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子鸥

作者:子鸥  录入:04-26

(七十七)
学校外面的餐馆里,李威和张离请宋思羽吃饭。宋思羽说:“李威,你现在还在做义工?”
李威用狐疑的眼神望着宋思羽,点头说:“呃——现在张离也加入我们了。”宋思羽看了张离一眼,笑道:“好一对‘夫唱妇随’!”张离不好意思的红了脸,李威马上说:“你呀,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别欺负我们家张离。”
“我哪敢欺负你老婆啊?——真是小心眼。”
李威白了一眼宋思羽,说:“你——方龄那么好的女人你不要,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到现在我都还——”宋思羽打断李威的话,说:“好了,你有完没完?这么鸡婆——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了。我不想说什么。”李威赶紧低头吃饭,一旁的张离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嘲笑他活该。
宋思羽眼睛朝窗外的天空望了一会儿说:“——对了,下次也叫我去试试。”
李威一口饭含在嘴里,半开着,望了望张离有望望宋思羽,模糊不清地问:“什么叫你也去试试呀?你想试什么?”宋思羽给了他一手肘,说:“你们说的那个义工活动——”李威以最快的速度吃下口里的饭菜,傻笑着对宋思羽说:“不会吧,小羽?——你这个大少爷也肯活动筋骨?早该让你这种人下乡改造一下的!”
“去,去,去——你就知道损我!我是说真的,反正我一个人在家里也没事。而且看你们这么热心一定是很有意义的事情不是吗?”
李威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说起这个义工活动就是兴奋,一开口就刹不住车了。张离和宋思羽只好强打精神随声附和他两句。渐渐的话题又回到了宋思羽身上。李威说:“哎,自从王妈回成都之后,我看你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张离也接话到说:“怕是没人给他作饭洗衣,小羽受不了了——要不要我们帮你把王妈接回来?”
宋思羽苦笑道:“你们千万别当真!——别坏了我的事。”
李威马上故作神秘状,一脸笑烂的问:“思羽,别坏了你什么事啊?——怕是你故意放了王妈回乡的吧?”
宋思羽给他一拳,说:“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小心你老婆受不了你跟人跑了!”李威马上抱住张离,嚷道:“你可别打我老婆的主意——”
宋思羽无可奈何的笑道:“看你那小气样!——我是那种没德的人吗?——对了,和你说正事呢,我也去做义工, 自我改造改造一下。”
“行啊,一百个欢迎。我们正愁人手不够了。”李威松了一口气说,“我们一般都是在一家老年人福利院做义工,比较苦的,一个月两次——你真的行吗?”
“有什么干不了的?你真当我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白痴啊?——真是缺德。”宋思羽叹气说。
“这个月我们没有活动了,大部分同志要考试,要等下个月了,到时候我会去通知你的。——你可别给我临阵脱逃。”
宋思羽说:“瞧你——我说话算数!你有空就和张离来找我,我一个人好没意思的,我不介意当你们的电灯泡。”李威大笑道:“什么嘛,我和张离都老夫老妻了——我对朋友都是一视同仁!只怕我到时候找不到你!”
吃中饭的时候,学校总是非常热闹,校内校外都很热闹——一对对的情侣,一群群的朋友嬉闹着吃饭。中国人就是这样,几千年来就是在吃饭中建立了关系,联络的感情,进而影响到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在饭桌上成就的事业可不少了。在饭桌上建立的一辈子的情谊有的是真的,更多却是虚假的。宋思羽和李威一直都是相互器重的朋友,在一起吃饭,平常一般都是宋思羽掏腰包,不是因为李威没钱,而是因为宋思羽习惯给朋友买单,而且他完全没有多想,反正谁出都一样,哪有那么多名堂。李威也心安理得的接受宋思羽的好意,谁叫他们两是好哥们呢。也许真的朋友,根本就不会在乎这些细小的问题,之后那些攻于心计的人,才会在意钱财。

