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少了『洸爵兰石』这个名字,怕是在失风被擒的那日,就即刻被刑得体无完肤,曝尸荒野了吧!」
「所以,九华,不用为我感到痛惜,不必对我感到惭愧,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太多,况且我毕竟还是齐家的人,我能过得很好,你可以不用背负那些情义,与亏欠,你可以开始完全为了自己而活著,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不用非得要对这样的我,无端负起责任。」
兰石说著,就像那一切过往的甜蜜与痛楚,都已如前世的花开花谢,再也毫无相干一般。
「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了吗?」凤九华的声音嘶哑无比,他的内腑肝肠已在此刻,被这些言语给寸寸扯裂。他苦笑著,摇头:「兰石,你总是将我的感情,看得那麽地浅。」
「我怎麽可能不怜惜你,怎麽可能不为你感到疼痛?你是我唯一的爱,与最聪慧的知己,我爱著你啊,兰石,你为什麽总是要将我的爱情,看得那麽轻浮善变?你为什麽总是这麽轻易地,就放弃你我之间的感情?」
「……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兰石了,我不能拿剑,不能骑马,无法独自出门,甚至,也不再是从前那张脸……从前那个兰石,真的,已经消失在临汶城里了……」他的奇才,他的绝豔,所有被人欣羡著、嫉妒著的一切,都已逝去。不是不能承认接受,只是,他还是害怕去面对那从来都转瞬即变的爱情。
然而,这个已镂刻入他灵魂里的男人啊!总是那麽包容,那麽强大,那麽样放纵他的任性,那样地守护著他与他之间,脆弱不堪的爱情。他是该要相信这个男人的,该要去相信这个已被他伤害了无数次,却仍然不变初衷的挚爱。
「所以,若是我当初双眼全瞎了,你是不是就不会叫齐玥拿来那封信,来让我伤心?」男人的声音,像被刀锋剜著一样的疼痛:「为什麽要传给我那封信,你明明还活著,为什麽要让我以为你死了,兰石,为什麽要让我这麽伤心?」
低哑地一句话,让兰石听得心口揪疼起来,骨髓中泛起一阵酸楚。想像著男人独自阅读书信的时刻,那哀绝无望的心情,那是他的胆怯与懦弱,以致於让最爱的男人与自己,格外承受苦楚。
「……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找我,让你可以重新好好活著,毕竟你还有这麽长,而美好的生命……」那时的他,将死未死,剧烈的痛楚折磨,难以痊愈的伤痛,好几次都即将夺走他残存的性命,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挣扎多久,他不知道那时的自己,与痛快地死去相比,究竟好得上多少。「我只希望就算没有我,你也能让自己过得好。」
「对我而言,没有你,这个世上,再没有好,与不好。」男人的话语如此简单,却有那麽深的哀伤:「没有你,这条生命里,什麽东西,都不再有。」
閤上眼,再也蓄忍不住,灼热的泪水就滑下兰石的脸颊。
「兰石,让我看看你……」凤君的声音低哑而怜蜜:「我有多久没好好地看著你了?让我好好地抱一抱你……」
君若思音.七十二.一如圆月.完
「兰石,让我看看你……」凤君的声音低哑而怜蜜:「我有多久没好好地看著你了?让我好好地抱一抱你……」
兰石再抬眼看向那屏後英挺的身影,兰石知道,那个温柔的男人,还在等著避不见面的自己,真正地接受与允许,让他靠近。聆听著这样的话语,身体像是有自主的意识,无须考虑不用思索,兰石缓缓抬起手,向屏後的男人伸去。
灼热而温软,他那还略带著冰凉的手指,被握入依旧布著硬茧的掌心中,呵护般地加温著。那伸过来的手掌紧紧扣住自己的手指,像是再也不愿意,也绝不会松开。
接著,他的全身,都落入那熟悉却又遥远,让他无比想念,却又怀著忧惧的胸膛中。肌肤感受著那久违的温暖,兰石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兰石,我的兰石……」拥著,凤九华将脸埋到那明明不够强壮,却一直倔强地担负重任的肩头上,深吸著那属於恋人的气息,他立刻感到自己的眼眶酸涩到疼痛起来:「谢天谢地……你还活著……你还活著……」
有一点将被拥碎的错觉传来,心中被溢出的满足与温暖占领,那些想像中的担忧竟全不存在。兰石閤著眼,倾听著男人激动的心跳,然後笑自己:怎麽会那麽样的傻,怎麽会那样地胆小愚蠢?他到死都不应该离开这个男人的怀抱啊!
