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
“嗯?”
“荷塘月色,美景无边。何不……”
“好。”
九十九:故地重游
举杯邀明月,明月也知我,心酸心痛心伤,一点一点被这些爱我的人我爱的人慢慢磨去。
实不该再要求什么?偏偏人这东西,就是贪念难消。
眼里满布,月下塘色,秀美——遥远传来馨香阵阵,扑鼻。
菡萏榭内,一人品酒,一人赏景。忽而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心情舒畅无边。空气中除了荷叶清香,便是那桂花纯酿,酒不醉人人自醉
。
笑曰:“牙晓,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的臭脾气?”
银发男子薄唇抿紧,眼里却藏不住笑意。
我笑得更欢,“你说往事不忘,图增伤悲。问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感觉罢了。我就想啊——若不是你一直关注着我,又怎
会看出这些?”
“是。”牙晓轻声应道,声音坚定。
心里暖暖的,朝着思园满池荷花、荷叶,碧水连天。止不住笑意烂漫。
回去的途中,与玄缪寸步不离的黑衣男人挡下了我们。“有劳将军随朴厉走一趟。”
我看向牙晓,牙晓不动声色,疾步赶往玄机楼。
沿路中,我思前想后,就是想不通玄缪此招为何?只得加紧脚步跟上他们。
玄机楼外民宅,长廊上。
玄衣男子抱臂倚靠圆柱,不改他秀气容颜,眉眼清爽。老远就朝着我们挥手。走近了,玄缪拱手道:“将军请先进去,区区与葵百有一
事相商。”
牙晓不动,我自知他在想什么,只得推了一把,轻缓道:“你先进去,我无事,随后就到。”
入夜之后,星空璀璨。一旁竹林,飕飕风声,啾啾鸟鸣。
玄缪一身入寝后的装扮,我笑他,“怎么?楼主这是急着要去做什么呢?”说完,拍了拍他肩。
“葵百。”
“啊?”语气这么深沉,奇怪?难不成永王追上门来了?还是大军围了玄机楼,我们进得来出不去?或者,闲月……
不禁心急,忙催道:“快说,这世间还有让你难以启齿的事吗?”
“葵百,你且听区区慢慢说。”
玄缪伸过手,理了理我被风刮乱的发,他的笑依旧让人毫无防备。
就算事情真如我想的那般,依着玄缪的平日作风,如此严肃的态度,实在是……我越想越不对劲,扯了扯他手臂。
“玄缪,快说啊!”
他却摸了摸我的头,行为也——也太古怪了!
“玄缪你……”
嗤咔——正门应声而闭。
六月里的风竟然带了一股难以言语的寒意。
我抬起头去看,玄缪没有情绪的眸子泛着淡淡的水光。他回过头看到我,突然,笑声戛然而止。
这一瞬间,我感到无名的压力,冲头而下。
下巴被抬高,眼睛被蒙住,嘴唇上落下一个轻吻,很温柔——少有的柔情。
“月公子醒了。”
“这是好事啊。”
呵——很轻微的一声笑。
“永王来了。”
我心里惊了惊,立刻回答,“啊?不愧是永王,这么轻易就发现是我们。”
“花使月使也来了。”
“哦——”他们来做什么?难不成花使要与我算总账?不至于吧——
“还有……”
“等,等等,让我缓一下,缓缓就好。”
怎么这群人都凑一块儿了?不安感急速扩大!一群人凑一块儿来,准没好事!
“葵……”
砰——门从里面撞开,一个紫衣人怒斥着冲了出来。
后头有人紧追不放,“闲月,你且听我与你细说。”
那人跑过我身边,飞扬起的紫色衣摆,横扫过我的脸庞。我楞楞追着那抹紫色不放,身随心而动,行动早于思考,一个急转身,一把抓
住了那人的胳膊。
“闲月——你,你跑什么?”
闲月慢动作回头,桃花眼泛滥,一如既往,多情深情。他见是我,略略吃惊,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没有想象中久违后的激动。回道:“
残风,你在啊。”
我点头再点头,傻傻笑了。身后的玄缪很不屑得冷哼,我当他是耳边冷风。
闲月低头,娟秀的乌丝呼啦啦滑过肩膀。
此时此刻,我心明如镜,也胆大如虎。突兀问道:“闲月,你可是讨厌我了?”
媚眼弯弯如新月,柔波泛泛。
我忙搪塞道:“呵呵——身子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完全忘了先前的紧张和不安。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了,牙晓走上来,扯了我就要往屋里走。我惊呼,“牙晓,放开我。”
牙晓头也不回,冷冷道:“他都跟其他人走了,你还和他罗嗦什么。”
“什么和什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还能是什么?昔语和闲月,他们已经……你,残风?”我运气定在原地,牙晓拽不动我,他自知失言,小心试探。
可事实便是如此,我又该如何恼他?
