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每次看到这两个人搅在一块亲亲热热地打闹不断,难以理解之余又总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遗憾掠过心尖。不过年轻的元帅很快便将这点微不足道的遗憾忽略掉了,他朝阿尔戈浅浅地一笑,瞧见对方下意识屏住呼吸的同时,心情顿时愉悦起来的他决定开口为他解围:
"好了,马尔廷......"
这个出身门阀贵族的黑发元帅在唤到他的小副官的时候,总会以和他本人一样有着恰到好处的做作与优雅的贵族腔,习惯性地带出一个华丽的卷舌音。
"看你哥可怜得都快要跪下来亲吻土地的份上,饶了他吧!"
"是啊是啊,马汀,快放开我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阿尔戈赶紧跟上一句。
"不放!"
棕发男孩一边继续吊在表哥身上不松手,一边胡搅蛮缠地耍赖。
"不要!菲力德元帅,你可不要被我哥给骗了,你瞧他,喘不过气来还讲话讲得那么利落,他在骗咱们呢!"
瑟曼瞟了一眼阿尔戈,这个健硕的男人正可怜巴巴地瞅着他,一副想说些什么但又怕小表弟再说他骗人的模样,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马尔廷,放心,你哥没在骗咱们,难道你不知道在大多数情况下,他说话从来都不是通过喉咙的吗?"
一大一小两个活宝立刻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起来,没多会儿就将充满疑问的目光同时投向了语出惊人的瑟曼。
还是小男孩沉不住气,抢先问道:
"不用嘴巴说话,那用哪里?你逗我呢吧?你瞧连我哥也不知道......"
"你哥他自己当然不知道了,如果知道的话他自然会想办法避免这种非良性状况的发生。不过我的马尔廷副将,难道你真没发觉他比较习惯于拿肺部讲话吗?"
"啊?"
不愧是有着一半贵族血统的马汀,稍稍地楞了一下之后,便明白了隐藏语言背后的讽刺,他欢叫一声,扬起脸吧唧一口亲上表哥的脸颊。
力德元帅在嘲笑你老是讲一些言不及义的‘肺话'呢!"
"......"
哦,老天!阿尔戈立刻有了想要吼叫的欲望,拜托随便是谁救救他吧,他可受不了这种恶心极了的贵族式的幽默,特别这种嘲讽人的话语全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几乎开始后悔他求助于瑟曼的行为了。
"不过就是这样的表哥才让我喜欢呢!"
小男孩继续说着,然后松开了巴住表哥脖颈的手臂。
"好吧,既然是菲力德元帅的命令,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放开吧!"
那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令阿尔戈很想捏住他的小脸蛋掐得他求饶出声。
但终究阿尔戈也只是宠溺地揉乱了马汀的棕发,亲昵的动作惹得这个像只小狗一样依偎在他身畔的男孩快乐地吃吃笑了起来。
红发的元帅也随之咧开了嘴巴,冲可爱的小男孩笑了笑,接着他那常常被人形容为"鹰隼般锋锐"的目光一转,朝一旁的瑟曼斜睨过去,伴随着不冷不热的一声"哼",他发出了他对眼前这个"该死的贵族小子"第一千零一次的抱怨:
"......你见鬼的可不可以不要再顶着那张平板的臭脸讲一些不好笑的话来讽刺我?我再也受不了你这种贵族式的腔调了!"
"唔,我明白了......好吧,如果你想要我的道歉的话,我可以每次都将我最诚挚的歉意作为之后的甜点免费奉送给你。"
"......"
......为什么他总感觉到他跟那个拿腔作势的家伙就好象是鸡同鸭讲?阿尔戈头疼地想,究竟当初自己是哪根筋搭错了位才会上赶着跑去跟那家伙称兄道弟的!?
"菲力德元帅!"小马汀在一旁缠着瑟曼不住地问,"听说你受命率先锋军南下了,是这样的吗?"
"嗯,你怎么知道的?"
