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塔哈干沙漠的最后一位君主逝世,
沙漠随即四分五裂,传说发生于下一次和平降临前夕……
为了故乡衣吉塔,穆屈从在阿布尔王──辛沙身下,
同样高傲的两个人,就像是两柄锋锐的弯刀,
用暴力与冷酷互相伤害,用苍茫沙漠掩盖住欲望,
残忍的将对方逼至绝境,让双方都伤痕累累,
也同样深深地将彼此刻进了骨头里,
但是这样破碎的心,是否还有空间容纳深藏许久的情意?
衣吉塔啊,衣吉塔!我的母亲、我的故乡,
我什么时候才能为妳死亡?
第一章
外面响起一片欢腾。我挑起帐篷残破的帘子向外望去,刚好看见辛沙从他的坐骑上一跃而下。他穿着宽松的藏青色长
袍,身背弓箭,完全是一副矫健的贝都因青年打扮,谁能看出他其实就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远负盛名的的阿布尔王
?
数十年前,塔哈干沙漠的最后一位统一的君主去逝,这片广阔的沙漠随即四分五裂,各族拥立不同成年王子为主。经
过这么多年的杀戮、分裂与吞并,现在只剩下三个国家在这片沙漠上互相抗衡,那就是苦尔国、泰内瑞、以及辛沙所
统治的阿布尔。
外面已经在瓜分这次袭击路经商旅的收获了。我轻轻动了动嘴角,不意外地从帘子的缝隙看到阿布尔王正朝这个方向
走来,刚刚获胜归来的君主,带着不由任何人违逆的压迫感。帐篷顶很低,我不动声色地弯腰起身,坐到帐篷更里面
的地方。
他在帐篷外面停住了。这么简陋肮脏的帐篷,我知道他是不会进来的。
“为什么不出来迎接我们的勇士?”他低沉的声音,含着一触即发的怒气。
角落里很黑暗,我知道事关王家威严,故尔小心作答,“真正的勇士只是王上一人而已,而我迎接王上的地方,恐怕
实是不易见众。”
他放低了声音,轻佻地嗤道,“知道自己的肮脏了?”
我的声音更加恭敬,“上天保佑,我的手上,还没染上自己兄弟的血。”
辛沙英俊的脸变得铁青,我已经听见他牙齿咬动的声音了,真是好玩儿。
他眉毛轻轻一挑,刚要说话,他的御前侍卫劳朗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从背后把手放在他肩上。呵呵,时机把握得真
好。辛沙冷冷搁开他的手,朝我的帐篷里怒视半晌,转身朝营地的左边走去。
我其实不知道他为什么放过我,我只是在帐篷的黑暗里,微笑着、深深地俯下身去。
曾经,在更久远的时候,他之于我,是辛沙之外的另一个名子,是阿布尔王之外的另一种身份。但是时间真的已经过
去得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了很多很多事,其中包括他的名字。
当天休息的时候,不意外地,我又出现在辛沙的大帐篷里。
没错,侍奉阿布尔王的需要,正是我最主要的功能。
但却不是我天然的功能,所以我很痛。我想,他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的天,为什么还是这么干!”我听见他在抱怨,当然不是对我,所以我也无需应答。
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无法顺利地进入,他低骂了一声,把我的脸转过来面对着他。烛火很暗,我睁着眼睛。
他忽然笑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我说,“放松一下,你也能得到快感的。”
我看着他,认真地问,“王上在杀那些平民的时候,是不是也对要被杀的人说,放松一下?”
我还来不及欣赏他发怒的表情,就被他翻过来从后面狠狠地插入,突如其来得使我差点晕厥。我保持着风度笑着说,
“其实对无还手之力的人,还是直接施暴算了。”何必大家浪费表情?
我的话还没说完,但声音已经不大发得出来了。
他倒放开我了,冷笑,“何必把自己打扮得楚楚可怜,穆,你有无还手之力,我还不清楚?是不是一定要单打独斗我
胜过你,你才心服口服?”
我仰头看着他盛怒的样子,“如果我胜了,你许我自由离开?”
他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我笑,抬手拍拍他的脸,有些时候,他实在还是小孩子一个。
他愣了一下,紧接着,一个有雷霆之势的耳光铺天盖地般打了下来,我隐约听见他在怒吼,不知道在叫些什么。
回到自己的帐篷,我疲惫地闭着眼睛,胡乱摸了摸,果然在枕边找到一个盛了一半水的牛皮水袋。我知道是劳朗。辛
沙有几个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部下,劳朗是其中的一个,他是个心细而豪爽的沙漠汉子,笑的时候牙齿很白。有时候
我想,如果我比辛沙早认识他就好了,我们还有可能做朋友。但是一切都晚了。我有点模糊地躺在帐篷里想,是从什
么时候开始晚了的呢?也许更早,从阿布尔族归依辛沙的父王时,就已经晚了,就已经注定了……
没有人能告诉我们,除了照着命运写好的轨迹走下去,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所以我平静地笑着入睡了。
这是一个临时的营地,因为辛沙是一个爱好广泛的王和统治者。
他除了对战争和谋略有兴趣外,还喜欢亲自动手劫掠。这实在也是世代游牧的贝都因人骨血里面的那点嗜好,是就算
他们统领整片沙漠也难以改变的习惯。我们现在就在离阿布尔都城距离五百里的地方,干着这种无本的生意。
我一直很想问问那些跟随着他去劫掠的士兵,他们所誓死相随的人,在举刀以前,可会对那些即将成为刀下魂灵的人
,报出他高贵的名字?
