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办法忘记那个场面。好美,美得让他移不开视线。他被魅惑住了,同时也被伤害了。
小林最大的错误是那种冲击并不是自己一直拼命想否认的感情。
同时,他也知道身体的某个角落有一股又冷又痛的,仿佛被冰针刺痛的感觉。是胸口。
啊!瑞贵承受疼痛似地闭上眼睛。这是一种嫉妒。
承认了这件事实时,一股苦水倏然涌了上来。
“总之,我不知道凉也先生的夏彦会变成什么样子,而这件事也跟我无关。”
与我无关!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好遥远。事实却是相反的。
与你无关!事实上是夏彦将瑞贵阻绝在外的。
他从来不会拿对凉也先生的表情看我。这就形同跟我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其实,我是那么想知道。想知道夏彦的一切,你在看什么?想什么?分开之后你又做了什么?可是,夏彦却老是在闪避。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虚张声势简直凄惨至极。
我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瑞贵低下头,企图逃开小林的视线,下意识地咬住嘴唇。
好想一个人静静。瑞贵怀着无助的心情想着。只要一个人冷静想想,或许就会发现对夏彦的感情只是一种误解。他带着祈祷的心情想着。
瑞贵一心想逃开直觉敏锐的小林。
“我确实不喜欢这种事,可是,我答应你,我会尽量不表现出来,这样可以了吗?”
小林狐疑地看着瑞贵。
“七濑!”
正当瑞贵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好低沉的声音,是夏彦。
瑞贵被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看不到夏彦的人。大概是从放电话的地方呼叫的。
“凉也先生的妹妹说要找七濑听电话!”
“啊?真奈?哦,我知道了!”
瑞贵语无伦次的应了一声,起身正要走人,小林拉住他的手,很快地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
“你能不能不着痕迹地问真奈,她母亲是不是真的吃了药?”
瑞贵知道小林话中的意思,轻轻地点点头。
“确认不在场证明?我知道了。”
“我虽然说了这么多,如果你真的不在意就好了,忘了我所说的话吧!”
“……”
小林若无其事地补上一句,瑞贵没有回应,正待离去时,川端刚好回来。瑞贵对他点点头,跑向走廊。
“怎么了?”
川端指着离去的瑞贵问道。
“电话。真奈小姐钦点。”
“哟?真是有一套啊!”
“谁叫瑞贵的人气指数那么旺?”
即便只是一个不在自己守备范围内的小女孩,看到她依恋自己之外的人毕竟不是一件有趣的事,川端和小林对看了一眼,轻轻笑了。
可是,川端立刻又换成正经的表情说道:“喂,高梨夫人不是有看护吗?那个人会不会知道昨晚太太是不是有吃了安眠药了?”
看来川端一直在想这件事。要求瑞贵求证同一件事的小林面有难色地思索着。
“你是说高梨夫人的不在场证明吧?其实,我也在想这件事。我去跟护士要个纱布什么的,趁机接近她看看。顺便不着痕迹地看看高梨夫人的状况。”
“被箕轮听到又要翻脸了,为件事就由我们三个人调查好了。”
“嗯……”
“干嘛?回答得这么不干脆。”
川端看着脸色不是很好的小林问道。
“我可能做错一件事了……”
“什么意思?”
正当川端皱着眉头询问时,瑞贵和夏彦回来了,因此小林没能把事情说给川端听。
瑞贵走进房里,心思还停在走在后面的夏彦身上。
“怎么样?”
小林一边帮他们两人在杯子里倒了罐装咖啡,一边催促瑞贵说明。
“在亲戚家的真奈要我告诉她家里的状况。”
她打了电话到祖屋和本馆都没人接,所以才打到分馆来。她向接电话的瑞贵询问了母亲和哥哥的状况,放下一颗心后就挂了电话。
“她还要我不要把她打电话的事告诉凉也先生,说不想让他担心。”
小林和川端很难过地皱着眉头听瑞贵说话。坐在他们对面、嘴巴闭成八字形的夏彦盯着放在桌上的时间表。
“据真奈说,高梨夫人昨天傍晚因为头痛,很早说上床休息了。停电之前雷不是打得很厉害吗?真奈说当时她母亲好象被吵醒了,发出尖叫声,引起一阵小骚动,真奈也醒了,刚好那个时候停电了,凉也先生就来了。”
没有想到,当他们悠闲地饮酒作乐的时候,在同一个屋檐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在知道事件当晚高梨家的状况之后,大家都沉默不语了。
“她说那天天气一坏,母亲的身体状况就跟着变差,所以凉也先生很早就让母亲吃了药。真奈听哥哥的话去拿了药来。神经比较敏感的人好象都能预知暴风雨即将来袭,高梨夫人大概也是这种人。可是,因为雷声太大,连药物都没办法控制她的情绪。”
瑞贵一边说明小林和川端想知道的事情,一边瞄着夏彦。
对现在的瑞贵来说,夏彦的沉默反而是一种救赎。瑞贵的悸动还没平息,只要夏彦一有动作,他就心头狂跳。既然知道自己有逃避的心态,现在他只想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事件上。
从这一点看来,瑞贵对事件的感觉,比最热衷的川端和眼底闪着精、侧耳倾听周遭大小的讯息的小林,都还来得急切而不安。
夏彦大概是感觉到他们在怀疑高梨夫人吧?但是,既然大家都没有当面提出来,夏彦似乎也不想说什么,只是一脸不悦地听着瑞贵说话。
“你对真奈的说法有什么看法?”
