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绯寒

坐下。
「学长，干麻离那么远，我又不会对你怎样。」他嘟起嘴，小声嘟哝，「像防贼一样……」
那孩子气的表情不知为何让我有点慌；但定了定神，我何必慌？不过是个不熟的旧识罢了，我本来就很少的同情
心没必要浪费在他身上吧。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文诌诌地回答，边撕开布丁的封膜，甜甜的香气让人想起了以前，在
当他家教的时候，我很常买布丁贿赂他，令人怀念。
「学长，现在科技的话，照X光就可以画骨头了唷。」
「罗唆！」泼什么冷水啊，死孩子。谚语懂不懂啊！谚语！
「你凶我……」缩起身子，被虐儿般双手抱膝，头靠在膝盖上，轻声啜泣。
「我不只想凶你还想踹你，」我冷静地低头拿过桌上的布丁汤匙，用汤匙把布丁搅烂，不想抬头看他。「如果你
再给我演下去的话。」
「喔，那就算了，那天撞到的肿包才刚消下去的说，我怕痛。」爽快地调整好姿势表情，等我再度抬起头来时，
他又笑得像个呆子直盯着我看。
「看、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我赶紧转移话题。「你到底找我上来干麻？如果只是要
我在这里陪你吃点心聊天的话，那我要下去楼下帮忙了。」
「又不是我找学长你上来的，我只是跟经理说我需要有人帮忙而已，我也很讶异他会找你啊。不过知道是学长的
时候我很高兴喔，所以才想说来一点不一样的，给学长一个惊喜。」眨眨眼，拿起早就冷掉的咖啡喝一口，苦涩
的味道令他皱了皱眉，「不过学长果然很生气呢，还刻意等到咖啡快冷了才送进来。」
「唔，」被发现了。我努力装出没事的平静表情，咬着布丁汤匙含糊回答。「才没那回事。」
「所以，我才说，学长你爱恨都摆脸上。」放下咖啡杯，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但仍是看着我。「跟以前一样……
」他伸出手，长长睫毛下的湛蓝色内满是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那瞬间，我以为他会起身碰我。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伸长了手，拿过摆在靠近我这端的提拉米苏放在笔电旁，插起一块吃掉，然后一脸幸福的发表评论：「果
然，还是我们家的提拉米苏好吃。」
我松了口气，但心底总觉得有哪个地方怪怪的，难以言喻。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难不成我期待发生什么事吗？
哈！怎么可能，我只是突然被吓到而已。谁叫那天他在学校根本就是个拥抱魔人，我只是想防范未然罢了。
「喂！你也跳tone跳太快了吧！」我悄悄叹了口气后随口吐槽，把最后一口布丁送入口，「所以，到底要帮忙什
么？」别让我有浪费时间的感觉。
「等喔，我先把这块吃完。」
看他孩子般满脸幸福的低头吃提拉米苏，几撮浏海散落在前额，挡去了那双眸子，我突然有冲动想伸手替他拨开
。可是，这样似乎很怪，我们，似乎……没那么熟吧？所以我动也没动，只是沉默等待。
半晌，他起身走至床榻边，自地板上抱起一大叠资料放到我面前，嘿嘿地笑了两声。「学长，这边就麻烦你帮我
分类然后按顺序放好。」
我拿起几份翻了翻，全都是专业英文啊？不过如果只是分类排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这些？」不知道
为什么，他的笑容让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当然不是，那边还有三大叠。」恶魔般的微笑。
我的头突然痛了起来。
我和他－《他》13
我边按他说的把类别顺序排好，边不时地按摩太阳穴四周。
平常看惯了英文是没错，可是当一大叠堆在一起要分门别类时，我有种好像期末考在临时抱佛脚的感觉，水深火
热。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二十六个字母的排列组合，突然在我眼前变成只只扭着身子挣扎的小虫，在张张纸上不断
爬动，我放下手边的工作，揉了揉眼睛。
眼角馀光刚好看见了他在偷笑，抬起头，说要一起努力工作的人现下却带着耳机对着电脑萤幕笑得像白痴，我心
中那把火瞬间引燃，悄悄起身将手中的纸卷成圆筒状，朝他的头打下去。
「呃！学长你干麻打我？」捂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叫人家工作自己在干麻！」多敲了几下解气；这样打不会痛，何必装得这么可怜。
「人家在等一封重要的mail嘛。」
「哦？所以等到无聊就开始乱逛？」我冷冷笑着，手举得老高，准备如果他说是就再敲下去。
「才不是呢，是我朋友当我，然后传了这个给我看。」他将笔电转了个方向萤幕朝向我这，「看，超好笑的。」
萤幕离我有段距离，我把手中的纸放下弯下腰，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调整了萤幕的角度，献宝似的拿下耳机替我戴上，萤幕上是两只诡异的兔子跟一扇门的对决，搭配上莫名喜感
的配乐，不能否认，的确还蛮好笑的。
「是吧是吧，」看我露出笑容，他微微前倾，「它是一系列的喔。学长，我传网址给你吧。」
「喔，好啊。」无聊时可以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而且我对那扇门很有兴趣，看起来很欢乐。
他把笔电转回他那边，「那，学长的MSN帐号是？」
我念帐号给他听，他输入后再把萤幕转回来我这，让我再次确认。
