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笑————水寒萧

 梦。只是，一切都有尽头！

『我是答应过你，我也尽力去忘记，可是他们是我的爹娘啊1他们含而死，我怎幺也忘不了！』记忆的闸门被摧毁，我激动地抓住他，心中的爱恨情仇搅乱，什幺也办不了。

『含而死？』我的话对他是一种挑衅，他木然推开我，将我推到底墒，『当年你哦也在场，你也亲眼看到你爹在朕面前抗旨不从，甚至拿起武器对朕出手！仅此一条，敌得过他罪状上的所有证据，如此举动，不是公然谋反是什幺？！』

『谋反？到现在你还敢用
 谋反二字！』我失控地站起身，直面着他，『你比谁都清楚我爹对朝廷的忠心！但我爹不是愚忠！忠心被，他如何甘心！只是为了免去你的忧虑与威胁之感，他甘愿在你面前舍身成仁，只愿你放过我们尹家上下，可是你呢？你根本无动于衷，容不得半点威胁，不在乎我爹的请求，我们尹家难逃恶运，我爹就只有破釜沉舟，对你出手只是想要护着我们尹家的人逃过这一劫而已！你以为人人都对你的龙氏江山感兴趣吗?只有你把你的帝位当宝而已!!』

『放肆!』一掌挥下，身边的石桌断裂，他的

眼中满是血丝， 已彻底被我激怒，『你这是在做什么?责怪朕，控诉朕吗?就凭你刚才所说，朕就可以将你凌迟处死!』

『好哇，反正我的命也是六年前苟活下来的，你要的话，我就给你!』心中除了哀恨，一片空白．我转身朝着面前的柱子撞去。

『凡儿，你闹够了没有!』身体被他从后面一把抓住，『为什么你一定要把我们两个放在两个极端，互相激怒对方?朕当时没有杀你，今后也不会!难道你还不明白朕的苦心吗?就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提到尹家呢?』

好?一直很好的是你而已，你如何能想象我心中的苦痛?若我身为尹家人是劫的话，那么遇到你，是我的数。留在宫中，留在你身边，我劫数难逃!!

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而你，你又为什么要留下我的性命?我真的不知道……

『来人哪!守住这个悠然宫，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可以踏出宫门一步!』

思绪的末尾，是这样的声音。我独自一人瘫坐在地上，心如死灰。

雨花窗前舞，无奈地飘零。我缩在床角，将被子裹在身上，觉得好冷好冷。屋外侍卫严守”，将我当作犯人。

『公子……』凤儿端着饭菜推门而入，看了看桌上没被动过的饭菜，忧虑地看着我，声音也有些颤抖，『公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为什么要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皇上虽然禁止了你的行动，但也很关心你呀，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呢?』

我把头埋进被子裹，不想听任何说教。说的永远那么简单，简单得令我厌恶。凤儿见我无动于衷，
 自知说什么也没用，只是放下手中的东西，默默离开了房间。隐约的，我听到一声声的啜泣声。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我也知道不应该伤她，只是我现在真的，连伪装的能力都没有了。缩了缩身子，把头埋得更深，恍然之间听到门再次被打开，不禁撞头望去。

『殷旭?』我惊呼出声。

『看来还好嘛，还能撑个几天。』殷旭跨步来到我面前，托起我的脸端详一阵，似笑非笑地说着，就在一旁坐下，随手夹起桌上的菜尝了几口。我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不再开口。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过来?』他似乎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开口问道。我低下头，没什么心情去管什么事。

『……是皇上让我来看看你饿死了没有。』见我不吭声，他又自己对着周遭的空气轻轻诉说，』已经两天了，你什么东西也不吃，究竟想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或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只是懒得再去动，宁愿窝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不想。

『攸凡……』他的语气柔和了下来，『你就真的不能放下心底的那股恨吗?有时候装作什么也不在意，反而会过得快乐。』

我也想这样啊。所以我对一切都漠然处之，安安分分，不吵不闹，任由自己沉浸在龙子弈虚伪的温情之中。只是一切都能算计，唯独感情不能。一旦乱了方寸，我就什么也顾不得了。真正可悲的，不是我无法放下那段仇恨，而是我……对龙子弈恨不起来，只能恨我自己。

『你该知道，帝王有帝王的禁忌。很多事情，不是皇上一个人能决定的。』

我不要听这样的说辞!这样的道理，早在我进宫的时候就已被贯彻过。我尝试相信，尝试理解，尝试领悟，但无法真正看透!

