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桃夭

“只要父王你感到不痛快，我什么都做。”
“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听到重华明确地表明心意，得到的却是这个令人难过的答案？敖广从来不曾亏待过重华，
甚至可以说是尽了一个完美父亲所能尽到的一切责任，为什么重华看他的眼神却不含半点情感？
“因为，父王你不痛快，他就会很高兴；他高兴，我会觉得很舒服，也就很高兴。”
“他……是谁？开吗？”
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龙王，重华不掩对天下众生的轻蔑：
“难道还有其他人值得我做什么吗？”
“你只为开？”
“对，我只为他。”重华难得地笑了一笑，很男人的那一种。“既然连身为丈夫的你都不在乎他，那么我来护他。他
想要的，我都给。”
龙王忽然很想抽冷气。因为他从重华的表情里，窥见了一丝也许不该看清楚的东西。他出声，希望重华的回答能解决
他心里的疑惑。
“你护他？你把开当成了什么人？”
“那与你又有什么干系？”不屑地睨了龙王一眼，重华的手腕轻轻摆动，从琉璃枪中发出可以震碎一切的波动，袭向
因为看到天帝和龙王的到来而略显安定已经开始相互救助的天宫众人。直听到众人发出更强烈的哭号和宫殿破裂坍塌
的声音才满意地继续道：“父王，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对于现在的开来说，你只是个陌生人。他对你的打击会不择
手段，而我，将帮他到底。”
话说至此，已经绝了。龙王心情沉重，轻轻挥动袖子，庞大的龙气弥漫全身。
重华恢复他冷漠的神情，只把琉璃枪尖对准了龙王那个，敖广曾经赞叹不已的强烈的斗气，在同一个时刻暴涨。

 

难得能在如此接近的距离里，欣赏龙族战将的对决。
利安对两人都很熟悉，所以他并不认为战斗会很快结束。同时，他对龙王具有无比的信心而他身为天帝，自有他应该
做的事，所以，他降下云头，落在金阙云宫之上，撑起坚固的防护结界，避免对决造成的意外事故，也防止重华再抽
冷子暗下杀手。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指挥着众人，有条不紊地开始善后整理工作。
杨戬倒是兴致勃勃。这一场可以算是天魔人三界中最强力量者的对决，对曾是武将如今血液里还流着战士的狂暴的道
士来说，是难得有机会一观的好戏。传说中的重华太子，传说中东海龙族仅次于龙王可与天帝一较高下的最年轻的黄
龙，到底会展现出怎么样的武艺？他已表明自己的立场，那么，在开“不择手段”的时候，他会起多大的作用？这一
点需要好好地观察。

 

好半天，龙王不动，重华不动，他们只是长时间地对视凝望着。
杨戬能理解这样的情形。武将对决不同于大军对阵，讲究的是技巧与精神的融合，最致命的，仅仅是一击。
杨戬期待见识到一场精彩的对决，可是，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离开十
龙吉是个出色的王母。在她的统治下，仙界过着平静的生活，仙人和地仙们各有居所，潜心修炼，日子一晃也已经是
百年。
龙吉是个有魄力的统治者，她的强横和霸气，在历代王母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龙吉同时， 是天上天下举世难求的美人，她的美貌，足以引发天界各年轻公子之间的战争。
这样一个有能力、有魄力、非常美丽的仙人之长，她会选择什么样的男人成为她的终生伴侣？怎么样的男人足以匹配
上她？是随随便便一个男人就可以站在她身边的吗？当然不可能。
龙吉选择的男人，是被视为天才修炼者的清道妙源真君杨戬。那个集俊俏的容貌、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睿智的
头脑和强大的力量于一身的仙人，堪称仙界中最出色的一贯饿。龙吉选中他，既是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也许也因为他
们彼此的结合，更能巩固龙吉或杨戬的地位。
聪明的人不会做对自己完全不利的事情，特别是聪明的女人。也许龙吉确实很爱很爱杨戬，也许杨戬也仅是因为爱着
龙吉而成她的夫婿，可是，他们之间的结合，还是无可避免地给了别人一种深刻的印象——他们，会成为仙界有史以
来最强势的统治者。
这并非揣测，而是事实。正因为有夫婿的大力支持甚至推波助澜，加之其他种种原因，才会令那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联
合天界其他部族，以强硬的手段逼迫龙族起兵，讨伐天帝开。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犯上作乱。可是龙吉做了，而且取得了成功。现在的天帝琅利安是一个与东海和瑶池都保持着良
好的亲密的关系的黄龙，龙吉至少不会担心来自金阙云宫的威胁。
在四百年的时间里，龙吉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虽然头一百年因为东海水晶宫的现任王妃前任天帝开与她之间不共戴
天的仇恨令她不得不对东海敬而远之，可是三百年前开失踪利安继任天帝后，她在天地之间再无不可去之处。对此，
她享受得很，有事没事也会驾起祥云，到东海上空吹吹舒服的海风，或者到金阙云宫喝喝茶。可是现在，她想出游，
想到金阙云宫去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享乐，而是因为，她心爱的夫婿，正陷入危机当中。

