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闲月右手一挥,手中的长刀大力扔向男人,趁男人挡刀之际,闲月两手往腰侧一摸,双臂一抖,两把通体碧绿的软刀嗖得挺直
。
“双叶刀!”玄缪叫出声,“没想到月公子是竹山流传人!”
双刀,使双刀者,内力精厚,刀法过人。双叶刀是双刀中的名刀,由铸刀师历经三年,加入三成的流年沙锻制而成。此名铸刀师以双叶
刀作为出师之作,成为铸刀世家第二十六代传人。竹山流更是刀术中的名派!
一招“叶里藏花”跟着一招“双蝶飞舞”直取男人面门,“哐”一声脆响,男人用来阻挡的刀从中崩断。比斗本该到此结束了,闲月收
刀,宽袖鼓起,抱拳承让。变数却正好发生在这一刻!
耳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啼!
我大叫着扑了出去,“小心!”
然而我的身子挂在栏杆之上,遥遥之处场中央,闲月的身子如失了翅膀的紫蝶,唰唰唰嘭——仰面摔倒在地。
场馆里扬起漫眼的飞尘——无数人尖叫着四处乱窜,谁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主持这场角斗的中年男人大声喝止维持现场,重要人
士的护卫们按紧了腰间的刀,各个随时待命。
白色衣袍的主人将我围在臂弯间,“残风,没事吧?”“快!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玄缪立刻发出搜查令。
我推开牙晓,忙制止玄缪,“快屏气!护胸!是索命蜂!”
此话一出,场子里人更乱,一些人惊叫着慌乱跑动,却因为抵挡不住索命蜂而渐渐安静下来。
只是弹指的工夫,整个场馆死寂一片。
在漫天的黄色索命蜂的嗡鸣中,谁都不敢大声出气。
索命蜂,常年以毒物为食,尾针足有一尺之长,尖利无比!一针扎心,直接取命!翅膀扑动间,还可以散发出毒雾。是蜂类中最毒的蜂
种!在荒芜之境中却是最常见的生命,这也是为什么入荒芜之境如此困难,流年沙如此珍贵的原因之一。
可是如此之多的索命蜂是由谁带来的?又是如何带进斗角场的?
来不及多加思考,借着听力上的敏锐,细判别毒蜂的动向。又取出一只药瓶,倒了两颗塞嘴里,其余都给牙晓,让他分发给大家。虽然
索命蜂毒性强烈,但我的解毒药还是可以维持一下的,至于那些被针扎死而不是毒死的人,那就没办法了。
“你去哪里?”
按下牙晓的手,道:“别等我,快离开这里!”
我要去救闲月,其余人我管不着!像牙晓玄缪等武功高强者,也不需要我担心。而此刻,场下面的闲月却是生死未卜。
牙晓还想阻拦我,但被我一个闪身错开,飞身跃下了观众席。脚底一接触地面,人就飞闪着躲避毒蜂。索命蜂癖好奇特,扎人只扎心口
,我在荒芜之境待过一段时间,对付它还是绰绰有余。
找到人后,立马吐出嘴里含得另一颗解毒丸喂给闲月,俯身背起。正要运气飞奔,耳中风声大作,脚下一个疾步,和一柄利刀险险擦过
。嗡鸣声大作,对方竟然使用内力扰乱我的听觉,好高明的手段!
赶紧解开腰带,将闲月牢牢绑在背上。对方似乎是冲着我来的,接连放出大型的索命蜂,直欲取我性命。
我一边闪躲刀锋,一边护住胸口,移步、起身、弯腰、下蹲,一连串动作下来,气息开始不稳。微微喘气间,毒气又吸进去不少。
干死!我的内力刚恢复不久,哪经得起这样的耗?
眼见得刀光在面前闪动,我却被索命蜂困住躲避不及,哀叹命休矣时,腰间突然一紧。一条长纱缠住了我的腰,另一头挥纱的人用力一
拉,人离地面,朝着西南角飞去。那里,正是我刚开始观看的棚子。
追杀的人急急追上几刀,却不及挥纱人的速度。只听到耳畔嗡鸣声大减,知道已经脱离了危险地带。
“残风!”人一落地,就被牙晓扑住。
一旁玄缪慢悠悠收拾着手中的翠绿长纱。我朝他感激一笑,他抛给我个媚眼,这人,就没正经的时候。
回到自己那个小院,仔细检查闲月的身体,发现只是中毒之后,我稍稍吐了口气,才算安心。
牙晓紧锣密鼓去搜查这次捣鬼的人,第二天才来找我。
而这天晚,玄缪留了下来。
他斜靠在窗棂上,修长的身子被月光拖开窄窄一条,我以前从没细细看过玄缪的长相,而今,月光暧昧,又恍惚了他的五官。
“今天谢谢你了。”
“用身体来感谢区区比较实际。”
玄缪,你哪天正正经经与我说话,我李残风一定痛哭流涕感激不尽外加给你烧香拜佛保你一身平安。
短暂的沉默后,玄缪道:“本来今日,区区是想给葵百个惊喜的。”
“啊?”
