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脑的状态,有少许无奈,也不知该安慰什麽,只道:“我们每个人在月老那儿都有一根红线,每两根红线的尾巴都会被打上结,连在
一起,所以你就放心吧!除非月老看你不爽。”
圆脸的男人算是被安慰住了,过了片刻又忽然发出‘咦’地一声,又道:“可天下间那麽多男男女女的红线,那月老一个人能忙得过来
吗?”我不胜其烦,却又不得不为了保持好形象而抑制怒火,说道:“月老他是神仙嘛!神仙都会分身术嘛!而且他也不可能每天工作
二十四小时……说错了,是干活十二个时辰,要不大家谈恋爱的时间为什麽总是相隔许久?”
男子又‘哦’了一次,似懂非懂,终截止了这个话题。
推开门,步入,那高个儿的就趴在破塌上,动也不敢动。听见开门声,他抬起头来,扭向这边,一时高兴,把肩一抬,顿时被疼痛折磨
得面目扭曲,但依旧嘻笑着,呼道:“王!王後!”
又叫我做王後!我心里甚是不爽,但看他是伤员的份上便不与他计较了,关怀道:“躺好,别动,让我看看你的伤。”高个的一听,怪
不好意思地,说:“这……不好吧?只是皮肉之伤,没啥大碍。”
“问题是都流血了,如果不早治愈,经过一夜风寒後是很容易就患上破伤风,就会没命。”我严肃道。他听闻没命二字,眉目间有些惊
慌,看向自己的好兄弟,用眼神请求拿个主意,可也不巧,圆脸的也因为这一句话,也变得错慌,出言:“哎呀王後,您可不要唬咱们
啊!”
“我唬你们做什麽!伤跟病一样,当然要早治为好了,别磨磨蹭蹭的。”我走过去,抓住那人的後衣领就往下扒,刚扒到肩臂,黝色的
皮肤赫然间现出两三道交错相叠的惊心凹痕,小半愈合状态。指尖才轻碰一下,那男子就发出闷哼,眉儿眼儿都快挤到一处了。
“现在都这麽晚了,这里离那城也有些远,赶过去的话,大夫未必肯来,不如明天吧?”圆脸的露出为难的表情。“行,三刀,”我回
头,“我记得,你刚才说了自己叫三刀吧?──去烧一盆水来,一部分用来湿毛巾,然後把旧衣衫撕了,再用一部分沸水浸过,当作绷
带用,剩下的待温了再帮他清洗伤口,对了……我马车里还有些药,待会儿也给他涂上。”零零碎碎的交待了一遍,也不知道他是否全
都记下来了,只见他点了一下头,我就出了屋。
出到外面,正撞见李璇在那里站着,见我漫步也跟了上来。他微低着头,两只胳膊总是在胸前交叠着,哼了哼,“我受伤的时候,也没
遇到过你这麽体贴的,总是金疮药一倒!绷带用力捆上!还一边叨唠着‘喊疼不是男子汉’!”
“你懂什麽,”我平淡道:“别人想要这样的特别待遇都没有资格呢!你应该觉得很幸福!”止步,转身,抬起右手,用食指戳了戳他
的眉心。
明王幻世录103
他按住眉心,轻轻地揉了揉,拿不出别的理由还嘴,站在马车之外等着我下车。我在那车里翻出小药箱,从瓶堆里找出那只黑色的药瓶
儿就出去,再次返回那间屋子,将东西塞给圆脸的男子,并问:“水烧了吗?”