(七十八)
宋思羽和李威他们参加了几次活动,一转眼就到了放暑假的时候。张离带着李威回老家了,其他的同学也陆陆续续离开了学校,校园虽然不是很空寂,但是少了往常的喧哗,让人一下子很不习惯。宋思羽一个人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看电视,没有学习的心情和气氛。老爸和云哥早早的去了日本。宋思羽觉得仿佛世界已经将他遗忘,而他也忘记了这个世界其实还很精彩。
再过一个月就是宋思羽二十一岁的生日了。可惜,父亲不在。宋凉说到时候会从日本给他带礼物回来。宋思羽看着书架上父亲的照片,痛苦从心的最深处浮现,一直扩散到了头顶。这些天他越发的思念父亲了。他想起他十八岁生日的之前,父亲带着他去欧洲玩,送给了他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可惜,事过境迁,宋思羽在不断的长大,父亲却离他越来越远了。父亲一直都是别人的,从情感上而言,父亲爱的人永远都是别人。而宋思羽只是一个儿子。父爱不是爱情。
宋思羽将那本记事本用缎子包好,小心翼翼的放进了书架最不显眼的地方。那段尘封的过去,应该过去了,将它一辈子放在心里是不可取的。它只会让人更痛苦。它带来的不仅仅是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有消魂蚀骨的最痛苦的等待。模仿这段过去,怀念这段过去,甚至是深深的被它所吸引都会让人失去理智。它不属于任何其他的人,它故事里的主角永远只有两个人——父亲和羽生,他们是无法替代的存在。他们创造了他们生命的历史,任谁都无法介入,无法更改。为它痛苦,为它失魂,最对不起的还是自己,因为自己永远是一个不合剧情的局外人。故事残酷的拒绝了宋思羽。宋思羽思考着自己,父亲,羽生,还有很多其他人。

       (七十九)
八月份,宋思羽一个人先从北京飞到了成都,在王妈那儿住了几天,然后又飞到了常德。
常德是宋思羽奶奶的故乡。古时候就有了这个城市名字记载。二十年前听说那里还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没有发达的商业,没有红火的产业,只有色情业比较发达——谁都知道全国各地的“小姐”以常德出产的美女最有名,个个都长得俏!当时还流行这样一种说法:“常德的小姐一流的在省外,二流的在省会,三流的在本市。”孰不知她们为常德的经济发展作出了多大的贡献哟。往往人说繁华的背后就是堕落,光明之前的历史总是黑暗的。
宋思羽所知道的常德,已经由一个小城市发展成了闻名全国的绿色之城,一座精致的花园,充满绿色的自然的城市。
世人都说常德是个好地方。不似苏杭已完全泯灭了古有的灵气,像进了青楼的大家闺秀,终也抵不过世俗的侩气,变成庸脂俗粉的妓女,摇曳着破烂不堪的身躯,招摇过市。常德取代了苏杭的地位,变得自信而又美丽。
郁郁葱葱的绿意,让人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放松。宋思羽四处闲逛,那叶,那风合奏出美妙的音乐——天籁之声,绿海涛涛。累了,在林间的咖啡店坐下,品尝浓浓的咖啡香,四周人很多,却很安静。只有鸟声不断的传来。宋思羽却以为这里更适合品茶。从背包里翻出一本小说集子,全神贯注的投入了其中。
作者如是说:……老旧的街,原来随风而逝的,只有短暂的人生,戏一般的生活。那情不在,那景成永恒。不知道为什么历史总是那么的残酷,那么的无情,带走世间最可贵的生命,无声无息。永恒啦,在哪里?
砰的一声。“请你嫁给我吧!雯琳——”
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跃入眼帘,宋思羽倏地跳离圆桌一米远,连带附近的坐椅噼里啪啦的倒了一地。张口结舌傻了眼。面前有一个人单膝跪地,高举着花束,头埋得很低。
“哈哈哈——”宋思羽的背后传来一个女人开朗夸张的笑声。二十秒之后,宋思羽艰难的扭转脖子往后望去,依然目瞪口呆,一个女人在狂笑,笑得快支撑不住身体趴到了桌子上,猛拍桌面,震得桌上的杯碟在跳舞。
紧接着前方不远处,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冒出五六个年轻人来,朝着宋思羽的方向,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闪烁着不可思议的光芒。下一秒,惊天动地的爆笑声震耳欲聋。只见他们东倒西歪,相互扶持,那笑得快抽筋的身体扭曲着,其中一个男人更夸张,捂着肚子蹲在同伴的脚下。还有一个女人,笑容已经僵持在她的脸上,手指着宋思羽,说不出话来了。
前面一伙人笑得满地爬,后面一个女人几乎要将桌子敲烂了。周围的游客看闹剧似的频频微笑着。那跪在宋思羽面前的年轻人才有了反应——略略抬起头,扫了一眼皱着眉头的宋思羽,又看看前面的女人,再瞧瞧后面的伙伴,大呼一声:“哇靠——”跳起身来,又是弯腰又是点头的对宋思羽说:“对不起——对不起……搞错人了——”这时前后夹击的笑声更猛烈了。那群年轻人都是学生模样,宋思羽心想他们应该也是没有恶意的,就苦笑着对那年轻人说:“算了,没事——”。
年轻人这才直视宋思羽——那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说:“真的非常抱歉!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然后傻傻的笑了笑。宋思羽露出一点微笑,说:“没关系。”说完扶起倒地的椅子,缓缓的坐下了。翻开刚刚看到的那一页,宋思羽又开始静静的体会一个感伤的故事。