小林对夏彦有所顾忌似地戳戳旁边川端的侧腹,小声地问道。
“或许我们姑且可以相信她。凉也先生说的话和真奈的证词是吻合的。我想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应该不会假装的。”
“可别小看十岁的小毛头哦!她想得可比你们多。”
夏彦不悦地打断了窃窃私语的两人。小林和川端知道被夏彦听到了,轻轻地耸耸肩。
相对的,瑞贵抬起了头,充满挑战意味地看着夏彦。
“哟,这话可真有意思了。那么,箕轮的意思是真奈在说谎?”
“不是的!”
小林和川端频频用眼神示意瑞贵不要再找夏彦麻烦,瑞贵只好放夏彦一马。
然后,他为自己每次跟夏彦讲话总是充满挑衅意味一事感到焦躁,他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比夏彦更难看。
小林心焦地看着跟平常不太一样的瑞贵。
刚刚他还一直觉得自己的推测没错,可是现在看到瑞贵好象什么事都咬住夏彦不放的样子,他也渐渐地对自己没有自信了。
他觉得瑞贵对夏彦的过度反应与其说是厌恶或冲击,毋宁说是一种温度更高的、更直接的情绪。
太奇怪了!小林内心感到狐疑。
七濑瑞贵这个虽然不像别人所想的那么冷静而体贴,但是绝对不会故意去做一些激怒别人的事情才对……。
当房里的空气开式变得沉重时,走廊上的电话又响了。
“这一次换我去。”
轻巧地一跃而起的川端跨过小林缠着绷带的脚走了出去。一到几分钟,又踏踏踏地跑回来。
“喂!是奇怪的电话!”
川端一打开房间就哇哇大叫。他带着难得看到的兴奋表情看着三个同伴。
“发生什么事了?赶快说呀!”
小林摇着川端的膝盖。瑞贵和夏彦也不知不觉地把身体往前探。
川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镇静自己的心情,勉强压抑住几乎要迸发而出的音量,急急地说道:“我接起电话说‘喂?’,结果有一个男人的声音说‘水品吗?’!”
其他三个人一听都绷紧了神经。
“水品吗……?”
“嗯,大概是把我误认为水品先生了。我吓了一跳不说话了,对方也好象发现不对了,立刻就挂了电话。”
原本对看不出有什么转机的推理开始感到疲累的小林,突然间又有了精神,脸上又绽放出光芒来。
“怎么样?要跟警察说吗?”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是明亮的眼睛却大声地诉求:我们先思考一下看看吧!瑞贵一把将小林推开,把身体倾到川端面前。
“你先告诉我,是从公用电话打来的吗?”
如果是公用电话,通话之前一定会有嘟的一声。川端想了一下,点点头。
“没错,而且不是在电文亭,可能是在店里面或车站之类喧闹的场所打的。”
瑞贵一听,开始陷入沉思。
“……刚刚我不是也接过电话吗?对方也马上就挂断了,打的也是公用电话。”
其他三人相对而视。
这个地区的电话网络不是那么完善,有些机种的行动电话不能使用。如果有人想与这家旅馆取得联络,方法是很有限的。
“对方是什么样的声音?是我们前天晚上听到的声音吗?”
夏彦问道。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使然,夏彦好象为出现了高梨家以外的可疑人物一事感到欣慰。瑞贵瞄了他一眼,冷冷地回答:“我不是说他立刻就挂断了吗?我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而刚刚听到声音的川端又没听到疽晚上的争吵声。川端,是什么样的声音?”
看到三个同伴一起看着自己,川端露出困惑的表情。
“什么样的声音……我只能说是一般男人的声音。他只说了一句话呀1”
瑞贵无奈地耸耸肩,伸手拿起丢在桌上川端所做的记录。
“川端的声音大概跟水品先生很象吧?对方想也不想就开口问话,发现不对了就赶紧挂上电话。这算是新的证据吧?”
“可是,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小林一边想一边喃喃说道。
“电话那头的男人不是问了‘水品吗?’,没错吧?”
川端点点头。
“那就奇怪了。如果那个男人是让水品受伤的人,那他为什么要打通电话来?”