『攸凡，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曾经清楚地知道想要什么东西，但末了才发现是我如何也得不到的，以致现在，什么也不想要了。

独角戏在殷旭声声的叹息声中结束，他见我没什幺反应，也就静静地离开了。我依然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感觉到眼前，天色渐暗，昏昏沉沉的，我的思绪迷糊了。

我是被一阵叫声惊醒的。睁开眼，看到的是满是担忧的神情。

『独孤非……』我喃喃的念着，脑子转动不了。

『我听说你触怒了他，他把你关起来了。我实在放心不下……』他的手触到我的脸上，留下一阵暖意。我低头苦笑——为何世人总逃不出这样的纠缠？突然感到身下一空，他将我打横抱起，向外走去。

『去哪里？』我惊慌开口。

『带你离开这里。』顿了一下，再加上一句，『不管你愿不愿意。』

『走不了的。』我实话实说。外面守卫森严，恐怕连这个悠然宫也出不去。

『我既然进得来，就一定出得去。现在守在外面的那些侍卫，都在我迷药的招待下熟睡呢。』他咧嘴一笑，那神情仿佛是调皮的孩子，那幺的单纯。

『……可是我不想走。』即是如此，龙子弈还是不会放过我的。

『为什幺？你还想要留在他身边等待机会报仇？你太傻了！』他怜爱的责备。

『你以前说过，我始终是尹家的人，我也知道，他是不会放过我的。留在宫中，他可以随时监视我，我反而很安全。一旦出了宫，他失去了我的动向，就唯有杀了我以绝后患。』我说得冷静。

『……我不信你是这种贪生怕死的人。』

『我是人，是人就会怕死，你不要把我想得太清高。』我淡淡地说，望着他那双冷峻的眼睛，那眼底有着不易察觉的惊涛，深深沉沉。

『我会保护你！』他还是那句话。为何他就是不明白我的苦心?对我的挂念，会是他的致命伤，他该明白的，又为何明明知道又陷入其中?

『……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怎么了?』外面一阵喧闹，看来是独孤非的行踪被发现了。不出片刻，门外冲进数人，
 皆是利器在手，指着独孤非，『你是什么人?把他放下!』

独孤非冷哼一声，抱着我与眼前的人周旋起来，脚下游走，脱围而出，似有目标一般向前跑去。牵一发而动全身。马上有许多的御林军围了过来，任是他三头六臂，只一人也无法应付。很快，我们便被重重包围了。

纵然我不愿牵累他，他终是因我而陷险境啊……

『独孤非，别再管我了。凭你，是可以自己逃脱的吧?』我在他耳边轻轻低语。

『我说过会带你走，我说过会保护你。小他紧紧拉住我的手，不容许我有离开的念头。他的神情如此深重，不禁令我悲哀。身边似有了动静，我猛然回头，张开双臂挡在了他的面前——

『不要! 』

『攸凡，你这是做什么?』眼前的人停下了向前的脚步。我抬头而望，是浚月昭。

『凌月昭，我求你放过他!』我对着他乞求。即使知道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即使知道我这样的要求有多么得无理，我仍抱着一线希望乞求他。

『他是刺客，怎能放过他?』浚月昭的身后突然又响起一个声音，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野。目光在空中与他相遇，一片空明。一扬手，两具尸体扔在独孤非面前。我清楚地感觉到独孤非微微的震撼——原来他早就知道宫中有飞天门的人了。

