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心(出书版)+番外 BY N.W.

作者:  录入:06-19

「将军请问。」孙膑拿着一粒白子,也跟着停下动作。

「似先生这样的人才,天下间可遇而不可求,再多看个几眼,连我也不禁要心动,想必有许多姑娘默默爱慕。」

「将军想问什么直问便是,不用拐弯抹角。」

前些日子才教田忌一些说话技巧,想不到这会儿就活用起来了,只不过这弯儿绕的莫名其妙,根本是在画蛇添足

,让孙膑觉得好笑。

田忌尴尬搔了搔头,脸上微微一红,「本想来个旁敲侧击,看会不会挖出什么秘密,看来我是用错地方了。」

「将军学习力极佳,他日必能应用自如。」孙膑拍拍田忌肩头,要他不必灰心。

「先生,我是粗人,就直说了。」

「但说无妨。」

「先生师出名门,是鬼谷先生的高徒,而且一表人才、足智多谋,加上又到了娶亲的年纪,怎么没有对象?」

「原来是这个。」孙膑呵呵一笑,放下手中棋子,自嘲自讽,「孙膑一身残废,若有哪家姑娘愿意下嫁,还怕委

屈了她,不敢消受。」

「那么在残疾之前呢?都没遇过动心的女子?」

孙膑脸色一沉,没有接话,心中想起的却是庞涓。

见了那样的神色,田忌知道事情必有蹊跷,好奇是人类本性,田忌自然也不例外,于是拼命追问:「先生若当我

是外人,不说也罢。」

「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孙膑的朋友,怎么会是外人?」孙膑挥挥手,示意仆役婢女退下,念及庞涓,心

中一阵绞痛,「我曾爱过一个人,他那么特别,千万年不会再有第二个,他聪明绝顶、孤清高傲,只要看了他的

眼睛,整个灵魂都会被吸进去。」

孙膑虽然三言两语轻轻带过,但语气中浓浓的愁绪,傻子也听得出来个中曲折,田忌放轻音量,问道:「她是个

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是任何一个字、任何一句话就能说尽,我们之间不说情意,更遑论谁负了谁,只是机缘

形势,注定有缘无分。」

说到此处,孙膑语气不免有些哽咽,泪水悄悄在眼眶里打转,却又拼命隐忍,不敢让它流泄,看上去竟让人有些

不忍心。

「这样的女子,想必是个蛇蝎美人,才能令先生对她这么痴迷。」田忌完全没听懂孙膑的话,只是照着自己解读

的去想,倒也配合的丝丝入扣。

孙膑没有点破的意思,也无意让田忌知道他与庞涓那段骇人听闻的情事,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他确实生的不错

,世上我没见过比他好看的人。」

「看来先生对她仍是馀情未了。」

「这样刻骨铭心的爱,一生怎能忘的了?」

「你恨她吗?」

「恨之入骨,却也爱的要命。」

「又爱又恨,真是折磨人哪。」

「从认识他那一天起,我一直在折磨我自己。」

「天涯何处无芳草,这种欺骗感情的女子不要也罢,忘了吧。」田忌还是没搞懂孙膑心思,拍了拍他的肩,示意

安慰。

「若能忘,我也不会那么痛苦。」

见到孙膑难过的样子,田忌看不下去,拉着他的手道:「先生之所以难忘旧爱,是因为身边没有良人出现,你来

到齐国日夜忙着公事,也没时间玩乐,趁着现在闲暇,不如四处游山玩水。」

「我一个残疾之人,行动又不方便,不必麻烦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一点也不麻烦。」

「什么地方?」

「醉月楼。」

「啊?」孙膑张大嘴,一下子呆了,那里不是临淄城内最有名的妓院吗?

田忌掩嘴偷笑,以往总是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孙膑看他笑话,这会儿终于颠倒,是他见孙膑发愣,不是孙膑

见他发愣了吧?