 

龙吉原本正在召集众仙人开会寻求对策，可是冥冥之中，她有不祥的预感。所以，她打开了幻镜，然后，看到幻镜中
被人掐住脖子的杨戬。
长长的，长长的，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发丝，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地缠在杨戬的脖子上。他原本白净修长的脖颈显现
出叫人窒息的纯黑的颜色。杨戬的脸色异常惨白，明亮的双眼已经闭上，从幻镜中看不出他是生是死。
发丝的来源，是不远处云头上，悠闲地盘腿而坐的那个人。他的左手撑着下颚，右手在膝盖上轻快地敲击，与龙族太
子重华一模一样的美丽的眼睛里，有一种混合着残忍与期待的喜悦的光芒。
他只坐在那里，专心地注视着依然凝肃对立的龙王敖广与太子重华，间或会扫一眼被他长得不可思议的发丝捆住的杨
戬。他看向杨戬的眼神，与一只蜘蛛看着被蛛丝粘住的小虫一样，得意，而且无情。

 

龙吉的脸渐渐苍白。修饰完美，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已深深地扎进手掌柔嫩的肌肤里，血沾满了她细白的手掌。
那个是她的夫婿，她引以为傲的仙界之长的夫君。那个黑发的开，居然敢对他下手？开当真以为，有龙王妃这个头衔
，就能护他无恙？上一次仅仅把他从天帝之位上赶下来，看来还不足以让他学到教训。很好，这一次，她会让他从此
再也不敢乱动。
龙吉回首，扫视众仙。沉声道：
“诸位已经看到了，那人——前天帝开及开之子重华不仅对东海龙族发起了挑衅，而且，已对我仙界之人动手，我等
还要忍耐下去么？”
清修，清修，可是争强好胜之心，纵是千万年也难以消弭。当下，众仙都赞成王母娘娘的看法。
那个开，那个被赶下帝位的开，凭什么再在天界兴风作浪？他既然不愿意乖乖地当他的龙王妃安静地在海底终老一生
，那么，就别怪他们连最后一条生路都不给他。
众仙群情激昂，当下打点人马，在王母娘娘龙吉的率领下，往天宫而去。
在众仙起程的那一刻，幻镜里，黑发的开突然绽出如雪过天晴般光华璀璨的笑容。

 

龙王其实早已发现开的存在，也看到杨戬的困境。可是他无法出手。更确切地说，他根本没有能力出手。来自眼前重
华的斗气，强悍到似乎他稍有点松懈，便会将他陷入灭顶的力量当中。
重华，真的很强。三百年的岁月，竟已经可以锻造出这如枪一般冷锐迫人杀气腾腾的战士。就算面对面一对一地对战
，敖广竟难得生出了一丝不确定——
他，能赢得了重华么？如果赢不了，他还能不能阻止那个黑发的，正坐在一边等待时机心思诡谲莫测的开么？
想到开，心里突然有一阵剧痛。似乎心底深出曾经是最坚固的地方被硬生生地敲裂，剧痛翻涌而上，梗在他的咽喉，
竟让他有一刹那的呼吸困难，敖广的双眼，飘过黑雾。
在这一瞬，重华动。
一枪，仅仅一枪。电光火石般，直刺龙王喉咙。
龙王惊，疾退。凝在手心的龙气，击向琉璃枪杆，生生把枪尖托高三寸。
重华冷笑，左手用力压住枪尖，右手则贴在枪杆尾部用力一推，琉璃枪便如箭般疾射而去。
龙王已来不及避开，只得举起右臂，挡住琉璃枪。只听得一声闷响，枪竟已穿透龙王的上臂，枪头狠狠地扎入了龙王
右眼中。
龙血如泉涌。敖广自己也楞住了。在一片只有血液流动的汩汩声为背景的安静中，忽然响起“咯咯”的大笑声。
“咯咯……原来严肃的东海龙王，也有这么可爱的表情呐。”
随着这个声音，龙王这才发觉到，右眼处传来的剧烈的痛，痛得让他无法开口。
“重华，为什么不刺得再用力些？只废你爹一只眼没什么成就感啊。”黑发的人大笑着转向重华，清亮的声音里有几
分不满。
“父王很强。”也许是血光的折射，也许是心中的情绪被鲜艳的颜色点燃，重华无色的眸子中泛起了血色。
“他的龙气，足以抵消琉璃枪的力量。”
“还要打吗？”黑发的人看着有些激动的重华，微笑地问。
“要！”
“那好，上去吧。只要他不死，随便你怎么折磨。”
重华点头，正欲上前，斜刺里杀出一个声音：
“等一等！”
循声望去，天帝琅利安站在重华身后不远处。
天帝震怒，浑身上下燃起青白的火焰，端丽的面孔上，不见了平日和蔼的表情。反而一副怒目金刚样。他的声音，充
满火气。
“重华！”
重华看着琅利安，琅利安身上的斗气逼迫他的气息，令他不自觉地将更大的力量释放出来。
“什么？”
“你居然……你居然敢伤了敖兄！你居然敢伤了敖兄！你居然敢伤了敖兄！”琅利安气到语无伦次，掌心中闪出一片
光华，他惯用的镏金棍已在他手里出现。“我饶你不得我饶你不得我饶你不得我饶你不得！！！！”
身形一展，琅利安便要向重华扑过去。重华眉目一片冷凝，手腕一引，仍扎在手臂上的枪，飞回他的手中。
“你要杀我？”
琅利安的双眼尽赤，身形如电扑出，只听得一阵狂风暴雨中夹杂着电闪雷鸣的枪械撞击声，两条人影交错而过。

