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使很失望的摇了摇头,“小风风,命该如此,你就认了吧。”
我一脸惶然,什么跟什么啊——
花使指着自己的眼角,道:“小风风可知当年李族为何被遣出荼焱,永世不得长居帝都?”
“当年的事,不甚了解。”而且又和我的血统什么关系?永王到底想要我给他办什么事?这一切直把我绕晕。
永王接过话题,正色而道,“本王可以告诉李公子。数百年前,开国大帝封赏,当时四华四贵中,李族位列首位,是最大功臣。百年后
,李族第三任族长在东武国黑暗林求得珍宝。”他看了眼我的右眼眼角,“第二个百年,李族被遣出荼焱。判得是反君之罪,永世不得
长居荼焱。”
我继续一头雾水,没头没脑得问:“这和我的身世有何关系?”
“关系重大。折枝子可有警告过你,叫你不要带着李寒松的锁泪珠。”
“嗯。”
“珠若与人不配,结果是珠毁眼亡。但只有你李残风李公子,带着养父的锁泪珠六年安然无事。”
我不禁腹诽:我没事,惹你烦你了?
永王道:“因为你身体里流着巫师那邪恶的血液,拥有邪恶的力量。”
花使站起来走向我,拉住我的手,柔声道:“小风风,此事一结,你便与爷回北平,那里才是你的国家。”
“花使大人,还是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花使立马飞过去一记冷眼,“永王何必心急。”
永王不动声色,瞅着我,道:“李公子,本王要你做的事很简单。只要你乖乖待着,秋闱过后,云子夜来接你,到时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
“那么简单?”
“就是那么简单。”
蛇蝎心肠——我李残风不会再信你。
“永王最好把话都说清了,不然此事难办。而且就我本人来说,虽说流着东武的血,但不代表就可以引诱云子夜上钩。再说,他云子夜
凭什么要来接我?”而且我仍然不相信我是个北岛东武混血儿。我一没巫师的贵气,二不好北岛的夸张之风。我可是土生土长的西炎人
!
永王露出一抹嘲笑,侧身打量我一番,才道:“李公子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
“还请直说。”我拱了拱手。
“晓对你可谓袒护过度了。”
我不解,转过头去看牙晓,却正好撞上他看我的视线。“牙晓……”
牙晓精致粉嫩的脸蛋儿透出一股子寒意,“残风,我保不了你。但绝不会放你不管。”他看向正中的永王,“昔语,你可是将我也算计
在内了。”
永王难得露出愧疚,“晓,我以为闲月会与你说的。”
这次我谁都不看了,他们一群人还真不愧是好友,相互算计来算计去。当然,牙晓还是纯真少年一只!多亏我早年遇到他,教导有方,
他才能在一堆烂泥潭活得清纯无比,不然……哎——
永王往空中一个击掌,不多时,一人长衣翩翩,顶着月色,从暗夜中徐徐而来。
一百一:设圈套人(下)
这是一个在菊月前三个月,季夏之夜的夜晚。
季夏初始,晚来夜风习。朗月之下,竹枝曼妙,人影错落。
那人一身暗红长衣,衣袂翩飞舞动。
我只感到眼里涩涩的,无法言喻。下意识摸摸心脏的地方,还好,还好——它还是那么鲜活地跳动着,勃发着。
他在我面前停下脚步,低下身微微扯起嘴角,依旧是一边高一边低,呼唤我时还是柔情万丈。“残风。”
只感到晴天一声霹雳,我惘然无措,瞪大了双眼,呆立在当场。
——原来自始至终,这都只是一场戏。
我上荼焱,是人暗中做手;曲诚上荼焱,是预先铺下的陷阱;然后永王设计,百般周折,不管是闲月的出现还是玄缪热心的相助,直到
最后处斩闲月。从一开始,我便如那痴傻愚笨之人,被人玩得团团转,却还是狠不下心来恨他们、憎他们。
“永王。”
“李公子想清楚了?”永王笑得人畜无害,童叟无欺。
我心下暗了暗,忽然抬头撞上曲诚的微眯的眸子,突兀地笑了。
不管怎样,不管如何,不管他瞒我多少,最起码,“你对我的心思总不会是假的吧?”伸出双臂搂住曲诚的脖子,我轻声问道。
“你是这天下最心思玲珑的人了,又岂会不懂我……”
曲诚用力怀住我的腰,在我耳边喃喃低语,“残风,你会懂的。四河城畔,有个人等待的身影从未改变。”
我的嘴角扯得更大,转头看向永王,眼里波澜不惊。“猫捉老鼠,永王好心思好手段。”
众人中心的永王,姿态仪容端庄贵雅,一派王者之风。
“李公子是个明白人。”
按着曲诚坐下,我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怀里。曲诚对我的心思,岂是说变就变的。我愿意信他,因为看得到他的情。指着西边那弯月儿
,道:“明月鉴我心。”手儿一划,“清风知我意。”
永王“哐当”扔了手里的茶杯,直呼:“痛快痛快!”