然而那年轻人还杵在原地不动,宋思羽还是分了心思,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于是叹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说:“你怎么还不走?”宋思羽连头也没抬一下。
年轻人走开了,又回头大喊一句:“喂——先生,那花就送给你了!”宋思羽仅仅听清了一个“花”字,抬眼看见桌上一大束粉红的玫瑰,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远处,那群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人,你推我攘,一路上打闹嬉笑的走远了。宋思羽分不清那个下跪的年轻人,他发现其中有个女人穿着橙黄色的T恤,白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宋思羽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行头,橙黄的宽松T恤,白色的休闲裤,白色的慢跑鞋,只是多了一顶白帽子。
宋思羽不禁笑起来,心中暗想:怎么这么巧啊?


(八十)
第三天的上午,天气有点阴沉。宋思羽出去买了些特产和手工艺品准备送给朋友。回来的路上,乌云压境,中途就落下了豆大的雨滴,打在宋思羽的手臂上、脸上、头皮上、鼻尖上,甚至有一滴正好飘进了他的左眼里,世界一下子变得很模糊。宋思羽用力甩甩头,吹掉滑落在唇上的水珠,朝路边的一个小书刊亭跑去。
瞬间,天空完全黑了。明明还只是刚过中午,竟然黑得像晚上八点过后。雨滴连贯性的从宋思羽的眼前落下,接着银光一闪,后面还会有雷声。宋思羽快被飘进屋檐下的雨丝淋成落汤鸡,衣服湿嗒嗒的。
四周躲雨的人越来越少,宋思羽觉得仿佛天上有人在用盆子泼水,雨水打在屋檐上,连成了一道水墙。天很黑,隔着这层水墙之后,宋思羽二点零的视力却什么也看不清楚。手臂上开始滴水,落在手提着的塑料袋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周围好安静,只有雨声,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宋思羽头发服服帖帖的趴在他的额头上,一头的雾气。这么大的雨,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了,他决定坚守这一席之地等雨停了再走。
不时得吹掉鼻尖上堆积的水珠,宋思羽无奈的叹气。半个小时过去了,这场大雨丝毫没有因为路人的被困而收敛一下它的放肆,反而幸灾乐祸的加大了力度。宋思羽动了动脚趾,可以听见鞋子里水响的声音。唯一干燥的地方就是靠着墙壁的背。
突然有啪嗒啪嗒的踩水声穿过来,声音很重很急促,宋思羽想象着来人在雨中赤裸狂奔的样子,露出羡慕的眼神。他轻轻的叹气。脚步声接近了,在宋思羽的前方不远处停住了。宋思羽紧张起来,绷紧了神经,突然想起了劫匪片里的场景来:无人的街头,大雨磅礴,危险离男主角一步步接近了。宋思羽企图辨认出对方在雨中的位置,依稀看到一抹黑影在前方晃动,他屏住呼吸,背紧紧的贴在了墙上,一片冰凉。

