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柏语调凝重。
“发生了什么事吗?”
“母亲很早就病逝了,是父亲把我带大的,我很喜欢我的父亲。小时侯我每次跟金戈吵架,都会被罚禁闭。父亲
就会来把我带走,从禁闭房出来后,父亲从来不责怪我,他总是温和地微笑着说,小柏,我们回家吧。他会给我
做好吃的饭菜,讲故事给我听,每次……都这样。”
美柏目光幽远,沉浸在回忆中不可自拔:“我五岁那年,他遇见俊昌以后,一切才发生了变化。突然之间,,他
在家的时间变得很少,为了照顾生病的俊昌,他几乎与俊昌形影不离。当时的我,并不知道父亲转变的原因,虽
然不开心,可是还是很喜欢父亲。只要他回家,我一定想尽办法哄他开心。”
“我六岁那年,突然有魔兽入侵,山上一片混乱,我很害怕,就从宫殿里跑了出来。后来金戈和魔兽在山上争斗
,虽然和我一样只是个孩子,但是他灵力与生俱来,所以斗争十分激烈。火光之中我忽然看见了我的父亲,我想
向他走去,可是当时金戈发起的烈焰直冲俊昌而去,为了保护俊昌,父亲用身体挡在了他面前。然后……我看见
父亲倒在了俊昌身边。后来的事我不知道,因为过于害怕,我失去了知觉。”
“原来……”顺太看着他,眼神柔和。
“我搬到了西城郊外和爷爷生活在一起,日子过得很平静。多年以后遇见俊昌才明白了以前发生的那些事。俊昌
被父亲发现倒在路边的时候,身患重病。若不是得到父亲的照料恐怕早就支持不了了。我不恨俊昌,我只是怨那
个鲁莽的金戈,要不是他的话,父亲也不会……”
“但是,”美柏一瞬之间眼神阴郁,“为什么最后,俊昌选择了守护金戈,甚至为不惜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生命
呢?”
第七章 多么可悲
美柏继续说:“我的父亲,那么辛苦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他为什么毫不留恋地献给了杀死我父亲的凶手呢?他
是想以此来践踏父亲为他付出的一切吗?他是想要让我看看,他是多么不在乎我的父亲吗?”
“你错了。”顺太神色严肃,“俊昌绝对不是想让谁难过的。”
“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美柏眩然欲泣,悲伤异常,“当年他不告而别,我想找到他问个明白,可是到了
宁山脚下,我……我没有勇气上山,没有办法回到……父亲死去的地方……”
“所以就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晕倒吗?”顺太说,“为什么你要用别人的事情来压迫自己呢?有些事根本没有你
以为的那么复杂啊。”
“你所爱着的那些人,他们都在按照自己的意志独立生活,只有你,背着沉重的包袱看不见未来也觉不出希望,
你为什么不能,放开怀抱去过自己的生活呢?”
“过自己的生活?”美柏惊讶地说,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听着,美柏。”顺太一字一顿地说,“你的父亲,只要他认为值得他就会义无返顾地去做,他没有把你,把
他的过去当成他的包袱,他在按着自己的意志在守护一个他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这虽然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但这是事实,所以必要的时候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俊昌是理解他的,你在这一点上确实不如他聪
明。他和你的父亲一样,没有把过去当成自己的精神枷锁,他选择了一条与你父亲相同的路,那就是为了守护自
己觉得重要的人而活。”
“可是,这对父亲而言,不是很过分吗?”
美柏拒绝接受他的观点。
“只有你觉得他过分吧?”顺太说,“当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是个孩子吧?你要一个孩子怎么做呢?悔疚一
辈子?如果俊昌长大以后也要守护一个人,那么,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金戈呢?”
“因为金戈是杀人凶手!”
美柏目光坚定,字句分明。
“那时金戈也只是一个孩子,误杀了你父亲只是一个意外,这怎么可以全怪他呢?”
“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对金戈那么宽容呢?你为什么也要为他辩护?”美柏的眼神清冽异常,“难道他真就值得
你们对他那么好吗?他野蛮,不讲道理,到底有什么地方那么好啊?”
“美柏你不要这样无理取闹了,是非曲直又岂是我们一下子就说得清楚的呢?”
“无理取闹?好啊,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能不能客观地想想自己的处境呢?”
“我不像你那么聪明,我想了十年都没想清楚的事,你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你要我过自己的生活,我照你说
的话去做好了。”
美柏出奇的愤怒把顺太吓到了。
“美柏,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啊!”
美柏转身朝房门走去。
“你要去哪儿?”
