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母亲捂着嘴的小孩眼中蓄满泪水,劳劳记住母亲的话,被推进神位后躲藏起来,他记住了,不要哭,不要作声,不要动,躲起来……躲起来……
他记住了……不要作声……不能作声……
缩在角落的孩子突然抬头,惊恐地抬头。
不应该出现在这个血色空间的少年出现了,脸上淡然的笑让人心安:“是吗?大家都忘记了告诉你可以说话了吗?”
茫然地点头。
轻轻的叹息随风飘散,温暖的怀抱再现:“乖,你做得很好,可以说话了,可以作声了,可以哭泣了。都没关系了。”
感受到怀抱的温暖,眸中的泪水溢出,唇张开“啊……”
只是发出一单音,但这就像将河堤冲缺一样,随即面来的是悲恸的惨叫……为死去的人,为失去的温暖……为这凄惨的夜色。
哭着叫着,抱着他的怀抱始终没有消失……真的可以了:“爹……娘……”
从幻觉中脱离,让人恐惧的一切消失了,二人又回到原先的房间,小莲已经因为负荷过度昏过去了。
云烁擦擦汗湿的额,虚弱地扯唇一笑,用袖子轻拭小孩同样汗湿的额头:“成功了呢,你的未来……比那些更重要,不要再留在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他也陷入无边的黑暗。
时间一到,门外的人全冲了进来,他们已经忍了很久,当看到床上倒卧的二人时,莲湛毓差点忘记了呼吸,冲过去颤抖着抱起自己的儿子,随即发现并无损伤。
难书上前给二人把脉,然后唇角抽了抽:“睡着了……”
“……”众黑线。
“搞什么,他的治疗就是鬼吼半天,然后睡一觉吗?”难书翻白眼。
“没事就好,先把他们送到睡房去吧。”
但言听了就上前抱少爷,却发现他的手紧拽着云烁的不放。
“这孩子……”一向不爱亲近人。
难书皱眉:“或许他的治疗真有点用,至少,这个孩子肯与他亲近。”
“嗯……那就让他们在这里睡吧,我在这里等他们醒来。”莲湛毓搬了张椅子坐床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们啊,把饭菜搬这里来,你们家主子懒得走动啦。”难书一边喝着,一边把莲湛毓拖到桌边:“你给我吃,别让小莲没有事,你就给我先倒。”
对于好友兼大夫的警告,莲湛毓只有妥协的份,乖乖的坐在桌边,等待仆人放好酒菜。
“爹……”
围着桌子的人没有动,开始动筷夹菜。
“爹……”
桌边的人一僵……又一声?不是幻听?这里怎么会有孩子的声音?
“爹……”
一阵杯盘落地的声音,某丫环见鬼般用手指指向床上拉开嗓子尖声高叫:“小主子说话了!”
尖锐的声音刮痛了现场所有人的耳朵,连云烁都不舒服地转了个身。
然后是桌椅落地的声音,桌边的人全跳向床边,莲湛毓更是动作太猛,一个劲趴到床边差点爬不起来。
“翰儿,是你在说话?”激动的声音夹杂着狂咳。
已经坐起来的孩子抿抿唇,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张唇,阴声细气地唤:“爹……”
音圆腔正……是这孩子说话没错。
“怎么可能!”难书双手插进头发里,狂扯着仿佛跟自家的发丝有仇。
“云公子真的做到了。”但言甚少发言,这次也忍不住赞叹。
“他做了什么,翰儿,他做了什么?”莲湛毓急忙问唯一知情的儿子。
然而只得到莲翰洋一阵摇头:“我……不知道。”
已经没有说话好几年,一句话要主成还得思考上一会。
“没关系,能说话就好,能说话就可以了。”至于云烁究竟用了什么办法,莲湛毓先不过问了“翰儿饿吗?吃饭吧。”
“我要……陪他……”小小的孩童脸上是单纯的坚定:“是……朋友……”
“……可是,云烁要睡觉。”莲湛毓想拉起儿子,却发现儿子还是坚定地摇头。
“死了,小莲被这小子洗脑了。”难书吃味地嘀咕着:“啧,我还照顾了他这么多年,还未见过他这么粘我。”
明显没有人理会他的别扭,莲湛毓知道自己的儿子坚持,再想想毕竟是云烁治好翰儿,自己也不好太强硬,吩咐了仆人把食物搬到床边来食用。
可怜的云烁在睡梦中接受食物香味的折磨,只能闻不能吃。
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当云烁醒来的时候,大伙正在床边摆开延席。
正准备大吃一顿,原本躺床上的人突然间就起来了。
难书正勺起一勺鱼翅放嘴里,看床上的人坐起来马上表演了天女散花,赢得现场所有的白眼。
“哥哥!”小莲惊喜地一拉,差点没把昏昏沉沉的云烁拉回黑暗中去。
苦笑:“小莲,先放开一下,让我适应一下。”
小莲马上听话地放开手,眨巴着可爱的眼睛看着云烁揉着眉心呻吟。
“该死的……每回都像喝了百斤酒第二天宿醉般难受,以后再也不用这个了。”
“要不要喝点汤,或许会好一点。”温文的声音十分小心地问。
