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蝶——KIKI

不去计较心中的酸涩是什么，北原武冷下脸来松开了手：“你以为谁都会没有条件的帮你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知道我谁都不是。”信田光司退了半步稳住身体，气得浑身颤抖，他从来不曾想过在人前被这般轻薄。不去看道原和伊田眼中的怜悯，合了合眼睛整理了情绪：“北原武，即使没有他，我也总要离开这里。是我求他帮我的，如果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在我身上吧，不要再伤害他了。”

“信田光司！！你……呵呵……”

这一声怒吼犹如惊雷，而怒吼后的冷笑则让道原他们都变了脸色……这是北原武真正生气的前兆。

北原武拔出墙上挂着的长刀，走近坐在地上吓得抖得如同风中落叶的人，狠狠一脚踩在对方的脚腕上，寒光闪闪的刀尖对上了喉咙：“你给我向那个笨蛋说清楚！”

“北原武！你疯了！！放开他！！！”信田光司猛扑过去推开拿着刀威胁着的人，身体却也是一软摔倒在瑟缩成一团的人的身前。饶是如此，依然抬头对上北原武强硬地开口：“一切都是我的错，不许你再伤害他！！”

“不许？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说话？！”眯着眼睛，后退了小半步的北原武重新将刀尖指向两人，“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笨蛋凭什么命令我？！！”

“阿武！！！！！”

“对不起……对不起……信田少爷……”

和道原、伊田他们的惊呼同时响起的，还有信田光司身后的人呜咽得如同嗫嚅却在这房间里回荡着的抱歉。

“不要说了，藤吉大哥，是我拖累了你，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明明是自己给别人带来的麻烦，却要让别人给自己道歉，他与心何忍？

光司面向背后的人露出安慰的笑容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北原武跳动的额角和越发用力地握住刀柄的手。却也没有看出遭受过折磨的藤吉眼中货真价实的羞愧……

突然跨上一步，北原武抓住了光司的肩膀轻易地把他向后甩入道原和伊田在瞬间筑成的防护里，弯下腰挥起了手中的长刀。

剧烈的疼痛忽然袭击了手臂，光司的眼前是模糊而晃动的景物，在身后的两人扶持下稳住身体凝神看的时候，北原武手中的利刃已经开始穿透肉体。

“不~~~住手！！！”

信田光司的惊呼中，长刀无情而准确地刺入腹部，北原武又加了几分力量搅动了几下刀把，看着鲜血沿着失了血色的嘴角流淌出来，在黎黑的脸上流下蜿蜒的印记。

“住手！！”光司再扑过去的时候，被北原武轻松地用单手挡住，搁着坚实的手腕，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到武从被掠夺了生机的躯体上拔出刀子还回鞘中的时候，光司趁着阻隔的暂时松懈低下头……躺在地上的人眼睛张得老大，似乎不相信突然降落到自己身上的命运，趴伏着身体的时候一只手死死地向前伸着，象是要抓住什么，更象是要抓住害他落得如此地步的人。

这样的景象虽然听说却不曾亲眼见过，第一次看到如此凄惨的死状，揪着衣襟的光司骇得后退到墙边，倚着坚硬冰冷的石块，这才定下心神，怒目转向若无其事得仿佛刚才不过杀了一条鱼的北原武。

“阿武，你怎么不等他说完？！！”伊田焦急地插话，北原武这和当初约定不同的无头无尾的举动一定又会招惹上麻烦！！

“不要你多说，怎么做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恼羞成怒地驳回道原的言语，武提着刀盯住了光司，象是要用目光把那纤长的身体钉在墙壁上，“你记住，要是你再敢反抗我，再敢不遵守约定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北原武……你这个杀人魔王，夜叉鬼！！”颤着声音，光司找不到更加多的形容加到面前这个杀了无辜的人还大言不惭的男人的身上。

为什么偏偏都是自己遇到？当年的那个人是这样，北原武也是这样，就连自己以为是善良的、应该和他们不同的伊田原来还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草菅人命！！

“我不会害怕的，你这么做，只不过让我更加想离开这里而已！”喘息着，不愿意呼吸这里腐败的空气却又不得不维持着自己的身体，光司面无表情。

“住口，你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把长刀狠狠摔在地上，任由金石交鸣出嘈杂的声响。北原武愤恨地看着光司，都是因为他自己才会做出完全不在自己计划里的事情：“不害怕？不害怕你躲这么远干什么？不害怕你又为什么在发抖？离开这里？你就不要再做梦了！！我是这个城的城主，这里的一切都是属于我的！！你也是我的！！除非我愿意，否则你就算死也别想离开这里！！”

“我不是你的！！永远！！”信田光司第一次吼出声音来，倒是惊得武收回想要接近的脚步。平静的眼神里初次有了情绪的波动，尽管那种波动也许该称为憎恶：“北原武！我不是女人，我不会因为那场折磨就改变我的想法留在你这个混蛋的身边！！”

