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刖恋系列.寻心篇——
天侠寨崩裂,孙膑与田忌护送太子田辟疆回齐国。二人破敌有功,齐王封赏之馀,也隐隐起了疑心。自知功高震
主,孙膑要田忌有所防范,但彼此过于亲近的态度,竟被谣传二人有染!
消息逐渐传入庞涓耳中。他气,他急,却不得任意与孙膑见面……
这盘天下棋,庞涓该如何下,才能得胜?
这颗痴情种,孙膑该如何守护,才能开花结果?
师兄,已经多少次了?你一直跑、一直跑,我只好看着你的背影,努力追逐你……你从我身边逃离太多次,追你
都追成习惯了。
我真后悔魏王只刖了你的膝,我该连你的双眼、双手都毁掉,让你哪儿也去不了,这样你才真正属于我。
人物介绍
鬼谷子:
王诩,春秋时代人,《史记》、《战国策》、《隋书》均有载。尝入云梦山采药,合服得道,其颜如少童,居住
清溪之鬼谷,因以为号。其所修为学贯天人之法,精占卜,授徒百余人,多皆名士。
鬼谷子在人间享寿百岁,最后无人见其所至,世谓其羽化升天,着有《阴符》与《鬼谷子》二书,后道家、纵横
家、兵家、阴阳家、杂家之流多从而祭祀,尊为「鬼谷仙师」。
魏王:
魏莹,世称魏惠王,将魏国首都由安邑迁至大梁,又称梁惠王。有好贤之名,孟子、庄子、惠施……等先秦诸子
都曾与之会晤,是魏国强盛的关键。
公孙鞅:
卫国人,又称卫鞅。秦孝公时丞相,受封商地,又称商鞅、商君。遵行法家学说,重农抑商、徙木立信,将秦国
推向强盛,后因权重招忌,加之执法太太严、怨声载道,遂死于车裂。
邹忌:
齐威王时丞相,貌美善妒。
《战国策》曰:「邹忌修八尺有余,而形貌昳丽。朝服衣冠,窥镜,谓其妻曰:「我孰与城北徐公美?」其妻曰
:「君美甚,徐公何能艾及君也!」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忌不自信,而复问其妾曰:「吾熟与徐公美?」妾曰:「徐公何能及君也!」旦日,客从外来,与坐谈,问之客
曰:「吾与徐公熟美?」客曰:「徐公不若君之美也。」明日,徐公来。熟视之,自以为不如;窥镜而自视,又
弗如远甚。
暮寝而思之,曰:「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苏秦:
东周洛邑人,师承鬼谷子,游说六国联合抗秦,推行「合纵」,尊楚怀王为合纵长,同时领有六国相印。后为燕
王效命,至齐国担任间谍,为齐愍王所杀,死于车裂。知名事迹有「悬梁刺股」。
张仪:
魏国人,师承鬼谷子,游说六国与秦国结盟,推行「连横」,收买楚大夫靳尚、王妃郑袖,致使秦国伐楚、屈原
放逐、楚怀王客死异乡。
毛遂:
鬼谷子门人,投赵成为平原君食客,知名事迹有「毛遂自荐」、「歃血为盟」、「三寸之舌」。
庄子:
庄周,宋国人,道家代表人物,善作寓言故事,着有《庄子》,知名事迹有「庄周梦蝶」、「鼓盆而歌」、「壕
梁之辩」、「北冥有鱼」、「庖丁解牛」……等。
惠施:
宋国人,魏惠王时丞相,名家代表人物,善辩论,今传有「历物十事」。曾与庄周辩于壕梁,争论「鱼乐否」,
过程收录于《庄子.天下》。
战国时代各国首都:
秦:咸阳〈雍∣栎阳∣咸阳〉
齐:临淄
楚:郢,寿春〈郢∣西阳∣阳城∣宛丘∣项城∣巨阳∣寿春〉
韩:新郑〈平阳∣翟阳∣新郑〉
赵:邯郸〈晋阳∣邯郸〉
魏:大梁〈安邑∣大梁〉
燕:下都〈蓟丘∣下都〉
宋:彭城〈商丘∣彭城〉