未等云烁说什么,眉间揉着的手被人拉住,难书职业地摆出一脸深思,把着那脉就这样嗯嗯啊啊半天以后,叫人备了文房四宝……监于空间有限,仆人们只给了他纸和笔,他这大夫威严地在纸上舞了半天,新鲜出炉的药方一递:“去,用四碗水把这些熬一碗汤来。”
……云烁开始想像那碗汤将有多浓……
“你们在我床边野餐?”云烁挑着眉,靠在床柱上问。
“翰儿想陪你。”莲湛毓很平静,没有半点吃醋,但云烁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什么,就是说不清。
“你睡了一天一夜,先喝点汤吧,等会那药来了,你喝完也就饱了。”难书拿起碗,在桌上左勺一下右夹一把,搅成一碗:“为了配合莲的身子,这里的大多是药膳,我给你配的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吃光吧。”
一手拿过那只大碗,另一手拿着一只勺子,云烁皱着苦瓜脸盯着那碗看不出原样的极品,有点为难……卖相也太差了。
“吃!”难书双手往腰上一叉,一只汤勺在空中挥舞着,仿佛下一刻便要往云烁身上招呼。
……怎么看怎么像老妈再生……
云烁轻笑,好温暖的感觉,虽然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跟畅都没有哭,但那并不代表他们不伤心,只是伤心到了绝望时,会连眼泪也无法痛快流下……为了妹妹而不哭,为了自己而不哭,十年了……今天却有种想哭的感觉……
“喂!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难书勺子舞动得更激烈,一张脸发青,双目狂瞪,好像看到什么不得了的事。
“怎么了?”莲湛毓从怀里掏出一条新的手帕按到云烁颊上。
去烁惊愕地往脸上一摸,才发现湿湿的一片,原来不只想想,自己真的哭了。
“别哭,发生了什么事?”莲湛毓慌了,一边咳着一边还得想办法哄云烁。
“不会吧,你不想吃就不要吃,我让他们再做别的给你吃。”难书的脸已经由青转灰了,看来是真的慌了。
像他这样一个陌生人,值得他们如些紧张吗?云烁噗哧地笑了取过手帕胡乱地擦干脸:“没事的,难大妈,我会把这吃完。”
“这就乖……什么!你叫我什么,是不是想死!”难书整个蹦起老高,还好但言从背后箍住了燥动中的他,不然,云烁这脑袋得跟勺子打招呼了。
看着激动的难书,云烁笑嘻嘻地把碗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地吃着,其实这些食物混在一起,也不难吃,发现旁边好奇的目光,好心情的云烁盛起一勺送到粉嫩的唇前:“要吃?”
小莲点点头,就着勺子吃下去。
云烁突然间想起跟妹妹一起看的韩剧,他常常不明白那剧中的人为什么总是喜欢共用酒杯,有时候你喂我一下,我喂你一下的,也不怕脏,现在他倒明白,那种亲腻的感觉,真的让人心醉。
看着那如花般笑开的小脸,云烁也笑了,一口一口地吃着碗里的食物,这比牛排跟什么法国大餐好吃多了。
一回眸,莲正用着慈祥的目光看着自家儿子,云烁不禁想,这个人真的很爱自己的儿子吧,不过,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父母会不爱自己的儿女呢?当年自己不也骑在父亲肩上度过幼小的童年吗?
沉思中的云烁一抬头,发现莲正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里面有审视有疑惑有评估还有更多的他不清楚,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调羹已经举在那优美的唇边,对方正惊愕地盯着眼前的物体,仿佛看到外星人降临。
云烁并没有发现所有人都瞪着他看,像看到鬼早上出来散步了。
这对他来说没有什么不对……真的没有什么不对,他是这么觉得的,所以他的表情一直是开怀真致的。
莲湛毓眸子轻抬,而后又垂下看向那羹里的食物,而开轻轻地扯开唇角笑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吃下羹里的食物,随即取过羹子想换一个。
“慢着,难书,莲的病会传染吗?”云烁问摆着奇异姿势僵着的难书。
“呃?哦,不会的,那是伤疾,不传染的。”被当胸一刀,没有死,却伤及心肺。
“那好,我用这个就可以。”云烁觉得,换了羹子就好像不一样了。
众人惊讶地看着云烁开心地把碗里的食物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真的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怪异的本事,怪异的想法,怪异的举动。
“难大妈,你吃饭吧,就知道八卦!”
