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笑非

一个人走到食堂门口，闻着饭味突然没了胃口。张弛想起到梦里嗜酒如命的自己，正要走，身后一只手拍在肩膀上，"怎么不进去？"
不用回头，他知道是小安，转过身笑了笑，"哥们请你喝酒吧。"
学校门口的小饭馆一到中午里面是乌烟瘴气的，比食堂还要闹腾。剩了正对着门的两个位置，他们只得坐上去。人进人出时门外的风呼呼往桌上扫，张弛烦了，一拍桌子，"小二，上啤酒。"
屋里好几十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齐齐转过脸对着他们看。不知谁先笑出声，立马哄的笑倒一片。
张弛顿时恨不得地下有道缝钻进去，心里直犯嘀咕，好端端的怎么又复古了，难道在那个梦里还没走出来？明明记得也是两个人喝酒，喝多了，自己好像说了些浑话，其实不用太在意的。做梦说的话，还有谁要你负责任不成？
他有些心虚，可巧服务员端了盘子过来，大声叫唤着，"客官，您的啤酒。"
小饭馆又是一阵爆笑，见小安也坐立不安地红了脸，张弛厚着脸皮回了一句，"去去，有完没完。"
笑声渐渐缓下来，张弛给两个人满上酒说，"行了，我早上没睡醒，犯糊涂。"
小安好半天恢复过来，摆着那小白脸的形象小声说，"你不是故意的吧。"
"靠，明显是我丢人比较多。"张弛悻悻地回答。
"早上的事，我替她跟你说对不起。"小安等了他一上午，为的就是这件事。虽然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七手八脚地裸奔总不大好看。况且自己明里暗里恋了这么多年，真要说放弃还是有点舍不得。
"跟个女人计较什么？"张弛这时候反而没当时那么愤怒了，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一想到那个古装剧一样的梦，心境很容易平和下来。
"你多少，还是有点怪我吧？"
小安总觉得要是没有自己，何丹就不会变心张弛就不会跳楼。这孩子从小娇生惯养，难免有点自以为是。但既然是朋友，也没必要吹毛求疵了。张弛冲他一乐，"我现在喜欢男人。"
小安刚吞进去的酒卡在嗓子眼里，转过身喷了一地。他死命咳嗽，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着张弛，好半天吐出一句，"我知道你受了点打击，可是死都死过了，何苦去自甘堕落？就算没有何丹，那白医生不挺好的嘛？"
张弛好心拍了拍他的肩，"别那么夸张，你看那帮人又看我们了。"
"我说张弛，你真的假的？"小安差点急了。
"逗你玩呢，"张弛挑衅地笑了笑，"我早说了，你们俩在一块是你们的权利，别整天好像欠了我多少钱似的，正常点不成么？"
小安正要发怒，又被他后面的话感动得说不出话，只得又咳了两声，喝下两口茶水，才把嗓子清理过来。"行了，是我唧唧歪歪了，以后咱不这样，该怎么着怎么着。"
张弛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总算彻底解决了。他很清楚自己没那么豁达，真正放下这件事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讲义气，他对那个曾经以为爱的人是真不在意了。可是，感情转移的对象是白洁没错吧？
酒足饭饱回到宿舍，下午没事躺床上，因为酒精的催眠作用很快迷糊起来。他不知道在梦里见到那个人要怎么解释，甚至怕看到对方的反应听到对方的回答。战战兢兢睡着以后，却一直没有梦。
醒过来两点钟，正好是一天里最暖和的时候。他在窗下晒了几秒钟太阳，回身去开电脑，一样没有任何人发来的消息。