 

天帝一击，果然了得。
重华的银甲自肩膀以下尽数迸裂，甲片哗啦啦尽数落下，落在脚底琅利安所创造的防护结界上，溅起零碎的火光。重
华玉色的容颜也渐有苍白的趋势。他的双目直勾勾地盯着琅利安，一时无声。
琅利安也不好过，他和重华的功力只不过不伯仲之间，他雷霆一击碎了重华的战甲，也叫重华用枪在他腹部狠狠地扎
了一个大洞，血染红了琉璃枪的红缨。
琅利安按住腹部的伤口，怒视重华。一时气急，也说不出话来。
重华微笑，难得出现的笑容竟与坐在一边的开一模一样，充满恶意。
“所谓天帝，也不过如此。”连声音，都充满令人不快的感觉。
琅利安怒，极怒！欲再次扑出，却被敖广拉住了。

 

龙王的血，已经止住。一道暗色的血痕，挂在他端正的面庞上，愈发显出几分隐诡。他尚存的一只眼里，光芒如刀。
“利安，你先疗伤，我来。”说着，面向重华，也面向黑发的开，沉声道：
“我已经找不到任何理由原谅你们。”
重华连气息都未曾乱半分，黑发的人也依然笑颜如花。
“我原想着，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们能改正，我便不再追究。我堂堂东海青龙王，说得出便做得到，我不会让任
何人对我的人做出什么。可是，你们的所作所为，实在太令我失望了。你不曾改过，并且带着重华到处作乱。灭火龙
、毁天宫、伤天帝、拘仙人。如果我再沉没，还有何颜面见世人还如何对天下交代？”
这边，龙王少见地长篇大论慷慨激昂，那边，黑发的开笑容愈发灿烂。好不容易等龙王稍停顿，他便很有兴致地鼓起
掌来。
“精彩精彩！不错的训话。还有没有？没有了吗？那就到我说了。”笑眯眯笑眯眯，甚至连眼睛都笑成了一道弧线。
“我得先纠正你的用词，我并不只做这些事情而已。人间的大旱也是我的杰作。另外，我并没有拘禁杨戬，我是在一
点一点慢慢地勒死他。我劝你，不想他死，最好快点出手，我对你的优柔寡断慢手慢脚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你看吧，
重华也一样。”
那边，重华紧了紧手中枪，看着他的父亲：
“父王，请！”
“开，你先把杨真君放了。”
“休想。”黑发的开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忽然，他坐直了身子，极目眺望远处：“要放他，我也得等王母娘
娘跪在我跟前再说。”
云天外，大片云朵急涌处，出现的，不是王母领头的众仙还有谁

离开十一—十二
难得难得，天地间掌握着最大权势的人物，今天全聚集在金阙云宫之上。
东海青龙王敖广、天帝琅利安、西天瑶池王母娘娘龙吉、清道妙源真君杨戬、龙族太子重华以及前天帝开。这些难得
有机会凑在一起的人一同出现的景象，特别是众星拱月之下怒目喷火一脸暴戾似要把开碎尸万段的王母娘娘龙吉的形
象，让黑发的开笑得愈发开心，甚至连已经静静站回开身边的重华唇角，也挂着一抹笑容。
仿佛在嘲弄众仙众神的笑，令所有人的脸色越发难看。尤其是龙吉，已经忍不住咆哮起来：
“开，放开杨戬。”
“你说放就放？”不屑地卷起额前垂下的发丝把玩，开的表情越发可恶。“龙吉，这么多年不见，你依然没什么长进
啊。”
“住口，快放了戬。”
“不可能。我要看他死。”干脆地拒绝，“除非……”
“除非什么？”
“你跪在我面前，称臣。”
“休想！”这样的要求，岂是高傲的西王母可以接受的？拒绝是必然。
“我不勉强。”开无所谓地道。
龙吉怒，右手在半空划过，干脆地下了命令。她其实也不认为眼前这个开会是个好商量的人。她的自尊也容不得她向
这个一直看不顺眼的人屈膝，那么，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只有一个。
完美的纤细的充满女人味的手掌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龙吉身后的众仙人齐刷刷地冲了向前。
那边，龙王见状大惊，不由得出声：“王母娘娘……”
“龙王大人，您既然无意解决开与重华，妾身亲自动手也一样。妾身绝不会让自己的夫婿受到任何侮辱和伤害。”
“可是……”
“这一次，妾身决意要取开的性命。如果大人还要阻挠，恕妾身不能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