「先生这种反应,莫非从没去过?」

孙膑脸上一红,他从小到大住在云梦山上,唯一见过的女人就是小师妹钟离春,加上鬼谷子严加告诫,修行之人

严禁女色,这些风花雪月的绮丽他从没想过,就连对庞涓无可自拔的爱慕,也是深藏心里多年,到他下山之际才

蓦然惊觉。

难得看到孙膑脸红,田忌越玩越起劲,笑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先生再怎么运筹帷幄,终究也是凡人,难

免会有需求,不如随我见见世面。」

「将军常去那种地方?」

田忌拍拍胸脯,一副眠花宿柳的老练模样,眨着眼笑道:「醉月楼是我国第一名胜,但凡天底下的男子都向往到

那里朝圣,里面的姑娘各个才情高绝,不似一般酒馆俗气,有些人空有银两,她们可是不愿陪酒卖笑的。」

孙膑狐疑地看着田忌,显然不能苟同。

田忌越说越起劲,殷勤地介绍,「你别一副不相信的模样,和我去一次就明白了,说不定会遇到心仪对象,也好

治疗情伤,别再惦着那负心的女子!」

或许是被田忌那句「治疗情伤」所吸引,又或许一时糊涂、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没有摇头,田忌便当

他点头,连小车也来不及坐上,便被人拦腰抱起,乘着快马直奔醉月楼去了。

春宵苦短,良辰徒悬,一弯月儿高高挂在天顶,姑娘们浅浅的酒窝,好似晶莹的白碧,甜得沁入心坎里。

孙膑和田忌共乘一骑,风尘仆仆来到醉月楼门前,田忌翻身下马,才想起忘了带上孙膑平时行动的小车,只好笑

道:「先生若不嫌弃,我背你进去吧。」

「一个男人背着另一个男人喝花酒,你不觉得奇怪?」

「也是,我去唤来轿子。」

「不如将军自己进去,我在外面候着。」

「耶?就是为了让你大开眼界才来的,你不进去怎么可以!」

田忌大声囔嚷,醉月楼的鸨母香肩半露,摇着她浑圆的屁股,风情万种地迎上,并且指挥左右跟着两个壮汉,将

孙膑安置在上面,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一伙人浩浩荡荡「寻花问柳」去了。

才一进门,孙膑便被过度刺鼻的香气弄得直打喷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么香的味道怎么有人喜欢?这些把脸

涂得花花绿绿的女人究竟哪里好看?

她们那么世俗,一看到金子连爹娘都忘了,在他身上蹭啊蹭的,巴不得和他黏在一起,这样的女子有什么才艺?

可以和她们谈心吗?

孙膑忍不住皱眉,两相比较之下,庞涓真是好太多了。

鸨母从刚刚就在注意孙膑,这个男人眉清目秀、衣冠楚楚,虽然双脚不方便,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智慧,必定是了

不起的大人物,她见人见得多了,知道这样的客人身上必定可以榨出不少金子,再看他那副生涩的模样……八成

是第一次来吧?

孙膑很快便被鸨母归入「肥羊」一类,她眨着眼睛,甩着那香气极度浓烈的巾帕,在孙膑眼前晃来晃去,笑道:

「这位爷,怎么称呼?」

孙膑正要回答,田忌一双大手搭在他肩上,没了君前奏对的威仪,取而代之是一股小混混的江湖气,「郭嬷嬷,

你可别欺负他,这人是我兄弟。」

「唷,田大将军,好久没见您了,今天吹的什么风啊?」

「呸!老子在这儿站了这么久,你现在才看到我?好歹我也是这儿的常客,你也太眼拙了吧?」

郭嬷嬷一向守着和气生财的理念,虽然田忌已被罢官,但他到底是王族贵胄,和齐国宗室有着亲属关系,按田氏

族谱来算,系属当今大王的侄辈。

于是她又晃了下那条沾满香粉的丝巾,安抚道:「别气别气,都怪田大将军的朋友太过出众,我一瞧见了他,什

么都给忘了,我给大将军请罪,自罚三杯。」

田忌接过赔罪的酒,痛快饮了三杯,指着郭嬷嬷吩咐:「我可告诉你,我这兄弟叫做孙膑,从没开过荤,人很单

纯,你别拿那套花花肠子骗他,所有帐目往我将军府上送,不许从他身上榨银子。」

「瞧您说这什么话,我敢诓别人,难道敢诓您田大将军?」

「别废话了,一楼这些庸脂俗粉我兄弟全都看不上眼,带他上顶楼,让紫儿姑娘给他弹奏几曲。」

郭嬷嬷唷的一声,跺了下脚,面露苦色,「田大将军,我们这儿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指名要紫儿,至少一个月

