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把酒论交,倾盖如故,曾言道,同生共死,不离不弃,怎奈世途险恶,人心易变,三人间终是有了嫌隙。兄
愤然离去,妹则追随战辗转於江湖,後战为药王教教主,而兄亦为长刀门肱骨,却是见面亦同陌路。往事以矣,
妹本无颜再见君,怎奈战危在旦夕,余心实忧。纵昔年妹有何对不住之事,还请兄念及同门之情,妹身怀六甲,
更何堪战境况艰难,却一意孤行,他为人极是固执,当世唯兄一人能改变其心意。盼兄勿念旧恶,救战於危难之
中。甚盼。切记,切记。
妹华敬上”
段飞鸿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把信收好放到怀中。他慢慢踱出门,来到外头不远处的荒野,彭楚就葬在那里,他
的坟的旁边,是他经常去拜祭的孤坟,也是他被人杀死的地方。段飞鸿静静的站著,心潮起伏,不知这座孤坟下
埋的,是桓战,还是桓战的夫人呢?
到底落凤坡一战,是为了什麽,为何桓夫人竭力阻止,桓战还是要去,彭楚和桓战夫妇又有怎样的关系,他是怀
著怎样的心情在桓战夫妇双双赴死之後带著他们的骨血活下来,这样漫长的岁月,他孤身一身走过,可有後悔?
他又为何不告诉桓嵘,桓战乃是他父亲,他在这世上还有个哥哥,叫做桓峥。他什麽都不说,甚至他那样猝然的
死去,也不能留下更多的线索。
段飞鸿站在坟前,寒风吹过,背影是那样萧索,而他却高昂著头,眼睛里是不屈不挠的执著,因为他知道,终有
一天,他不再需要像现在这样隐忍。
第二十二章 来龙去脉
段飞鸿站在坟前沈吟良久,终於作出决定。他找来铁锹,挖开那座没有姓名的坟,里面有两副棺木,他打开棺木
,里面飘出石灰特有的气味。段飞鸿等味道淡了,散了,才慢慢走进,两副棺木中分别躺著两具尸体,身上衣服
是簇新的,然皮肉接触到空气开始以一种很快的速度损毁,但依稀看的出一具是男子,一具是女子。段飞鸿蹲下
身仔细查看,在那男子棺中找到一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块非金非木的令牌,触手冰冷,极是沈重,正面刻
著小篆的“灵枢”,背面是一些花纹、符号。
这“灵枢”令牌,段飞鸿虽不曾见过,却听人说过,这令牌乃是药王教教主信物,除了“灵枢”,还有一块,叫
做“素问”,不想却埋在此人坟中。段飞鸿将令牌装入布包收好,收在怀里,见棺中再无其他东西,便合拢棺木
,埋入土中。
彭楚在此隐居久矣,一直都很安宁,却在他段飞鸿来过的当晚被杀,那麽,是不是就能说,那些杀他的人是被段
飞鸿引来的呢。他在来此之前,曾在长刀门和药王教的一场冲突中出过手,极有可能当时便被人跟上,接过一直
跟到彭楚家,趁著彭楚晚间或凌晨时候去拜祭坟中之人,击杀於当场。
那天他出手救的那个矮胖子男人是长刀门的手下,得罪了药王教,极有可能,杀了彭楚的便是药王教中人。但是
药王教手下为何要杀彭楚呢?彭楚虽是长刀门的人,可他跟桓战交情不同寻常,对药王教有恩而无仇,药王教的
人何苦要杀他,若说杀了彭楚是为了得到“灵枢”令牌,可他们杀了彭楚却并没翻查彭楚的屋子,甚至连他和桓
嵘睡在屋内都未被吵醒,可见他们并不知道“灵枢”令牌在彭楚手中,只是发现此人乃是彭楚便杀了他。那麽彭
楚和药王教杀他的人究竟有些什麽瓜葛呢?“灵枢”令牌又怎会在彭楚手中?如果说是桓战死前将“灵枢”令牌
给了彭楚,那麽必将有人知道这消息,杀彭楚便没可能不要“灵枢”令牌,而显然那些人认为“灵枢”令牌不在
桓战手中,所以他们杀了彭楚之後甚至没有寻找一下。那麽他们又为什麽要杀了彭楚呢?