男子回答:“已经拜托其他弟兄了,现在应该正在烧呢!”他挑了件自己那破旧的衣衫,用力将它撕裂,不见一点儿怜惜。“那就好。
”我放心许多,一语过,这时候颇为无聊,沈默了半刻,便与他聊起了这几天的事,“……结果变成这样,还是吓了我一回。”
“草民刚开始也很紧张,前一天确实是照计划那样办了,把巴豆挖了出来,却被锺一他叔发现了端倪,哦!对了,他叫锺一,以前是个
木匠,”他望向塌上的男子,笑了笑,手伸过去,本想拍他的背,想起那背上伤痕累累,转而改拍胳膊。
“他叔脾气不好,身体也不行,这样下去早晚也会死在这里,锺一已经爬不起来,又怕我单独行动太危险,只好托他叔了,谁知晚饭前
大家都偷偷知道了,结果就变成了这样,您不知道,那些官兵争着跑茅厕的样子可笑死咱们了,争不到的都一边骂娘一边捂住肚子往附
近去解决,咱们就趁着他们提着裤子跑来跑去时偷了他们的刀,五百个杀了三百,剩下那些投降的都捆在一起绑在那宫殿里头,估计现
在那里头已经是一滩污臭了!”造反之事,现下从他嘴里吐出,倒像是个有趣的故事,他说着说着,脸上不知不觉地洋溢出了兴奋。
我听着,却不同於他那般高兴,叹道:“你害我们当不了救世大英雄了……”那圆脸的男子一愣,脱口:“哎?您都已经是王後了,这
救世大英雄当与不当有这麽重要吗?”
“我才不是什麽韶乐国末代王後!”我把脸扭向与他所在位置相反的另一边,不悦。“哈?”那男子的乌目特意睁圆了,後眨了眨,整
张脸的表情都将他内心的想法表露无遗──‘怎麽又是这样的话?’
机会适逢,我这才坦白,“我从来都没有承认是他的王後,今後也不会,大家明明都是各自山头的主儿,各自唤对方为王後太奇怪了。
”
外面有人提着一桶热水进来,交给那男子。他小心地接过了,依旧在与我侃聊,“那您……岂不是另外一个国家的国君?”找出盆子来
,把水慢慢地注入盆中,脑子灵机一动,扭头向我,“莫非是广陵国的?”
我抓起散落在地上的布条,放进滚烫的热水里,捡了一根棒状物搅了搅,让它彻底被水淹没,“广陵国君,名讳柳缨荷,她啊,是我债
主!”
男子抬眼,以惊奇地眼光注视着我,“债主?”眉头忽而皱陷下去,“这国君与国君欠债的事,草民还是第一次听说。”刚说完这话,
塌上就忽然传来声音,“不是近的,那就是远的,反正呐,除了这地方,其他国都厉害!我娘还说过,说以前有个卖唱的姑娘还嫁给了
揎月的一个商人,嫁出去以後再也没见回来看看过,她爹就那样病死了。”
塌上人又续道:“我那时就有想过,要是娶了个大国的姑娘,人家住不了几年就跑回娘家去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站起来,笑道:“韶乐加平昌,的确没有揎月啊兰丹那般大小,但是打鱼就方便得多,海鲜不是家家都能吃得上的,你们却能天天吃
得上,穷人家里有这等美味吃算是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了。”
布条浸过几许,我再用那棒子挑起,捏着它两端小心地拧出热水,放在干净的一处晾着,倒了盆中水,又重新注入第二回,放入毛巾,
也是浸了一会儿,再取出,倒出脏水,水再注入盆中,待热气散尽大半仅剩微温的时候,圆脸的扒光那高个儿的上衫,用湿毛巾轻轻地
擦洗他背上的伤痕。
“这样的日子好是好,但一辈子打鱼,身上一股洗不净的腥臭味!娶媳妇儿肯定不容易,我还宁愿一辈子左手拿钉右手拿锤,建一栋风
吹不倒雷劈不坏的房子。”高个儿皱着眉,忍受着伤口边被扯动及水滴入侵引发的刺痛,掀动嘴角。
“话又说回来,您不许草民等称您为王後,那草民等该如何称呼您才好?”
难听的回话不管在何种场合都会使任何一个人的情绪失控,於是我握起拳,暂时卸下平日那种温文尔雅的形象,朝外破口,“你不要颠
倒是非黑白!!!我才没有像你说的那样!天色不早了,你滚!”