牙晓猛然起身,摆了脸,斥道:“残风!”
“牙晓。”牙晓,这里所有人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唯独你一颗直肠子通透心,可惜了你——摊上了我。
牙晓气急,不断来回走动,“不妥不行不允不许——”
我伸手拉住牙晓的袖子,柔声道:“你就依我这一回,此后我都听你的。”
牙晓想甩又不舍用力甩,木木道来:“若还有下次呢?”
“绝不会再有下次。”
腰间的手臂缩紧,我按了按曲诚的手,依然柔柔缓缓道:“绝不会再有下次!”
这以后,绝不会再轻易信人!
我李残风,以明月清风为名——这以后,绝不会再轻易信人!绝不会,绝不敢……
一百二:奈何之苦
月凉风稀,我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房门紧锁,窗棂紧闭。
抱紧大腿,团坐在床上,一时缓不过劲来。
这一夜发生的太多太快,我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消化。永王与花使要抓云子夜,需要我的协助,只因为我身体那一半的东武血统。永王以
闲月和曲诚的命要挟,我不得不就范。
这都说得过去,但问题是——光凭我身体里一点点的东武之血,云子夜凭什么就对我另眼相看了?他永王怕是要失算了,而我——既然
答应了下来,那便顺其自然,看情形而定。
只是……
一个时辰内不知偷望了门口几次,它依然纹丝不动。
好样的!玄缪——你个大混蛋!
你个混蛋出卖了我!你个大混蛋!
我我我……“吱嘎——”一声清脆。门应声而开。
玄色长袍,乳白底衫。黛色秀眉,轻笑如丝。
我哼一扭头,直接无视他!永王再神通广大,没你玄缪协助,可能置我于如此地步?我李残风再笨再傻,也不能让你继续骗下去。
玄缪无言,我更是气闷。这一来二往,谁都不愿主动开口,气氛更加僵持。其实此时,只消玄缪松口气示个软,我又怎能真怪了他?
屋外风吹树叶倒,婆娑多姿,墙上树动影儿晃,阑阑珊珊。
脚步声笃笃靠近,依旧是无声。好不容易走到床畔,他也不坐下。只感到耳朵被人轻抚了一下,我急着转头去看,玄缪一怔一怔地看着
我。
突然想起和牙晓玄缪三人从四河城赶回来,马蹄疾驰,只为赶上月圆之夜。那几日玄缪看我的眼神略有不安。我当时问他,他矢口否认
。而几个时辰前,长廊上,玄缪对我含笑多情,给我的吻……不觉摸了摸嘴唇,很轻柔,他吻我是那般小心翼翼。我再抬头去看,玄缪
深色的眸子,我什么都看不清——
我与他,难道——缘分已尽?
不敢再多想,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
若说他对我毫无情意,那我真算是死了心断了肠,此生枉活了。
门又发出吱嘎的声音,却明显要刺耳许多。
我慌忙从床上跳下来,玄缪已经走到了门口。望着他的背影,我一时无言。很多时候,我与他其实都没什么话题好聊的,多半都是他在
一边逗我,然后逗着逗着,就不正经起来。那时我嫌他烦不老实,他却笑说我这人肚里花肠子外表假正经。
我那几根花花肠子,他玄机楼主又岂会看不透的?
“葵百,你说……”
我说什么?
我又往前跨了一步。
他却反而不说下去了。
我心里着急,脸上又不愿表露出来,只好干着急。
缓缓,深深,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玄缪,你快说啊!
身子猛然一颤,玄缪快速转身将我整个人都拥在了怀里。他比我高出半个头有余,体格比我大出多许。虽然白日里看来秀秀气气,柔柳
之姿。
玄缪的声音有些颤抖。“葵百,可有气我。”
“废话!”气都要气炸了!
“那——还气不气?”
“气的想杀了你。”我咬牙切切。
玄缪道:“可以原谅我吗?”
我扭过头,扭不动。“不行。”
玄缪长叹气,“知道了。”然后,慢慢松开我,头一低,竟然要冲出门去了。
我那个气啊——一个疾步猛然出手拉住了他。大声质问道:“玄缪,你做什么?”
“葵百既然气我,我走便是。”
“走去哪里?”
“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竟然说出与我无关四个字来!“姓玄的!你平日里的油腔滑调都跑去哪里了啊!?”
这么一吼,玄缪不动了。
我以为他是认识到错误了,他却突然道出这么一句来,“葵百,可知我的心?”
我怔怔然,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我与葵百全心,葵百又与我几分心?”