落凤坡一役,活著的人除了彭楚,还有杀他们的人,那麽,可不可以认为,那些人中有药王教的某些人,而这些
人发现彭楚还在世上,便杀人灭口。那麽这些人又是谁呢?如果说此次杀了彭楚的人便是当年袭杀桓战的人,那
麽,素问堂的堂主袁佑春可就大有嫌疑了。
药王教除了教主之外,下面权柄最大的便是素问堂和灵枢堂的堂主,每个堂主下面又有九个香主,除此之外,还
有护法,地位超然,论到实力便远不如堂主了。袁佑春是素问堂堂主,教主一死,他地位至高。自桓战死後,药
王教教主之位一直空缺,一是因为“素问”、“灵枢”两块令牌不在手中,不符合接任教主的正常程序,其二大
概就是一种权利的平衡吧。
段飞鸿思虑万千,推测著种种缘由,情势,不知不觉月上枝头,他回屋打坐休息,到得天光,方出了门,直奔襄
阳而去。
段飞鸿径直来到上次见到袁佑春的院子,报上大名,被引入书房後,见到的却是任九霄和范平。任九霄很是客气
,段飞鸿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问道:“贵堂袁堂主可在?”
任九霄道:“袁堂主有事外出,小段公子有事情任某可代为禀告。”
段飞鸿淡淡道:“我有些话只能对袁堂主一个人说,不知袁堂主何时有空能见一见段某?”
任九霄道:“袁堂主过几日便能回来,他对小段公子甚是欣赏,若知小段公子来过,定会亲自回拜。”
段飞鸿想了想,道:“这样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办,下个月我会再来,希望那时能够和袁堂主宾主尽欢。”
段飞鸿走出药王教院子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空中是红色的云,十分美丽,他想,如果我等到了桓嵘,再不去
见袁佑春,是不是以後就可以看著云卷云舒,红霞漫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然而,这世上并没有如果,否则,他就不是段飞鸿了。
第二十三章 青梅煮酒
再次往洛阳赶,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急切,段飞鸿想,或者,他是真的很想见到桓嵘,见到他明亮的眼睛,信任
依赖的笑容,他希望他能永远这样对他笑,可是,这世上没有什麽东西是恒久不变的。
段飞鸿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桓峥。
他还没进洛阳,便注意到路边一座凉亭里有人背向他而坐,那人一袭白衣,意态潇洒,只一个背影,段飞鸿便认
出是桓峥,他深吸一口气,走进凉亭,那人站起身,转过脸来,果然是桓峥。
桓峥含笑而立,秀眉扬起,说道:“段飞鸿,想不到数月不见,你倒有些不同啦。”
段飞鸿神色淡然,只道:“桓峥,你这是特地来见我麽?有什麽话便直说吧。”
桓峥一笑,道:“你倒是很爽快,不过,何必这麽急呢?我们有的是时间,我家小弟不会那麽快来的,你不必担
心他看到什麽或者听到什麽。”
段飞鸿心里一滞,想了一想,却用近乎赌气的语气说道:“我有什麽需要避著小嵘的?我们之间根本无需隐瞒任
何事。”
桓峥若有深意的笑了笑,脸上神情极是暧昧,却没有说话。他走到凉亭中央的桌边,拿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
酒,又另倒满一杯,举杯含笑:“为你同我家小弟亲密无间,干一杯。”
段飞鸿脸色变换,终於换上一副笑容,走上前,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方坐下道:“青梅煮酒,桓公子好雅兴。
”
桓峥脸色不变,又满上酒,道:“这一杯,我敬你,多谢你为我找回小弟。”
段飞鸿含笑饮尽,道:“桓公子真是太客气啦。”他放下酒杯,拿起酒壶,给两人满上酒,微笑举杯:“这一杯
,得我敬你,多谢你为我灭了出云山庄。”
桓峥一饮而尽,把空酒杯到放在桌上,脸上似笑非笑:“段飞鸿,当初我邀你跟我回长刀门,你拒绝了我,如今
,我还是邀请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段飞鸿脸色一沈,片刻後却带上笑容,道:“桓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不过,物是人非,又何必触景伤情
呢?”
