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一个人之外......朱某向来不喜欢被人要挟,也不会轻易跟旁人合作,看来是要让你们宫主大失所望了。"
毒娘子显然怔了怔,她原本以为九爷并不会这么快就拒绝,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九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过了好半响,毒娘子终于狠狠吐出一句道。
"是么......"王爷凉凉地笑了起来,笑声听上去很是讽刺,当笑声渐止的时候,他语气一转,也不知是对谁说的,只低低道,"我累
了......"
这句话他听得够多了,早已厌倦非常,此时听在耳里,只觉得万分可笑。
他九爷从不将任何江湖人物放在眼里,更何况区区一个千行宫宫主。
他低声一句话,轿旁一人人影飘忽,却叫毒娘子跟子虚真人连那人的脸也没能看清楚。
转瞬之间,轿中人一身白衣已被那人抱出了轿子,此时因那人背对毒娘子一方也没机会让他们看清楚白衣人的样子。
"你确实是累了。"只听一个清清淡淡的声音低低响起,似乎完全不带半分感情,可话语里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在意。
朱濂之缓缓闭上眼,倦意早已在他脸上浮现,只叫黄泉不在意也难。
毒娘子脸色却是变了。
"你是--"她一双眼紧紧盯着黄泉。
黄泉没有回头,更懒得说话,只垂眸凝视朱濂之。
"你把我们宫主怎么样了?"
"你以为出现的该是你们宫主么?"朱濂之低低笑了起来,唇瓣尽是漫不经心的微笑,却隐约带着一丝嘲讽。
毒娘子皱起了眉,她忽然想起了柳乘风的话来。
--就算他当真是九爷,你难道敢就这么轻易下手?
而如今,他就是九爷!
"千行宫在这个客栈早就布置好了人等着我到来,其实就连你们宫主本人也藏在了暗处,我说得对么?"朱濂之这句话说得极为轻巧,仿
佛这件事根本都不值得一提一般。虽说雁门山庄的一个丫头可能会有武功,可那个名为"碧云"的丫头武功底子深藏不露,绝无可能单单
是个丫头这么简单。
毒娘子不语,却是看着那两人的背影,过了好久,她出声说道,"看来九爷是不顾红衣姑娘的性命了?"
"怎么说?"
"九爷难道忘记了,红衣姑娘可是还掌握在我们的手里。"
"哦?"不轻不重,甚是不在意。
毒娘子忽觉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似乎......他们是自投罗网?
九爷刚刚跟子虚真人的一番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几句话就把全部事情挑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一点含糊。
她还想起他曾说要跟子虚真人赌红衣的下落,这哪里会是一般人说话的方式,不知情的人怎么敢用上"赌"这个字?
难道......就连红衣的下落,也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还想说什么,忽然一阵心悸,一瞬间她只觉得心脏在那里抽搐不止,而手脚竟一动也不能动弹。
"红衣本就是我让她前去雁门山庄的,你还有什么疑问么?"朱濂之说着闭上了眼睛,他确实已经很累了。
"你......你......"毒娘子还想说什么,可她猛然发现她连开口都有些困难了。怎么回事?
子虚真人在一边脸色却极快的变了,他总算是有见识的人,此时不禁惊呼出口叫道,"是心魔大法!"
毒娘子闻言脸色白得更厉害了,她僵着身体一动不能动,一双眼死死瞪着黄泉隐约的侧脸。
"你废话太多了。"黄泉淡淡说了一句,他虽抱着一个人却如无物一般轻飘飘移了好远,然后一跃之下就直接上了客栈的走廊,然后两个
人的身影就湮没在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了。
然后便听"扑通"一声,毒娘子整个人随着黄泉的离开摔倒在地,只见她额上大汗淋漓,眼神已经黯淡无光,不停地呼吸,表情更像是经
历了一场浩劫一样。
"好厉害!"子虚真人惊地只能站在一旁怔怔注视这一幕,却无缘无故想到了三个字。
枉生鬼。
传言枉生楼里栖息着枉生鬼,没有人知道枉生楼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晓楼里的人为何不愿做人宁愿做鬼。
而这心魔大法太过诡异,完全看不见出手,竟然在眨眼间就能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我们走。"子虚真人不再管毒娘子,而是对之前的那些黑衣人低低说了一句,一群人便迅速撤出了客栈。
朱濂之这次睡了很久才醒,却见到黄泉一脸认真的凝视。
"你终于醒了。"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忧虑。
朱濂之微微勾了勾嘴角,懒懒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醒过来就好。"黄泉道。
朱濂之自然知道黄泉为什么担心,因为昨夜的事他又用了一次香,所以导致这次一睡睡了那么久,虽然不清楚确切的时日,可他从黄泉
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一定已经很久了。
"饿了么?"黄泉问。
朱濂之点头,却问,"红衣呢?"
"我现在去让她来见你。"黄泉说着开门走了出去。
朱濂之闭上眼,然后在下一刻他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
"王爷。"是红衣的声音。
朱濂之睁开眼,眼前是一抹红影,红衣一脸的欣喜之色,飞奔来到朱濂之身畔。
"你来了。"朱濂之眼底是温柔的笑意,注视红衣的脸,他问,"我睡了多久?"