“牙晓。”
牙晓咬了咬下唇,嗯了声。
想到一边还有一群人在,我和他说什么他们都听得到,听得明。无奈叹口气。“牙晓,你可知将心比心之意?”
“知道。”
“闲月有闲月的苦衷,别人可以说他,但你不准,听到吗?”我轻斥道。
“我……”
张开手臂,抱住了牙晓,“牙晓,我舍不得骂你,自然也舍不得让闲月难过。”
牙晓把脑袋搁在我肩头,闷闷答道:“我知道。再也不会。”
他磨磨,蹭蹭,让人不舍。轻吻牙晓光洁眉心的那颗胎记,泪珠形状,若不细看就像颗殷红的美人痣。
谁人待我不薄,谁人待我轻薄。我心知肚明,务须反复去想。
长廊外,紫衣翩翩如蝶。
回身,闲月正遥遥望着我。我却看不懂他心思翻转。
“残风,你既已知,为何还……?”闲月欲言又止,神色黯淡。
我无法,就跟说给牙晓听得一样,闲月有闲月的苦衷,我也有我的苦衷。不能责怪他,“所以呢?”
“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还要这么温柔待我?”
我笑然,“闲月,我待你温柔,不责怪,只因为我喜欢你。”这么多人在,我都不怕!反正我李残风喜欢牙闲月,又不是件丢人的事—
—
闲月浑身一怔,声音抖抖,“你……真的吗?”
“还能有假不成?”
……
“呵呵——呵呵——”一声娇俏的笑声插入。从里屋又走出个人,花枝招展,怎般妩媚怎般长!女子若有这份相貌,那叫天生丽质,男
子长成这样,实属上苍弄人。当然那个东武的巫师云子夜除外,他根本就不是个人!
花使一见我就特别激动,哗啦——人飞出,张开双臂就想往我身上趴。幸好牙晓眼疾手快,大袖一挥,我才幸免于难。
“真是……牙将军好不识趣!”花使翻脸比翻书还快,泪水汪汪,“小风风,爷早就说过的,那叫闲月的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这不,
你才离开多久啊,他就跟老情人重续旧情。”
“花使,注意你的言辞。”闷不作声的永王首次发话。
花使一北岛国帝夜军四使,地位虽不及永王,但两国有别,加上他自身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怎会畏惧?若是如此简单位于永王气势之
下,他大国的脸面又该往哪里摆?
柳眉一挑,风情万种,“永王好大的口气。”
永王突然把视线放我身上,我冷不防对上他凌厉的目光,下意识握住牙晓的手。
“李公子。”
“见过永王。”
“李公子不必多礼,本王有一事问公子。”
这么客气?定没好事!
一百:设圈套人(上)
永王沉了脸色道:“李公子可知自己所犯何事?”
“知道,当然知道。”还能是什么事啊!“在下劫持刑场犯人,大为不敬,是为罪大恶极。”
永王脸色不变,续道:“那李公子可知闲月所犯何事?”
我抓住牙晓的手握得更紧,回道:“办事不力,通敌叛国。”
“李公子既然知道……”永王在此处稍微顿一顿,趁着这个空荡,他转过背,走至廊柱后。“看来李公子早有准备。”
“此话怎讲?”
“大家都是明白人,本王也不跟李公子兜圈子。”
永王大人,您可是一直在跟我兜圈子,玩猫捉老鼠的把戏呢——当然谁是猫谁是鼠,还且看最后结局。
仲夏之夜,晚风习习,撩面而过。多少被隐瞒的故事和缘由在这刻,所有伪装的外衣在此刻,被一一掀开他——神秘而又美丽的面纱。
小亭里正在进行一场简单的四方会谈。
正中间是永王一方,永王,永王直属暗部。北岛国的人坐左手方,花使为中,旁是月使陪侧,还有几个花俏装扮的男子。下方,牙晓与
我一道而坐。剩下最后一方,是看似无关紧要的玄缪,还有事端起因的闲月。
气氛微妙——至极。
徐徐饮茶,永王一排闲逸自然,他出生名门,风神如玉,高贵典雅。举手投足,自是风情无人可敌。唯独今个儿我没那闲心来欣赏他独
特的气质。
小呷几口,微微品了滋味。
明前的龙井,上等的香茗。
永王盖茶,才道出最终来意,“本王有一事欲与李公子相商。”
“好说好说。”说什么相商?都是屁话!还不是抓了人把柄还在那装好人,伪善!