“哎——区区失算了。”玄缪大叹,续道,“等区区查明是谁,定要他生死难求!”
我问出心中不解,“ 你今日到底带我去那里做什么?”
玄缪收起腿,拖了把椅子和我挨着坐下,“本来呐——区区听得消息,想赢了那个麒麟角给葵百的,结果——哎——”
我笑了,“我要那东西做什么?还是……”
他连连摇头,“区区身子好的很,要来何用?”
“我的身子也……”
“也什么?”玄缪突然靠近,秀眉轻扬,两眼直逼着我不放。
我自知心虚,莞尔叹气,“没那东西,一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突然身子一轻,落在了玄缪的腿上,他双手插过我的腋下,环住我的腰,啧啧赞道:“纤腰细腿,葵百,你可知区区每次都没尽兴?”
我转头瞅着他,瞅出他眼里一堆不正经,忙要挣扎着起来,却被他一把按在墙上。
“哎——区区不会放弃,今晚大战三百回合,如何?”说完,饿狼扑食,将我啃噬殆尽。
所谓的江湖风波,根本就是玄某人这个大混蛋引起的风波!
九十五:戚戚小人
次日,天刚亮,在院后竹林,与玄缪一起并膝而坐、吸食晨露。黑衣男人来通报,说闲月悄悄离开了。
我笑笑而过,继续闭目养神。
我与闲月,两人之间还是少见为妙。
朝食过后,牙晓过来,三人探讨了一下索命蜂的事。说是城里闹成了一团,江湖上更是有索命娘子的称号在流传。可奇怪的是,牙晓的
主军和玄机楼都无法探查出,那日放出索命蜂的人是谁?这索命娘子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更何况唯一与那人直面对恃过的我都无法分
辨对方是男是女?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临近傍晚的时候,多日不见的不嗔出现在我面前,他一脸疲倦,但眼睛雪亮。
“曲诚,他醒了吗?”
不嗔点头,不答。
我干笑两声,“那好,再多待两天吧,等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再走也不迟。”
两日后,曲家人来辞行。
在阳关大道上,故人就要离去了。
曲诚温和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边,仍旧是一边高一边低。
我感到喉间一紧,有些哽咽,却强硬着装出笑脸。
“你,走好。我就不送了。”
挥挥手告别,心里百感交集,可还是转过头,不敢多看两眼。我知道,自己的犹疑,总是有意无意带给他们伤痛。
玄缪拍了拍我的肩,算作安慰。
我踢了他一脚,他啪嗒跳开,道:“恩将仇报,区区好伤心。”
我正要笑,后面熟悉的声音低道:“残风。”
我身子一晃,脚步再也挪不开。
曲诚,曲诚,曲诚——这一别可能真的是永生了,你会不会想念呢?我不敢啊!若是再次回头,我知道,我一定放不开!
这些日子来强逼着自己不去看你,正是因为害怕,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胆怯与懦弱。所以……
“残风,能让我再看看你的脸吗?”
我不动,六月的流火,好似能燃烧整个季节的炽热,烫得我苦涩不堪。
周围安静的只有曲诚低低而又深情的呼唤。
“残风,我还能再等你吗?”
“我知道,这一次怕是再没机会了,但……你能再对我笑笑吗?”
手腕被人抓住,热流沿着手臂上升,而心底却阵阵发凉。冷热之间,视线模糊,雾茫茫,看到四河城,满天满地的荷叶,田田,叶叶枝
枝,蔓蔓。
第一次遇到曲诚,那时正好离开荼焱,父亲过世的伤痛还盘桓在心口。这个比我大十二岁的男人,我当时是把他当父亲看待的。
他站在亭外,略有踌躇。我心底发笑,想一个大男人怎么也这么婆妈。那时,根本不曾想过会有今日,只当是唐突之徒,不予理会。
只是一日一日的相处,他眼中盛不下的爱意,我再也无法忽视。
心里恨着李族和曲家的联姻,却又断不下和他分开。只知道每日里谈天说地,企图把一切不美好都忘却。
他说:我喜欢你的笑,纯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
如此甜言蜜语,我甘之若饴。
当设计赢了他,换得四年的自由时,他苦笑着说:我很高兴,你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知道他的苦,知道他的无奈,知道他的宠溺,知道他对我的好。可是还是无情的视若无睹。
曲诚在等,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毫无怨言,从未放弃。
一个过了而立之年的男人,甘愿为一个没有未来的男人等待,那份心何其珍贵啊!
可是,曲诚,是我没有那个资格,是我亵渎了你的爱。
“残风。”
我转身,扯开了一抹笑,他说他最爱我的笑,也最爱我的泪。可我不能哭,只能笑。
曲诚蹙眉,微微叹气,将我拥入怀里,柔情似水,“四河城的荷花开了,你会去看吗?”
