去。
林箫猛地松了一口气,突然他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然后舒闲的唇便压了下来。
“唔。”他恐惧地闷哼一声,那口酒就尽数进了他的口中,接着他的手一拍,那酒尽数咽了下去。
舒闲笑着放开了林箫,看他死命地咳着,那酒却吐不出来了。
林箫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你!”
舒闲笑衿矜道:“第一,你方式不对,春宫中本就到处药草,又有卫宁在,什么毒解不了;第二,技巧不够,直接下
在酒里让人一闻便知;第三,你心不够狠,我没想到你还备了解药,倘若让人死,怎么还能留后路?最后,太致命了
,林箫你表情太不自然,衣服露得太刻意,这便罢了,还心太急,没有诱惑到敌人,却恨不得敌人已经喝下毒药了。
”
林箫沉默地望着他,将衣服拉好。
“不过,”舒闲转折道:“也不是蠢蛋一个,起码连酒都备好了。”
林箫死死地捏了捏茶杯,不发一言。
舒闲轻声道:“要想杀我,就必须振作精神好好思量,毕竟我十四岁就杀过比我强大的人了。”说到后面,神色却又
淡淡的,好似不在说自己。
说罢,便转身出去了,留下怔怔的他。
21、猫捉老鼠(1)
舒闲一出门便又咳了咳,黄衣听着道:“公子,怎么了?”
他背着手淡淡道:“叫卫宁过来。”
黄衣飞一样奔去了,却没有看到舒闲的手心之中,猩红的血迹。
舒闲的房中,卫宁沉思良久之后一口气写出药方,才道:“不可以再劳心,不可以运功,不可以......”
舒闲一笑:“你还不如直接给我准备棺材省事,只要记得把我葬在那里。”
卫宁将金针一一取下:“对对对,我是狼心狗肺,你早死早超生,有这一大帮人陪着也不孤单。”
舒闲站起伸个懒腰:“活着没什么意思,不过卫宁你真是越来越啰嗦了。”
卫宁手一停,满心地苦涩:“解药也有点眉目了,别到时候有了药你却......”
顿了顿却没说下去。
这时门外黄衣的声音扬起:“公子,红衣回来了。”
“让她进来。”
那里林箫等舒闲出去之后,却是满心的不甘,怔了许久,这才起身,将零散的茶具酒杯收好。然后拎着那壶酒走到窗
边,将那壶酒一股脑儿倾入湖中,然后松手,白色精瓷的酒壶落在水中,瞬间没了痕迹。
看着涟漪一圈圈散了开去,才抬起头,就见到一抹红色身影在那重重回廊之处一闪而过,还可听到轻微的叮咚之声。
他皱皱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就紧紧地盯着那处。
过了不多久,那红色身影复又出现,林箫沉疑了片刻,见那身影就要离去,想了想,掠出窗口追了过去。
他的窗子下正是岛中那天然形成的小湖,离那回廊也有二十多丈的距离,湖边植了些荷花,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林箫
青黛色的身影像只燕子,借荷花轻点,便跃到了那红衣女子的身前。
红衣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本能地一掌向前拍去。林箫轻轻往后退了退,躲开这一掌,红衣终于看清眼前之人
,不禁讶异道:“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林箫紧紧握着拳头,阴沉地看着艳儿不说话。
艳儿不觉紧了紧衣服,只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愤慨异常。身后忽然传来了舒闲的声音:“艳儿,你去吧。”
艳儿小心翼翼地绕过林箫离开了。
舒闲坦然地望着林箫,从他愤怒的脸流连到他那紧握的拳头忽然一笑:“没错,那天的人是我派出的。”
林箫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低沉:“可是,我不明白,你都亲自出马了,却不杀我们,而又到底是为什么要杀我们?”