永王继续装:“若李公子答应下此事,本王便能足了李公子一个愿望。”
我偷眼往角落看了看,闲月正埋头瞅着光洁的石柱子,不知再看什么。对永王点头,算作应允了。
当初答应永王上雪山捕神兽,为的是保曲诚平安。我虽没完成,永王也整死了曲诚,但兜来兜去,最终结果曲诚已经安全回了四河城,
那事还算圆满完结。如今永王再次卖关子让我往里跳,不知是又想出什么莫名其妙的点子来整我了?
永王抛过来几个赞赏的眼光,被我一一用脑壳子顶了回去。此事一结,我一辈子都不想和南昔语这人扯上关系了!!!
永王不语,花使反而嘻嘻笑了起来,“小风风可知父母为谁?”
父母?奇了怪了,关我父母何事?“在下姓李,自是李家的孩子,家父李寒松,家母李娉。”
花使摇头,身子稍稍往前探,“亲身父母?”
我一惊,“我没有六岁以前的记忆。”
“哦——”花使摸着手里的茶杯,神情微妙,“十七年前,有一北岛女子将一孩子扔在西炎四河城边境,正好是李寒松回城的路上。李
寒松一生未有子出,收一养子,给予其李姓,名残风。待其如亲子。”
我微微点了点头,道:“父亲有提起过此事,但并未提起亲身母亲。”
花使含笑,眼送秋波阵阵,“那是自然!李寒松只是捡到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罢了。”
这话说得正难听。
花使又道,看着我的神情更加古怪:“小风风可知自己身体流着除了北岛的血统外,还有东武的血统?”
我无声笑道,“花说笑,听说那巫国东武,血统越是高贵,寿命越是长久。就算是一般平民,生命也是常人的十倍。”
“小风风说的没错。”
“可我活了那么久,可不曾感觉到任何不对。”
花使搁下茶杯,眼里多了一抹暗色,“小风风,与你相同的大有人在,只要巫国的人一旦染上其他血统,那人外表看上去只会是一个平
常的人。可是……你在荒芜之境多次穿梭,为何一次都未遇难?”
“运气好而已。”
“谁信?”
“花——”
“夺命蜂为何见你绕道而行?荒芜之境的老者为何要给你神之画谱?云子夜为何对你另眼相待?这些种种,小风风要怎样解释?”
我被问道,这些东西其实我也一直很好奇。从来都听说那云子夜对人冷淡至极,即便是他亲眼看大的几个族人,也只是态度略有缓和。
可对我这个生人却……住在荒芜之境的人都是东武国人,而他们对我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我存着死亡的心态踏入荒芜之境,却没
有遇上传说中的险境关卡和生死抉择。夺命蜂见我虽会蜂拥而至,但次次都只是环绕几圈,便自行飞走。如此这般,那般,都是迷。
永王突然对牙晓道:“晓,那东西……”
坐我左手边的清越冷艳男子猛然一惊,手攥着茶杯微微颤抖,连着我的座位也抖了起来,显然是动了真气。“昔语,莫拿残风开刀。”
永王脸色暖暖,他和牙晓交情深,倒是露了真意,柔声唤道:“晓。”
牙晓撇开头。
不语便是不反对了。
不多时,牙狼捧着一锦盒送到了我面前。我当场没看出了个所以然来,傻乎乎地接过,还拿起来瞅了半天,才小心开启,三颗光洁莹润
的锁泪珠赫然躺在锦绸之上。正是彼时杨玦为我量身打造,却被晾在一边的锁泪珠。
牙狼下去,永王抬眉,“李公子,你只需戴上便知自己是否有东武血统了。”
四下里,鸟鸣清脆,虫声嗡嗡。风灌入单衣,在肚脐打了个转,又急速窜了出去。搔得人痒痒的,我不觉抖了下手。
迟疑了一瞬,手再次伸向了锦盒,取出后,一颗一颗轻轻放在右眼眼角。当初父亲为我戴上锁泪珠,他眼含泪水,那是我第一次见他露
出如此伤悲的眼神。说——风儿,你要记住,男孩子的泪要关住,不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受伤。
我点头,懵懂又心酸。
锁泪珠的秘密,其实很简单。永王绕一大圈,说它的来历。可是父亲告诉我的却是它的用途。
李族能在开国时立下汗马功劳,又在被遣出荼焱后,在四河城安居乐业,稳坐四贵的位置,凭得就是李族男子的坚强。
锁泪珠,锁住的不止是泪水,还有人最柔弱的地方。
锁泪珠锁住的,是人的心。
我没有相配的锁泪珠,不止是因为我不是李族人,更不是因为我有巫师的血统。只因为我太软弱,好似莲荷——无所依萍,无法生存。
依着霸着牙晓他们不放的人,其实都是我——
锁泪珠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嗖——一声嗡鸣,嵌进了皮肉。但一点都不痛,只是脑门抽了一下。
“感觉如何?”花使问。
“无甚感觉。”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