“不关你的事。”
“要走的话,也不必急于一时啊。”
“我来的时候就一无所有,现在也不想领受你的恩惠了。”
美柏说完就以旋风般的速度在门口消失不见了。“
顺太恼恨地一头撞在墙上。
独自一人走在街头,美柏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是多么可悲,原来哪里也没有他可以返回的世界。
生来至今,他从不记得真正被谁爱过被谁需求过,也不晓得除了自己他还能依靠什么人。他爱父亲,可是他的确
被父亲抛弃了;他把俊昌视为自己青年时代唯一的朋友,可是事实上他又被俊昌抛弃了。他不想回到宁山,却更
不能回西城。在事情变成今时今日这种状况之后,他已经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样走下去了。
只有一点,在他的心里比谁都明确。
那就是,他恨金戈。金戈几乎夺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但是当他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中时,金戈却在受到所
有人的保护;当他打算放弃在宁山的一切权位斗争孤单一人时,金戈却拥有大批忠诚的朋友!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他觉得金戈必须为他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而现在,这成了他活着的唯一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是不可面对的了,对他而言,再也没有不可舍弃的东西了。
只要坚定地想着如何达成目的,那他就可以变得无比地冷酷和坚强了。
这是他生活至今得到的唯一结论,那就是,当相信爱时,生活会夺走人的一切,而当人相信恨时,就可以从生活
那里夺回一切。
至少目前,他已经深信不疑了。
他现在要做的,只是要回到宁山,做回他的南星宫少主……去埋葬心灵,麻痹思想,忘掉一切!
漫长的冬日啊,看似已经过去,如今却在他心里重新开始了。
浮月宫距玄天殿约有一百米距离,是历代宁山宫主的居住之地。现任宫主瑾司对胞弟悦司的疼爱是众所周知的。
悦司为人聪慧机敏,年纪轻轻但才华横溢,并且因为外表俊秀谦恭,品性温文尔雅,所以甚得城民喜爱,更是瑾
司引以为荣的骄傲。
只可惜年仅二十六岁的悦司在当年那场魔兽入侵的混战中不幸被金戈的烈焰击中,不治而亡,成为瑾司心中永远
的痛。
因此美柏的回宫使得瑾司大为欣喜,以前是美柏要求搬去西城与老宫主同住,瑾司也不想他留在山上睹物思人,
因此不便强留。如今见美柏已长大成人,神采与当年的悦司不分伯仲,因而瑾司甚感欣慰。
今晚这场盛大的浮月宫盛宴便是为迎接美柏而特地筹办的。东南西北四城的王公贵族悉数到场,场面甚为隆重。
前厅的大理石地板上铺着做工精美的丝绒地毯,绣花帷帘全都用金银吊钩撩起。厅内灯火通明,银茵绣褥,熠熠
生辉;四周金缸银盏,穿梭其中的男男女女无不华衣丽服,俊采非凡。
美柏身着月白色燕尾礼服,精致的白色蕾花领边将他一身华贵的气息称托得更为迷人。灯光照耀下,无论是他棕
红色的柔顺头发还是他琥珀色的瞳眸,都显得流光四溢,俊秀异常。他如同一个温顺的孩子般跟随着兴致高昂的
瑾司,拜见城中名流。
大厅之内除美柏之外的另一个焦点,自然是历来以美貌与才干着称的御天大人阿涉。
趁此良机,阿涉得以忙里偷闲,与家人相聚,因此他也显得精神奕奕。
见瑾司正拥着美柏朝他们而来,阿涉的父亲--北城主哲忍忙恭迎上前。
“小柏,你多年未在山上,我来给你介绍。”瑾司显得十分高兴,“这位是你哲忍前辈,这位公子就是哲忍的爱
子阿涉,这位美丽的小姐就是哲忍的宝贝千金奈落了,你还记得吗,你们小时侯见过面的。”
“当然记得了,真没想到奈落小姐已经出落得这么美丽了。”美柏一边用欣赏的眼光看着奈落一边称赞说,“好
不容易来到山上,小姐不妨多留些时日,好让美柏一尽地主之谊。”
“这……”哲忍正欲推托,被瑾司拦下了,“既然小柏一番美意,你就答应了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哲忍笑着应允了。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美柏彬彬有礼地向他们行礼致意,当目光又落在奈落身上时,美柏就免不了为之一怔。奈落
完全和她的哥哥一样具备了惊人的美貌,只是她眉梢眼角那抹似有似无的忧郁过于明显,使得她的欢笑颜容看上
去愈加柔媚迷人。
她对他的注视总是报以温和的微笑,美柏惊觉自己的失礼,便会用充满歉意的眼神向她致歉,而她则用甜美的笑
容化解了他的局促。
整个夜晚的氛围是浓烈而热情的,宁山之上已经太久没有这样畅快的欢声笑语了。
浓香醉人的微风在温暖的暗夜里吹拂。在这个季节里,附近一带的花园都开满了鲜花。花的香气仿佛天一黑就醒
来似的,混在吹过的清风里四处飘散。一种有力的,清新的东西注入人们的胸怀,像温柔的手轻轻地抚慰着人的
内心,拂去记忆中不愉快的一切,也拂去白天所沾染的一切细尘……
第八章 金雀花树
当美柏从柔软的床褥中庸懒地起身,已经时值正午了。
昨天彻夜的晚宴令他疲倦不堪。正迟疑间,已经有一名侍女上前搀他下床,服侍他洗浴更衣。
美柏不由自主地打量着这个已然陌生而依旧整洁的房间,心中一片怅然,南星宫没有了父亲,就永远不会和以前
一样了。
“少主,占星师大人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另一位侍女站在门外向他请示说,“请您随我前去浴池沐浴。”
“占星师?”