“对!天色不早了,你出来!少在别人屋子里碍手碍脚的。”门外的声音振振有词地回道。
“我……”
“明王回去歇息吧!药,我帮他上就好。”圆脸的弯下腰搓洗毛巾,说道。我无奈,只得带上门步出小屋,走了两三步,刚至他面前,
手从他袖子里伸出来,一把抓住我右腕,之後,他转身就向前走。
次日一早,派去城里的人请来了大夫,所有的男子不分老小,在空地上排起了长龙接受诊治。那些被关在半个宫殿里的酷吏,我无法化
解民愤,又怕放了他们引来追辑令,就在现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男子把宫殿封死,夺走他们的呼吸。
剩下的武器、马儿全都分配给了我们的人,凑合成的军队虽不成样子但士气旺盛得足以碰撞出火星。我站在高处,瞧着他们面无表情的
脸庞,扯开了嗓子,“昨晚我们想过了,以你们现在的样子根本不能跟平昌军打!你们现在需要的是训练!而今,最适合你们训练的地
方就是海边!在那里,海潮会给你们力量!”
我接着又道:“我会命令你们打鱼,让你们烹食自己捕到的鱼!打鱼,也是一种体力训练,吃鱼,会使你们身子强壮!吃不完的鱼,还
可以把它做成鱼干,做军粮储备之用!”扫了他们一眼,“该说的,我已经说明白,有谁有异议?”
眼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只见从未体验过这样日子的他们互相点了点头,在说什麽我一句也没法听清,等了半晌他们静下来了,李璇策
马过来,对我说道:“走吧!时候到了。”
我即刻跃上马儿,握住缰绳,朝众人道:“既然没有异议,都把队排整齐了,马上起程!”他们一个一个站好了位置,跟在我们的马儿
後尾迈步。
李璇的嘴,这会儿却管不住,一面挺直腰杆认真地握着缰绳一面又对我道:“你刚才说什麽全进我耳朵里,说得这麽豪气,到时候可别
坐在海边偷闲着看风景,丢我的脸面。”
“切!我还不知道吗?到时候定是跟他们一同训练!”我张口,随之补充的才是真正的目的,“免得你钻这个空当打我屁股的主意!哼
哼。”
身後人多,不便调侃,李璇不再回话,收敛起来转了话题,“酷吏五百人,刀和戟五百把,鞭子两百八十副,马儿三百二十六匹,我们
的人一共三万,需要补充军备。”
我回首望了一眼身後长龙里那些空手迈步的男子,心里很是觉得凄凉,想到从墓穴里抬出来的珠宝箱子,说道:“那些珠宝,只稍微用
一小半便可买够这些东西,问题在於,军火商若是平昌人,未必肯卖给咱们,咱们先到海边训练他们,买好马儿,然後再打听军火库的
地点,用武力向平昌人‘借’,方便又省事。”
* * *
变相打劫,尽管也算是打劫,可打劫而来的军火军备都是为了韶乐百姓们的幸福,为了大众的幸福与自由,这样有良心的打劫,老天爷
一定会支持并且保佑的……
凉风扑面,潮水寒凉,在此前无一人踪的海湾岸上,三万男子听从命令,用双手建立起自己的新村落──那便是他们的营地,简陋却很
温暖。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自己而今是个兵,要用勇气和男子的气力去对怨恨了许多年的平昌宣战去夺回当年祖父辈们活着时的平
安幸福的日子。
轰轰隆隆,浪潮翻滚而来,拍打着银白的沙滩。男子们裸露着上半身躯,挺着胸膛赤着脚站在岸边,如松如柏,任由海风吹凉他们的後
背也绝不敢吼一声‘好冷’,目视着前方,视线的焦点集中在李璇手中的小红旗。
我把剑鞘顶端插进沙子中,胳膊垫在剑柄的顶端,看着那些新兵辛苦的模样许久,抬眼一瞥那似乎被冰霜冷冻过的太阳,扭头面向离身
侧不远的那个外表严肃认真的家夥,说道:“再久一点人就要变成石像了,让他们跑吧!”