“不是女人？你这张漂亮的脸蛋可不是白长的！即使你不是，我也会让你是！！”口不择言，火头上，北原武针对着光司的话作出了直接的反应。

被挖苦的字字句句压得透不过气来，光司的记忆又回到那个自己作为一个‘女人’被占有的晚上……女人？这个人真的是这么看自己的？背在身后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他已经不在乎在其他人面前暴露一切，况且大家都是这个事情中的角色：“那么……你什么时候才会厌倦……什么时候才会让我走？”

疲惫中带着灰心的声音搅得众人心疼，北原武铁板着脸却柔下了声音：“不会厌倦，现在不会。光司，不要想离开我，留在这里。不好吗？象从前一样……”

少年时的那天，那个突然创入的人是这么说的……‘谁叫你这家伙招惹我的？！都是你这张脸勾引我！！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从来不曾有人关注过自己，然而好不容易的关心来源于自己的这张脸，害自己落到如此地步的却也还是这张脸。

如果自己是个丑陋的怪物，当初救出自己的人除了开始的好奇之外就不会有什么……不，应该说如果自己没有这张脸，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也就根本不会有那些没有阳光的岁月了！！

追求皮相的人又有多少曾经看到过自己的心？被忽视的童年，欺负自己的兄长，把自己救出火坑却又把自己推入地狱的人……全都不过是看到自己的这张可笑的脸而已！！亲人、朋友……自己原来就不曾拥有也不会有这个幸运拥有，即使强求又能怎样？

扫视着站在面前的人……他们都是自己的谁？恩人，朋友？凶手，主人？自己又是他们的谁？朋友？男宠？下贱的奴隶？

“都是因为这张脸……如果一样东西坏了，就该没有人要了吧？你就会厌倦了吧？”喃喃自语着的光司象是在发问又象是在自己问自己。笑得如同一触即融的雪花般，光司的心中已经下了决定。

在众人毫无防备地困惑于这突如其来的笑容的时候，靠在墙边的光司突然抬手一把抓起插在固定在墙壁上的支架中的火把就向脸上移去，没有丝毫地迟疑。

“光司，不要做傻事！！”等明白过来的人扑过去的时候，却已经晚了一步。

“呜啊~~~~”低闷而压抑的痛呼后，火把掉落在地上滚动了几下，‘劈啪’响着保持着无情的旺盛火焰。

突然沉静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开一阵焦臭的味道……

第九章 幕遮?风环

和风吹过庭院，樱花的花瓣逐渐飘落，并不象是美丽的粉色雨而是稀疏得凄恻，有些地方已经凋零到只剩下暗黑的树枝孤零零地孑立在那里。

宁静的空间中，母亲宠爱地环住怀中的孩子，那是她唯一的安慰唯一的寄托：“光司，

你看，多么漂亮的花啊……妈妈的家乡也有着很多美丽的樱花，那么繁重茂密，有如最好的宫锦，密密叠叠的压在树枝上，原本高高在上的枝条，竟然能被压到即使小孩子都能伸手够到的地步……”

“母亲大人，什么时候能带光司去看樱花……母亲您家乡的樱花呢？”昂高头，童稚的纯真眼眸带着希望。

“一定，总有一天，妈妈一定带光司去看樱花……家乡的樱花……”抬起手，纤长的手指上的皮肤粗糙如同树皮却依然能依稀分辨出往昔曾经有过的柔嫩的白皙。手指顺过孩子柔顺的发丝的时候，水珠悄然落下，还没有等它们掉到地上的，已被粗布的纹理吸收得一干二净，在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的布料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斑点。

“好啊好啊……母亲您答应了光司的哦~~一定要带光司去看樱花！！”轻轻上弯成新月的唇边有着甜甜的酒窝，孩子将小脸埋进母亲的颈边，合上眼，那是他熟悉的干净香味。吸了口气，再转过头看着那孤零零的细瘦树干，孩子的眼中有着神往。

“妈妈答应你，一定会的。”抱紧一点怀中的宝贝，顺着孩子的视线看去，温柔的眼睛有着蒙蒙水光。手指抚上脸颊……鱼尾细纹爬上的憔悴容颜，有多少人还认得出？

阳光照到地上，两个黑色的孤单剪影融合着，彼此依托着……

时间流转，儿童成长为了少年。没有任何人看得起，从小就和母亲一同做着粗重的活的孩子，在某一天终于失去了最后的依靠和陪伴。

小小的破败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母亲身上淡淡的香味。少年环抱着自己的双腿蜷缩在墙角，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因为，母亲曾经说过，勇敢的男孩子从来不哭，不哭的人才能成为杰出的武士。