(八十一)
从发稍突然落进眼睛的水珠让宋思羽愈发的紧张。他慌乱的挤眉弄眼,想把眼眶里的雨水挤出去。一股热气突然在宋思羽的头顶出现,他边不停的眨眼,边抬头瞪视来人。光线实在太暗了,眼睛又看不清晰,宋思羽无法辨别对方是好是坏。
“啊——是你!”对方蹦出一句话。他举着的雨伞反而带给宋思羽更多的不便,屋檐太窄,伞尖的雨水一泻如流全顺着宋思羽半干的背沟流过。“啊!”宋思羽对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感到异常的不舒服,“把你的伞拿开——”
来人连忙笨手笨脚的收起伞,挤在宋思羽的身边。宋思羽这才看清来人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暗暗的舒了一口气。雨声很大,宋思羽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谁?”
对方抹了一把脸,面目清晰了很多,回答道:“我是昨天——不,是前天送你花的人!”
宋思羽对这个“花”字显然很敏感,楞住了,心想:“是他?前天没在意那事——没想到对方倒还记得我啊。”寒冷的雨天,陌生的城市,有个陌生的人还记得自己,让宋思羽很有优越感。
宋思羽大声说:“没想到还是这么巧啊——”
对方大笑说:“是啊,我刚刚看了好久才敢确定是你!——雨下得太大了,我看不太清楚!”
宋思羽说:“你在这里干什么?”对方说:“这天气真怪!说下就下,还下得这么大!——我和朋友就带了一把遮阳伞,等了好久雨都没有停,大伙儿只要委派我到前面看看有没有伞卖!”宋思羽突然感激起老天的安排来,说:“能麻烦你也帮我买把伞吗?”对方爽快的说:“行!——不过你要在这里等我,我要先买伞送给我那些朋友,再过来接你!”宋思羽也没有多想,感激的说:“好!谢谢你!”心里想到:“这么大的雨,我能跑到哪里去啊!——不过,我运气还是算好的。”
来人冲着宋思羽笑笑,大声说:“我先走了——等我!”然后转身撑开伞,冲进大雨里,一下子便没了身影。宋思羽望望黑的天,什么都没有。远处有光的地方,是五色的霓虹,把雨水染成了彩色的缎子,在这种天气里更加的打眼。他直直的盯着那一片流光异色,大脑里却一片空白。
宋思羽呆呆的等着陌生人,期盼脚步声能够早点到来。刚刚,对方也是水淋淋的,宋思羽心想自己大概和他一样狼狈吧。转而想到:“他为什么不先送伞给我呢?”

(八十二)
不知过了多久,宋思羽的手臂都麻木了,他不得不将手里的两个大袋子放在湿漉漉的地上。终于,那个陌生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的再次出现在宋思羽的面前。
年轻人说:“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宋思羽用手擦掉满脸的水,问:“你的朋友呢?”年轻人大声的说:“他们从另一条街先回去了。”宋思羽说:“好,谢谢你了!把伞给我——”年轻人递给他一把新伞,又说:“我帮你提东西。”说完就弯腰提起地上的大袋子,对宋思羽笑笑,说:“走吧。”宋思羽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两个人并肩朝华天宾馆的方向走去。
宋思羽走得很快,年轻人紧跟着。宋思羽和年轻人到酒店时,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干净的地方,满身泥水。脚在鞋子里感觉有浮力。宋思羽后悔没有穿凉鞋出去,他拿了干毛巾给年轻人,年轻人转身脱掉T恤,光着上半身。宋思羽望着年轻人宽厚而又结实的臂膀,那背影像极了父亲,他扑上去紧紧抱住年轻人,深深的呼吸。年轻人僵直了背,任凭宋思羽搂着他。年轻人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和脸上、胸前的雨水,转过身来递给宋思羽说:“你帮我擦擦背,好吗?”宋思羽有些难堪的送开双手,接过毛巾,低着头一下一下的擦着年轻人厚实的背。等宋思羽扔开毛巾,打理自己时,年轻人将他搂进怀里说:“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见过了?”
宋思羽跳开,转过身去说:“对不起,我刚才失态了。”年轻人笑着说:“没事,我感觉很好。——我可以先借用你的浴室吗?”宋思羽连忙点头说:“当然!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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