......和别人接触的时候还好,可一旦面对自己,那个臭小子却顿时变得要多可恶有多可恶起来,总能弄得自己头疼不已。
......又高傲,又冷漠,好象瞧不起人似的总将尖刻的下巴扬得高高的......
"猜的呀!菲力德元帅,我可是你最得力的副官耶,要是连这点小事都猜不到的话,我岂不是该卷铺盖滚蛋了吗!"
"嗯,马尔廷副官,请注意别把尾巴翘上了天。"
......牙尖嘴利,又时不时摆出一副尖酸的嘴脸,好象说话不带点刺就不舒服似的......
"遵命!菲力德元帅!......我能把您的这番话当作对我的夸奖吗?"
"......随便你。"
"啊,那么多谢了--菲力德元帅阁下!"
......嘴巴的硬度赛得过金刚石,死活也不肯流露出一丝真实的情绪,虚伪到叫人恨得牙痒痒......
可是明明这种虚伪又高傲得看不起人的贵族小子是他最厌恶的类型的呀,为什么时至今日偏偏会和这个黑发黑眸的俊美男子成为最为契合的兄弟?
信者不疑,疑者不信,这从来都是他阿尔戈的信条。
所以从一开始认为瑟曼菲力德的投诚大有疑点的时候起,他始终没有给过那个白皙高傲的贵族小子一丁点的好脸色瞧--没办法,他不信任他嘛。
其实阿尔戈屡次的恶言挑衅倒也并非对瑟曼菲力德存在什么私人恩怨,完全只是一个受过门阀贵族迫害的平民对贵族阶级难以控制的下意识仇视--那时候的阿尔戈是绝对不会相信若干时日后的今日,他竟然和他最为仇视的典型,成为彼此信赖的好兄弟。
那么,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似乎是愈演愈烈的谣言到达顶峰的时候吧。
就连军部也迫于民众压力决定公开审判瑟曼菲力德,然而那个神经强韧的黑发男子即便走到了被黑压压的军人包围住的审判台上,清澈明亮的黑眸也没有出现过一丝慌乱的波动。
那时候作为审判委员出席的阿尔戈头一次对被他视为敌人的贵族小子产生了某种名为"钦佩"的情感。
程式化的审判几乎令阿尔戈听得昏昏欲睡,军队首脑的态度很明显,无非便是既舍不得放弃这个当年圣列士敦贵族学校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同时又不愿意为了区区一员大将开罪广大民众,于是只好将烫手山芋扔回到那个优雅地站立在被审席上的男子,以他为自己辩护的说辞来裁决一切。
"众所周知,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是来自圣法耶尔的间谍......"
刚一开始的申辩,就被咄咄逼人的阿尔戈上校打断:
"小子,可也没有证据证明你就不是个间谍呀!"
那双黑曜石般光耀灿人的眸子倏地转而向他,毫不畏惧地对上他那暗红如血的眼瞳,阿尔戈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以挑衅的目光回应着对方的瞪视。
好半天,在他以为对方便要就此放弃的时候,那个漂亮的黑发男子才缓缓开口,出乎任何人的意料,瑟曼菲力德,在数万军人的注视下,竟然面不改色地讲出了一段令人相顾骇然的事实。
他缓慢地说,近乎于一字一顿:
"我认为我有加入腓鲁共和军的必然理由--如果我不离开圣法耶尔的话,那我就只能继续做一辈子皇帝的禁脔。被另一个男人当作女人一样在床上使用,我想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忍受这一点。"
偌大的军营里顿时寂静得连掉落一根羽毛都能听见,超出认知范围的事实令所有人呆呆地楞住,不知所措。
被审席上的瑟曼菲力德倒仍旧是一副漠然的模样,而始终与他目光对视的阿尔戈没有忽略他开口之前,黑瞳中瞬间掠过的一抹决绝的光芒--那光芒惨烈得直让这个心肠极硬的上校竟然感到了细微的刺痛划过他的心脏,他十分罕见地对那个白皙俊美的贵族小子产生了难以抑止的好奇。
......那一天的瑟曼菲力德成功地让所有叫嚣着要"将这个间谍烧死"的人们闭上了嘴巴,包括阿尔戈的,虽然这个单纯的粗线条家伙一直有个小小的疑惑想要寻求解答,但是出于对瑟曼的尊重,他最终也只是与其他人一样,闭紧了嘴巴。