红衣微微蹙起眉,看着朱濂之说,"有三日了。"
"三日啊......"
这么说来,那个人又在他床畔守了三日。
"你现在还会怪他么?"朱濂之淡淡问道。
红衣垂眸,"我......"
她知道王爷指的是黄泉,可她如何能说完全不怪,却又看着黄泉这样守护王爷的样子,她确实已经无法责怪了。
朱濂之微微的笑,不再提这个,只问,"雁门山庄的事解决了?"
红衣点头,"解决了,只是那千行宫宫主......"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抹担忧,因为这件事本就是在王爷入睡之前吩咐她的,让她在雁门山庄事发之前以雁门无恨女儿的身份前去山
庄,伺机监视并且在暗中助雁门无恨一臂之力,而雁门山庄的一切也早被王爷摸得一清二楚,所以此行才会不伤一兵一卒,并且还让陶
玉秦阴谋败露,再无回头之日。
只是虽然那些冲着王爷而来的江湖人物因欲刺杀王爷的罪名正遭到官府的通缉,可千行宫宫主却因那晚用了替身出面而成了漏网之鱼,
至今没有一点线索。
"她我自有安排,因那雁门无恨是你的生父,我愿意帮他完全是你的缘故。"朱濂之道。
"红衣知道。"红衣点头。
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黄泉单手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王爷先用餐,红衣退下了。"红衣站起来道。
朱濂之点头,又道,"我们今日就要启程回去了,你的打算呢?"
红衣一怔,回过头看向朱濂之,"红衣......红衣自然是跟着王爷......"
朱濂之淡淡一笑,"枉生楼你可以随时来,如果你舍不得你的父亲,可以在这里再多留几日。"
"我......"红衣垂下眸,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似乎感觉到了以前没有体会过的那种父爱,跟王爷给的不同,却也让她有一种眷恋。
"去吧,你知道我从不会逼你,现在有黄泉在我身边,我的安危你不用担心才是。"朱濂之笑道。
红衣抬眸看看黄泉,又看了看王爷,随后点头道,"红衣知道了。"
朱濂之看着红衣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又不由闭上了眼睛,他总觉得疲惫,便听黄泉的声音低低说道,"你也舍不得红衣,对么?"
朱濂之淡淡的笑,"毕竟她是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的。"
那时小小的孩子,一转眼竟然也长成一个标志的姑娘了。
"以后,不准你再用香了。"黄泉这时道。
朱濂之睁开眼,笑道,"听你的。"
黄泉注视他片刻,把手中的粥端了过去。
枉生楼,依旧是那枉生楼。
枉生无咎,青山无遮。
此时的风有些暖,有一种说不出的和煦,朱濂之精神尚好,只是人有些懒意,因他才醒没多久。
黄泉端来了药喂他喝下,注视他的脸色片刻,微微蹙起了眉。
朱濂之嘴角噙着笑,抬手拉着黄泉坐下,不提其它,只问,"那丫头还没离开?"
"嗯。"
"千行宫那宫主一定没想到我竟然半途把人掉了包,只不过千行宫的位置我还不是很清楚,你查到了么?"朱濂之淡淡笑道。
"已经有消息了。"黄泉点头。
"既然这样一切就交给你了,她想要知道其余八冢的秘密,要看她有没有命剩得下来。"朱濂之嘴角的笑清清淡淡的,看着黄泉的时候眼
底笑意加深,而话语里是完全的不在意,除了对少数几个身边的人,他向来不会去理会旁人的性命。
"还有一个人,他正在楼里等你。"黄泉说。
"哦?"朱濂之抬了抬眉。
"是我。"无想阁门外忽地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让朱濂之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
门被推开见了来人,朱濂之对那人微笑,"皇上。"
"九弟。"朱佑樘微微叹息,几步来到朱濂之身旁。
黄泉面无表情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深深看了朱濂之一眼。
"你在荆州出现我才知道你已经醒了,于是便忍不住过来看看你。"朱佑樘仔细注视朱濂之的脸,却依旧忍不住皱眉。
"多谢皇上挂心,臣弟现在已经好多了,只是睡得太久,行动有些不太方便了。"朱濂之笑着道。
朱佑樘看着朱濂之毫不在意的笑容,心知他还是这样,却也只有无奈,只道,"你好好养身子,我也知道其实你都不需要帮什么忙,我
只是来看看你,好放下心来。"
"臣弟一定会的,请皇上不要担多余的心了。"朱濂之道。
"那就好,过一阵我还会来看你,可以吗?"朱佑樘低问。
"皇上......"朱濂之轻轻叹息了,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皇上好好治理天下便好,臣弟的事实在无需太过于在意。"
朱佑樘注视朱濂之不语,随后微微笑道,"那我先走了,你需要多休息才是。"
"臣弟知道了。"朱濂之点头,目送朱佑樘离开。
