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径————舒晓

刘铮无奈地苦笑，犹疑了会，终于把他和路然的事情告诉了韩添，只是省略掉了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
即便如此，韩添也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刘铮说完的时候，恰巧到了吃饭的地方。韩添把车停到饭店门口。
两人进了店，由侍者领着入座，点好菜。韩添才得了空档问出了刚才一直困扰他的疑惑："毕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找人一起合租？"
"租房子的押金和租金，那个时候我一时拿不出来。但是，路然可以让我先住再付。"大学期间兼职赚的钱全部投进了话剧社，在最艰难的时刻刘铮才认识到金钱的重要性。而且，他在大学里也只是和韩添的关系比较好，那时候想找朋友帮忙也找不到。或者，他也不想为了这事去麻烦朋友，说自己被父亲赶出来，没地方住，前前后后的原因解释起来太麻烦，所以，选了觉得最麻烦的方式，但路然也许才是最麻烦的。
"现在你打算搬出来吗？我和谢子维可以腾一间房给你住。"
"那我不成电灯泡了？再说谢子维同意？"
"他同不同意，我现在就问他。"说着，韩添拿出手机给谢子维打电话。韩添对着手机那头的谢子维说他朋友现在没地方住，要到他们家来住一时间，让谢子维把他的房间腾出来。说完这些话，韩添朝着刘铮笑道，"看没问题，你今天就帮过来。"
"让我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你是他房客不是他上床的对象，现在他简直把你当成泄欲的对象。你还住得下去？还是你喜欢他？所以不想搬？"
"怎么可能？"刘铮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般地笑了起来。
多年前，宋熙成对他说起喜欢的女孩子时，他曾经禁不住地嫉妒难过，可后来这样的事多了起来--宋熙成的女朋友来来回回地换过好多任后，他的心里连嫉妒和伤心的感觉也日渐地消失，迄今，他的情感早已彻彻底底地麻木，喜欢一个人到底是怎么的感觉早已被遗忘在岁月里。所以，说他喜欢路然一定是个天大的笑话。
"既然不喜欢，就搬来跟我们住。"韩添不放弃地劝说着刘铮。
"我说我会考虑的，别再说这个了，吃饭。"刘铮夹了一筷子菜塞进韩添的嘴里，堵住了韩添喋喋不休地嘴。
吃完饭，韩添又开车送刘铮回去，一路上依然锲而不舍地劝刘铮搬到他那里去，快到的时候，刘铮终于答应今天就搬。
"等下，我帮你去搬东西。"车子停在了小区的入口，韩添也跟着刘铮下了车。
"我的东西不多，你留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下来。"说完，刘铮向小区里走去。
韩添望着刘铮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他对刘铮的了解，他这一路上都在担心无法说服刘铮。

第十章 和解
Ⅰ
天空阴霾着，路然今天的心情也像天气一样愁云惨淡。昨晚，他打定主意要和刘铮讲和，可是，到了早上，他还没逮到机会开口，刘铮就出了门。
刘铮回来的时候，看见路然没有到店里去，心里小小地格登了一下。他原来打算等到韩添家里之后，再告诉路然他搬走了，现在既然撞上了路然，也省却了以后再打电话的麻烦。于是，他对路然说："我今天搬走。"
路然诧异地抬头，仰望着刘铮的背景消失在闭合上的房门之后。当他苦苦地思索着和解的措辞时，另一方却已经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了。这是不是意味着这段日子的混乱终将归于平安宁。可他心里的念想并不可能随刘铮的离开而消淡一分一毫。
路然放下手中的书，敲开了刘铮的房门。映入他眼中的景象足以用凌乱来形容，床边的地板上躺着一只敞开的行李箱，衣橱里差不多已清空，衣服被随意地丢在床上。刘铮正坐在地上打包满地的书本。
