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不错吧?"朱濂之笑问。
黄泉点头,"你似乎很钟情这种酒?"
"你喜欢么?"朱濂之抬了抬眉。
"我不常喝酒。"黄泉道。
"为什么?"朱濂之不禁好奇。
"凝眉不喜欢我喝酒。"
"哦?"朱濂之更加好奇。
"她说男人喝酒容易乱性。"黄泉淡淡回答,却又喝了一口。
朱濂之的嘴角不由弯起了一个美好的弧度,笑着说道,"看来凝眉打算把你塑造成一个好男人。"
黄泉看着他半响,没说话。
"有武功的人并不容易醉。"朱濂之又道。
"嗯。"黄泉轻晃手中的杯子,点了点头。
正在说着话,小二端着一盘菜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中央。
这道菜的样子非常好看,颜色纯白,微点缀了一些青红佐料,像极了一朵盛开的雪莲,又似雪地上的点点梅花。
"这是网油砂,它的做法很考究,里馅选用的是上好红豇豆,经过大火煮、小火煨,剥壳去水用其泥,据说这个馅一年也不会变色走味
,而且清香四溢。肤面是洁白无破绽的猪网油皮,里馅卷成条状,外层涂以鲜鸡蛋清加黄粉,经过麻油温炸,刀切成形,白糖撒面,咬
起来很香脆可口。"朱濂之似乎饶有兴致,边说边夹了一块放进黄泉的碗里,随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黄泉咬了一口尝了尝,果然外层清脆,而中层柔软,吃到嘴里馅味醇甜。
却见朱濂之扶着下巴正看着自己,黄泉不禁注视他嘴角那抹极淡的笑容半响,然后低语道,"掌柜没有说错,你果然是个吃客。"
听了他的话,朱濂之眼底那抹笑意则更深了,"这道菜只是开始,后面还有更美味的。"
"他们在说什么?"从黄泉跟朱濂之一下楼,注意他们的人就不曾间断过,有因为好奇正在猜测身份的,有惋惜那位年轻公子身上的病的
,也有本来就栖息在暗处查探的,柳乘风正是最后一者。
"好像只是在品尝酒菜而已。"坐在他对面的人是人称千里毒行的毒娘子,她一脸媚笑似是咬着柳乘风的耳朵细语,实则一边暗自观察一
边运起功力听黄泉跟朱濂之的对话。
"你说......那个人,真的会是九爷吗?"柳乘风借着喝酒的动作对毒娘子说道。
"这是千行宫里来的消息,应该不假。"毒娘子回答。
"千行宫是不是真心跟我们合作还不清楚,凭什么相信他们的话?"柳乘风越看越觉得不像,九爷怎么可能是看上去年纪那么轻的公子?
"就凭他们是仅次于九爷的消息搜集之所。况且他们跟九爷不同,九爷的消息从来不卖,可他们的消息却是要用重金买的,买来的消息
若有假以后还有谁会去买?"毒娘子瞟了他一眼问道。
"话是没错......"
"而且见他面色苍白、一脸病容,又不能走路的样子,若非因归藏冢那一役伤势严重怎么可能过了那么久仍未恢复?"毒娘子又道。
柳乘风脸上担忧之色不减,只道,"传闻九爷运筹帷幄,从不亲自出面,而且聪明绝顶,又掌握了那么多的秘密,就算他真的是九爷,
你难道敢就这么轻易下手?"
"怎么能说是轻易呢?这次可说是天衣无缝,请君入瓮之计,再说要杀一个重伤之人又有何难?"毒娘子自负道。
"九爷有伤,可他身边的人却各个武功高强,况且到现在为止,他身边这个人的资料仍未到手,我看此事胜算不大。"柳乘风越说越肯定
,因他隐隐感觉到此时谈笑风生的人心计决不会那么简单,若他不是九爷只是一个平常的公子的话倒还好,若是九爷,恐怕一切都已在
他的掌握之中,此时才会做出如此轻松侃侃而谈。
而且很可能就是这样!
柳乘风心里猛地一跳,正在想该如何是好之际,忽听一个声音轻轻对他说道,"你们放心今夜动手,我早已在他身边安插好伏击之人,
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是谁?
这个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柳乘风知道这是千里传音。
然而当他抬眼四处张望,却不见身旁的有哪张桌子上的客人像是给他发话的人。
酒楼此际乱哄哄的,身边一个小姑娘吃完面起身上楼,另一边几个大个子正在聊着江湖上的闲事,最可疑的好像就是另一桌上一个公子
模样的人正安安静静地坐着喝酒,似乎周围的嘈杂都跟他无关,只一味垂着眼。
"你不用到处看,我不会露面。"那个声音又道。
柳乘风忽然转向身边的毒娘子,"你有没有跟我说什么?"
毒娘子摇摇头,"没有,你怎么了?"
柳乘风盯了她片刻,忽地起身扔下几枚铜板作为饭钱径自出了酒楼。
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
毒娘子怔了怔,瞟了一眼朱濂之跟黄泉两人那桌,嘴角似是弯了一弯,随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柳乘风还没走远,毒娘子就在小巷中截住了他。
"你似乎想阻止他们今晚行动?"