『凡儿，到朕身边来。』他平静地命令道，语意微冷，是容不得拒绝的气势。

未等我作出任何答复，独孤非按住了我的肩头，将我护入怀中，冷冷地瞪着眼前的龙子弈，同样诉说着绝不放手的决心。

『我不会把他交给你。』他缓缓道出。

『独孤非，你以为你有资格跟朕这样说吗?』龙子弈危险地眯起了眼，『当年延帝就不应该对你们手下留情，留下你们这些乱世的祸害!你们却非但不安分守己，反而以德报怨!』

『呸!』独孤非怒斥道，『龙子弈，时至今曰，你还敢在我面前这样说?你自己想想，你们龙氏的江山，是牺牲了多少忠良才换来的!我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更不会把攸凡交给你。』

危险的气息爆发，我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完全无法进入他们两人的世界。龙子弈突然从旁抽出剑来，剑锋直下，向独孤非刺去。寒光闪起的瞬间，我蓦然出手，握住了逼近的剑身，手中刺痛灼热，鲜血滴落。

龙子弈惊呆了，独孤非楞住了。连我，也讶异不止，想不到自己会做出这样的反应。电光火石的一瞬，时间静止。剑落地，发出清脆嘲讽的声响。

『攸凡，你的手……』独孤非焦急地拉过我的手，心慌地处理着我的伤口。我撞头向上望去，那人漠然的眼中有着深深的愤恨，冷冷盯着我。

『你竟然为了他而伤了你自己?』一字一顿地出口，令我的心冻结。我无言地望着他，想读出他此刻的心思，却是枉然。除了冷漠，我看不到其它。

身体蓦地又被抱起，眼前掠过无数如雨暗器，在一片『护驾』声中，独孤非已跃身跳开。龙子弈袖内手势微动，一支飞镖向我们射来，射中独孤非的左肩。

他脚下不停，马上逃离了一切追捕。只是留在我心中的，仍是那一个身影，那一个眼神。

第六章

湖水冷冷。我和独孤非从湖边的地道爬出来，狼狈不已。没想到皇宫中还有这幺一条秘道，可以通向此处。我环顾周围，是一片荒野。原本细细的雨，突然如注般落下。我已经两天没有进食，加上方才的闹剧，早以体力透支，独孤非抱着我，来到一旁的山洞，在旁生起火堆，马上离开了我身边。他的脸色似乎不好，我才想到他中了暗器，吃力地来到他身边。

「独孤非，你要不要紧？」只是手一碰触到他的身体，却被一股不寻常的体温怔住，「你的身体好烫！」

「你别碰我！」他突然推开我，从我身边逃开，气息不稳地喘着气，仿佛在苦苦压抑着什幺。

「独孤非，你怎幺了？」莫非是……龙子弈那时的暗器上有毒？我跑上能够前去，他却马上避开了我。

「别过来……」他似乎异常痛苦，声音断断续续，「我中的，是‘幽梦’，我不想伤害你……」

幽梦？！我怔然。想过千万种可能，却不曾料到是这个答案!幽梦，顶级的春药……龙子弈到底在想些什么，到底要干些什么……

『独孤非!』他在我面前与自己的欲望苦苦挣扎着，脸色似透明了一般，下唇已咬出了血丝，我却只能这样看着，看着他因我受苦。我俯身靠近他，想查看他的状况，他却突然低吼一声，扑向了我，将我整个人都压到了地上。背后一阵冲击，只觉得眼前一阵金星，我吃痛地哼了声。回神时，他满眼血丝地望着我，那双血一样的眸子，仿佛要滴出血来，浑浊地充满了情欲的味道。我知道，他已完全被欲望控制。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无法再反抗，也无力再反抗。炙热的吻，堵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我闭着眼，等待着一切将落到身上的事情……洞外突然雷声大作。

