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幸福……那真的可能吗?即使皇帝可以永远永远地爱他疼他,但他们却不能够不顾忌任何人的眼光而幸福下去。皇帝就是皇帝,他不是普通男人,他的身边还有皇后、还有大臣们、还有需要他的江山和百姓,虽然语儿宏觉得自己的存在并不一定给这些人带来麻烦,但在他们眼中,自己却是一个很碍眼的存在。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心中蓦地掠过一道惊险的念头,语儿宏的心都揪紧了。
旁边的皇帝发觉了他的不对,把他的脑袋从锦被下来露出来,宏儿的那副娇羞无限的模样,又让皇帝的身下觉得骚动不已。
「宏儿,为什么皱着眉头?」皇帝的手指抚过他的额头,他不喜欢小神仙这样皱着眉头,那表示他不快乐,或者有自己不知道的心事。
「嗯……」语儿宏沉吟了一下,犹豫自己要不要告诉皇帝自己曾经被乐毅「绑架」的事情。那在这个皇宫里未必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由自己讲出来,却可能会引起一场风波。那个叫乐毅的大臣虽然很讨厌自己,但看得出来他不是坏人,而是和自己一样关心着皇帝、怕他会受伤害的人。
想了很久,语儿宏决定把这件事隐瞒,如果有机会的话,他想跟那个乐毅好好谈谈,让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对社稷图谋不轨的坏人,也不是什么想要在皇帝这里捞到好处的小人,更加不是想榨干龙精龙血的狐狸精!
语儿宏一想到这里就气鼓鼓的。
「宏儿是在担心皇后吗?」皇帝问。
「啊?」语儿宏转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使劲摇头。不会不会啦,那个看起来就很温柔、好说话的姐姐,才不会让自己害怕呢。虽然她身为皇后,可能对夺去帝王宠爱的自己产生怨恨,但是被她讨厌也是应该的。
皇后姐姐如果仇视自己甚至想要除掉他,那都是应该的,反倒是她现在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让自己心下不安,彷佛随时会发生什么事情。
「皇帝,你和皇后达成了什么协议吗?」语儿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问出一个自己关心的问题。
「协议?这话怎么讲?」
「就是……你不是讲,皇后想要你身边的位置吗?」语儿宏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这个位置是我……」
皇帝被他难堪的样子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接着他把语儿宏搂在胸前,让他附在自己的胸膛上,紧紧贴着,听他稳稳的心跳声。
「宏儿,你的位置在这里。」
「什么?」
「朕说……你在朕心中有多重要,肉眼凡胎是看不到的。」皇帝又紧紧把他搂住,把下巴靠在语儿宏柔顺的发丝上,轻轻笑着说:「朕身旁的位置,随便谁都可以,朕不在意,反正皇后所要的不过是一个虚名,她也有自己必须忠诚的人……是逼不得已啊。」
「那……那我的位置在哪里呢?」语儿宏突然慌张地问道。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的位置在皇帝身边,是他最爱的「唯一」呢,突然间这个地方要被让给皇后了,那么——那么他该怎么办?