前先递帖子排队,等她有空了,我便会派人去府上通知,您这样突然的……她没空啊。」

「我知道你这儿规矩,一楼都是些入不得眼的花花草草,二楼勉强上得了台面,三楼算是容貌端正,四楼都是天

姿国色,可惜那些女人我兄弟不会喜欢,就只要紫儿。」

「您一来就要花魁,这不是为难我吗?」

田忌从怀里掏出一块金饼,在郭嬷嬷眼前晃啊晃的,笑道:「我知道,我不按规矩,给嬷嬷添了不少麻烦,但事

情总有个商量的馀地,你说是吧?」

郭嬷嬷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一把抢过金饼,但却强自忍住,别过头道:「没办法,这事我真作不了主,您改天吧

。」

田忌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饼,沉甸甸在手中把玩,挑眉道:「你看清楚,这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不是刀钱、贝钱

、布钱或者环钱(注二)。天下通用,走到哪使到哪,可没有兑差价的麻烦。」

「要是别人,我还能给您想想办法,就是紫儿不行。」

田忌干脆将怀里所有金饼掏出,一共十块,闪亮亮发着淡橙色的金光、耀眼夺目,「现在就请紫儿下来,这些金

子全部赏你。」

郭嬷嬷像吃了黄莲一般,脸色苦的快哭了出来,忍痛别过头,咬着牙,一句话也不说。

田忌把金饼全数收回怀里,对郭嬷嬷的反应充满好奇,问道:「你转性啦?有钱不爱赚?紫儿我也不是没点过,

这个价码是平时的三倍,你真不要?」

「田大将军,您请回吧,老婆子爱钱,但是更要爱命。」

「这话怎么说?」

「今天早上刚开店,门口来了一位公子,说要包下紫儿一天,她是醉月楼的头牌,我当然想要坐地起价,照例刁

难了一番,谁知他一把剑架在我脖子上,转眼刺了我几个窟窿……」说到这里,郭嬷嬷忍不住打了冷颤,到现在

仍旧心有馀悸。

她拨开头发,露出耳垂上的伤口,泣道:「他刺了十剑,各在我的左右耳上,现在倒好,一下子开了十个耳洞,

可我老婆子才两个耳朵,没那么多耳环可挂。」

田忌凑上前观看郭嬷嬷的伤口,惊道:「这人的剑法恁地高妙,刺在耳上却不伤人分毫,几乎到了人剑合一的地

步,使剑就像使唤自己手臂一样。」

「田大将军,你还有心夸奖那恶徒的剑法,当时我吓坏了,以为自己脑袋要搬家了!」

「你楼里养这么多打手,全都吃闲饭去了?」

郭嬷嬷哼了一声,眼神满是不屑,嗤道:「一群废物,三两下全给打趴了,好险没闹出人命,不然我还要给安家

费呢!」

「怎么不报官?」

「报什么官,他又不是白嫖,价钱都照数付了,我能怎么着?」

田忌噗哧一笑,「那就是你不对了,可不是人人都像我出手这么大方,由着你随便乱喊价,这次给点教训,看你

以后还敢不敢贪财。」

孙膑扯了扯田忌的衣袖,小声道:「将军,我看那剑法……」

「我知道。」田忌拍了拍孙膑的手,也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于是对着郭嬷嬷道:「哪,别说我不关照你,咱俩这

么多年朋友,醉月楼遇到这种事,紫儿小姐一个弱质女流必定相当害怕,我给你做主,赶走那个恶徒怎么样?」

郭嬷嬷彷佛看到神仙,泪水汪汪看着田忌,「那个恶徒武功很高,田大将军又被大王罢了兵权,只怕……」

「就算手上没兵,将军府还是养了不少侍卫,大不了我派人把这儿包了,将那恶徒抓来让你发落,算是出口恶气

。」

郭嬷嬷向田忌拜了三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谢谢田大将军,您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您是老婆子