“对不起……”
“呵——每年荷花开时,我的心都会很软,想着你侧身遥望荷塘的模样,觉得那就是我想要的。可是残风,你一年一年让我失望。”
“……对不起。”
“今年荷花开得一定很艳,它也在哀悼我的爱。”
“呜——”
脸被轻柔抚起,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最后停在唇上,他深吸一口气,“我要记住这味道,这个……只属于我的味道。”
玄缪捂住了我的眼,离去的马蹄,笃笃笃——突然,马儿长嘶,飞驰而去。
我扒住玄缪的手,道:“放开吧。”
“你……”
抬望眼,好些往事飞窜流过,往事如风,一去不复回。
曲诚曲诚,君子,磊落,坦荡荡。
小人,常戚戚。
君子总爱顺着小人的意,让着小人,护着小人。
可是,君子,你知道吗?小人真正想要的?
你知道吗?
他胆小如鼠,不愿承受失去,不愿承认已经爱上了,所以他甘愿逃避。他要的,其实……并不只是你的忍让。
九十六:处斩闲月
曲诚走了,带着他那逝去的爱,决然扬尘而去。我站在东雀门外,痴痴望着六月飞花,心一阵一阵抽搐,久久不能停歇。
若干年后,待独自一人再次站在这个关口,那时的心境绝非只是心碎那么简单。而那时,我已不会流泪,不会悲伤。只应了那句老话—
—哀莫大于心死。
夕阳落去,残月高悬。
牙晓一身风霜坐在大堂,直杆似的脊梁骨透出阵阵寒意。听到踏入主屋的脚步声,缓慢回头,“人走了?”
玄缪抢先回道:“送走了。”招来了侍童,端来三杯清茶。
虽然感到气氛不对,但我未细究下去,只道是牙晓不喜欢曲诚。他那时能送曲诚回四河城,今日又不曾为难曲诚,这份宽容我悄悄记在
心里。
倔强固执的人,能为别人做到这些,就已足够我欣慰。
夕食时间已过,大家也没那份心情去追究,牙晓和玄缪有一句没一句得聊着政局和四大国的现状未来。我只在一旁静静听着,左耳进右
耳出,脑海里还是十里荷塘旧日景象。要忘记,的确很难,且让时间来消淡吧——
牙晓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残风,你可有恨过我?”
我整个人懵了一下,不知这是何意?
却见牙晓移开视线,道:“三日后,午时,玄黄大道,处斩……牙闲月。”他说得平淡至极,就似宣读圣旨那般死板。然而——
“你,刚说什么?”
“三日后,午时,玄黄大道,处斩牙闲月。”牙晓原句复述一遍。
我还是一头雾水,这些字,分开来我认识,但合在一起……为何如此陌生?“牙晓,你能再说一遍吗?”
“三日后……”
“够了!”首次见到玄缪大喝出声,“葵百,晚膳准备好了,不如移步去偏厅?”
我猛然拦下玄缪起身的动作,一动不动盯着牙晓,直想在他那张木然死灰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结果一无所获。
转头问玄缪,“你早就知道?”
玄缪不置可否。
我恍然大悟,他这两天一直待在我身边,烦我闹我,不是因为曲诚会离去而怕我伤心,全都是因为知道闲月的事,才……才。“玄缪,
牙晓,真是枉费你们一片苦心,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两厢交杂,只为让我分心,让我两耳不闻窗外事。”
“葵百,你且听区区与你细说!”
“残风,事以至此,没什么好说的。”牙晓拂袖,正欲离去。
我赶紧抢前一步,在门槛处张开手臂,“我要个细枝末节,平白无故,帝君不能说斩就斩的!作为牙族族长,你难道就看着他……”
“不是平白无故。”
“什么?”我大惊。
牙晓抬起冷漠的凤眼,似把雪刀,在我脸上刮出一条一条刀痕。曾令我心慌无措的凤眸,这一刻却是如此陌生。
“帝上治得是办事不力、通敌叛国之罪。”
“本罪不至死,偏生月公子一意求死,任谁劝阻都不成。”玄缪补充道。
我问牙晓道:“你没有阻止吗?”
牙晓淡然道:“闲月的性格我知道,阻止无用。”
我嘴在笑,心却在滴血,“即便是阻止无用,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
“图费口舌。”
我双目大睁,一脸无法置信,“牙晓,你让我心寒。”
牙晓看了看我,轻轻拨开我的手,快步离开。玄缪在屋里,背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摇扇扑哧声不断。
当夜,无法入眠。反复来反复去,都觉得自己今日说话欠思考——牙晓性子我了解,他为人正直,为人处事算不上圆滑,但本性却极善
。而今他位高权重,要考虑的要思量的,我若设身处地而想,何其为难——
牙族本家和分家的矛盾,随着年代的沉积,随时有爆发的可能。闲月被分家利用来牵制牙晓,牙晓要维护本家又不能伤害分家。他们二
人夹在中间,何其残喘?
我不清楚闲月主动求死的原因,但可以肯定,牙晓若救了闲月,他所要承担的压力,来自牙族本家的,朝廷百官的,还有坐看好戏的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