“……你这个死小孩!”某人又开始扭动,高大的侍卫苦着脸……我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憧憬的生活,大概就是这样吧,虽然没有现代的科技,虽然这些人只是偶然的相遇,气氛却是温馨……如果这种感觉可以永恒该有多好。
折腾了半天,饭吃过了,难大妈想扁云烁,去烁倒大方也不逃站着让他打,他老又打不下去了,僵了半天诅咒几句就气冲冲地回药房去,算是接受了大妈一称了。
吃饱喝足,云烁睡了一整天,骨头都有点酸痛了,决定到湖边去逛逛,小莲被仆人带去休息了,听说这孩子陪在他身边一天一夜了,也真是倔。
这么大一个宅子,云烁独爱逛这湖边,但今天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不想让他安心逛这湖边了,一直走在他后方不远处。
云烁被跟得郁闷了,回身等那一脸苍白的人,想来那小莲的倔也就遗传自这人吧:“莲,你有什么话要说?”
莲湛毓以眼神示意但言保持距离,然后回视云烁:“我只是想问你,用什么方法治好翰儿,毕竟这几年来,什么样的方法,什么样的大夫都试过,都没有办法,你却能在一席之间做到,难道你是的医术比难书更厉害?”
原来是这个么?云烁想了想抬头:“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保证不能跟任何人说。”
“……我保证。”那是一种商人的直觉,莲湛毓总觉得,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就跟这个人有更深一层的联系。
深吸一口气:“呵呵,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得什么都帮我了呢,不然你就危险了。”
“……是吗?”
风吹过,把二人的头发吹起,一丝一丝轻轻飘散。
云烁觉得这个人真是有点仙风道骨,俊得紧。
莲湛毓感叹眼前的人如天上嫡仙般灵秀。
轻叹口气:“怎么这里电影业不兴旺,但处处都是明星脸呢。”(——因为偶让你遇着了,你试试出去,到处是路人甲。)
“什么?”
“没什么,你别动啊。我现在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云烁一手举起按在莲湛毓的右耳上方,修长的手指穿插在鬓上青丝间,一丝丝暖意自鬓间传入。
湖还是那湖,但风变了,云动了,少年也消失不见了……瞬间天地扭曲,湖水漫起整座山般高,一下子把世界淹没,他在水中不能呼吸……无力地捉着自己的喉……水无情地涌入鼻间,仿佛要驱逐这躯壳内的生命取代之……
就只一瞬间,一切回复正常,眼前的事物没有变,他仍站在原来的地方,除了满身如水般冒出的汗,没有更多的了。风徐徐吹着,少年的脸却变得苍白,比自己还要苍白,仿佛下一刻便要裁倒。
“那……是什么……”粗哑的声音响起,让莲湛毓不敢相信是自己的声音。
“就这个,就是这个治好了小莲……哦,或许你可以扶我一下,真是该死的,我再也不要用精神干扰了。”头晕……天旋地转……呃,要昏倒了……
少年嘀咕着他不懂的话,莲湛毓只知道现在他要接住这具倒下的躯体,但言吃惊地走过来接过昏倒的少年:“主子,这……”
“不要问,让难书来帮他看一下。好好照顾他。”一边下令,莲湛毓抿着唇看着那张沉睡的脸,心……是一丝丝悸动,不知道是为了他的奇异还是因为别的:“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六章 绘玉石图
离治好小莲已经半个月,而离那人所说的归期也过了快一周。
自从那天让莲见识过自己的能力以后,云烁不得不佩服一下了这个叫莲湛毓的人,他果然没有再提这事,而且也不多话问一句,仿佛那天的事并没有发生。如果不是偶尔抬头看到他射向自己的深沉怪异目光,或许云烁真的以为他忘记了。
不过那也没关系了,反正已经做了,后悔也不是办法,而他没可能杀掉莲来灭口,所以只好顺其自然,反正船到了桥后,最多也就是撞上去。
原本他就以为自己的生活该是风餐露宿的,只是他最近会禁不住想那个人,那个留书说十五日后归来的人,现在仍袅无音信,不禁为他担心。
他是不是失风被捕,现在正锁在某大牢里发霉呢?又或许浴血江湖,被弃尸荒野了?诸多的猜测,总是把他的心越搅越乱,然后那潭镜般的心湖被投下的疑问石头弄得水花四溅,涟漪圈圈,平静……仿佛不复存在。
“蠢死了!做什么为他担扰呢,也只不过是认识几天。”沉声骂自己,随即又辩解:“怎么说都是在这里第一个遇到的人,第一个帮自己的人,稍微有良心一点也该为他担心吧。”
人心为什么和长在左胸?因为人本来就是偏心的,云烁直觉地安慰着自己,可他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客观。人生如棋,局中人,又有多少个能纵观全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