我一直以为,在这个世上,越是做了有损别人的事,越应当留下自己的姓名。所谓冤有头债有主,所谓敢做敢当,不
过就是敢于横刀立马,大声报出自己姓甚名谁。
因为,也许世间善恶难分难辩,也许是哪位真神借君王之刀行治世之功呢,但至少自己面对自己,要理直气壮。
哪怕十恶不赦,一样理直气壮。那是能让我真心钦佩的人。
因为,还有什么比一颗坚定的灵魂更让我倾慕呢?
我抬头看着黄昏时分的沙漠,新月形的沙丘连绵漫延,光影交错,远到天边。那是多么瑰丽的景色呵,我的目光不由
自主地追随着落日的余晖,抬首向西方望去,那是我的灵魂居住的地方,那里有我最爱的苏摩尔,和我美丽的故乡。
我伫立在那里,轻轻地唱起了歌,“美丽的衣吉塔呀,我的家乡,我在这浩瀚的沙海里,嗅到了你的清香……”
那是一片绿洲,众神之地。
她娇嫩的面颊啊,是否已憔悴生忧?她是否也在思念着囚在异乡的儿子?
就在这时,天地间起了一阵热风,风沙一阵阵刺痛着肌肤。我用手轻轻地、掩住了面孔。
已经两年了,我的整个灵魂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在阿布里王宫的深处,哪怕是从西而来的风,都不会吹到
我的身前。
衣吉塔啊,到底是为了她的青春,我才留住自己残缺的生命,还是因为我本就只是,贪恋着这生命的夕阳?每一个苟
延残喘,被压在辛沙身下的夜晚,我都在痛苦中一再地问着我的心灵。求它给我一个坚定的理由,生或者死,但是不
要怀疑。
它沉默不语,而我在它的沉默中绝望了。因为在这世上,令人不敢说出的,从来不会是好消息。
从两年前那个夜晚开始,我就希望辛沙能下手杀了我。半年前的一次,我差一点就成功了。那天夜里他的弯刀已经刻
进了我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放弃了。
我时常回想那夜他盯着流血的我的样子,始终很困惑,那时他脸上的恐惧表情是因为什么。
这时,地平线隐隐传来震动,我轻哼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帐篷。他们不过是黄昏前出发的,这次回来得倒快。
* * *
劳朗在苦苦地劝他。
“王,再向前就进入苦尔国界了。黄昏时王已经越过了国界,幸好及时回来,但苦尔国未必不报复,还是及时赶回阿
布里比较安全,怎可再行冒进?”看样子劳朗已经说得口干舌噪了,但还没有放弃说服他的主人改变那个鲁莽的决定
。
辛沙手里拿着一把弯刀,轻松地把玩着,一边转头看看也在帐中的我。
忽然他诡异的笑了,眼睛盯着我,嘴里对劳朗说,“不如我们转向西行,看看美丽的太阳,每天都在把我们引往哪里
。”他一边说,一边做出意味深长的样子来。
我的眉毛无法控制地轻动了一下,抬眼向他望去,心里希望我的脸色有没有一下子变得过于苍白。
他抬手止住劳朗想要说出的话, “这回不出我阿布尔国界了,你该满意了吧?”他看都不看他,语气阴沉地补充道。
劳朗知道他接受谏言,但心里已经发怒,连话都不敢答,起身行了个胸礼,立刻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帐外。临出去之前
,略带同情地看了一眼还留在帐内的我。
这种时候,当然谁都知道离辛沙越远越好。可惜我不能,我没有自由离开他视线的权力。
帐篷里沉默了片刻。我暗中尽量放松四肢,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呃,肢体考验。
我虽然想死,但还不想被强暴至死。并且我深信他对我的兴趣亦不在此。要论容貌,我的脸只称得上“还能看”罢了
,至于身体,也没有天赋异禀到能轻易接受他那般硕大的男物,以至于他在两年内几乎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返
。也许唯一支撑他的,只是那种想折辱我的欲望吧,毕竟在这片没有边际的沙漠里,没有人不知道希·穆这个名子,
就像没有人不知道辛沙一样。
占有我,一定令他得到了某种异样的满足感,我深深地通过他每一个夜里的表情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我知道,只要
我还不死,他就不会放弃以折磨我的骄傲为乐。
他一步步向我走过来,眼睛的颜色慢慢变深。他忽然微笑着俯低了身子问我,“你猜,这一次我为什么偏偏带着你?