"你刚才跟我说什么？"路然靠在门框上问刘铮，极力地让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平静。
"我说我要搬走了。"刘铮眼皮也不抬地说道。
"我们可不可以讲和？"
刘铮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下后，淡淡地问道："我跟你有什么需要讲和的？"
"可不可以不搬走，继续住下来？"
"留下来干嘛？"刘铮抬眸斜睨了眼路然，冷笑道："你要想找人上床，外面大街上多的是。我没功夫陪你玩。"
路然被刘铮刺得一下子懵掉了，半晌后，才问道："你铁了心要搬？"
刘铮给了路然肯定的回答。
"刘铮，你真惨忍。把我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后就想走人，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路然恼怒地说完，磅地甩门走了出去。
真不知道是谁把谁的生活搅和得跟团乱麻似的，那个人倒先咬起人来了，刘铮想着路然刚才气恼的神情，皱眉苦笑。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刘铮没有立刻对房门外轻微的钥匙响动声作出反应，待他觉察到异样，跑到门边转动门把，门已拉不开了，他被路然反锁在了房内。
"路然，你给我开门，你这算什么？"刘铮大声怒斥着，把门拍得震天响。
门外的路然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扫这半月来的阴惨心情，舒心地呷了口咖啡，好像屋子里并没有另一个人正对着可怜的门板又踢又捶又拍又骂。
半刻后，没再听见房间内刘铮的动静，路然才悠闲地开口，问："怎么？不继续了？"
房内的刘铮正在给韩添打电话，告诉韩添他今天没法脱身，让韩添不要再等下去。韩添担忧地问刘铮出了什么事，刘铮只是说过两天自然会跟他说。拧不过刘铮，韩添很无奈地开车离去。
给韩添打完电话，刘铮靠着门板，对门外的路然说："过来开门，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这是你自己说的。"
路然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迅速地把钥匙插入锁孔里，房门大开后，只见刘铮正一脚把行李箱踢进了床底。
路然却不管刘铮现在的火气可能旺得很，弯腰团起床上那堆乱七八糟的衣裤。
"你干嘛？"e
"今天开始，我们睡一块。"说着，路然抱着刘铮的衣服往外走。
刘铮换了睡衣，躺在床上冷眼看着路然把他的衣服一件件地挂进衣橱里，心里嘀咕着路然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挂好衣服，关上橱门，路然回顾刘铮，刘铮半睁的眼此时快全阖上了。
"现在睡，晚上又要睡不着了。"刘铮没理路然只当没听见，路然也不在意，走到床边，把昏昏欲睡的刘铮拖了起来。
"干嘛？"刘铮愤怼地瞪着路然，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不要睡了，你起来，我们看点片子。"
"我很累。"
挥开路然的手，刘铮作势又要躺下。路然却视若不见地俯身抱起了刘铮。刘铮张开眼，抡起拳头便要揍人。
对着刘铮的拳头，路然的笑容不改："刚才你自己说了，今后我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刚才的话只是刘铮骗路然开门的权宜之计，他打得如意算盘是：趁路然不在的时候再跑路，不过，以目前的情形看来，也许他压根没机会离开。想到这层的刘铮收起拳头，气恼地撇开头。
看着刘铮吃瘪的样子，路然此刻心情堪比雨过天晴后出了彩虹的天空，他把刘铮放在客厅的沙发上，转身塞了一张碟在影碟机里。
片子是星战前传3，几个月前，刘铮因为忙于找工作而错过了电影公映。后来，他跟路然说了一次，路然很快把片子拿了回来，可是，他又开始忙于注册会计师的考试，没了看碟的心情。
