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笑非

"真的吗？"
"真的，梦到我可以为所欲为，一点顾忌都不用管。"
"你干什么坏事了？"
"就是假公济私了一下......"
"别看你平常老实，原来心里这么野。"
"哪有？"张弛在那里装可爱。
"有一种说法，梦是人在现实里实现不了的东西，其实你很想肆无忌惮地活着吧？"
张弛对着屏幕笑了笑，"谁不想呢？"可是这个观点他不大认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在梦里兴致勃勃地去追一个男人，难道就说明是个潜在的同性恋吗？
"有时候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你。"
"所以希望你给我机会让我被你了解。"
"这不是已经给了吗？"白洁虽说矜持，却不是古板的人。这样轻描淡写的调情，两个人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所以，周末让我来安排吧。"张弛这样讲，不过是一时兴起，但说出来之后明显兴奋许多。现实里的白洁和网络上的白洁给他留的印象不尽相同，明明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性格，他硬是感觉到其中的隔阂。如果说看到长相甜美身材姣好的她张弛有一点虚荣心膨胀的话，在网上聊天时会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默契地被了解，对话时脑中的紧张程度不亚于工作，却别有兴味。
他想，也许可以认真发展下去。

第二十一章
自从梦又回来，张弛是很开心的。
近来梦里常出现的人是千枫，待人谦和有礼，尤其对他这个大哥。明明现在少主已经易位，他的态度却没有半点倨傲。张弛想，这小子做人可真像现实中的自己。
千枫走来时挺直了腰，略略低着头，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张弛也不客气，迎上前说道，"有消息了吗？"
千枫眉头轻皱，眼神微带躲闪，并没有立刻回答。
"还是出什么事了？"
"大哥，"千枫迟疑着，缓声说道，"人是还没有找到，但这样大张旗鼓地进行，如今天下人皆知，只是还瞒着爹爹。"
"是吗？"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张弛眼神黯淡下来，于是忽略了他后面的话。
"可是爹爹迟早会知晓，到时只怕要震怒。"
"反正是我主使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大哥。"千枫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委屈，顿了顿，欲言又止。
张弛大约也觉得自己浑得过分了，转言安慰道，"这件事多亏了千枫，已经这样了，还请你帮人帮到底。一旦爹爹责罚，大哥不会牵连到你的。"
"大哥，有句话我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直说好了。"张弛打断了他的犹豫。
"那个，萧医生，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他？我们慕容家也不是请不起名医，他走了，换一个就是了，何苦弄得满城风雨？"
张弛想了想，开口道，"这你就不懂了，医生不是能随便换的。他用他的方法给你治了一半，再换个不懂的人，好则重来，若是药方相冲，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还以为是病入膏肓......"
他正高谈阔论，忽然身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哥什么时候这么惜命了？"
回头看去，原来是小妹千蓦。张弛微微一笑，"怎么，我以前很不要命吗？"
千枫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千蓦回过去的眼神竟有些轻蔑。张弛心中感叹，看来这家人也不似表面的祥和。
千蓦嫣然一笑，"大哥越来越会说笑了，不过当年大哥可是嗜酒如命的，何时有这样的小心翼翼？"
"看来，我让千蓦失望了呢。"张弛无意说了一句，意外看到她突然变了脸色，便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千蓦强笑道，"大哥果然是大哥，任何人都比不了的，是小妹失礼了。"
张弛下意识看向千枫，见他神色如常，才暗中松了口气。
"你来这里做什么？"千枫转身问道，态度依旧斯文有礼，对她却隐隐有了些兄长的威严。
"许你来，我就不能看看大哥么？"
张弛见状轻笑，"多谢妹妹关心了。"
"好说。"千蓦顿时得意起来，手指扬起来翻了个花，却不知哪里学的姿态。"那个萧楚慎是什么人，似乎在江湖上很有名望的，可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张弛不禁眉头微皱，"是这样吗？"