这时候的李璇,再听完我的话後,很乖地摇动了旗子,刹那,男子们利索地提起脚下的砂石袋,往宽肩上一背,立马整齐而有序地飞奔
起来,前往指定的方向,践踏着扑过来的潮水。
李璇收起旗子,双手背在身後,缓缓向我这边迈了几步,至我身旁,依旧不改脸面,“他们都跑了,你还不跑?”我看着就觉得是张臭
脸,伸长脖颈遥望前方即将消失在视野当中的身影,缩了缩头,“我自己训练不一定要像他们那般跑,”堆起笑容道:“我做俯卧撑就
好。”
他偏不给面子,铁铮铮的脸皮,回道:“不行!今天训练的是毅力,他们跑你也得跟着跑,什麽‘也要跟他们一同训练’是你自己说过
的话,君无戏言,天地可证,你求我也不成。”
哼,谁想求你?谁要求你了?我只不过看他们跑太远了些,跟在大老远後头跑实在是有些孤单,想换另外一种方式罢了。我心里闷哼着
,嘴巴上则退让一步,“那我就在你眼皮底下的地方来回跑总行了吧?”
他轻松地开出了条件:“二百米,我眼皮底下的二百米,来回都要十五次。”来回都要十五次,那岂不是三十次?我仔细盘算着他话中
提到的数字,不想他这麽狠心,向他哭丧着脸。此人装做没有看见,不冷不热地催促道:“快跑吧!别磨磨蹭蹭的。”
我投给他怨恨一眼,把兵器挂回腰间侧就开始奔跑,跑的时候不忘偷看他,见他悠闲地在原地弯下腰用旗子杆在沙子上写写画画,心里
更加不爽不快。
地上写画着什麽,我没看清,只看他画得那麽认真看出了神,不知不觉自己已然跑够了数,站直身子大口大口喘了气,擦去脸庞上的汗
水才能移步上去把那东西看清。
那东西就在脚下,低头一看,不过是书法。他把字写到我脚边,顿了一下,抬起头,看见我的面庞,脱口道:“都跑完了?!”似是不
敢相信的口气。懒得说话,我只点了点头。他直起腰,探向远方,未见那大批新兵赶回,又继续在沙地上写字,“那你就做俯卧撑吧!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
累个半死的我,争夺他手中的‘笔’,说道:“这样吧?我帮你写,你帮我做俯卧撑,咱们换一换。”他握紧那旗子不放,轻轻推了推
我,“你字写那麽丑,怎麽能换。”我强扯着那旗子,“哎呀呀,有什麽关系,海水一冲过来就全没有了,谁在乎你把它写得有多好看
!”
胡搅蛮缠一阵,他的手终於松开了,旗子落入我手中,我窃喜,弯下腰准备接着他的字儿後头写,却歪了头,不知道这段以後的内容是
什麽,想了想,还是在旁边自己画自己的东西。
待李璇一起一落,做完了五十个俯卧撑後,那批新兵这才浩浩荡荡地冲跑回来,汗水涔涔,砂石袋落下,纷纷拭起满脸汗珠。李璇拍掉
掌中的沙子,喝声‘整队!’,男子们喘着气一瞬间就排成了原来的队形。
“今天的毅力训练就到此为止,午後,第三分队集中在此,带上捕渔器,不得迟到!谁要是迟到了,按军罚处置!”
“是!”那些新兵应答,声音洪亮高过浪潮的咆哮,得到指示後,半刻也不怠慢,拖着自个儿的砂石袋同往一个方向散去。海浪扑上来
,洗去了他们留下的脚印花,只有浅痕能证明曾有人到过。
我在原地专注地画着,听闻他们解散时的声响,仍旧没有停手,直到头顶上响起的叫唤是冲着自己来的,“喂……”随他的愿,我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