「小傻瓜。」皇帝开怀地笑了起来,望着被自己逗得慌张的小神仙,摸着他的脸颊,决定不再让他惶惶不安下去了。
「宏儿,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闯入了朕的心里,你的位置就在血脉相连的地方,朕永远不能够离开你。」
语儿宏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惊讶到无以复加。他知道皇帝是个敢于道出绵绵情话的帝王,但他也没有想到,以他这样的九五之尊,居然会大胆地施予自己那么多,那么多啊。
多到漫天漫地,多到海枯石竭,多到他用这一生的时间,都无法享用得完啊。
皇帝……
语儿宏目光迷蒙,泪水已经让他看不清面前的皇帝,但他毫不担心。
我就在他的心里……无论任何时候,我都可以毫不顾忌地触摸他那滚烫的血液,炽热的心脏,无法被替代的爱意。
第八章
按照大魏国例代的规矩,在天子与皇后以民间习俗成亲、洞房花烛后的第二天,即会举办隆重的「凤先大典」,卫冕后冠昭告天下,从此帝王将不再孑然一身,他的身侧将会有一位温婉可人、冰雪聪明的女人,与他相伴一身。这个女人无论何时都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皇帝的身边,陪伴他日日夜夜恩爱甜蜜,帮助他指点江山分担苦痛。
这份荣耀和待遇,是语儿宏永远都无法得到的,他也从来没奢望过——其实在皇后出现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只要能够这样永远地陪在皇帝身边,有他宠着爱着,就是最最幸福的事情了。可是人最怕比较啊,一比较就见了高下,皇后虽然从未享受过帝王的一个温柔的眼神,然而当她身穿着华丽的凤冠霞帔,骄傲地站在皇帝的身边,她得到的是普天下臣民的仰慕与祝福。
语儿宏在遥远的宫墙之上望着这一幕,心中酸得不得了,可他也只有长叹一声,不断地自我安慰:我只不过是个贼……我只不过是个贼……
卫冕典礼以后帝王夫妻宴请文武百官,所有在京官员只要三品以上的,全部都可以参加宴请,长华殿中的汉白玉雕廊道上面摆满了珍馐美味,顶级的美酒香气四溢,整个皇宫都笼罩在欢庆之中,红艳艳的灯笼从宫中一直挂到京城的百里长街,全城的百姓也为他们的皇帝找到了终身的伴侣而感到喜悦欢腾。
在这一片张灯结彩的喜庆当中,只有一道灰蒙蒙的身影在四处徘徊,那就是现在心情很、不、好的语儿宏,他仗着轻巧的身形,可以在宴席之中穿梭来回,没有人会发现他。
在大典之前皇帝本想让他待在凤台宫中不要出去,可语儿宏哪里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在床上滚来滚去觉得实在无聊就跑了出来,本以为能寻个罅隙与皇帝见上一面,却不知道皇帝是全天下最最忙禄的人。尤其是今天,他在万众瞩目中端坐在长华殿的龙椅上面,就连打个喷嚏都会人尽皆知,更不要说偷偷溜下来陪自己了。
语儿啊语儿,你怎么总想这些痴心妄念的事情?!
语儿宏在宴席上左瞧瞧右望望,没有看到乐毅的身影出现。奇怪,这往日总黏在皇帝身边的大臣究竟去了哪里?
自从那天以后,语儿宏一直没有把出走后遇到乐毅的事情讲出来,一则是因为他被乐毅打败觉得很丢脸,二则,他才不想让皇帝觉得他是个背后告恶状的奸佞小人,更不想让乐毅以为,他是妖言惑主,图谋不轨。
乐毅对他的印象已经十分不佳,从他会眼睁睁看自己在雪地里被冻死就知道,他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不要再出现在皇帝面前。如果可以的话语儿宏真想让他得偿所愿,就此离开京城再也不要回来,可他还是不舍得。
沉浸在热恋当中的他,只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皇帝,就会觉得牵肠挂肚,只要他的身影一消失在自己的视野范围,他就会不安焦虑,这样短距离的相思之苦已令他得坐立难安,更不要说……离开京城?