“是的,沐浴是仪式的一部分。”
“什么仪式?”
“宫主吩咐,要少主接受占星师的祝福,以祈祷您平安。”
美柏这才隐约有些记忆,宫里的祈福仪式通常是为了迎接新人而举行的。
他顺从地随她去了,最后换上了一身洁白的长袍。
在大厅中央的案桌上,摆放着一个金沙盘,一个观像仪以及其他的一些必备的用具,参与仪式的十名占星士分作
两排站着,准备工作已经就绪。身为占星师的顺太几乎是彻夜未眠,马不停蹄地忙碌着。昨晚礼节性的短暂见面
只引起了他心中越来越大的迷团。因此见到美柏成为他此刻心中迫切的愿望。
仿佛经过一漫长的一个世纪,美柏由侍从簇拥着出现在大厅里。但是他脸上淡漠而客套的神情使得顺太无法开口
,因此直到仪式结束,他也没能与美柏说上几句话。
出于礼节性的惯例,接受祈福的人必须邀请占星师一同用餐。
尽管在用餐过程中,美柏始终笑脸迎人,对顺太也礼遇有加,但是顺太心中已经无法忍受了。
“能借一步说话?少主?”
“可以啊。”美柏说着站起身来,“请吧。”
顺太一路随着美柏到了花园。
这是一个圆形的大花堂,满园的紫罗兰在微风中吐送着甜蜜幽雅的芬芳。一棵金雀花树挂满了串串黄花立在花园
一角,细小的花页像一片金黄的烟雾点缀其中,美丽非常。此时顺太与美柏正信步走到了树下。
迎面而来的芳香宛若蜜糖,甜腻而醉人。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美柏面带微笑着说。
顺太凝视着他的眼睛,面色凝重。
“美柏,如果你回来是为了报仇,那不如跟我回去。”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里就是我的家啊,你要我回哪去呢?”
“美柏带着一丝嘲讽笑了笑,旋即又说,”还有啊,什么报仇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不管怎样,请不要想着去伤害金戈,到头来,受伤的还会是你。因为,阿涉,还有我,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
。”
”是吗,关你什么事呢?我只是觉得在你那儿工作又辛苦,又赚不了多少钱啊。我做我的南星宫少主,又妨碍到
什么人了呢?”
美柏说这些话时目光一直凝视着前方,神情一片泰然。
顺太沉默了,他忽然明白,无论他再说什么,美柏决然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那……请你继续做你的少主吧。以后,我决不来打扰你了。”
顺太转身离去,美柏纹丝不动地站在远地。他不得不抱住自己的头,因为他感到头正一阵一阵椎心地疼痛了。
不,不要再想了,不然马上就会倒下的……
这样想着,美柏又渐渐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大踏步离去了。
在御天殿里,阿涉正和奈落待在卧房里,与她一起回忆幼年时的美好时光。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多顽皮啊,那次去北坡登山,你呀,像匹小野马似的拉都拉不住呢。”阿涉宠溺地取
笑着奈落。
“你还说呢,人家不像你是个男孩子,可以爱去哪里就去哪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当然要玩得尽兴嘛。”奈落
娇俏地辩解。
他们都笑了,往事像烟雾一样在他们脑海里渐渐浮现。
刚开始爬山时,奈落不时地抓住小灌木以免滑倒。阿涉紧随起后。她越爬越快,脚下直打滑。阿涉叫她停下来,
她也不理,猫着腰一个劲地往上蹿。薄物像银色的丝绸在坡上缓缓舒展开来,清新的空气使他们陶然忘乎所以。
下山的时候,她又顺着一个陡坡往下冲,石块在她脚下飞滚,她没有跌倒,连蹦带跳,像一支离弦的箭。她不时
回头看看把阿涉落下多远,等阿涉赶上她时,她又调皮地跑开了。
在他俩轻快的步伐下,被睬着的草碎纷纷扬扬地飘散开来。前方,觅食的一群雀鸟轰然飞起,那欢腾的景象惹得
奈落尖声欢叫。阿涉挽着她的胳膊,她身上裙子稍显单薄,他能感到她那被衣服裹着的发烫而微湿的身子。他想
把大衣给她穿上,她不肯,还逞强把衣领的扣子解开了,结果感染了风寒,不得不连续几天待在家里。
“这一次,承蒙美柏少主的照顾,我才可以在山上和哥哥多待些时日。”奈落笑得十分娴静柔美,“我想明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