电影片头出现在了电视屏幕上，刘铮才想起这部电影上映的时间距离现在也有几个月了。影片的视觉和音效冲击力很强，刘铮的睡意逐渐淡了，甚至没有注意到路然在某刻搂住了他。
这天，他们看了整整一下午的片子，天色全暗下来之后，不是饥肠辘辘的路然把刘铮拖出去吃饭，刘铮就好似粘在了电视机前面一般。
Ⅱ
韩添的酒吧从外面看与一般的酒吧别无二致，不过，进入到酒吧内又别有一番洞天。店的内部被分割成四五个风格主题迥异的酒吧，连接每间酒吧的回廊环复得有几分像迷宫，不过，客人们借助指示牌也不置于在店内迷路，回廊的尽头是一间GAY BAR。
刘铮推开木门，激越震耳的音乐和地板上晃动的五彩光线让他吃了一惊。定了定神，他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韩添，想打电话的时候被人从身后拉住。
"来了？"韩添在门口拉住刘铮，领着刘铮在角落里坐下，往玻璃杯到了酒，把杯子推到刘铮面前后，开门见山地问起昨天的事情。
刘铮对韩添说了他被路然锁起来的经过。韩添听完事件的来龙去脉，气得直跺脚，嚷嚷道："他凭什么锁你？你就让他锁你？你为什么不叫我上来？"
"叫你干嘛？"
"帮你揍他！"
"谢了，我还不想弄出人命来。"
韩添一拍桌子，叫道："你怕他什么？要是让我碰上，我绝对帮你好好修理......"
韩添的话还没讲完，恰巧路过的谢子维照着韩添的后脑勺就是一记头塌："又想修理谁？你没事别老想着给我惹事。"
"哇！干嘛打我？"韩添按着后脑，对谢子维叫道。
谢子维却不再搭理韩添，转头对刘铮说道："你好，我是谢子维，韩添的男朋友。"
"刘铮，你好。"
"这会还有事，不打扰了。"说着，谢子维就走开了。
等谢子维走远了，刘铮笑问韩添谢子维对着客人是不是也总是这样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样子，在他的印象里路然面对顾客时向来都是满脸堆笑。
"哎，别提了，他就这幅死腔，我可不敢让他端着那种脸去见客。"
刘铮听着笑了起来，握着桌上的玻璃杯无意识地转动着。在几秒钟的静默后，韩添问出了这晚最想问刘铮的问题："你真的一点不喜欢路然？"
又是一阵沉默后，刘铮说："不知道。"
韩添挑了挑眉毛，说："觉得你应该有点喜欢他。"
刘铮哑然失笑，不置可否地望着韩添。
"你跟我讲到他的时候......"
韩添的话被酒吧里爆发出的一声惊叫打断。音乐不知道何时停止了，敲碎玻璃瓶的声音在安静的酒吧里显得特别刺耳，韩添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望见酒吧正中的吧台边上五六个人正气拔驽张地举着敲碎的酒瓶子，不由分说地冲了过去。
刘铮没能拦住韩添--谢子维在那些人里面，刘铮也不可能拉得住韩添。他没办法地跟着韩添跑了过去。刚攥住韩添的手腕，还没来得及从快打起来的那堆人里跳出来，刘铮忽然感到肩头麻了麻，紧接着一阵钻心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黑，伸手摸了摸右肩，温热的液体粘了满手。
"刘铮！"韩添惊叫。
刘铮转眸望向韩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被刺伤了。
刺伤了刘铮的那人也傻了眼，整间酒吧安静得仿佛空气也凝固了。几秒钟后，那五六个闹事的人才惊醒般地丢了凶器，四散地逃了。
韩添扶着刘铮，冲谢子维喊道："毛巾！快！我们去医院。"
血如泉涌，韩添的手按在刘铮右肩的伤口上，却阻不住血从指缝间溢出。
谢子维进了吧台，拿了几块干净的毛巾扔给韩添，说了一句"我去开车"后，迅速地跑了出去。
把毛巾压在刘铮的伤处，韩添半扶半抗着刘铮往外跑。他们跑到酒吧门口，谢子维的车子也正好开了过来。
几分钟后，车子驶上了马路，刘铮侧躺在韩添的腿上，白色的毛巾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Ⅲ
那些触目惊心的鲜红色在狰狞的伤口被缝合后，终于不再涌出。
幸好，被玻璃瓶刺伤的伤口虽有点深，但是并未伤到要害，只要留院观察半小时，便可出院。得知刘铮没大碍，谢子维回去店里收拾烂摊子，韩添留下来照顾刘铮。