"不管他家世师门如何，大哥若找到了这个人，还望告知妹妹一声。"
千蓦娇笑着，欠了欠身正要离开。千枫却沉下脸，低声呵斥道，"女儿家这样成何体统，这种时候，你不能安分一点吗？"
千蓦回头冷笑，"不就是找个男人，何须如此紧张？莫非二哥想一直找下去？江湖上那些传言，跟你脱不了干系吧？"
"慕容千蓦，不要以为你得宠我就不敢动你。"千枫言语间已带上警告，而面前的女子依旧不屑一顾地看着他。
张弛将这些收在眼里，心中却也不很在意，他开口道，"千枫，找了这么久，还是杳无音信，我在家中也实在呆不下去了。"
"大哥你不信我吗？"千枫抬头看他，眸中隐着一缕迟疑。
"我岂会不信千枫？这件事还是要你帮忙的，我想也去找找看，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好。"
慕容千枫一愣，只听千蓦在那里径自冷笑，道，"二哥处心积虑，大哥风流依旧，我们慕容家祖上真是积了德。"
张弛听她说话阴阳怪气的，一直有些不痛快，便回了一句，"慕容家祖上有没有积德，我跟你二哥怎么样，都不是你有资格过问的事情。小小年纪，不要学得那么刻薄。"这时候，他真当是自家小妹来教育了。
千蓦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们，转身便走。
"大哥......"千枫看着她的背影，想要辩解，一时却不知如何开口。
"不管她了，即便不找萧医生，我也想自己出去走走，天天关在家中实在烦躁。你能想办法叫爹解除禁令吗？"
千枫低头想了想，道，"京城那边有笔生意，本该上个月去办的，给拖了下来，大哥可与我一同上路。爹爹若知道大哥愿意做事，定不会不准。"
"那就多谢千枫了。"张弛暗叹，整日不务正业还需家里养，弟弟竟然纵容他胡闹，这慕容家大少爷活得简直太没天理。不过想想现实中自己点头哈腰外带拼死拼活地讨生活，顿时就平衡了。
只是所有人都任他随心所欲，为什么萧楚慎不可以？张弛有点无赖地想，只是一句玩笑话，就让他避之不见，难道那人真喜欢上了自己？

京城并不远，却也需要两天行程。一路上张弛坐在马车里，身下的软垫铺了好几层，一旁还放着几本轶闻杂录，想是千枫怕他闷找来打发时间的。
张弛掀起车帘往外看着风景，千枫端坐在马上，见他探出头来便勒住缰绳转到窗口，低身问道，"大哥有何吩咐？"
饶是张弛再脸厚，此刻也不免酣颜，摆摆手缩了回去。而这在一干下人眼里却是另一种态度，世人都说大公子纨绔败家，不料竟有些深藏不露的意味，虽说如今府内上下对二公子言听计从，可对这位大公子却不敢有分毫不恭，也是慕容家独有的怪诞景象。
慕容千枫依旧稳健地策马前行，优雅而沉静。
夜晚露宿野外，众人安置好车马，围在篝火边啃着干粮。
张弛一般不会让自己饿着肚子睡觉，梦里自然没有胃口再吃东西。他坐在众人中间，只伸出手来烤火。虽然已经过了严冬，夜里还是异常寒冷，他发现自己背对着篝火的半边身子已经冻透了，而双手因为贴近火焰暖得发烫。
浑浑噩噩地几乎要睡了，忽然被身上轻微的动静惊醒，张弛抬起头，看到千枫半蹲在旁边，正拿着一块毯子往自己肩头罩。
"谢谢。"他张了张口，只觉声音艰涩得厉害。
千枫微微一笑，在他身侧坐下来，道，"让大哥受委屈了。"
张弛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才说，"真是麻烦千枫了。"
两人之间一片静默，张弛却再也睡不下去。许久，听到千枫笑着问，"大哥知道家中上千人，是靠什么维持吃穿用度？"
张弛摇头。
千枫轻叹，"慕容家钱庄分号遍布各地，只是这钱庄却是江湖人的钱庄。"
张弛心道，原来是洗黑钱的。
"上个月京城大户薛家被灭门，多半是其政敌买通江湖人士干的，如今钱仍存在库房里。"
"这又如何？"
"他那对头不放心，做完了便想杀人灭口，因此这笔银子成了烫手山芋，那人不但花不得，命也难保。"千枫继续解释着。
"自古民不与官斗，这事情还真是麻烦。"张弛叹道，"千枫是否很为难？"
"为难也是要做的，拿钱买命虽然不是正经生意，却也有这行的规矩。"千枫苦笑，"慕容家若护不了此人周全，以后要如何统领江湖？"
张弛想了想，说，"这事是否是老爹拿来考验你的？"
"千枫不敢妄加猜测。"
张弛撇了撇嘴，道，"反正我是来找人的，你跟我说这些，我也帮不上忙。"
"千枫不敢劳烦大哥。"那边人低下头去，望向篝火的眼神竟似有些凄凉。
张弛忽然莫名地恼火，他不爱承担责任，却也不是一个冷漠的人。看着那人挺拔却有些孤单的侧影，心境忽而又平复下来。他只轻声道，"千枫，大哥虽然无能，遇到事情也可以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吗？"突然间偏过头来，千枫的眼里映着火光，闪耀异常。

第二十二章
这里的京城与现实中相差无几，只不过将那些古老的房屋街道渡上一层古旧的颜色，好像ps出来的老照片。
还是一样的繁华。s
张弛左看看右看看，没有感觉到任何突兀，毕竟是自己的梦。可是即便在梦里，也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比如说，满眼都是人，却找不到那张想见到的脸。张弛心里暗暗地骂，那家伙到底是不是男人，一句话说错就躲起来，性格真是别扭。