安静了下来,朱濂之缓缓撑起手坐直了身体,他右肩上的伤早已在黄泉每一日的料理下复了原,虽然留下了疤痕却并没有什么要紧,只
是右手太久不用似乎没了感觉,此刻稍稍用力就觉得吃力了。
掀了被子想要下床,却是预料之中的无力,便在这时黄泉飞身入了屋,一把扶住了就要跌倒的他。
"再不下床走路,我的双脚真是要废掉了。"朱濂之淡笑着说,神情里面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说得丝毫也不在意。
"不会的。"黄泉定定地说。
"所以,以后又要麻烦你了。"朱濂之笑着对上他的眼。
黄泉看着他,纯黑清淡的眼眸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带我出去走走吧......"朱濂之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却掩盖不了倦意。
黄泉自然依他,扶住他一步一步走着,那么久不下床的后果就是双腿完全用不上力,才走没几步朱濂之的额上就渗出了汗水,黄泉抬袖
替他拭去,可朱濂之没有喊停他也不去阻止,只是他的眉已经拧了起来,他既不希望他将来不能行走,又不想看他如此受苦。
不过朱濂之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到黄泉终于忍不住一把抱起他之后朱濂之也没再坚持,只任黄泉一路抱他下了楼,面对枉生楼独有的
景色。
此时天空中的蓝色竟是有些泛滥的,却又那么纯净,细致的云朵下一群大雁排成一字飞跃那片蔚蓝,在地面留下了一行长长的影子。
朱濂之被黄泉安置在了柔软的躺椅上,他重新仰望那片蓝天,心里却总有一番奇异的滋味。
"我睡去前......也是一样的蓝色,你......还记得吗?"朱濂之望着身边的人轻语。
黄泉点头,他自然记得,那个时候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他突然的睡去,让他觉得自己的心忽然就被抽空了,什么也没
剩下。
"王爷!原来你们在这里,终于被我找到了!"忽地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很大声,像是故意要吓他们似的,只是树荫底下两人都没有理
会,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来看她。
"你让她在枉生楼里到处闲逛?"朱濂之扬起唇抬眸看向黄泉。
"我管不了她。"黄泉淡淡道。
"可恶,你们又不理我!"女子撅起了嘴,一双大眼睛一味瞪着朱濂之,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碧云,这次多亏有你助红衣,我还没有好好谢你。"朱濂之这时方才抬起眼,笑着看那名女子说道。
乍看女子极其像"碧云"的那张脸在朱濂之叫出口之后竟然逐渐变化起来,等朱濂之说完整句话,碧云也变成了另一个女子。
"王爷,我还是碧云么?"女子嘻嘻直笑,盯着朱濂之问,这本是缩骨神功的最高境界,能让人在一瞬间移动任何一块骨骼,比易容术方
便好几倍,却相对难练好几倍,而且缩骨神功失传已久,却不想在这名年纪轻轻的女子身上出现。
"玩够了就回去,省得让你爷爷担心。"朱濂之丝毫不见怪,只是淡笑着说道。
"我才不要回去,那里那么闷,没有外面好玩。"女子摇头。
"既然你不愿回去,那只有等你爷爷找上门来了。"朱濂之凉凉说道。
"王爷!"女子瞪大了双眼,直瞅着眼前这名神情极其漫不经心的男子。
"你爷爷后天就会到。"黄泉在一旁忽地说道。
女子皱起眉不依道,"你们就那么想赶我走,好歹人家也帮你们混入了雁门山庄监视了好久那个什么宫主的动静,碧云偷偷跟着你们的
时候还不是我把她给换掉了,最后还帮你们把那个宫主引了出来,再怎么说这件事情里面我也是功劳最大的一个啊。"
"是,你是功劳最大,只是你爷爷找不到你恐怕会掀了我的王府,到时候后果也得由你负责,怎样?"朱濂之无动于衷,懒懒言道。
"王爷!"女子蹙起眉来,就差没跳脚了,"反正我不愿意回去,王爷就不怕我生起气来先掀翻了这里?"
"请便。"朱濂之倒是无所谓,这时瞅瞅黄泉笑着问道,"若她掀翻了这里你打算带我去哪里?"
黄泉负手淡淡瞥了那名女子一眼,"去她找不到的地方,免得她吵到你。"
"真是可恶!"女子狠狠瞪着黄泉的背影,这边朱濂之已经轻轻笑了起来,他注视那名女子说道,"苏苏,我再让你爷爷准你留几日,到
时候乖乖跟你爷爷一起回去,我也好清净清净。"
被唤为"苏苏"的女子不由无奈,咕哝道,"果然是嫌我吵,不过等王爷身体恢复了之后我还会回来,继续吵你!"最后几个字她大声地说
,生怕朱濂之听不懂似的。
朱濂之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不过苏苏其实也清楚,到时候这两个人如果真要躲她她也毫无办法,当时要不是她有把柄落在这个王爷手里她才不会那么好心帮忙,不
过现在她却对这两个人好奇起来,直想摸摸清楚他们的底细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