桓峥目光如电,直直看入他眼内,有若实质,仿佛想看到他的心里,沈声道:“为了桓嵘也不行麽?”
段飞鸿沈吟良久,终於还是道:“不行。”他本可婉转拒绝,而不需要这样直白毫无圆转余地的说辞,但他看到
桓峥的眼睛,他知道在这个人面前,巧言如簧也是无用,倒不如干脆利落,或许尚能入他眼内。
桓峥静了片刻,道了声“好”,站起身,微笑著道:“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尚能把酒言欢。”
段飞鸿也起身,面向他而立,脸上是清淡的笑意:“不论如何,桓峥,一杯酒总是要跟你喝的。”
桓峥大笑著离去,风中吹来他清朗的声音:“段飞鸿,你这人很对我胃口,真可惜,我现在才发现你这麽有趣,
希望还没有太晚。”
段飞鸿面无表情,看著桓峥远去的背影,却不由得叹息,像他这样的人,或许做朋友比起做敌人要有趣的多,可
是,他却只能这麽选。
见到桓嵘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段飞鸿和桓嵘在一间小客栈的上房里相对而坐,桌上是叫进来的酒菜,桓嵘吃的
兴高采烈,段飞鸿吃的很少,更多时候他都在怔怔的看著他,嘴角含笑,眼睛里是自己也不知道的温柔。
吃过饭,桓嵘蹭到段飞鸿身边,笑嘻嘻道:“大哥,我们现在去哪?”
段飞鸿微笑道:“天都黑了,你还想去哪?自然是睡觉啦。”
桓嵘“嘿嘿”一笑,道:“睡觉啊,那明天去哪?”
段飞鸿搂住他腰身,在他耳边道:“不管,先上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感觉到耳边热乎乎的气息,桓嵘吃吃的笑起来,他伸手环上段飞鸿的脖子,低声道:“什麽嘛,先说好再……”
段飞鸿抱住他,吻上他口唇,堵住他还未出口的话,模模糊糊的话音从桓嵘口中消失,他也不再废话,闭上眼睛
,专心致志回应段飞鸿的亲吻。
第二十四章 月光
第二天中午,段飞鸿神清气爽的起身,看著赖床的桓嵘,忍不住笑道:“懒虫,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起来,想去
哪里玩?一二三,过期不候。”
桓嵘仰脸躺在床上,“唔”了一声,懒懒的道:“急什麽,我还没睡够呐。”
段飞鸿俯下身,拍拍他脸颊,笑道:“还不够,是这里不够,还是这里?”他的手从他脸颊上滑下来,摩挲他有
些红肿的嘴唇,揉了揉,继续滑进被子里。桓嵘扭动身体,在被子里捉住段飞鸿的手,喘著气笑了一阵,口气亲
昵的说:“大哥,以後我们天天都要这样,你说好不好?”
段飞鸿心中一荡,忍不住弯下腰亲吻他眉眼、口唇。桓嵘呻吟一声,松了手,攀住段飞鸿肩膀,又似推拒,又似
迎合。段飞鸿轻轻一笑,脱衣上床,一把掀开被子,便覆在桓嵘身上,本来还是温热的身体,接触磨蹭之间却觉
得烫的吓人。桓嵘被段飞鸿压在下面,感受著他的重量,他的热情,那些温柔的抚摸,热烈的亲吻啃咬,只觉得
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飘飘荡荡的,似乎被些软绵绵、热乎乎的东西包围住,甜蜜的激情充溢著整颗心,这是从未
有过的温柔体验,纯粹而热烈。
这一下颠颠倒倒直弄到傍晚时分才停歇,两个人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等迷迷糊糊睡过去再醒来,
已是月上中天。桓嵘看著从窗口透进来的月光,忽然道:“大哥,我想喝酒。”
段飞鸿微微一笑,道:“好,你等我一下。”他说著起身穿了衣衫,出门。等他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提了两坛
酒,他推开门,笑著道:“这可是从太白楼的酒窖里来拿出来的酒,不参水的酒,你洗把脸。我们上外头喝去。
”
桓嵘跳起身,几下套上衣服,胡乱擦了把脸,欢喜的道:“去哪?”