过了多少时候了呢？母亲握着他的手落下的时候，最后叮嘱的话回荡在耳边‘光司，要勇敢！只有你……现在只有你了……对不起……’……

那日如同布偶般得被佣人拖去将身体彻底刷洗干净，然后被套上了素白的和服带到‘老爷’面前。跪着听到的是不明所以的安慰，然后被带着到处走。在谁的面前鞠躬，在谁的面前弯腰，少年全都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那一张张扭曲的雪白的脸还有嘲笑而贪婪的目光。

那些人是谁又有什么关系？躺在洁白的百合丛中的穿着艳红和服而显得格外美丽的母亲……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来对他笑了。

透过格子窗的阳光将动也不动静静坐着的少年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然后，清冷的银辉替代了逐渐冷却下来的橙黄。

出神的少年被‘咯吱’的响声惊得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骤然拉开的门将月光直接引导进来，光线里，有着一个黑色的影子。

月色下，身上带着酒气的青年踉跄着走进房间，那是少年记忆中的‘少爷’……也可以说是他的‘哥哥’。晃动着身体，从背后照过来的光亮只给人一个轮廓，嘴边充满欲念的笑容即使是在黑暗中也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光司，你妈妈不在了，一个人很寂寞吧？不要怕，哥哥来陪你哦。”青年脚下不稳得扑倒身体，骂骂咧咧地抱怨了几句后，向前探过身体。

“少爷……您……您的好意光司心领了，请您还是回去吧。”被浓重的酒味熏着，少年瑟缩着后退，比他高大的青年让他感觉到可怕。

“哈哈……我们是兄弟，还客气什么呢？你说是不是，我的光司？”说着话，青年已经一把抓住那没来得及缩回和服下的脚踝提起放到唇边，湿濡而如同有着自己的生命般的舌头顺着柔和纤巧的踝骨一路舔舐到了膝盖内侧，感觉到那如同痉挛的抽搐的时候，压在喉咙里的笑声喈喈一如夜枭。

“不，放开我！！不要碰我！！！”惊恐的尖细叫声突然消失在捂住双唇的手掌里。

“谁叫你这家伙招惹我的？！谁叫你白天用那种眼神看我的？！都是你这张脸勾引我！！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这么漂亮呢？我从来没有见过……”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不顾少年恐惧圆睁的晶亮眼睛，青年贪婪地索取他所需要的甜蜜。

“呜……呜……”拼命想要逃脱的少年踢动双腿，就象落在网中的小鸟徒劳地扑动美丽的翅膀。洁白的和服从下摆处被彻底分开，一直袒露到柔嫩的大腿根部。无力的辗转承受着的人，在青年的嘶咬下痛苦地拧起带着英气的眉毛，冷汗从鬓角滑落。

“呃啊~~~~”尖锐的痛楚袭击身体的时候，遭到雷击似地抬起身体，又重重回落到地面。

“才刚刚用手指就受不了了？以后可还有更粗的呢，你一定会喜欢的。”喘息得象狗一样的人用污浊的语言侵犯着少年纤细的听觉，想让他在这一夜之间蜕变。

“建一，你在做什么？！！”

带着恼怒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的时候，青年吓了一跳地松开对身下人的钳制。

一脱离掌握，少年拢着衣裳不顾一切地向外跑去……逃，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可怕的地狱！！

为什么周围如此黑暗？！在夜里，竟然没有任何一丝光亮……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没有追赶的火把。

少年跑啊跑啊……跑得喘不过气来，跑到双脚酸疼，跑到耳中轰鸣……却依然没有跑到能够去的地方。

跑啊跑啊……身后如同鬼魅的身影带着衣裾移动的晰嗦声逐渐接近，边跑边回头，什么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贪婪的气息从后面一点一点传过来。

跑啊跑啊……跑到少年变成了青年，那追逐的可怕声音越来越近，近到似乎只要他稍一迟疑就会被抓住，然后拖进黑暗的无底旋涡。

‘一定会被抓住了吧……’

脚疼到麻木，失去希望的倒下身体的刹那，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从接触的肌肤传递过来。

‘谁？究竟是谁？不是那些可怕的鬼怪？！’

茫然地抬头，隐没在黑暗中的救助者，没有露出样貌，抓住那只手，他不舍得放开……无论是谁都好，只要能把他带走……

“光司，我会陪着你，我不会放手的！！”

低低的声音，干脆而坚定的语言，为什么让他想要哭泣？

不过转眼之间，有光明从地平线逐渐升起，身后的鬼魅在强烈的照射下哀号着化成了灰烬。

笑着想感谢的时候，手脚上突然长出了镣铐，沉重到他根本无法移动分毫。细细看去，青面獠牙有着血红双眼的修罗王张开了血盆大口，明亮起来的天空中，落下了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