「对不起,九华……」兰石轻轻地低喃著。
「傻瓜,兰石,下次不准你再做这种傻事了。」无论是现在的避不见面,或是那些从容就义般的牺牲,那让凤九华连回想都带著恐惧。说著,将怀中难得乖顺的恋人扶起,无比怜爱地注视著那精致与凄楚相织的脸庞,手指带著满溢的感情,抚上那疼痛的伤疤。「你啊……明明万事都很聪明的,有时又无比痴傻……」
「你的眼睛……和头发……」兰石不忍地看著,虽然已经听说了无数次,形容的就像亲眼所见一样,但那鲜红的眼上残疤与完全灰白的发,此刻相见,依然犹如一把尖利又带刺的刀,将他的心给绞碎。
「那些外伤都无所谓。」凤君微微地笑著,他似乎到今天才能重新记起,打从心底微笑,究竟是什麽感觉;这样甜蜜与喜悦的感情,像是已离开他许久许久。握著兰石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然後让自己的吻,落到恋人带著细疤的额上:「只要这里活著,那些外伤都不算什麽,只要这里还活著……」
肌肤上缭绕著熟悉的香气,那久违地,却像是已缠绕住灵魂记忆的气息,让人心神俱醉,凤君轻软地吻著那眉,那眼,那直挺的鼻,那颊上叫人怜惜的疤,绵密地吻著、爱惜著,这比万事万物更得来不易的宝贝。
「不要再离开我了,兰石……」呢喃著,男人已经有著醺醉的感觉:「这一次,说什麽我都不会再放手,天涯海角,我都要跟著你……」
双唇相触纠缠,那甜美与悸动,如此珍贵难得,宛如隔世……这原已绝望的情缘啊!
「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了,」紧紧攀住男人的臂膀,向来坚强无比的青年,此刻却哭得如此厉害,那丰软美丽的唇呢喃著让凤君无比爱怜的话语:「我要和你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要……」
心里就像被这些话语给咒缚著,泛出甘甜无比的疼痛,吻著那乌黑的发,与粗糙的残疤,凤九华轻语:「那麽,为了我好好珍惜自己,唯有你快乐地活著,我才有生命可言。我已经为他人活得够久了,从此之後,我要为了自己而活,而你,就是我唯一的、最根本的快乐……」
怀中的青年乖顺地依偎著,而後仰起脸来,凤九华沉醉地注视著那双闪烁著宁静星华的眸子,心中一片疼爱柔软。「多好,有了脸上这些疤,我就不用害怕别人来跟我抢;不能孤身出门,那我就有理由时时陪伴著你,我从以前就多麽想这样,把你锁在我的身边,没想到这愿望居然真能有实现的一日……」
「你不用锁著我。」伸手抚著凤君那灰白的发,兰石那静谧的容颜,虽是半残,却依旧带著叫人倾心的独特韵味,凤九华的视线连一刻都不愿离开他:「你从来都不用锁著我,不用拘束住我,自始自终,从你还不识得我的时刻起,我就一直在你的身旁,未曾远离……」
「听起来太不公平了,我怎麽能够输你那麽多?」凤九华微笑地说著,心中却涨满怜惜与痛楚。兰石对他的感情,对他的付出,那一切的努力与鲜血,他拥有著,却也因此而失去著,甚至差点错失今生。「所以从今而後,我要赢过你,那些你抢先在我前头的,我要用後半生来灌满你……」
听著,兰石失笑了,还有人这样比较的吗?他笑著偎入男人灼热坚实的怀抱里,紧紧地搂著他,呢喃地唤著挚爱的名,正大光明地,终於不用畏惧任何人的监视与侧听:「九华……九华……」
被这样叫唤著的凤君,像是整个人由心底深处开始融化一般,甜蜜的吻就像细雨般落在兰石的发梢,牢牢地回抱著怀中所爱:「我最喜欢听著你,叫我的名字……」
夕阳已经落下,明月早已高悬在半空中。没有了天边那些斑烂诡谲的红彩,夜空中那轮圆月,绽放出最清澈纯粹的光芒来,明亮到足以闪耀整个天空。
「好美的月亮。」齐玥站在中庭里,感叹著,挥手让那些点灯的侍人都先退下。