那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连思念都会变得模糊起来,语儿宏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怎样。
他知道自己继续留在京城很会危险。乐毅不会让他安然待在皇帝身边,皇后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自己极可能正站在悬崖的边缘,一不小心就会坠入深渊,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离开皇帝身边,这本就是一场在生死边缘的爱情,即使要付之一炬他也绝不后侮。
师父……我对不起你。
语儿宏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矛盾又难过,师父那么多年都在培养自己成为一个自立自强的男子汉,宁可为自尊流血,也不要因自贱流泪,结果自己却把他的话忘到天边,沉溺在一场不实际的鸳鸯梦中,神魂颠倒。
唉,这场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语儿宏正在恍恍惚惚地想,蓦然间觉得身边划过一阵冷风。这冷风与身边呼呼刮着的冬季寒风不一样,速度极快,挟带着危险的声势,直逼自己身侧而来。
幸好他虽然恍神,却还有着警觉,顿时跃起身来躲开这攻击,待到他四处搜寻时,却发现这阵风来得无影也无踪,根本不知从何而来。他留下冷汗来,对方定是个绝顶高手,可以在这样空旷的半空之中迅速出现又迅速地隐匿起身形。幸好此人并没有一招夺取自己性命的意思,否则语儿宏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就会被他取走性命。
语儿宏顿时明白自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以往他身在江湖之中,虽然面对过不少危险局面,但在师父的身边他从不担心。现在是他要抛弃师父而去、留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那么他就要勇敢承受这一切,他不可能向任何人求援。
唯一可以救他的人——皇帝,却处在皇后和百官的簇拥之下,让他出手相救于一个飞贼?那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唉……早知道当初就应该爬上什么大内侍卫禁宫统领的床,现在也不用担心会有性命之虞了……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静悄悄地落下,彷佛一群蝶无声无息地飘过语儿宏的身边,这种情势对他更为不利,因为对方在暗处而他在明,即使是有着敏锐的感官,对方的动作却是比雪花还要轻巧,他根本无从分辨,只觉得漫天遍野都可以匿藏着敌人。
此人若是直取他性命而来,他现在死了已不下数百回,可对方似乎是存心要戏弄他,再也没有出手。漫长的等待渐渐耗干了他的精力,难道是打算趁他没有办法维持警觉后,再突然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败他?
不不不——语儿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若是乐毅想要除掉自己,那么他有大把时间和机会,何必要趁这个举国欢庆众目睽睽的日子,若是语儿宏没那么容易死,与对方纠缠起来,岂不是两败俱伤,又丢了皇帝的面子。
如此一来那就不是乐毅的人?那么会是谁?
这个大内深宫还有谁知道他的存在,还有谁对他怀揣着凶险的用意?又为什么要选择长华殿这个地方?
语儿宏想来想去,心乱如麻,而且一种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浮现。以他这样的身份,即使是被嫉妒被讨厌了,对方也不至于费尽脑汁要「刺杀」他,这样一来就不可能是冲着他来的。那么……
对方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自己,难道会是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
这个想法把语儿宏吓坏了,因为他脑海中所有关于「宫廷」刺杀的印象,都是师父讲给他听的。故事的内容不外乎是某位昏庸无道的君王被忍无可忍奋起反抗的人民诛杀,或者是被某位居心叵测试图篡位的野心家刺杀……但是在语儿宏的印象中,杨士瀛既不是昏庸的皇帝,他的身边也没有隐伏着这样可怕的篡位者,那么究竟为了什么?
是谁想要对他的皇帝不利?
此时坐在长华殿龙椅之上的杨士瀛,已经从不远处感受到一抹非同寻常的视线。他早就知道宏儿一直在不远处,用那缠绵热烈又带着怨气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这小神仙实在太可爱了,可爱到想忍不住逗逗他。他故意与祝槿岚做出一副很亲热的样子,将嘴唇靠在她的耳边喃喃着。