中山:灵寿
第一章 谣谗罢官
夜深雾浓,江上泛起涟漪,小舟顺着水流往下,往东边的方向驶去。
漆黑的夜空,云层在天空翻涌,星子复掩于穹苍之外,伸手不见五指,迷蒙里,细雨打在船板上,田忌当着风,
挺胸伫立于甲板上,任凭凉意侵骨,咬牙撑着篙,使尽全力往前划着,一点也不敢放松。
舟内一盏昏黄的小灯随着水流摇来晃去,映出孙膑沉重的脸,也映出田辟疆潮湿的泪痕。他们两人就这样对坐着
,一句话也不说,忽然之间,船停了下来,田辟疆撩开帘幕,他们已经到了顿丘。
顿丘,向北可通赵国,向南可去卫国,向西南可达魏国,是交通要道,也是齐国西北重镇的门户。
浩浩荡荡的河水日夜奔腾到这里,突然受到旁边一座大山阻扼,便拐个大弯、往北流出几十里,然后折向东北、
流入渤海,因此这儿又成了齐、赵、魏、卫四国的分界线。
由于地理环境的因素,这附近的水陆交通均由齐国管辖,而顿丘又处在阿、鄄地界边缘,朝廷便在此设下重兵,
专管通关税收。
「什么人要过河?」一大堆官兵聚在一起吆喝,举着火把对田忌指指点点。
田忌身为齐国大将军,拥有「免检通关符节」,正准备亮出来打发,又想到庞涓在后追杀,只要没有平安进入临
淄城,就不算脱离险境,不宜过早泄漏身分。
他将蓑帽拉低,遮住半边脸孔,把「免检通关符节」重新收入怀里,压低声音道:「我们是商人,想去齐国做生
意。」
「商人?」士兵们半信半疑,既然是商人,应该高船广舟、腰缠万贯,为何他们的「商船」看起来如此破烂,活
像受灾的难民?「你们做的是什么生意?」
田忌正要回答,孙膑突然咳了两声,说道:「田管家,怎么还不能过去?」
「孙、孙大人,我在交涉了,几位官大爷正在盘查。」
「我们落了船难,公子受惊至今尚未平复,需要快点入城找地方安顿。」
「是是是……」
孙膑伸出一只手,将田忌招来,「我们的货都给水冲了,没什么贵重物品,这些不成敬意的东西拿去交税吧。」
田忌立刻凑过去,接过孙膑手上「不成敬意的东西」,他们饱经苦难,身上连点值钱的东西都拿不出来,他还在
好奇孙膑有什么法宝,接过一看,居然是田辟疆的随身玉佩。
「嘘,不要张扬太子的身分。」
田忌唯唯诺诺,接了东西连忙过去「交税」。
那是齐王钦赐的祖母绿,温润纯净、晶莹剔透,相传当年西王母会见周穆王时曾以此玉赐之,更是不可多得的玉
中极品。一伙官兵从没见过这么高贵的玉石,一个个瞪大眼睛,争先恐后欣赏起来,已信了田忌七、八分,真以
为他们是落难的客商。
「吵什么!这么晚一伙人聚着干么?想造反啊!」
一名肥胖的中年男子在雨中走来,他身后跟着五个官兵,一人替他遮伞,一人提着灯笼,还有三名侍卫手执横戟
,纷纷护在身侧。
田忌皱了皱眉,这人八成是这里管事的吧?看那脑满肠肥的模样就知道是个贪官,回去定要如实禀告大王,不能
让他们继续这样嚣张下去。
「卞福大人,有一伙商人说要过河。」
「这么晚了要过河?」
「他们说要去临淄。」
「我们这儿税制百中取十,去看看他们船上的东西,照价抽税。」
百中取十?齐国渡河关税素来百中取五,为何无故增加一倍?朝廷每年税收没有增多,官吏却向百姓抽取暴利,
长此以往不知贪墨多少金子,这帮贪官污吏简直欺人太甚!
田忌正要发作,官兵已经检查完毕,报告道:「回禀大人,船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没有值钱的东西?」卞福看了看田忌,再看了看他身后那艘「商船」,敲了一下士兵脑袋,骂道:「你瞎啦?