小林说完,依序看着三个同伴。
“水品先生的伤势如何还不得而知,可是毕竟是重伤,如果晚一点发现,可能会命的。我觉得凶手一定是怀有杀意的。既然如此,那犯人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自己想杀的人?”
小林的疑问直每指问题核心。
如果打电话来的男人是犯人的话,那么就不可能打电话给水品。
“会不会是打电话来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死了?”
夏彦说,小林对着他摇摇头。
“那应该还有其他方法可行啊!他大可以若无其事地问接电话的人,或者如果他就在附近,只要到旅馆来看看就知道了。只要他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问在这附近好事的群众,马上就可以知道谁被救护车载走了。”
“小林说的没错。也就是说,打电话来的男人并不知道此事罗?”
“也不能如此确定吧?如果他跟事件无关,干嘛那么急着挂电话?箕轮说的也有道理,有些事情是不能光用眼睛确认的。”
当瑞贵和川端谈话的当儿,小林在纸上的空白处写上‘可疑男人打电话来,是否与事件有关?’,然后拿给大家看。
“大概有会完全没有关系吧?他知道水品先生在这里,再说要是心里没鬼的话,也不会什么话都不说就挂电话啊!”
“不跟警察说吗?”
夏彦插嘴问道,瑞贵用来严厉的视线看他。
“你不是不想帮警察吗?你不愿说一些对高梨家的人不利的事情,却喜孜孜地急着把可疑男人的事对警察说。这么一来,不是反而加深了警方对高梨家人的怀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这件事或许很重要,如果隐瞒,搞不好连我们也会被牵扯进去!”
“哈!多谢你的关怀!”
瑞贵的态度充满了挑衅意味,夏彦转过脸来看着他。他收起下巴,吊着眼睛瞪着瑞贵。
那相当具有迫力的视线眨也不眨地射向瑞贵。
他用和表情完全背道而驰的平静声音缓缓地说道:“七濑,你想想说什么?”
“没什么。倒是箕轮你,如果想说什么,不如协助大家进行调查吧!”
瑞贵把脸转开,冷冷地回答。
“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我们会照你刚刚说的,以不同于警方的方式进行调查。”
夏彦第一次如此严肃地瞪着瑞贵,那锐利的眼神看得其他两个寒毛直竖。他张开嘴巴,好象要说什么,可是最后还是闭得紧紧的。
夏彦不说话,站了起来,大步离开房间。脚步声在走廊上渐行渐远。
第三章
缩着身体听他们争辩的小林叹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瑞贵的肩。
“你别这么冲嘛!他对比自己弱小的人总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想他也没发现自己在庇护高梨家的人。”
瑞贵粗暴甩开小林的手,瞪着夏彦走出去的房门。
“我不是指这件事!我不高兴的是,他好象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瞒着我们?什么事?”
“就是因为不知道才生气啊!”
瑞贵忿忿地骂道。小林一直以为瑞贵因为夏彦对高梨家的人,更明确说来是对凉也的体贴感到不悦,事实上并不尽然。
让瑞贵如此焦躁是因为‘夏彦有事隐瞒’。
瑞贵对此事有自信。不向大家表明自己真正的想法,夏彦若有似无地反对深入这个事件的言行举止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为什么不能对我说!?
其实瑞贵想说的话只有这一句。
因为自尊作祟,他没办法直接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瑞贵想知道自己因为说不出这句话,对夏彦的态度因此变得如此僵硬;可是,如果他说得出这种事,七濑瑞贵早就不是七濑瑞贵了。
他心里清楚,夏彦完全不记得他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对几乎可以说是第一次见面礼自己挖心掏肺。可是,自己对幼时夏彦的鲜明记忆,视之如珍宝的情绪也因此失去了发泄的管道。
再加上瑞贵又被自己刚刚才自觉到的嫉妒所苦。
瑞贵对夏彦生气,也对自己生气,他焦躁地拢拢头发。
这时一个轻盈的脚步声上了楼梯。
“是凉也先生!”
小林耳尖地听到,奔向房门,在来人还没敲门之前就先打开了门。
然后挡在门前,把头探到走廊上大叫。
“怎样!?没问题吧!?知道什么了吗!?”
凉也被接二连三的问题问得目瞪口呆,就着举手要敲门的姿势,愕然地看着小林那充满好奇心的娃娃脸。
“找我们有事吗?”
川端抓住小林的衣领,把他推到门边,催促凉也入内,凉也这才恢复正常,反手带上房门。他再度看着眼底闪着精光的小林,那气色不佳的美丽脸庞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谢谢你们为我担心。我先回答小林的问题好了。我的情绪终于比较平静了,警方的调查也告一段落了,这边的驻警宫川先生一直对我很照顾,我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现在只知道我姨丈的伤势很重,仍然不有恢复意识;还有他身上的钱和信用卡都还在,看来不像是抢劫;另外就是犯人的身份还是不明。我只能给你们这些答案,真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