段飞鸿微微一笑,却只道:“你跟我来。”
月光下,地上仿佛铺了一层青色的光芒,段飞鸿提著酒,三绕两绕,来到太白楼,他拉著桓嵘,跃上楼顶,席地
而坐,拿出一块桌布,摆好酒壶、酒杯、点心、小菜,拍了拍地上,道:“饿了吧,还不坐下来吃。”
桓嵘慢腾腾坐下来,目不转睛瞧著段飞鸿,只是不说话,段飞鸿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看我作甚麽?我脸上
有长出一朵花来麽?”
桓嵘却笑起来,道:“呵呵,我只是欢喜的傻了。”他拿起酒壶满上,举杯一饮而尽,赞道:“入口甘甜,内劲
悠长,果然是好酒。”他放下酒杯,吃了口菜,这才四下打量,因为黑,一切都显得朦胧,看出去,左边影影绰
绰像是树枝,正在微微的晃动,月光静静的撒下来,安宁祥和,桓嵘忽然就安了心。这段日子以来,段飞鸿对他
忽冷忽热,可这次再见以来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依从。他不是傻子,他知道有什麽东西变了,但他却不知道是
变好还是变坏。他知道他对桓峥心结为解,可他这几次提起他哥,段飞鸿的表现却很奇怪,这令他惶恐不安,这
两个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想为他们做些什麽,可他却不知道他能够作些什麽。
桓嵘看著段飞鸿的侧脸,月色下,依然是棱角分明的一张脸,然,或许是因为了这月光,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的
静好,他的脸显得很柔和,桓嵘轻轻靠在他肩头,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段飞鸿笑了笑,道:“你说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桓嵘道:“玩好了之後呢?”
段飞鸿沈默半晌道:“之後再说。”
桓嵘道:“现在不可以说麽?还是说,不能跟我说?”
段飞鸿心中一凛,立即道:“我只是不想煞风景,小嵘,我要做什麽事,总是不会瞒著你的。”他伸出手,揽过
桓嵘肩膀,对著他的眼睛,郑重的说:“桓嵘你记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第二十五章 段飞鸿的打算
第二日他们便启程去扬州,只因桓嵘说想去吃扬州的翡翠烧卖和千层油糕。路上,两人买了辆马车,不慌不忙的
赶路,看到风景宜人的地方,便停下来,玩够了才走,看到有什麽好吃的,必要买了来吃个够,闲暇时候,两个
人靠在马车里,说些闲话,玩闹亲热,却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单纯快活的时光。段飞鸿有心满足桓峥一切要求,有
理的,无理的,只要是他办得到的,样样事都千依百顺。而桓峥自听了段飞鸿那日的话後,便像放下心事般,再
不曾提过一句,欢欢喜喜,尽情享乐,就好像,今日,便是最後一日。
这天,他们正坐在一品居的阁楼上喝酒,忽然眼前一花,一条青色的人影站在他们面前,他朝著段飞鸿笑了一下
,整张脸上就又恢复了面无表情,却是范平。
范平的声音平平板板,不大,刚好能够叫面前的两个人听到:“鄙上袁堂主已到了扬州,不知小段公子可否赏脸
,今晚万花楼恭候大驾。”
段飞鸿沈默了下,看了眼身旁的桓嵘,一时没开口,范平却也不急,甚至,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并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