风带起湿气向洞内飘来，脸上有湿湿的感觉。独孤非蓦然之间似清醒了，停止了一切的动作，只是这样低头俯视着我，急促的呼吸，微颤的双手，眼中有着苦苦压抑的愧疚。他突然爬了起来，跑入雷雨之中，跳入前方的湖中，任风吹雨打，寒风彻骨。即使到了这一步，你也宁愿自己受苦，而不忍伤害我吗?可我，我却没办法为你做任何事情。我远远地望着他，能做的，只是在一旁陪着他，陪他受风雨洗礼。直到……自己实在支撑不住而倒下。

头很胀，很痛，很晕。身体仿佛不断下沉。从那幺高的地方，一直下沉。冰凉的感觉自额头传来，我仿佛重重摔到了地上，浑身一跳，逐渐感到眼前的光点『攸凡』凡你怎幺样了？』熟悉的声音，唤起我的一些意识。独孤非……他现在怎么样了……

『攸凡，清醒了吗?』焦急的脸出现在我视野。

看到他没事，我也安心了。我伸出手，他一把握住，亲 吻我的手，不舍地看着我。

『 独孤非，你真的没事了吗?』我问，喉咙好痛，没办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没事了，我没事了。』他的声音颤抖，他的目光 柔和。

『你没事就好。』我嘶哑着声音轻轻说，看了看四周陌生的场景。

『这裹是客栈。』他看出我的疑惑，回答了我，『我回神清醒的时候，你昏倒在一旁，气息有多弱你知道吗?我真担心你会……』他没有说下去’只是不断亲吻我的手。

我勉强对他笑笑，实在不行，闭上了眼。他是为了我才弄得这么狼狈，我这样对他，只是理所当然而已。不想欠他……虽然明知如今这样说已没有意义了……

知道他没事，我安心地睡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只是感觉得到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守着我。半梦半醒之间，挥不去的是那个明黄色的身影。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摆脱的枷销，禁锢我的一生。我的病逐渐好转，头脑也渐渐清楚，有些事慢慢浮上心头，诉说着点点滴滴。

比如他明知宫中有飞天门的内应，为何独孤非仍能轻松地出入皇宫?

比如他明明将我严加关住，为何独孤非仍有能力来见到我?

比如那曰他眼看着我和独孤非逃脱，为何会令独孤非中[幽梦]而不是致命的毒?

点点滴滴的疑惑，一丝一丝，越接近真相，心越冷。摇摆不定的答案，逐渐有了方向。

『攸凡，跟我回飞天门吧。』耳边响起了独孤非的声音。他不只一次这样提过，但这一次，似乎是坚定不已的语气。我撞头看他，眨眨眼。

『不要再逃避了!』他不满意我的装傻，直接说穿了我， 『你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那个皇宫也是。』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一出皇宫，我就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可我不管走到哪裹，是永远也无法摆脱龙子弈的阴影的。这是我的劫数，注定的牵绊。

『难道你还想着要回宫?』他看着我的反应，一把抓住了我，「他根本就不在乎你，为什幺你仍想着要回去？他对你如此无情，你为什幺仍要困住自己？他若对你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就不会在我身上用‘幽梦’！」

……他终于不再认为，我留在龙子弈身边是为了报仇了啊……我苦笑。是啊，他是不在乎我，他是对我无情。旁观者清，连独孤非也看出来了，我再自欺欺人也没有用。只是既然伤了，就让他伤到底吧！我想听龙子弈亲口对我说出来。这样，我才能真正心死。

对不起，独孤非

风寒雨细，即使是御书房，也不免有微微的凉意。龙子弈趴倒在桌前，手中还拿着笔，安静的睡着。只有心无挂念的人才能如此安稳吧？是啊，他是天子，权倾天下，他如此冷漠，除了这片江山，除了他自己，什幺也容不下在他孤傲的心里。偏偏有我这样的傻瓜，明知是个万劫不复的深渊，却仍无法克制地全身心地跳了进去。怨得了谁？恨得了谁？

「凡儿？」身前的人醒了过来，见到我时那种欣喜的神色，仿佛之前什幺事也没有发生过，连我自己都要怀疑那一切是不是只是一个梦了。心寒，为什幺你总能在我面前表现出在乎的样子，却又在我背后狠狠得伤我？我真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