「少打了一个字。」我伸手将笔电拉得离我近一些，将身子再压低些，一手撑在桌上，一手将缺的字母补上去。
「嗯嗯，」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乐，撑起身子微微前倾，偏着头笑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刺眼。「那我就传
offlinemessage给学长罗，没收到的话再跟我说喔。」
「什么offlinemessage啊，离线讯息就离线讯息，国外回来的了不起啊，哼。」我把耳机拿下来丢还给他，起身
并顺势将他的脸推开，「脸别靠太近，会让我想吐。」
「过分！」
「罗唆。」我坐下，拿起刚刚丢下的那叠继续分类。「别玩了，给我继续做！」
他有些委屈地摸摸鼻子瘫回沙发上，拿起一小叠默默分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皱着眉头，觉得眼前那些小虫已经开始在纸上大肆跳舞时，他的手机响了，打破一室沉默。
说了声抱歉，他接起手机，用英文飞快回了几句话：『喂，喔，你到了？稍微等一下，我叫人带你上来。』
挂掉后，他拿起分机交代了几件事，然后回头对我说：「学长，不好意思，今天大概只能到这吧，谢谢你的帮忙
。」
「可是……」还没完全弄完不是吗？虽然我对他很不客气，可是这毕竟是工作。
「没关系啦，只剩一点点而已，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语气中有那么一丝赶人的意味，虽然他仍旧笑得很灿烂。
他都已经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喔，那就先这样。」
我把手边已经整理好的部份给他，将食物的残骸放上餐车，然后才起身准备离去。
没想到他也跟着起身，不顾我的抗拒，帮我把餐车推到了门外。
等待电梯的短暂时间内，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数着一层层往上的亮光，等待时间一秒秒过去。明明应该是几
十秒钟就会抵达的电梯，这时却让我觉得比以往都来得慢，令人焦躁。
「学长，今天谢谢罗，我很开心喔。」他站在我身侧，轻轻开口。
我抬起头，看着他由上而下直盯着我瞧的目光，长长睫毛下深沉的蓝，让人心慌。
「……」我开口，也不清楚自己想讲什么，只是直觉告诉我，我似乎，该说些什么。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伸手，打断了我的思绪。
「学长，头发沾到东西了。」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有那么瞬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指尖轻轻抚过发间的触感。
「学长掰。」
我愣了好几秒才做出回应，「喔，掰。」
推着餐车走入电梯中，他对我挥挥手，转身离去；电梯门关上，我还来不及多想些什么，叮一声，门已再度打开
。
映入眼帘的是，经理带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迎面而来；我推着餐车走出电梯，侧身替他们按着电梯开关，弯
腰行礼。
经理再度叫了我的名字，温和笑着要我回原单位帮忙，我点点头表示知道。而那个五官漂亮的外国人却不知为何
，一直用打量的眼神看我，让我很不自在；直到他们走进电梯内后，我才得以松一口气。
也难怪他想赶我走。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我和他－《他》14
那日之后，我们似乎成了朋友；他过他璀璨多姿跑活动跑到死的大一新生活，我过我大四闲闲没事打工赚钱的生
活，偶尔聊聊MSN、互传些好笑的东西给对方看，偶尔在学校打声招呼然后擦肩而过，再普通不过的朋友。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似乎不远也不近，这样的关系令我心安，并开始觉得之前那些全是他开的玩笑，一切都是他的
演戏癖在作祟，一切都是我多想了。
很快的，水深火热的期中考来临了。
跟玩活动玩到没时间上课的大一新生比，身为大四老人的我说实在的，因为课少又没必修，去除掉考试打工后，
还有馀力找房子准备搬家。
也不是说宿舍不好，只是有的时候，一个人总是静些、轻松些，再加上我有自己的考量，就算大家都觉得不明智
，我还是决定搬出宿舍。
好不容易终于找到喜欢的房间付完订金，期中考周也过了，我慢慢收拾打包行李，准备先搬些东西过去新家。
打包行李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我收了几个小时之后就开始暴躁，混乱的杂物散落一地，不知道该怎么有条不紊收
成一箱箱；想想，反正宿舍可以住到期末，也不用急着收完，想说开电脑平复一下心情。
刚开好机连上网，没几秒钟就有人当过来。
看到一串英文跳出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找我；刚开始跟他聊的时候我抗议过，可是却被他一句『让你有练
习英文对话的机会欸』给堵了回来，毕竟就算是外文系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跟外国人练习英文，再加上他偶尔会
纠正我的用词，所以就由他去了。
Waitingfor......说：
『学长，在吗？』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干麻？』
Waitingfor......说：