没来由地有些失落，他靠在椅子上反省，是因为不见网上留言而郁闷，还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梦到而郁闷。有时候他想，如果初见白洁就有种一见钟情的感觉会不会有所不同。人都说梦中情人，能与现实合而为一基本上是小概率事件。可又有谁像他一样，竟然对梦里的男人动了心......难道说，他张弛活了将近三十岁才发现自己是个双的？还是跳了回楼，性向都改了？
皱紧眉头想了半天，他终于拨通白洁的电话，"周末出来玩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惊讶，第一句话就约人出来实在有些失礼，客套铺垫全省了。不过她还是答应下来，另张弛心情有所好转。他自言自语道，至少还没有做梦和男人滚床单，自己喜欢的，应该是女的吧。

第十八章
白天苦哈哈地替导师干活，到了晚上，张弛觉得怎么着应该过一过夜生活。否则闲下来就控制不住思想，迟早要被那个莫明其妙的梦弄疯掉。
慢慢悠悠溜达出门，张弛边走边想能去哪里找乐子。朋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可这时候有点空虚了没有一个人是他能想到可以去找的。大晚上西北风一吹，寒气直往脖子里灌。他绕街区晃了一圈，正打算往回走，看到远远的走来一个人。
高大的身影很是熟悉，张弛顿时觉得亲人来了，紧走几步来到跟前。
"咦，张弛？"韩老大的声音永远是洪钟般的响亮，他双手收在袖口里探着头，走路的样子像熊，停下来更像熊。"干吗去？"
知道自己两手插兜慢慢晃悠看上去有点不知所谓，张弛嘿嘿一笑，"出来遛弯。"
"大冷天遛弯？"韩老大惊讶地看着他，"你小子没事吧？"
"没事，这日子太他妈郁闷了。"连着两天心神不宁，张弛突然有些不习惯没有梦的睡眠。有时候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有时候半夜两三点钟惊醒过来，恨不得套上衣服出来满街乱跑。最后碍于自己的面子兼导师的面子，总算作罢。他瞅瞅韩老大，奸笑着说，"老实交代，要去哪里鬼混？"
韩老大笑骂，"别胡说八道，叫你嫂子听见还了得？"
"就是说，真有不法勾当？"
"得了，看你也无聊，跟我去吧！"
"不会真是......"张弛缩了缩脖子，梦里逛窑子都浑身别扭，不但女人没碰过，A片也没看过多少。
"放心吧，一师兄要结婚了，举办告别单身狂欢会。就四楼那大李，化工的，认得吧？"
"认得，不熟。看起来挺实在的，怎么能想起这个来？还告别单身......"张弛听得震撼，果然人不可貌相。
"别说那么多了，你去不去吧？"
韩老大作势要走，马上听到张弛在后面高喊的声音，"去呀，等等我。"

走进大门，一楼是迪厅，经过时只觉音乐震耳欲聋，颓废糜烂的感觉好像立马从地底下生出来，蜿蜒而上长得枝繁叶茂。
韩老大在他耳边小声说，"这地方有点乱，不过也好玩。"
张弛了然点头，跟他上了楼。旁边一间小厅里有自助餐，转过拐角走进包厢，看到里面挤满人。老男人居多，零星搀杂着几个女的，霸着麦，动情处十有八九要唱劈。
在这之前那帮人已经喝过一顿，此刻都是赤红着脸，有的靠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半叫唤，有的在一旁喷云吐雾，整个包厢给弄得乌烟瘴气。几个女的仍在抢麦克，不过渐渐有倒下的趋势。
他冲几个认识的点点头，看到点歌的电脑旁边有个棉墩子，便过去坐下。张弛原本是典型的东方人长相，浓眉大眼被眼镜遮住，黑头发黄皮肤，掉在人群里找不着。但是在这种群魔乱舞的情形下，这副端端正正的样子倒不失为一个斯文人。
一个卷发女人向他走过来，脸上是被酒醺醉的红，眼中映着大屏幕上星星点点的亮光，俯视着却又暧昧地咯咯笑。
张弛直想皱眉，这算被调戏了吗？
"帅哥是哪里来的呀？"那女人靠在旁边沙发的扶手上，半俯身探过去。距离近了才发现她脸上抹着厚厚的粉底，几乎看不出皮肤，睫毛刷得很长，却因为醉酒后不自觉湿润的眼睛花了眼角一点妆容。