舒闲冷了脸:“想知道?自己去查,别在这里啰嗦。”
林箫的神色变了又变,缓缓抬起头来,直视舒闲的眼睛,粲然一笑:“你说得不错,我会查清楚的。”
回廊灯火通明,将林箫照得清清楚楚,舒闲看着那黑色的瞳仁映出了一些与以前不一样的东西,他轻轻一笑:“如此
,我便期待了。”
再回去处理了点东西,舒闲抬头,那窗口早已熄了烛火,静静看了会,他自去歇息。
醒来后,净面梳发,稍稍透了会气,又吩咐了几件要紧的事传下去,日头又到了中午,黄衣端着饭食进来时,舒闲正
垂着脸皱着眉,似乎有难以决断的事。看到黄衣笑了笑又问:“他在做什么?”
黄衣已经习惯舒闲天天有此一问,便答道:“今天睡到了正午,刚起。”
“哦。”舒闲心中有些奇怪,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吃过饭,又坐到案前,黄衣终于忍不住道:“公子,好歹歇歇吧,这几天手里的东西没放过,以前你最烦看这些了。
”
舒闲淡淡道:“不费什么劲,你不用听卫宁的。”
黄衣正着急,突然外面响起了一个轻微至极脚步声,舒闲的房间周围平时只有几个人可以来去,这个脚步陌生,却是
谁,外面的守卫呢?黄衣疑问间,一手抓了那大刀就要奔出去。
舒闲忙拦住黄衣:“让他进来。”
黄衣应声推开门,就看到林箫端正站在门口,她道:“公子让你进去。”
林箫第一次主动来找舒闲,正不知如何开口,舒闲却向他点点头,极平常道:“你来了。”好像两人早就约好他要来
一般。
林箫便知心中打算只怕又被他识破一半,却依旧硬着头皮说:“我想跟宫主讨个活干。”
舒闲心中一转,便已明白他的意思,手指轻轻敲了敲:“你确定,可不是随便能反悔的。”
看着舒闲这笑容,林箫直想拿什么东西砸扁他,却还是生生忍住了道:“嗯。”
舒闲便喊过黄衣:“黄衣,去青衣那里备个案,以后我房里的一切由林箫伺候。”
黄衣吃了一惊:“公子,他不行!”
舒闲瞥她一眼:“你只管去吧。”
黄衣去后,舒闲望了望林箫道:“不要愣着,磨墨。”
林箫恨得咬牙,他自然明白舒闲的用意,只要把他放在身边,也就不怕他掀起什么大浪,舒闲啊舒闲,真是好算计。
转念一想,也不是全无好处,到底对某些事又方便一些,于是便耐了性子,磨了一下午的磨,直磨得手都发酸了,外
面敲起了门:“公子,吃饭了。”
舒闲懒洋洋道:“愣着干嘛,接进来。”
林箫过去,打开门,从黄衣手里接过来,又一样样摆在桌子上,然后便木偶一样立在一旁。
舒闲坐在桌子旁,看了看林箫,嗤笑一声:“倒也懂规矩,坐下一起吃。”
“宫主,林箫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我以后话只说一遍,你要好好记着,第一,喊我舒闲,第二,坐下吃饭。”
吃就吃,林箫一鼓起坐下来,也不看舒闲,风卷残云吃了大半,然后嘴巴一抹,筷子一放,又站了起来。
舒闲眼角含笑,吃完了,让林箫收拾了又递出去。
“我吩咐人把你的东西搬来,以后你住这里的偏房。”
说罢,又打了个哈欠:“真是困了,晚上不看了,伺候宽衣吧。”
林箫站着不动:“这个我不会。”
舒闲挑了挑眉:“学,总要会的。”
林箫慢慢地挪了过去,站在了舒闲面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他没抬头,先解下腰带,又把衣襟处的扣子一个个解开
,夏日衣服少,里面就一件薄薄的绢衣,印得出健美的身段。
林箫解了大半个时辰才把里里外外的扣子都解开了,已经出了一身汗。只是他没看过怎么脱人衣服,只好自己打量着
,正面脱下来势必要触碰,想了想,要绕到舒闲的身后去。
“等下,江湖规矩不懂么?”
一般的江湖人极少将后背随便露给他人,当然是一层极必要的防备。
林箫只得忍了,一手拉着一边的袖子,一手按着舒闲的手臂将衣服扯下来,另一边亦是如此。
好不容易脱下来了,立即离开他一丈远才道:“好了。”
舒闲的视线一直在他的身上,见他这么一副样子,好笑至极,却寻思着不能一下子将人吓跑,于是点点头:“嗯,在
这候着,等我睡着了再走。”
林箫忍不住道:“没这江湖规矩吧?”