之后瑟曼菲力德正式为军部重用,并以一种坚硬而又富于韧性的独特气度折服了一个又一个曾对他心存怀疑的兵士。
而首先被他折服并且折服至深的,则要算是和他接触最多的阿尔戈了。
出于好奇而去接近对方,神经过于粗大的阿尔戈很幸运地没有被对方泛着寒意的冷漠面具吓退,反而以战场上勇往直前的蛮勇作风灼烧得那层漠然的冰面具破开了一片又一片的裂痕。曾经"神秘"又"难以捉摸"的黑发男子在他的面前开始变得透明起来,阿尔戈甚至可以从语调的轻微改变或是某些不易觉察的小动作而探知到对方微妙的心情变化。
距离的贴近,友情的与日俱增,某个时常在不经意间扣响思考的大门的小疑问也越来越迫切地期待能够得到对方的解惑。
终于有一天,阿尔戈逮着机会将之问出了口。
"对了瑟曼,"他亲热地勾住友人的肩膀,"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明白......"
"嗯,什么事?"
"就是......就是......"
被瑟曼专注的视线注视着,阿尔戈突然感到有些羞于启齿,嗫嚅了一阵,才下定决心般猛地一梗脖子。
"我就是想不通,男人跟男人之间,明明你有的我也有,干吗还有那么多家伙喜欢跟男人上床?以前我以为就军队里才有这种人,没想到连那个狗屁皇帝也......,他要什么女人没有,干吗非得要上男人?多恶心啊......"
瞧见瑟曼讶异地投向自己的目光,阿尔戈顿时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而不由得涨红了脸,嘴巴张张合合一连叨咕了好些连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等到发现瑟曼黑色的眼眸里泛出了温和的笑意,他这才松了口气似的扁了扁嘴巴,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真的不知道嘛!"
然后看到瑟曼勾起了淡水色的薄唇,一个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的浅笑绽放在他的唇角,他叹了口气,轻飘飘的声音好象自言自语一般:
"......如果其他人也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就好了......"
阿尔戈的脑海里蓦地闪过审判那天令他难忘的决然眸光,自觉又干了回挖人疮疤的事情而隐约地后悔起来,结果没敢再继续问下去。
后来虽然心里始终揣着这么个疑问不放,但再也没敢大咧咧地向瑟曼发问,直到某个军营中的狂欢之夜,喝多了的他被瑟曼扶回了帐篷,醉醺醺的他控制不住自己,抓着瑟曼的领口不放,死活非要瑟曼告诉自己答案不可......
然而阿尔戈有关于这次酒醉事件的记忆就到此为止,他记不得瑟曼究竟说了些什么。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被召去开会,跨进元首的营帐,阿尔戈自然而然地与瑟曼打了个招呼,而对方也如常地回应了他,这让他莫名其妙地着实松了口气,宿醉的头疼也奇迹般地缓解了不少。
阿尔戈之后也曾努力回想过当夜的情景,可惜就算想破了脑袋也只有模模糊糊的几祯镜头在眼前飞一样地晃过,快得叫他始终看不清楚内容。
而比较奇怪的一点是,阿尔戈从那夜过后再没有对曾经困扰过他的疑问产生过好奇,这让他坚信在那个古怪的夜晚,黑头发的友人一定对他说过些什么,不然执念颇深的他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弃了对于答案的寻求。
......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阿尔戈的冥想是被少年清亮的嗓音以及抓着衣袖不住晃动的举动所打断的,虽然他迅速回过神,却仅仅听清了最后一句:
"......哥你说好不好?"
有点摸不着头脑的阿尔戈面向一脸期盼地望着自己的可爱的小表弟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问道:"你说什么?"