”声音低沉,极尽挑逗戏弄之能事。
事实上,经历过他得到我的那个晚上以后,我就知道他对这具身躯并无一丝兴趣,他只是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羞辱
我的朋友、我的族人、与我有关的一切一切;在两年之后的今天,我实在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仇恨确实达到了令人
瞠目结舌的地步。所以,这一次他特别带我微行出猎,我当然不会认为是出于他对我的“宠爱”。
想到这里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头顶。衣吉塔。
我慢慢抬起头看着他。
他笑了,悠闲地踱到我的背后,他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带着你,是因为我想知道,当奉你为神祗的苏摩尔,知
道你在这两年来,一直像狗一样趴在我身体下面的时候,”他猛地从后面把我踢倒在地,然后在我耳边令人毛骨悚然
地轻问,“你猜猜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我愣了一下,我想我的表情一定让他很满足,他几乎是快乐地轻笑起来。我一言不发地抿紧唇,左手抵在地上,稍一
翻身,右臂在第一时间肘击他的胸口。
——其实是真的,要论单打独斗,我们势均力敌:在两年以前。
他猛地压住我,狂暴地吼,“你想让我亲手屠了衣吉塔吗?”
我定定看着他,然后停止一切努力与挣扎。
他的侵犯比任何一次都要粗暴。我慢慢合上眼睛,在我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眼泪流了下来。
衣吉塔啊,衣吉塔,这个名字这样美丽,这个音节如此单纯,我的母亲啊,求你早一点,再早一点,让我为你而死去
吧。
身体的被迫律动终于停止了。
他抚着我眼角的泪痕,轻轻地说,“两年了……你的面具碎了,因为苏摩尔。”
* * *
营地在夜里起身了。这些惯于在沙漠里生存的人,自然知晓如何辨别方向。相比之下,白昼的烈日炎炎更为可怕。
队伍沉默地进发着。
我微曲着腿,坐在自己的骆驼上,远远地堕在队伍的后面。辛沙很清楚我想“活下去”的愿望,所以他不担心我一个
人逃走,我也承认,想要一个人穿越这片沙漠是很难成功的。两年前我或者尚可一试,那个时候,在塔哈干沙漠上,
还没有我不敢去的地方。
夜晚的沙漠,风沙袭人,我拉起自己的面纱,只把眼睛留在外面。
如果能够到达衣吉塔,啊,如果能够回到衣吉塔……我暂时忘记了可能加诸身上的耻辱,仅仅为了我与故乡的重逢而
心神俱醉起来。那片温柔的绿色,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苏摩尔的面容,他是衣吉塔族长的儿子,他与我一起,为衣吉塔并肩战斗了十几年。是啊,我
们还在父亲的马背上时,就已经上了战场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呢?衣吉塔的力量是否比两年前强壮了?我想念他,我
是如此的想念他,想念衣吉塔,我想念他们每一个人,想念衣吉塔的每一棵椰枣树!好吧好吧,回去吧,我在心里对
自己说,或许我会有机会与苏摩尔一起,杀辛沙一个措手不及。就算出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死于战场,是死在衣吉
塔的土地上。对于一个战士,这本是应当,何况对我来说,这本来已是奢望。
我有点安下心来,继续沉思着,眼睛无意识地望着前面黑暗中隐约可见的大地轮廓。
天方渐渐泛白,连绵起伏的沙漠的真容,再一次显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曲线,哪怕第一百万次看见,我还是感受到震撼心灵的优美。
我们连夜赶路,已经很是困倦,太阳再向天中移动一点,就要停下骆驼,待到晚上再走了。
我微闭着双眼,低垂着头,几乎进入了假寐状态。
突然之间,我惊醒了。
别问我为什么,这是沙漠人的本能。
我向西南方望去,起伏的沙丘下什么也没有。我转头看看队伍前头的辛沙,他也正向那个方向望着,他的表情证明了
我的判断。
骆驼开始嘶叫。
我心里知道将要发生什么,暗暗觉得可笑,一向自认擅长劫掠的阿布尔王,竟然在自己的国内,受到来历不明的强盗
的抢劫。
我身边没有任何武器,同时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想逃脱是不可能的,我咬了咬牙,指示驾下的骆驼向辛沙的方向跑
去,他的自保能力,我是相信的,而他只要有余力就不会让我死,因为我毕竟是维持阿布尔表面和平的最主要原因,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失败了。我还没来得及靠近辛沙,就有一头强健的战马斜侧着冲了过来,我的骆驼受了惊,也斜着
冲了出去。我试图安抚它,但是杀戮现场的血腥味道恐使它头也不回地朝沙漠深处跑去,身后传来轻急的马蹄声,和
男人的大笑声,很快我就离大队的方向越来越远了。我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我没有回头。
只放了放缰绳,轻轻夹了下骆驼的肚子。
这毕竟是一头经验丰富的骆驼,在最初难以避免的受惊之后,它很快恢复常态,接收到了我的示意。
它轻快地跑了起来。
有多久了?我没有骑着我的骆驼或是我的战马,自由地飞奔在这片我热爱的沙漠里。
我感谢身后的追踪者,是他给了我这样的机会。
自由,哪怕是片刻的假象,也是甘美的。
他的马紧紧地跟在后面。我知道。
他手上必定有刀,哪怕是飞掷,我也非死即伤。
这些事我还不清楚吗?只是自由也许确实让人上瘾,我竟然开始测试他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