「是啊!圆满而明亮,挥别那些遮掩的五彩云霞後,今夜居然能如此清朗。」华服的贵人将视线由远方的亭中移开,满足地望著天际,这是已成为凤国之主的凤燨。「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只愿他们的悲与离都已过去,从今而後,终成眷属。」
「会的,陛下,他们会的。」齐玥微笑著,转头看著凤燨,眼光那样地肯定与安心。
「是啊!他们一定会的。」凤燨说著,嘴角也含著满足的笑意,眼光注视著亭内还在共享爱情的两人,只是这样看著,就让凤燨的声音不由得柔软起来:「一如今夜的圆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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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再来会再贴上两人後来的番外
这一对在肉体上应该是被虐得最惨的
不过他们至少在心灵上两人相知相惜,被浓重的爱情包围著
凤:你确定?我怎麽不这样觉得?
兰:你敢说你不觉得?
凤:……嗯,我错了,原来是我感觉驽钝……
话说这一篇最原先想写的的概念,
就是兰石跳楼,然後凤君挖眼这幕
为了坚持初衷,虽已经把跳楼的改掉,但某些悲伤的部份还是保留著,
可能会伤了一些读者的眼,不过我就是喜欢这种凄惨的美
终究经过这些风雨还能相守,对这两个向来心想事成,未尝失败的两人
也是一种磨练~~就当他们把人生所有痛苦都在那时兑现了
以後就只剩下快乐好了~~~
再来的番外会拉外景去洛荷,约一万字左右,
本来还要让凤君去玩折寿的梗,不过这个梗还是留给别人玩好了orz
君若思音.续.泪湖(一)
凤清圣十四年夏末,清圣帝一统天下,并於祭天後退位,上尊为圣皇。如今时光荏苒,已到了凤惟安七年春,据说惟安帝在择立年号时以极其沉痛的心情写下『惟安』二字,而这七年来,凤朝的确一如此名地平安繁盛,欣欣向荣。
洛荷古城,故东玄国都,漕运发达,水道纵横,自古以来素有『水都』之称,由於东玄皇室出都降凤,在五国中,虽被德王萧隐言首先纳入凤界,但洛荷城内反而未受到战火破坏,依然保有其秀雅清丽的容姿。
洛荷最闻名的就是北方城郊一座『泪湖』。传说远古时,上神为其在战火中牺牲的挚爱,日夜悲泣,其落下的泪水齐汇至此。上神之泪,山水之灵,与最真挚的爱恋交织凝聚,不知多少岁月後,那消逝的恋人,终於再度重生於这泪水之中,故名之『泪湖』。凄美的传说赋予泪湖极致的神秘与美,而湖畔的花木掩映,山峦起伏;清丽朝阳,瑰红暮夕,也的确配得上如此美名。
此时此刻,向晚时分,几艘雕饰高雅的画舫正在湖面上划盪著,伴随著飘渺的音韵,与明灭闪烁的烛光,配上一壶香醇的酒,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好美的琴韵,这样清幽的意境,犹胜当初名冠天下的思音琴。」华服的游人闭著眼聆听。
「狄大人不想上前去结识这位奇人吗?」一旁的宾客讨好似地说:「抚琴者能有大人这般知音,应该感激涕零吧!」
「哈,咱们这些俗人,又何必要去叨扰这段仙曲呢?」狄誉饮著酒,微醺地说道。「何不将如此琴曲,当成偶然地巧遇,就此铭记?美景、美乐、美酒,人间仙境,不过如此啊!」
当下,平静如波,几无声响的水面,泛出一阵水珠的飞溅,瑰丽的船身缓慢地顺水而来,接近那艘传出悠扬琴韵的画舫。如此骚动,倒是惹得一直关注那方的男人格外注意。
凤九华在姬璇的侍卫下跨入对船时,就注意到那双视线,而不冷不热地与其对视一霎。