柳乘风看着她,"是又如何?"
毒娘子摇摇头,"是的话你就休想那么轻易地离开了。"
"为什么?"柳乘风微一皱眉,"难道--"他心念微动,一个念头刹那间浮现在脑海里面。
毒娘子斜斜勾起了嘴角,"难道什么?素闻柳公子心思甚密,恐怕想到了什么不该想到的事情吧?"
听她这么说不禁验证了柳乘风心底的猜测,他此刻冷冷说道,"毒娘子,你这么希望他们晚上行动,恐怕是想演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
后的好戏吧。"
毒娘子举起一根手指摇了摇,"哎呀,柳公子的洞察力果然强,不过为什么你非要说得那么明白呢?"
"毒娘子,你果真是千行宫的人。"柳乘风话音刚落手中铁扇倏地出手,几点寒光自其中急射向毒娘子的周身大穴,他自知功力不敌毒娘
子,只好先下手。
"你知道的太晚了。"毒娘子阴瑟瑟一笑,飞身出掌,寒光顺着掌风离奇地拐了出去,柳乘风趁隙夺路而走,可才跨出一步便僵在了原地
,因为这时他忽然感到自己背后彻骨痛意袭来,再低头的时候发现一只血手当胸穿过,而他连出手那人的脸也见不到就软软倒在了地上
,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吩咐下去,今晚不能出差错。"用丝巾缓缓擦拭着手上的血迹,一人低低吩咐毒娘子说道,"你去跟他们说柳公子被九爷身边的人杀死
了,行动照旧。"
"知道了,宫主。"毒娘子回答。
"去吧。"说罢那人身影骤然消失,空气中只留下阵阵粘稠的血腥味道。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朱濂之细细品尝美味佳肴,脸上的笑意不曾淡去。
黄泉点头。
"子虚真人门下柳乘风其实还算不错,不过武学天赋不高,派他出来查探自然周到,但见他印堂发黑,估计也活不过今晚。"
"我已经闻到了血腥味。"黄泉手握酒杯淡淡言道。
"哦?"朱濂之长指抚上了唇,眯眼笑着,"看来今晚他们势必出动,真不知道这螳螂跟黄雀......到底最后谁才会占了上风呢?"他的语
调调侃之意明显,脸上神情像极了一个贪玩的孩子。
黄泉盯着眼前之人,蓦地想起了好久以前两人之间的对话来。
难道堂堂王爷也怕玩过了火?
王爷不怕......九爷却怕......
很熟悉,却总让他心痛,因那个时候面对他的,并非真正的他。
而现在,他知晓,这个人......其实从不怕玩过了火,怕只怕那些飞蛾引火上身仍不自知。
"看来,遇上你,是我的幸运。"黄泉忽地开口。却是你的不幸。
后面半句他没有说出口,朱濂之却能了解。
他不禁摇头。
"我永远都不会针对你。"朱濂之低语。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那个时候想过要来救他之人。
对他来说,弥足珍贵了。
小时候被刑囚、被折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除了疼痛跟疲惫之外,便是无尽的黑暗,而黑暗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们互不相识,却在眼光相对的瞬间,产生了某种牵绊。
这种牵绊完全没有由来,也说不清楚,于是,便有了如今这般局面。
"可惜如今我的精神不能算好,不然就可以跟你好好喝上一杯了......"朱濂之说着微微闭了闭眼,嘴角是依稀的淡笑。
黄泉原本就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这时一见便放下手中的筷子,也不顾一桌子的好菜,起身微一弯腰便自然抱起了朱濂
之,稳稳走上楼去。
朱濂之的睡意说来就来,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真是麻烦你了。"安然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朱濂之轻轻说道。
"睡吧。"黄泉低语。
朱濂之点头,闭上了眼。
下
夜色逐渐沉下,客栈外高高悬挂的灯笼上面"长风"二字沿边慢悠悠打着转,微闪的火光之中看起来有些隐约。
十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沿着屋顶行动,又沿着窗户攀爬下来,聚到了客栈后院门口,又一个个翻身利落进了后院。
此时后院正中央却停了一顶轿子。
安安静静、稳稳当当。
九爷出入一向乘轿,有一顶轿子停在后院本来并无什么不妥,可是这时轿帘微微掀起,轿中赫然坐着一人,只那张脸容被一半的轿帘遮
住,叫人看不真切。
"看来柳乘风确实没有带到话啊......"悠悠地叹息声自轿中那人口中传来,显然很是惋惜的样子。
"九、爷?"为首一人脸色似是一变,吐出两个字来。
"你们胆子不小。"轿中人轻轻冷哼一声。
"动手!"黑衣人不多言,只一声令下,瞬间十几个人一拥而上,皆欲取轿中人的性命。
可那人却丝毫不动,便见有两名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挡在了轿子跟前,与那些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十几个黑衣人只被两个人阻拦,却根本近不得前。
顿时分不清哪个是己方,哪个是敌方。
轿中人这时忽地轻击一掌。
蓦地,又从客栈里面涌出一大群侍卫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一名身穿官服的人负手缓步走侍卫中出来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口中的九爷是
谁,不过王爷算好你们今晚要也闯客栈,早就安排好了人马等着你们了。"
"王爷?"为首的黑衣人并未参与其中,只是在一旁掠阵,此时一听显然愣住了。
"王爷又如何?"忽地一名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冒了出来,便是之前的毒娘子,"据千行宫的消息,眼前这位王爷正是九爷本人。"
"当真?有何凭证?"