张弛这个岁数的男人，多会喜欢温柔贤惠清纯可爱的女生，放心搁在家当老婆的那种。再命好些，遇到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白洁差不多够级别了。眼前的大龄女青年基本上年华已逝，只能用化学药品掩盖岁月的痕迹，一面肆无忌惮一面自持清高，心态已有些扭曲。张弛眼光虽不高，却也是看她不上的。然而无意间撇到她眼角被泪水弄糊的睫毛，竟觉得莫名的可爱。他笑了笑，"我跟大李是一栋楼的。"
看到他的笑容那女人突然就不高兴了，反正是醉了，心情起伏也没有道理可讲。她蹲在电脑下选了几首，命令似的说，"跟我一起唱歌。"
其他人差不多都是一塌糊涂的状态，有些之前还想下楼找个愿意one night stand的，这会根本没力气站起来。韩老大也不见踪影，屋里只有张弛这一对大龄男女青年含情脉脉地对唱广岛之恋，最后一句爱着你拐了百八十个弯，张弛竟然一点没跑调。
那女人收了声音，惊喜并艳羡地望着张弛，"没想到这帮人里还真有个会唱歌的。"
张弛淡淡笑着，暗下里心花怒放。自从跟了何丹又被甩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被女人夸奖过才艺。最多只得到过一句为人老实厚道，殊不知这个词在演变中早就不算褒义了。
继续唱着对唱的情歌，从今天你要嫁给我一直到萍聚，两个人越发兴致高昂。到最后恨不得携手去开房了，那女人刷白的脸上突然流下两行泪来。张弛被吓了一跳，小心问，"你怎么了？"
不问还好，一说出来顿时泪雨倾盆，诡异的是没有声音，却像是无声片里断了阀门的水龙头，安静而汹涌。脂粉再厚，泪水仍是干净清透的，张弛叹了口气，"这么伤心的眼泪，为谁掉也不值得。"
那女人默默地淌了半晌眼泪，握住袖子抹了把脸，花猫一样。抬起头却对他笑着，"早十年遇到你，我肯定倒追。"
张弛自嘲地说，"可惜了，我这辈子都还没被倒追过。"
"我叫张逍，逍遥的逍。"
她突然正儿八经地自我介绍，倒让张弛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才说，"原来是本家，我张弛。"
"我挺中意你的，不如咱俩结拜吧？"她仰起头来用一个刁钻的角度看对方，狡黠中带着点天真。
"成，不过我有女朋友了，报备一下啊，以防以后误会。"
"真是实诚啊......"
张弛一脸无奈，与她对视而笑。两人相谈甚欢，知道她是马路对过那学校的，学文，因为某一段不可告人的情史灰了心，白白耗费掉十年青春。张弛听得目瞪口呆，不由开口说，"一辈子爱一个人，这也太玄幻了。"
张逍一脸沧桑地看着他，"那是你还没有遇到那个人。"

第十九章
空荡荡的庭院月明如皎，杯在手里，酒在杯中倒映着清冷的颜色。然而身旁的人已经不见了。
张弛回头张望，却遍寻不到。
有些懊悔，为何没来由地说出那句话，为何说出了却不敢直面。潜意识操控自己醒过来，再回到这里，却生生剜去很重要的一段。他究竟如何不见的？
脚步声渐进，惊喜地抬起头，眸中尽是失落。
并非那人。
"大哥在这里自斟自饮，莫非为了方才的事？"走过来，是慕容千枫。
张弛心中抑郁不愿开口，却被当作默认，千枫开口道，"爹爹说了些什么？"
张弛觉得梦里的事情不必太当真，于是也从未正经看过眼前这位兄弟，可他毕竟是高学历人材，不留心并不代表没有基本的推断能力。
"千枫很关心这件事吗？"
试探地一问，对方脸色未变，说，"我只是关心大哥罢了。"
不知是天性坦荡，还是欲盖弥彰，张弛叹了口气，"你看到萧医生了吗？"
"呃？"似乎尚未反应过来，话题已经转换到别处，慕容千枫略略低头，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萧医生？我并未见到。"
"他果然被吓跑了。"张弛突然感觉到一丝落寞，他对那人的兴趣，远大于所谓慕容家主的虚名。权利财势身外之物，梦里尤其如此。