「……真是个俊美不凡的男人。」眯起了眼,支起慵懒侧卧的身体,狄誉眼中闪著充满兴味的光芒,口吻中已无方才的閒淡:「洛荷竟有这等人物出现,真是有趣……」
兰石停下拨弄琴弦的手,正想转过身的当下,就被凤九华由背後抱入怀中。
「今天怎麽这麽早?」被紧紧拥住的感觉,笼罩在男人的体温中,像是连心尖都要随之融化。
「不过一些俗事。我还是只想在你身边听你弹琴,」凤九华深深吸了口恋人的发香,满足著,又有点叹息:「真是可恨,为什麽琴音不能只让我一人听见呢?只要想到这整座泪湖上的人都巴巴地听著你弹琴,我却还要去做那些破事,就实在气闷。」
听著,兰石想笑,却又不真舍得笑出。他抚著男人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说著:「你把那麽重的担子丢到人家头上,要人家帮你担著,不偶尔帮忙一下,又怎麽说得过去呢?」
「那个长不大的家伙,当初说得那麽好听,什麽愿意为我分忧解劳,在所不辞。现在呢?还不是见不得我逍遥自在,总是要拿这些事来烦我,我就不信以他的能耐解决不了这些蝇头大的小事。」
虽然口头这麽说著,但兰石知道,男人也不真有多麽困扰,毕竟以这个男人的能力,解决眼前这些问题,恐怕就如吹一口气般,端看他要吹得大力或轻点罢了。只是能够听到男人这种抱怨的言语,让人感到很放心,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承担著那些重荷这麽久,就算即将被压碎脊梁,他也依旧咬牙苦撑,毫无怨言,如今,男人终於能够将他本身的快乐与爱好放在生命中的首位,而不是只看重那些天命责任。
而凤燨,他不会不理解这些,他也一定欣慰於此,只是,他更不想淡了与兄长的牵绊吧!
想著,兰石在男人怀里转了身,那双美得火亮的眸子,瞅得凤九华一阵怜爱地轻吻,兰石边笑著边将指尖抚向男人的右眼:「今天出去办事,这只眼睛应该很规矩地没有乱看吧!」
「当然,我这一只眼,是专留下来看你的。」纵容而享受的,男人任其指尖在自己脸上游走著。
青年的笑纹既单纯又清澈,经过这些年来皇室与齐家的努力养护,也或许是青年本身的确丽质天成,脸上剩馀的残疤色泽已淡去许多,痕迹也平复不少,虽然无法恢复当年惊豔的模样,但这一部份的残缺,却让人更心疼那剩馀的美丽,而格外有种叫人疼惜的柔弱味道。
的确,曾经绝色奇才的青年,现在也十足的柔弱,依然行动迟缓不便,而且特别害怕湿冷。但那只给了男人更多的藉口寸步不离,凤九华也从不讳言自己如今的爱好,就是倾力地亲自照顾兰石。
「陛下请你做点事,那也是好的,毕竟以你的才能,空放著就太浪费了。只是我心里也不愿你镇日到外头去,像你这样一个男人,那些未出阁的闺女们一定都芳心暗许,多少人等著为她们提亲啊!」说著,兰石扯了一下男人乌黑的发:「还是灰白著就好了,那样他们必定怕你有什麽不治之症,而不敢多想。」
凤九华垂下头,吻上那张可爱的小嘴,尽情地品尝里头的甜蜜,而摩挲著那柔软的唇瓣低语著:「是有不治之症啊,除了你,我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这还不算是绝症吗?」
将手臂搂上男人健壮的肩头,任性地将自己的体重都依偎上。他眷爱著男人的味道,就算日以继夜地相处整整七年,贪婪的渴求却有增无减。被男人浓厚的怜爱倾注著,兰石都快要忘记自己当初是为了什麽,竟能狠心抛下这些离去。镇日沐浴在男人浓重的溺爱下,兰石极度依赖与撒娇,就像要把从前那些孤寂都完全补回来似地。像是现在,只要他略微施力,就能将极为纵容他的男人给压到褟上,然後极为煽惑地贴在男人身上,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