明明就是难民,哪里是商人?」
「他说他们落了船难,值钱的东西都给水冲走了……」
「扯你娘的蛋!分明是顽民捏造藉口,意图逃避关税,来人,都抓起来!」
官兵们唯唯诺诺,领了命令亮出兵戟,将田忌团团围住,正要动手时,舟内的孙膑突然大喊:「且慢!」
「什么人?」
「你是这儿的管事吧?」
「是啊。」
「你可知道舟里坐的是何人?」
「谁?」
「就凭你,还不配问!」
孙膑这句话引起了卞福的兴趣,他拿过灯笼,往小舟的方向一照,见到那艘随时可能被风雨吞没的破船,嗤了一
声冷笑,「我是公孙俅大人的门生,你说我配不配问?」
田辟疆啊了一声,低声道:「公孙俅的堂哥公孙阅是丞相的心腹,我父王最爱听丞相的话,他的后台很硬。」
孙膑沉吟片刻,转口道:「大人,我们刚才已经交了关税,我想那块玉佩已经超越我们船上所值百分之十了。」
「玉佩?」卞福低吼一声。士兵不甘不愿,只好将它从怀里掏出来,乖乖献给卞福。
田忌在心里暗骂一声,这群奴才,黑吃黑到这种程度!下头瞒着上面贪污,上面贿赂顶层纳贡,官官相护、同气
连枝,若不好好整治这些蠹虫,齐国根本不可能强盛,还谈什么一统天下?
「祖、祖母绿!」卞福瞪圆眼睛,声音有些发颤,这么高级的玉佩,市价至少值两千金子,船上的「客商」到底
何许人也,一出手就这么阔绰?倘若他们没有发生船难,是不是能拿出更多东西?
思及此,他那颗贪婪的心便蠢蠢欲动,提着灯笼走向小舟,换了一副嘴脸,谄媚道:「请问船上的公子尊姓大名
,可否移驾一见?」
田忌以船桨阻住卞福,脸上现出鄙夷的神色,「我们在赶路,不方便。」
卞福不理会田忌,大声道:「公子遭遇船难,坐在这样简陋的小舟里必定不习惯,所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我那儿还有几艘空船,公子若不嫌弃,不妨拿去用吧。」
「贪官!」
田辟疆正要发作,把他叫进来训斥一顿,孙膑赶紧拦下他,「太子殿下,您是否真心想要整顿齐国的朝政?」
「当然!」
「您要治标还是治本?」
「当然是治本。」
「既然如此,您现在就不能对卞福发作,必须视而不见。」
「这是什么理?」
「他之所以敢这么跋扈,因为他的上司是公孙俅。公孙俅何以又敢如此?因为他的堂兄是公孙阅。那么公孙阅为
何又这般狂妄的纵容亲属呢?」
说到这里,孙膑闭口不语,意思再明白不过。
「父王宠爱丞相,对他的话唯命是从,看来贪污的风气改不了……先生教我如何是好?」
「官官相护,今日恰巧给我们碰上一桩,可在太子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同样的事情正在进行?斩草不除根,不
过是打草惊蛇而已,何必白费力气?」
「难道放着不管吗?」
「除非殿下能够罢掉天底下所有的贪官,否则不能管。」
田辟疆低着头,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沮丧,纵然是一国太子,但他却不能处置卞福,只因为他有丞相作靠山,
他居然无法撼动。
「殿下不必太过忧虑,现在不能管,不代表将来不能管。」
「先生的意思是?」
「太子贵为储君,大王年高,总有天要传位于您,到了那个时候,太子就可以放开手脚,尽情施展抱负了。」
「我、我想要治理好齐国……我跟无艳约好了,要作一个明君,不再让老百姓饿肚子,要让他们吃饱穿暖,世上
再没有任何人必须铤而走险……聚山为贼……」
一提到「无艳」两个字,孙膑也不免有些哽咽,「殿下的愿望就是我师妹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更是天下百姓
的愿望……孙膑不才,愿尽全力以效棉薄,辅佐太子创一个太平盛世。」
田辟疆紧紧握住孙膑的手,恳切的说道:「一切听凭先生的安排。」
孙膑点点头,让田忌邀请卞福上舟一叙。
卞福只是边垂小官,不识得大将军长相,当然更认不出太子殿下。孙膑随意编造,说他们也是丞相门生,大家侍
奉同一个主子,还请多多观照,又让田辟疆送他几样珍贵的随身之物,终于说动卞福通关放人,并且为他们隐瞒
行踪,以防庞涓追上。
卞福乐的合不拢嘴,左手一块祖母绿,右手一块玉燕石,全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田辟疆恨的牙痒痒,暗自记住他
的名字,有朝一日定要好好整治这些贪官污吏。
太子失踪将近半个月,终于在田忌和孙膑的护送下平安回国了。
大殿之上,大将军田忌居右首,丞相邹忌居左首,齐王当众宣布孙、田二人破敌有功,但不明白为何襄陵大捷不
归国听封,反而无故失踪?