棕发男孩顿时垮下了小脸,再次噘起了嘴巴,控诉地说:
"......哥你又走神了!"
......嗯,这确实是自己的错。
阿尔戈懊丧地抓了抓后脑勺,然后习惯性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旁的瑟曼,没想到对方竟垂低了头,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哦,该死的臭小子!太不仗义了,连这点忙都不帮兄弟一把!阿尔戈在心底暗咒之余,只得无奈地撑出一张可怜兮兮的苦脸面向马汀。
"......实在抱歉,马汀,我只是在想......"
"算啦算啦。"这回小男孩倒大度的很,"你是元帅嘛,成天一大堆事情要忙,原谅你了!我刚才说,等打完仗,咱们仨可要放一回长假,从北到南,从东到西,把整个克洛希大陆玩个遍!"
望着兴奋地幻想未来的表弟,阿尔戈不禁哈哈地大声笑了出来。果然还是个孩子,整天在军营里处理大堆大堆的军务,早就闷坏了吧!他宠溺地摸着表弟的小脑袋。
"小家伙,成天呆在军营可闷死你了吧?--好!就依你!等我和菲力德元帅在圣法耶尔胜利会师之后,你想去哪儿玩我就带你去哪儿!"
小男孩欢快地叫出声来,阿尔戈则伸长胳膊,一把勾过某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家伙。
"喂,臭小子!高兴得傻掉了吗?圣耶勒拿州的地方可还得你给我们当向导呢!"
"是呀是呀,菲力德元帅一定知道好多好多有意思的地方呢!"马汀也跟着凑热闹。
短暂得极易被人忽略掉的沉默过后,抿紧了薄唇的黑发元帅才扯出一抹浅淡的笑,应道:
"......喔,好吧。一起去。"
得到了肯定回答的阿尔戈和马汀像孩子一样兴奋地叫喊起来,他们谁也没发觉那个黑发黑眸的年轻元帅俊美的脸孔苍白得几乎有如一张白纸。
第二章
"前面就是莫西尔峡谷了,菲力德元帅!"
从后面赶上来的是棕发的马汀副官,男孩清亮的声线被风吹出了轻微的颤音,瑟曼完全可以想象此时在男孩充满朝气的脸庞上正洋溢着的混合了紧张与兴奋的光彩。
果然还是少年心性,他不着痕迹地勾动唇角,紧了紧缰绳,放缓速度等待他的副官赶过来与他并肩而行。
"菲力德元帅,我们今晚在哪里宿营?该不会要连夜穿过峡谷吧,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那莫西尔峡谷可是敌人的‘天然屏障'、我们的‘死亡峡谷'呢!"
黑发元帅缓慢侧过脑袋,望向他的副官,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混合了一点点紧张的兴奋光芒闪动在男孩的眸底,傍晚越发暗淡下来的天色更衬得这光芒犹为灿烂--他甚至因为这样毫不修饰的纯粹的快乐而微微失了神,他想起某个红发红眸的男人,他们都有着坦率勇敢的胸怀--和他不一样!他厌恶这样单纯的他们,他把这些简单与纯朴归类于另一种意义上的虚伪;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无法阻止从自己心底蔓延而上的向往。
"......元帅?菲力德元帅!"
在副官的呼唤声中回过神的瑟曼将视线的焦点落回到他的男孩副官身上,那个可爱的小男孩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您还好吧菲力德元帅?太疲劳了吗?"
目光移向正前方,瑟曼不带任何意义地轻咳了一声,在马背上微微欠了欠身,依旧是那副冷漠的模样,淡淡地开口:
"......马尔廷副官。"
"在!"
"告诉我,除了美味的佳肴之外还有什么能够堵住你的嘴巴?--难道你一点儿也不觉得你的话说得太多了吗?"
"......我很抱歉--菲力德元帅!"
一下子降了一个八度的声调呜哝着向他道歉,用不着扭头,瑟曼就能够想见他的小副官正以怎样"哀怨"的眼神委屈的一下一下的瞟着自己......还有那拉长了的小脸,嘟起了的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