『你之前不是说想看ForOneMoreDay可是调不到货吗，我发现我妹有买欸。』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是喔？』
Waitingfor......说：
『我找一天拿给你？（还有，你房间怎么了？）』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那不是你妹的吗……』
Waitingfor......说：
『反正她早看完了啦，没关系。』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没关系的话那就好吧，怎么拿给我？（就被几百台钢弹踩过了）』
Waitingfor......说：
『学长你什么时候有空？（你房间是战场吗？还被钢弹踩过）』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都可以，我是老人没有期中考那种东西。（只是在整理房间，小孩子不懂闪边去！）』
Waitingfor......说：
『……这句话真过份，我上礼拜几乎都没什么睡欸！这礼拜五还有一科！太不公平了！>__<』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谁叫你平时不努力，小心被佛踹啊。』
Waitingfor......说：
『好啦，不说那些了，学长你这几天会去学校吗？（反正就是乱得像战场一样，是吧？）』
房间像被几百台钢弹踩过说：
『干麻说得一副我都没在去学校的样子。（烦不烦啊，给我停止这个话题！）』
Waitingfor......说：
『你课少嘛。（学长你好凶T^T）』
靠北…边走！只是譬喻！譬喻法懂不懂啊！说：
『我星期三五六节有课。（棍！）』
Waitingfor......说：
『我那天五六也有课，那三点半在书局前好了。』
靠北…边走！只是譬喻！譬喻法懂不懂啊！说：
『随意。』
Waitingfor......说：
『那就这样说定了，我要先去念书了，掰~（大四老人真好T_T）』
『喔，以防万一，我给你我手机：09X3X3X8X8』
靠北…边走！只是譬喻！譬喻法懂不懂啊！说：
『喔，掰。（滚！）』
到了礼拜三，因为老师有点晚下课，我几乎是用冲的冲出教室，直奔书局，好不容易才在三点半前抵达，东摸西
摸晃了一下，那个死小孩却还是没出现。
等得有点无聊，我晃进去书局里面补充了一下蓝色0.38笔心，晃啊晃啊晃，晃到快四十五分却连个飘影都没看见
，晚点还要打工，没办法，只好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给他。「喂，是我，你人咧？」
「学长？我快到了。」隐隐约约有听到边跑边喘的声音。
「喔。」没多说什么，我挂掉电话往门口走去。
过没几秒，便看到他跑了过来，身上墨绿色长外套和颈间同色系的围巾看起来质料很好，跟他很搭，看起来很有
气质。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脑神经搭错线吗？
「学、长，抱、抱歉，刚被抓住讨论、活、活动的事。」气喘吁吁地说完一句话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
「喔，没关系。」我很好心地等了他一下让他喘完起身，眼角瞄到有许多路人甲乙丙丁（以女生为多数）一直盯
着他瞧，我看了看四周，弯起嘴角对他笑了笑，「你混得不错嘛，小大一，很受欢迎喔。」
「哪有。」他不知为何有点害羞，避开我的视线低头翻了翻包包，自里面拿出一本小巧的原文书递给我。「喏，
ForOneMoreDay。」
「感谢，我那本现在应该还在海上飘流吧。」拿过书稍微翻了下，感觉像是全新的，书况保持得很好。
「在海上飘流？」大概是为了让呼吸更顺畅，他拉了拉围巾稍微弄松些，红润的脸上满是疑惑。「结果学长你还
是订了喔？」
「嗯，不过我是订精装，收藏用。」只是想早一点把书看完，要不然其实等个一两个月也没关系，但人都是爱尝
鲜的，既然他有现书，就先借来看。
「是喔……」他略略低头理了理围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起来似乎有点失望；可是我不懂，这有什么好失望
的。
我将书收进包包里，想说请他喝个饮料之类的，毕竟总是麻烦了人家。「总之谢啦，请你喝饮料？」
「不用啦。」
「可是这样我会过意不去。」好像欠他人情一样，说不出的怪。
「我们什么交情了，没关系啦学长。」露出灿烂笑容，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低声用英文说了一句话，『反正…
…』
「嗄？」看他脸上表情快速转换，心情突然变很好的样子，我有一瞬间错愕，就这么一愣，就没有捕捉到那句英
文，隐隐约约只听到『反正』。
「什么东西？」反正……反正什么？
「没什么啦，别在意。」不理会我脸上的困惑，他依旧笑得很灿烂。「学长你等等要干麻？」
「晚一点要打工，你呢？」基于礼貌，我也回问他。这大概就跟古早的呷饱没差不多意思吧，社交用语。
「很凄惨的还要开会……啊，我在这。」他抬起手摇了摇，「我同学下来找我了。」
转过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几个可爱的小女生，边走边叽叽呱呱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听到他的声音后便停下脚
步嘻嘻哈哈地向他打招呼。
「那学长先这样喔，我先走罗，掰。」
「嗯，掰。」
他大步自我身侧走过，在眼角馀光划过一抹墨绿印子，沉稳的颜色却不知为何令人晕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