的再造恩人哪!」

在郭嬷嬷的首肯之下,田忌背着孙膑,不要任何随侍,单独走上五楼。

灯火通明的顶层楼隔,素来是富商大贾的身分象征,醉月楼以层计价,越往上头收费越贵,尤其是五楼的花魁紫

儿,陪客价钱一夜千金,身价相当于周天子的半个国库。

她的唇是最美的樱桃,她的腰是最软的杨柳,纤细的手指转轴拨弦,悠扬的琴音总在灯红酒绿处响起,那么温柔

、那么深情,好似多年知音在耳边呢喃,教人通体舒畅。

如今高床暖枕的阁楼染上一层肃杀之气,晦暗的灯架没有半盏灯火,歌女们的盈盈舞步也安安静静,回廊远处幽

深不见底,田忌和孙膑刚刚踏上最后一层阶梯,已感到不对劲。

「站住!」

楼梯口两个姑娘大喝一声,田忌认出她们俩是紫儿的随身侍婢——白牡丹、秋海棠。

「两位姑娘,你们不认得我了?」

「田大将军?」

「我要见紫儿姑娘,进去通报一声吧。」

「郭嬷嬷让你上来的?」

「她若不同意,我能站在这吗?」

两名女子对望一眼,笑道:「郭嬷嬷一定记错了,我家小姐今夜已被客人包下,怎么能再见别的客人?她一定是

贪着钱财,骗了您田将军的金子,您快下去找她要吧。」

「她没骗我,我知道紫儿今晚有别的客人。」

「那您还……」

「因为我不只要见紫儿,更想见见她的客人。」

田忌说完就要过去,两名女子挡在楼梯口,伸手拦住田忌,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田将军,不方便。」

「我是客人,来找你们家小姐喝酒,有什么不方便?」

「改天小姐一定特意留时间,专程给田将军陪礼,请回吧。」

「我若一定要过去呢?」

「那就只好得罪了。」

两个女孩儿弱不更事,如花似玉的脸蛋涨的通红,软绵绵的身子更是风儿一吹就倒,这样义正辞严的警告,令田

忌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得罪法?」

白牡丹拿下手镯,秋海棠扯下腰带,居然是一柄金晃晃的小刀,以及灵蛇似的软剑。田忌大感意外,问道:「你

们两个会功夫?」

「不只会,而且还能要你的命!」

田忌啊的一声,白牡丹的小刀从他脸颊边削过,秋海棠的软剑打在他侧腰,他抱着孙膑滚下楼梯,脑袋撞得又肿

又疼,他没想到醉月楼的小小侍婢居然深藏不露,而且功夫还相当不错,一出手就是要命的狠招!

细细的血痕从田忌颊边滑下,孙膑伸手抚过,内心十分担忧,「将军,你流血了!」

「好险我闪得快,不然半边脑袋就没了。」田忌擦掉鬓角血痕,心惊不已,却强自镇定,笑道:「没摔疼你吧?

「没有,你在下面给我垫着,倒是你、自己没受伤吧?」

「当然没事!你在旁候着,看我收拾了这两个女娃儿。」田忌拍拍胸脯,抽出腰间长剑,正准备和两名女子一较

高下,远方却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

四人同时望去,只见一名紫衣女子和白衣男子斗在一起,两人站在楼梯的扶手上,各自使用千斤坠的功夫稳住,

忽然白衣男子迅速出剑,紫衣女子下腰闪过,裙摆被人削下一大截,露出白玉似的一双腿。

白衣男子使轻功越过她头顶,却在一瞬间突然反转,急刺她的后心,眼见就要穿胸而过。

白牡丹和秋海棠喊道:「师姐!」

孙膑和田忌喊着:「庞涓!」

四人同时冲了过去。

注二:春秋战国时代各国使用不同的货币,共计有四:

一、布币:状似铲形,主要国家为三晋地区(韩、赵、魏)。

二、刀币:状似刀形,主要流行于齐、燕、赵三国。

三、环钱:状似圆形,主要通行于天子王畿、秦国、赵国、魏国的黄河地区。

推书 20234-06-18 :河之殇 第二卷 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