"吓跑？"千枫迟疑道，看那萧楚慎深藏不露的样子，岂是轻易能吓到的人？
张弛并不理会，径自问道，"千枫你是喜欢女人的吧？"
"这是自然。"千枫脸上闪过一丝古怪的表情，"大哥为何这样问？"
"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家？"张弛只是随口问，却见他眼神变幻莫测，似乎触动了什么一般，"果真如此？那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把她弄丢了，你会怎样？"
"我会更加努力，总有一天她会看到......"说到这里硬生生顿住，千枫阴晴不定地望着张弛，低哑的声音有些发沉，"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等她看到了再回来么？不行不行，这样太被动了......"张弛喃喃道，"丢了便要找回来，怎么说也是自己惹的祸......"
"大哥？"m
张弛拍案而起，"小弟，你现在是少主，替大哥办点私事成不？"
"大哥尽管吩咐。"言语恭敬，神态并不因为家主的身份倨傲。
"家里有谁擅长绘画的？"
"大哥忘了吗？且不说别人，我们三个从小跟随名师学习书画，大哥你的文才早已名满天下......"
张弛一张老脸恰如其分地红了，"嗯，那就是说，千枫你也可以？"
千枫点点头，"但不如大哥。"
"这就好了，你见过萧医生，能把他的肖像画出来吧？"
"能画，可是大哥你要这个做什么？"
"画完了，派人去拓印上几万份，分派给各地分号的属下，就依这个去找，务必把人接回来......"
"这般兴师动众，怕不妥吧？"千枫犹豫道。
"这件事做好，大哥会好好报答你的。"难得他倚老卖老一回，说起报答，不去争抢家主的位置，这份谢礼足够贵重了吧？
"自家兄弟不必如此，大哥既然喜欢，把这天下翻个个千枫要都帮你找出那个人。"
"好兄弟。"拍拍他的肩，张弛郑重道。
沉默片刻，千枫忍不住又问，"大哥当真......断......"断袖这两个字，无论如何他不敢说出口。再不济，对面仍是慕容家真正意义的大公子。
张弛好像没听清楚他的话一般，喃喃自语道，"怪不得......这梦里的世界真是美好。只要能做到，烽火戏诸侯也未尝不可......"
果然是越来越唯恐天下不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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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之后有些满足，也有些怅然。他并没有被梦抛弃，只是还没有找到那个人。张弛才忆起昨晚的事情，认了一个妹妹，唱歌到很晚回来。
他开机上QQ，给白洁发过去一个普通的笑脸。然后问，"你最近都不上网吗，是不是很忙？"
不见对方有反应，他开始做别的事情。
好半天，白洁的头像开始跳，张弛不自觉心跳也快了几拍。他点开对话框，看到这样的话，"有开心的事情吗？"
"有啊，所以想跟你分享。"
"什么？"
"昨天认识一个朋友，很有趣的女孩子。"
"你是在跟我说，你觉得别的女孩很有趣吗？"这条消息距上条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可见白洁真想聊天的时候打字速度是极快的。平时回复很慢，也许只是她不想说话。
张弛不禁勾起嘴角，"你是在吃醋吗？"
"真自以为是。"
"开玩笑啦，我说我有女朋友了。"
"哦？你女朋友是谁？"
"呵呵，是个美丽的女医生。"
那边沉默。
"别生气啦，我周末会好好跟你赔罪的。"张弛开始哄她，"其实我说的开心的事情，是在梦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