舒闲回头艳丽一笑:“这是我的规矩!”
22、猫捉老鼠(2)
舒闲侧着身,单手支着头,良久不睡,他平时本就睡得迟,今天却有些过早。
那里林箫坐得不耐至极,却不敢有什么动作,便起身站在窗边吹吹风。
忽然身后一阵风来,舒闲已轻轻地倚在了他的旁边:“睡不着。”
林箫一怒:“你要如何睡着?”
“凉风习习,不妨去高处吹吹风。”
整个春宫布局面向湖水,背倚高山,后面建有一个高高的楼台,上有阁楼,舒闲的目的就是这里,林箫不情愿地跟在
后头。
到了楼台前,舒闲拿眼示意,林箫道:“干嘛?”
“带我上去。”舒闲理所当然道。
“你自己不行?”
“我自然要留着力气不费在这种小事上。”
“那就别上去了。”林箫转身欲走。
“好,回去后伺候我洗澡。”
林箫立即折返走到他的面前:“还是吹风舒服。”
舒闲像老佛爷一样递过手去,林箫瞪了他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跃上了阁楼顶上。
一上去,林箫就发现有风横扫过来,身子在半空,被横风吹得直直往后落去,舒闲却没有一点帮忙的意思。
林箫郁结,手下死死捏了那人的手臂一把,舒闲皱皱眉,开口道:“别掉下去啊,你不是这么差劲吧?”
林箫瞪瞪他,一个旋身将舒闲拉近身前,然后身子向早已看好的一棵大树坠去。
刚要触及那树,那横风突然变了个方向,卷着林箫两人直直地落在了阁楼顶上。
“砰”林箫又一次成了肉垫。
舒闲趴着半天没动,林箫一把推开他,质问道:“你早就知道是吧?”
舒闲懒洋洋地爬起来,答非所问:“瘦了点,硌人。”
林箫刚要骂,那边舒闲突然嘘一声:“你听。”
林箫凝神听去,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刮到这边就异常地强横,耳边能闻得猎猎风声。身后不远就是悬崖峭壁,那风直
直撞在后面峭壁之上,发出呼呼的响声,大约此路不通,又在峭壁上打了个弯,又直直向那壁上撞去,所以林箫上来
时遇到那样的回风,才被抛了上来。
舒闲已然站了起来,他只身一件淡色绢衣,被风吹得鼓鼓翻飞,发丝飞扬,林箫忽然觉得他挺立的身姿竟似有无限般
地寂寞。
独自身处高处的寂寞。
气势压人得很,林箫嘀咕一下,也一骨碌站了起来,顺着舒闲的目光往下看去,林箫呆了呆,眼前的小洲布局全在眼
前,房舍井然,回廊曲折,扶疏遍地,只是这些所有的排列竟隐隐地看去像是两个字。
舍兰。
他呆了呆,从舒闲与舍兰旬的关系来看,他早知舒闲与朝廷肯定有某种密切的联系,只是这个,是无意形成还是有意
为之?倘若是有意为之,只怕整个春宫与朝廷之间的联系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舒闲缓缓道:“十分讨厌的布局是不是?”
舒闲的这语气他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得讪笑一下:“还好。”
不知那风从何处卷来一些花瓣,纷扬着飞舞,舒闲轻轻拈起一片,回眸一笑,亮若星辰。
林箫的心砰地跳了一下,慌忙抬头,一抬头就发现这片天竟是感觉不一般的辽阔,漫天星辰,月光皎洁,以及身后的
悬崖,两人立在这天地之间就是蝼蚁。
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林箫忽觉得肩上一沉,他咬牙切齿:“舒闲!”
“有时候,你需要成为靠垫,不知道吗?”舒闲义正严词。
林箫沉了沉:“你就不怕我背后给你一刀。”
那里舒闲只是轻轻道:“天明了再喊我。”说罢,就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