孙膑坐在小车上,从田忌右次席位走了出来。他答道当时接闻密报,说太子被山贼俘虏,押往燕国境内的山寨,
二人护主心切、焦急万分,权衡轻重便与田忌匆匆赶去救援,并且遣使奏报。
齐王半信半疑,根本没收到什么使者的奏报,孙膑佯装惊恐,或许是路上发生意外,使者不知所踪,齐王还欲再
问,田辟疆跳出来为二人作证,孙膑所言皆为事实,毫无半字虚假,若非他们及时赶到,自己恐遭不测云云。
齐王虽然觉得疑点颇多,但总的来说二人是立了大功,又平安护送太子归国,于情于理都该封赏,便准备了丰盛
的酒菜,大摆筵席庆祝三天三夜,赏赐田忌食邑三千户,孙膑两千五百户,还有无以计数的金银珠宝与奴婢仆役
。
这么多日奔波逃命,好几度身陷绝境,如今回到熟悉的家园,无论精神肉体都是一种舒缓,于是田忌纵酒狂饮,
喝的酩酊大醉,卧倒在歌伎们红袖添香的温柔乡里,欢欢喜喜被人抬回将军府,还念着刚才的酥胸软腰,飘飘欲
醉。
孙膑则是小酌几杯示意,应酬数句便推说身体不适,急着回到书房写摺子上奏,婉拒齐王的赏赐,只收下二分之
一的钱财,将馀额封邑、连同奴仆,一起退了回去。
宴罢,齐王说田忌劳苦功高、辛勤社稷,特意放他几天假,让他游山玩水、放松心情,不如将手上兵权松一松,
交给底下人去办,也好测试属下的能力。
孙膑隐约感到不妙,总觉得齐王此举大有文章,正想劝田忌留点心思,却被他嘲笑多虑,说这是大王恩宠,体念
他征战辛劳,让他多休息一些时日,孙膑劝不动他,只是暗暗担心。
田忌是个直人,只懂得带兵打仗,对于朝局晦明一窍不通,他的世界很简单,有功者赏、有过者罚,世上非善即
恶,却忽略了中间那层灰色地带。
就拿前些日子过河通关的事来说,田忌一直不能理解孙膑,卞福明明是个大贪官,依他朝廷大将军的权力,太子
又坐镇当场,完全可以先斩后奏、就地正法。
孙膑这样迂回曲折的送礼巴结,又是套交情、又是攀关系,费了好大的劲才能通关,他真是打从心里不认同。
「将军快人快语,一刀杀了倒是爽快,但是杀了以后呢?」
杀了以后……杀了以后……杀了以后派个好人去,不就了结了?
田忌还没开口,孙膑已看穿他的心思,一边摇头一边微笑,「贪官一开始不一定都是坏人,是什么让他们变了?
水至清则无鱼,照将军这个法治国,不出十年齐国就会灭亡,到时候贪官清官都没了,也算一种痛快。」
田忌被孙膑说得哑口无言,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孙膑又接着说道:「与其担心贪官污吏,将军不妨在自己身上花点心思,若我算的没错,不日就要有大麻烦找上
门了。」
大捷归来通常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君王信任有加,给予更大权力重用宠爱;二是君王猜忌疑虑,担忧臣下功高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