祝槿岚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杨士瀛与他的小情人在玩什么把戏,但她不以为然,唇间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杨士瀛故意与祝槿岚靠得极近,笑道:「如里让乐毅看到皇后与朕珠联璧合的样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感到开心呢?」
祝槿岚却带着讥讽的笑:「陛下怎知他没有看到?」
「哦?皇后难道不知道,乐毅生平就讨厌的就是酒香肉欲,一逢到这种美食飨宴的时刻,他就只能够躲得远远的,真是个没福气的家伙。」
祝槿岚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晃,怔了一下还是恢复到端庄的姿态:「太傅生性高洁,本就跟这些肉欲横流的大臣们不一样,否则,他也不会被陛下奉为帝王之师。」
「当然。」杨士瀛敷衍地笑了两下,「乐毅听到皇后这样夸赞他,一定会高兴的。」
「不说这个。」祝槿岚有点不耐烦,转移开话题,「臣妾觉得如坐针毡,如果再被您那小神仙的『神目』瞪了一阵子,臣妾只怕自己的屁股底下都要着火了。」
「啊?」杨上瀛楞了一下,知道她是在指不远处、始终用怨怨的目光在望着他们这对「眷侣」的小神仙。
祝槿岚问道:「陛下为什么不让宏儿到宴席上来呢?太傅又不在,若是将他打扮成臣妾的侍女,宏儿那么可爱的『小丫头』是完全可以蒙混些这些糊涂大臣的眼睛的。」
「不必了。」杨士瀛唇角带着些微的笑意,甜蜜而暧昧。
「哦?陛下不舍得?」祝槿岚戏谵地问道:「让你的小神仙来侍候臣妾,您觉得心疼吗?」
杨士瀛摇摇头,说:「不,朕是怕他在这里,朕会心神不宁。」
祝槿岚楞住,他这个答案自己着实没有想到,「陛下与他……已经到这般如胶似漆的地步了么……」
杨士瀛呃了一声,自己都很吃惊,为什么能够毫不避讳地在别人面前坦露自己对宏儿的浓浓爱意,那是这位向来内敛的帝王从来没有做过的疯狂举动。
宏儿啊,你的热情执着,连朕都被影响了呢。
可是身为自己的皇后,祝槿岚听到这浓情蜜意的话,却非常尴尬。好在她冰雪聪明,只是淡淡一笑就将两人间的尴尬化解,反倒调侃起皇帝来。
「陛下以为臣妾会吃醋吗?」祝槿岚抬起头来俏皮地眨眨眼。
「唔?」
「恐怕现在吃醋的,可不是臣妾哦。」
祝槿岚话音刚落,就趁杨士瀛不备,在他的侧脸上轻盈地印下一个吻。
这个动作,好死不死被远处的语儿宏看个正着。他本来还忧心忡忡地望着宴席这边,生怕皇帝会有什么危险,却从头到尾只看到皇帝和皇后两人在耳厮面磨窃窃私语,那样子甭提多缠绵了。这种画面,谁会相信天子和皇后是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们分明是恩爱甜蜜,自己倒像是遭到冷落,正在妒气冲天燃烧着!
可恶啊,好想冲上去揪着皇帝,问他究竟是不是存心气死自己啊!好想在这时候能够待在他的身边,把那碍事的皇后踹去天边!好想——好想——
激动的语儿宏还没来得及实践他的想法,已经有人比他更加迅速。背后冷不丁刮起一阵冷风,与刚刚突然出现的那一阵很像,然而这阵风却不再是威胁性地从他身边倏然而过,而是快速向他发动攻击。
语儿宏还未及反应过来,就感到身后掀成一阵雪白的浪花,漫天的风雪之中有一道凌厉的身影向他冲来,眉目看不清楚就连穿什么样的衣服也看不清楚,动作快如闪电,惊人至极。冰凉的雪花刚刚灌进他的脖子,语儿宏的咽喉就被对方锁住,身体也被不由自主地拉着,朝前奔跑。
居然还是冲着自己来了!
不知怎么的,他心中竟有些小小侥幸,好似是终于放下心来,知道了对方的目标不是要袭击皇帝,他很安全。
很安全……
哎呀我在想什么呀!明明是自己被劫掳生死不知,竟然还在担心皇帝安全不安全的事情?他身边那么多大内好手,他会有什么危险!我才惨咧,就这么莫名其妙被人掳走,真是倒霉!
在宴会上酒醉耳酣的众人们看来,天空只不过是卷起一阵小小的旋风,雪花儿打着旋风从廊道上飘落下来,如同一位身着白衣的仙子,从天而降。
语儿宏被袭击者锁紧咽喉,呼吸困难却只得脚下不停地跟随着对方前进,凛利的风如刀子般刮着他的脸,他又难以呼吸,差一点就要晕厥过去,好在对方突然放松了对他的钳制。
语儿宏只觉得脚下一空,对方重重地甩开,他便被被扔进宫墙边的树林里面。
「你……你究竟是谁?」语儿宏慌乱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镇静下来他才发现对方穿着一套轻薄的衣服,头戴着斗笠,看不清面目,然而在这样严寒的天气里面,对方只穿着普通的衣服却丝毫不觉寒冷,若不是那套衣服有着奇异的御寒能力,便一定是对方的内功修为已臻化境,严冬酷暑都可以视若阳春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