我知道这个时候我若不说些什么,这以后,李残风与玄缪可能真要分道扬镳,各走东西了。可我依旧不知是该摇头还是点头。
“既然葵百无心与我……”
听到这里,我算真怒了!他玄缪一个人在那里说些什么?我若真无心,我能让他……让他对我身体为所欲为?能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爬
上我的床?能与他唇舌纠缠致死难修?
“玄缪,你无理取闹是非颠倒,你狼子野心,枉费我如此相信你!”
“对!我狼子野心,欺你瞒你,骗你上钩上当,给你设套引你入圈。你还拉着我做什么?你既然这般厌我恼我,还不快快放开我?”
“我……”
“葵百,我和你——”
“和我什么?”
又是一声长叹,叹得我七上八下,玄缪突然挣脱开我的桎梏,快速离开我身边。一个飞身跃上廊台,微微扬起唇角。
道:“葵百,我与你——”
我脑子混沌杂乱,只看到他嘴唇翻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走上几步,喊道:“你说什么?我与你什么?”
“葵百。”
我仰起头,季夏风,悠悠长长。
玄缪转身,离开了我的视线。
留下我,怔怔然,心里空空,眼里涩涩。
玄混蛋,你说话都不说清楚就负气而走,让我怎办?我放不下架子去追你,你难道就不能多说两遍吗?
你这样子,到底想要我怎么办?
一百三:人无完人
不出三日,永王就派人来协商了。来者不是别人——
折枝子一袭灰衫,文雅飘逸。递上白绢,开门见山道:“王为表诚心,特此准备了这个,请李公子在此处签字。”
我略不是滋味,反讽道:“怕是担心我出尔反尔吧?”
折枝子微微一笑,泰然坐到茶几另一端,“残风多想了。”
“那——枝子认为是何?”
折枝子呃一声,不知作何回答。
我狂笑跌在椅上,还不住拍他肩。
“残风,笑够没有!”折枝子怒道。
知他是假怒,但玩笑不可开大,忙端坐正襟道:“拿来,让公子我细瞧瞧了,看看永王作何文章。”
折枝子将白绢摊平放在茶几上,时不时瞅我两眼,最后终于按耐不住,缓声问道:“残风,你,今日好怪。”
“怪?”
“是,怪。”折枝子往后一倒,长吁口气,续道,“残风可知,永王为何派我来?“
我摇头,确实猜不透永王心思。
“残风,我与你因棋结缘,可谓一见如故,恨相遇太晚,相处太难。依我与残风的情谊,永王却将此重任交予我。这之间的错综复杂,
我想——残风的聪慧,不必我再一一点明了。”
我惶然惊醒,那永王是拿折枝子来试探我呢!好你个永王,先不说乱七八糟的麻烦,单就拿我在乎的人说事就够令人反感了!
此仇暂且记下!
此时已近晌午,昏昏欲睡。折枝子伸个懒腰,哗啦一下拍在桌面上,道:“残风,送话一句。”
我立马打起十万分精神。
他轻飘飘瞟我一眼,道:“容我再想想。”
我倒——
起身送折枝子出门,他挥手潇洒,“残风,记得——凡事多思虑,不可意气用事。”
我嗯嗯嗯点头,折枝子嫌我态度不正,不断摇头晃脑,“残风,你今日果然很怪。”
我噢噢噢随口应着,推搡着折枝子。折枝子到了门口突然又说:“玄楼主并不是那种人,残风应该比我了解。”
他是哪种人?哪种人又该是他?我怎么知道。
折枝子微微叹气,“我话不多说,最后一句——物无完物,人无完人,事必细究,不可单看一面。残风,告辞。”
回到房中,我越想越是不对,坐立难安。思虑着这会儿玄缪应该出去了,便随意套了件外套,往牙将府跑。
母亲要我亲自送信上荼焱,必有因由。我虽非她亲子,但不至于要害我如此?再说,不可光听永王一面之词,然后自己往死胡同里钻。
折枝子说得没错,人无完人——曲诚三番四次成为永王用来对付我的要挟,最终原因或许还是在我身上。至于玄缪……我懒得再去想他
。而送到牙老夫人手上的信笺也定有内情!
匆匆赶到牙将府,却被告知牙晓不在府上。想要打听牙老夫人的事情,府上那些人各个见我如蛇鼠,躲得远远的。幸好小洁看到了我,
老远冲我挥手大喊,一口一个公子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公子公子,您又丢下小洁。”
我呵呵笑答:“小洁,我有难处。”
小洁哼扭过头,“狡辩。”
几日不见,这姑娘长进很多。
我道明来意,小洁哦一声长吟,才慢慢道来:“公子来得真不是时候,老夫人前两日刚出门去淮南山进香,没个十天半月的是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