瞧着刘铮趴在急症室的临时床位上，韩添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稍稍地落回了原处。
"刚才为什么跟过来。"
"嗯？"刘铮才阖上的眼又张了开来，对着韩添说，"我不想看你有事。"
"让我看着你出事，你以为......？"韩添看着病床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却说不下去了。
在这当口，刘铮的手机响了起来。刘铮侧了侧身，韩添按住了他，说："别乱动，我帮你拿。"说着，韩添从刘铮西裤裤袋里掏出了手机。
"有点事，晚点才能回来。"刘铮接起电话，才说了一句话，手里的手机被韩添二话不说地抢了过去。
"喂！"刘铮不明所以地望着韩添，问："你要干嘛？"
韩添一手按住刘铮的腰，防止刘铮跳起来抢回手机，一手拿着手机，放在耳边，问道："你是路然？"不出所料地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韩添继续说道，"我是刘铮的朋友，韩添，刘铮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还我！"刘铮低呵。
韩添听着路然焦急地询问着"刘铮伤得重不重"，"医院在哪里"等一连串的问题，转过头来冲着刘铮吼道："不想伤口裂开就别乱动！"
被韩添吼了一句，刘铮不再乱扭着试图爬起来抢回手机，只是不甘心地说道："干嘛做这种无聊的事。"
被按住的身体安定了下来，韩添舒了一口，对手机那头的路然报出了医院的名字和地址。
"等会路然过来。"韩添把手机塞回刘铮的裤袋里。
刘铮见木已成舟，也就懒得再和韩添多话。
半个多小时后，路染满头大汗地冲进了急症室，望见刘铮趴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跑了过去，却差点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跌了一跤。
喘着气在刘铮的病床前站定，看见刘铮的衬衣上那些凝固后变成了暗红色的血迹，路然的呼吸一窒，整个心像被人割了一刀般绞痛起来。
韩添注视着眼前的陌生男子，试探地问道："路然？"
"刘铮他......"路然抬头望着韩添，只说了三个字却无法再问下去。
路然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和沉痛让韩添相信眼前的男人真心喜欢着刘铮。
"医生看过了，没大碍。他现在睡着了，受伤的地方在右肩，已经缝好针。关于别的你可以自己问他。"
听了韩添说的话，路然仍像是失了魂般，半天后，才想起问韩添："那现在可以带他回去吗？"
韩添颔首道："可以，过十天来拆线，别碰水，当心伤口感染。"
"谢谢。"路然听到刘铮受伤的消息后就乱了方寸，所以，他没敢自己开车过来。
路然把刘铮从床上抱了起来，刘铮在路然的怀中动了动，没有醒过来。
"要不要我送你们一程，我的车在医院外面。"韩添对路然说道。
"好。谢谢。"
坐上韩添的车后，刘铮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躺在路然的腿上，又看了看驾驶着车的韩添，因失血而疲惫不堪的他又闭上了眼，在到家前再次睡着。

第十一章 承诺
Ⅰ
刘铮骨子里绝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纯良，韩添在大学里和刘铮有了深交之后，对这点就有所觉悟了。
在大学里的时候，刘铮频繁地替换着男友，虽然那些交往都很短暂。刘铮对于男友的苛刻的程度到了哪怕有一点看不顺眼就直接甩人，当然因为受不了刘铮而分手的例子也不在少数。
韩添也不止一次地看见十几岁的男孩子追到学校里来，拉着刘铮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而刘铮却从头到尾连眉毛也不抬一下。
韩添从不曾见刘铮在任何一段关系里投入半点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