街边有河道，渡口泊着小舟。
千枫跳上去，回身向他伸出手。
握紧了，果然很有力道。张弛想，谁叫自己是文弱书生呢？这形象在众人眼里早已根深蒂固，用不着转型了。
站在船沿看下去，墨绿色的水藻铺展在水里，挡住了视线。张弛转过头问，"不知这水有多深。"
"不会很深，从护城河引来的水。"千枫走过来，船身随着他的步子摇晃不止。
"我不会凫水。"这一点，和现实应该相同。
千枫笑笑，"大哥放心，我有分寸，不会翻船的。"
"你好像无所不能。"张弛感叹，这弟弟太完美，若真计较难免自惭形秽。
千枫的脸色立马不安起来，开口也带了些诚惶诚恐，"大哥，我不是有意......这个位子，终归还是你的。"
张弛疑惑地看着他，"你瞎紧张什么？现在做的不是挺好的？"
千枫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舟行到城的另一侧，渐渐靠岸。张弛看过去，岸边是宽阔的街道，对着街道的一家店铺大敞着门，挂着慕容家的牌号。
船夫将绳子一圈圈绕在嵌在石壁里的铁钩上，说，"大公子，少主，请上岸。"
原来是自家派来的船。
这称呼的顺序让张弛有点不自在，他一路走来不易，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比一般人多根弦，莫非家中上下对千枫还不是完全的信服？
两人并排走过人群，早有人上来笑脸相迎。
走进中厅，看周围的陈设知道是家古董店。张弛不懂这些，径自坐下来，千枫叱人退下，亲自替他倒水。
菊花茶的味道，加了冰糖，清甜可口。
"大哥觉得可还合口？依你惯常的口味，吩咐他们去准备的。"千枫浅笑道，目光柔和。
张弛点头，淡淡的甜，恰到好处。不想在梦里，竟是如此吃不得苦。四下看了看，问道，"家里的生意？不是说钱庄，怎么又卖起古玩来了？"
"掩人耳目罢了，也多个落脚的地方。"千枫轻描淡写地说。
"反正我是不懂，随你安排。"
"大哥莫急。"千枫诡秘一笑，轻拍了拍手。
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走进来，瘦小，但是眼睛清明。他欠欠身说，"在下周明林，见过大公子。"
"这位周大夫是自己人，"千枫在一旁介绍道，"上个月那件事发生时，为掩人耳目杀手用的是毒，再将尸首堆在院中付之一炬。但这毒的药性极烈，中毒尸体烧过后散发的气味危害到四周邻家，多亏了周大夫及时医治，才断了官府调查的线索。"
张弛皱着眉头开口道，"这草菅人命的事情，官府办了他也是理所应当，为何我们非要过问？"
千枫微笑，"大哥，我们是生意人，他既将银两与性命都压在慕容家，受人所托，就要忠人之事。他之前做过什么，都是不相干的。"
"可是这不是包庇罪犯？"张弛向来遵纪守法，初次遇到这种事情自然很难接受。
千枫耐心地解释着，"真要追根究底，那就没完没了了。薛家仗着军功，在京里一直专横跋扈，这次虽说是政敌买凶刺杀，怕也是依上意而为。"
"这......"社会的阴暗面张弛不是没接触过，只是不愿直面罢了。在强权面前，一介草民就如蝼蚁一般，国家是阶级统治的工具，无非如此。他叹了口气，"我总不愿见到这些事情。"
千枫开口道，"大哥不愿意，不要管就是了。周大夫给那些人治病时，曾遇到一高人相助，据说与那画中人十分相像。"
周明林又道，"上次萧医生留了信物，说再有问题可以去找他。我这便回去准备，大公子尽可放心。"
千枫又笑着说，"总算有了消息，所以才与大哥赘述这么多。待找到那人后，我便派人送大哥回去。"
张弛多少有些惭愧，转念一想，反正是梦，再怎样嚣张醒来还是一场空，就不要被那些莫明其妙的责任感束缚了。这么给自己找理由，果然想开了很多，他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摆了摆手，"不急，我先在京里玩两天。找人的事，还是要麻烦千枫与周大夫了。"
"小弟自当尽力。"那小子倒是答应得痛快。周明林也唯唯诺诺地应着。
"周大夫是京城人士？"张弛转而问一旁的周明林，能叫千枫不避讳，显然是很信任的属下。
"祖籍淮南，只是大半辈子都在京里行医。"他恭敬地回答着。
"京城有什么寻乐子的地方？"
"大公子......"周明林不敢直接说，转头看了看千枫。
只听千枫笑道，"周大夫是老实人，治病救人就花费很多功夫，哪有时间寻乐子？大哥想寻怎样的乐子，千枫倒是能给些建议。"
"哦？怎样的都可以？"张弛对这位万能弟弟不由刮目相看，看他那张俊脸，似乎越来越像小叮当了。
千枫点点头，"出去做生意，总要经历不同的场合。"
张弛表示同意，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饭桌上和桑拿馆向来是谈事情交流感情的最佳地点。他不是有道德到在梦里都会自律的人，做场春梦也不会染上什么病，安全得很。只是不知为何总有那么点不对劲，或许可以说因为男人的直觉。
见他不作声，千枫只是微笑，"爹不会知道的，这也是为了公事。今晚有场筵席，大哥与我一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