"真人可还记得六个月前皇上兵发枉生楼之事?"毒娘子却问。
"确有其事。"他点头。
"枉生楼跟王爷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唯一的可能便是当日在归藏之冢救走九爷之人就是枉生楼里的人。"
"枉生楼?难道说九爷身边还有枉生楼的人?那我倒要会上一会了。"被称为"真人"的人顿时豪情大增,他早听闻枉生楼楼主武功出神入
化,只奈整个枉生楼的行踪一向都不被人所知,所以从未遇有幸遇上过。
凡是练武之人谁不想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到何程度?
毒娘子眼中不由露出一抹笑意,"真人能胜过枉生楼的人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眼下这些小兵......"她说的时候微微瞄了一眼,"真
人打算如何打发?"
"要打发他们还不难?"他哈哈一笑,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拂尘直向那些侍卫扫去。
被拂尘扫中的侍卫无一不口吐鲜血,似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到一般身体飞了出去。
"好内力!"轿中人不禁一拍手掌,语气里似是有着一种欣赏。
"你们先退下。"他懒懒摆了摆手道。
"可是王爷您......"
"在客栈门口守着,谁也别进来,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勿庸置疑的口吻。
"是。"微一躬身,官员携着侍卫一齐退下了。
"千手拂尘。子虚真人到访,不应该是这种阵仗吧。"王爷这时悠悠开口。
"不愧是九爷,真是慧眼识人。"子虚真人收了拂尘盯着轿帘,不过始终看不清里面的人的样子。
"适才听闻真人说要与枉生楼的人交手,可有其事?"
"不错。"子虚真人傲然负手而立,一脸睥睨。
"这么说来,真人可愿意跟我一赌?"王爷轻笑问道。
"赌什么?"r
"赌红衣的下落。"
子虚真人微一敛眉,却道,"九爷想必是弄错了,贫道不过是想跟枉生楼的人切磋切磋,可最初的来意是不打算改变的。"
"真人的来意是想杀我?"王爷淡淡言道。
"不错。"
"可你若无法胜过他又怎么杀得了我呢?"
"这--"
"你可知毒娘子早已被千行宫收买,你们这次不过是被人利用罢了,雁门无恨手中的乾坤图早已一无是处,捉了红衣更是没什么用处,
陶玉秦只不过是要你们帮忙谋夺雁门山庄的产业,你们难道连这点真伪也分辨不出来么?"
寥寥几句话却直指向重点,让子虚真人的面色一变再变,最后不禁问道,"难道九爷你什么都清楚么?"
王爷听后不禁低低一笑,"你莫忘了被埋于归藏冢底下的那些尸体,乾坤图跟乾坤令指的无非就是九重归藏,你们究竟还在贪图什么?"
"九爷,原来你想离间我们。"毒娘子这时冷冷插嘴道。
"可我并没有说错一句吧?"
"有一句错了。"
"哦?"
"我并非被千行宫收买,我本来就是千行宫的人。"
"什么?"子虚真人盯着毒娘子。
毒娘子却笑了笑,笑容带着一丝嘲笑,"利用你们出力本就是为了引出九爷,不过宫主却并不打算杀了他。"
"你--"子虚真人万万想不到事到临头竟是被人耍了一道。
"你们宫主为的可是宝藏?"王爷无意理会他们的事,忽地又开口淡淡问道。
"不错。"毒娘子道。
"她就那么确定我知情?"
"凭着乾坤图跟红衣姑娘随身所带的那把钥匙,我想我们宫主的估计不会有错。"毒娘子说罢又冷笑一声道,"至于归藏冢,其实九重归
藏不过是一个借口,世上根本不可能有九重深的冢,这九重指的应该是九个冢,我说的对么,九爷?"
"既然你们宫主把一切都摸清了为何还要找我?"
"那是因为宫主想要跟九爷合作。"
"哦?"
"宫主天资聪颖,一眼便能识破图中乾坤,她听闻九爷才智过人,便知归藏冢一行不过是九爷用来对付那些掌门的手段,所以想与九爷
一同找出余下的八冢。"
"贵宫主倒是看得起朱某。"
"那还要问九爷的意思?"
"是否我合作贵宫主就愿意交出红衣?"
"那要看九爷是否真心合作。"
王爷这时低低地笑了起来,"呵......"
"怎么?九爷觉得有何可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