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径————舒晓

终于，有一天，韩添对刘铮说："把人家吃干抹尽后就甩人，很不道德。"
刘铮白了他一眼，说："我会随便让别人上我的床？"
于是，韩添知道了刘铮只是看似滥交，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居然单纯得没有牵扯到性。
"夜路走多了总有天要遇鬼，当心哪天被人绑上床。"韩添的一句玩笑话让刘铮稍微地收敛了几分。
可是，刘铮还是在某天惹到了不能惹的人。对方是太子爷，也许从来没试过想要的东西拿不到手，所以，无视于刘铮的拒绝。面对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的"麻烦"，刘铮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见劝说不成，最后把什么恶毒的话都说尽后也没什么用。于是，刘铮干脆把他当成空气，视而不见。那位小爷却仍不死心地软磨硬施，。
这个噩梦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刘铮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作"不屈不饶"，在他的所有耐心被磨完后，他把那位小爷约到酒店开了房，到了房间，他就动手剥那小爷的衣服。
"干什么？"少年涨红了脸推开刘铮。
刘铮呆了呆，随即满脸嘲讽地笑道："你不就是想上我吗？称了你的心还不好？"
"刘铮！"少年涨红了脸扇了刘铮记耳光，像受了天大的侮辱般夺门而出，后来再没有出现。韩添对于少年的突然失踪很是纳闷，刘铮给他的答复却只是淡淡的一句"他可能厌了吧"。
不过，这都是三四年前的往事了。
此刻，刘铮正趴在路然的床上睡午觉，处于清醒与未清醒的混沌中。几分钟后，他张开眼看到有人坐在床前，抬了抬眼看到了韩添的脸。
"你怎么来了？"
"不放心你。"
"没事了。来了多久？"刘铮翻身坐了起来。
"一会。"
"酒吧的事怎么回事？"
"有人想闹事，不过，遇到谢子维他们也没几天好蹦了。"
"没事就好。" 刘铮说着，站起来往房间外走，韩添也拿着水杯跟了出来。
出了房间，刘铮没有看见路然，眼睛亮了亮，问韩添："路然呢？"
"他去买菜了......"
"那他不会很快回来的，帮我收拾东西，趁现在快溜。"
刘铮才转身往房里走，就被韩添叫住，"省省吧！你现在走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来庙。"
"谁说的？"
"路然问我要了名片。"
"你不会给他了吧？"
"给了。"v
刘铮摸着额头，神情黯淡了下来，但转念一想，他又高兴了起来："没事，我住你家里，又不去你的酒吧，他找不到的。"
"刘铮，那个，我不下想插手你们两人的事。"
"喂！你说什么？我们还是不是朋友？"刘铮望着韩添，不明白昨天还跟他站在一起的人为什么今天就换了立场。
"你不可能跟不喜欢的人上床，这点我们都很清楚，路然他是做错了事，但他又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给他个机会？"
刘铮不由地冷笑，问："你见了他几次就开始帮他说话了？"
"不是帮他说话，我说的是事实。"韩添靠坐在沙发的椅背上说道。
"我也跟你说个事实，我不喜欢路然，一点都不。"
"那你跟他......"
"你不会以为我还跟过去一样吧。"刘铮笑得粲然。
韩添不敢置信地瞪着刘铮，一时无法消化刘铮那句话的意思，等理解了那句话，他才叹了口气，说："算了，哪天你要是被路然赶出来，到时候再来找我，我收留你。"
"你觉得有那种可能吗？"
"嗯，是没啥可能。"
Ⅱ
下午四点刚过，谢子维来接走了韩添。屋里又只剩下了路然和刘铮两个人，两人静坐在屋中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先开口。
刘铮百无聊赖地抓起路然搁在茶几的书，靠，是一本不知名作者的散文集。刘铮把薄薄的集子丢了回去。
随着散文集啪地落在茶几上，路然站起来对刘铮说道："晚上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反正路然不会做影响他伤口愈合的东西给他吃，他也懒得想，索性对路然不理不睬。
路然见刘铮不说话，猜他还为前天的事情余怒未消，便不再多说地去了厨房。
刘铮一个人坐在客厅，闲着也是闲着，索性拿起那本散文集翻看了起来。这一看就入了迷，等路然叫他吃饭的时候，他捧着书进了厨房，刚在桌边坐下，手上的书被路然抽走了。
"喂！"刘铮抬头。
"吃好饭再看。"
"肩膀痛。"刘铮无视摆在面前的碗筷，望着路然说，"你喂我。"
"好。"路然放下自己手里的碗筷，拖着椅子坐到了刘铮旁边。
盯着路然夹到他嘴边的那口菜，刘铮气得胸口发闷，天啊，他的肩膀虽然痛，可也没真痛到端不起饭碗。他只是想惹路然生气，希望路然忍不下去后赶他走，现在却......
"味道怎么样？"看着刘铮嚼着嘴里的菜，路然放下筷子，拿起调羹从碗里舀了一口饭。
"还行。"刘铮说着，眼睛转向了嘴边的那口饭，"饭太多了。"
"嗯？"
"调羹舀的饭太多了。"
一次喂他那么多，想快点喂完？哼！他不会让他如愿的，望着路然重新舀了一勺饭，刘铮忍不住窃喜。
喂了刘铮一口饭，路然又舀了一口汤，小心地吹凉后送到了刘铮的嘴边。
"腥死了，我不要吃。"这勺黑鱼汤让刘铮直皱眉。
"这个不腥的，你吃点，对你的伤好。"路然耐着性子劝说着，汤还是早上的那锅汤，早上刘铮喝了，晚上又嫌汤腥了，刘铮简直是无理取闹？可是，路然又不好发作，他怕刘铮使起性子来干脆一点也不吃。
"不要......呜......"
在刘铮开口的刹那，路然把那口汤喂进了刘铮的嘴里，却没有立刻拔出调羹。刘铮皱眉望着路然，塞在他嘴里的调羹让他没法把鱼汤吐出来，僵持了片刻，他只能乖乖地把鱼汤咽下了肚。
这顿饭足足喂了一个多小时，路然被刘铮折腾得够呛。看着刘铮吞下了最后一口饭，路然也松了口气，才拿起自己的碗筷草草地耙完凉透了的饭菜。
路然洗完碗碟，从厨房里出来，听见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一下子急了，冲过去一把打开了浴室的门，大叫道： "刘铮你的伤口碰不得水，你想伤口发炎啊！"
"干嘛？你！" 刘铮的衣裤正脱到一半。
"我帮你。"路然顺手带上了背后的门，走上前帮着刘铮把衣服脱了下来。
刘铮没有阻止路然脱下他的衣裤，昨天从医院回来后，也是路然帮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擦身的。
温热的湿毛巾擦过胸口，一路向下，毛巾稍微地变凉后，路然又重新地浸入温水里，然后捞出来拧至半干，继续擦着刘铮的身体。
"轻点。"刘铮扶墙站着，路然已经拧干了毛巾正在帮他把背上的水擦干。
"恩。"路然又减轻了手下的力道。
毛巾顺着刘铮的腰线停留在了臀上，刘铮身上的痕迹并没有消散，白皙的臀瓣上捏到青紫的指痕特别刺眼。
"对不起。"路然为他这半个月来的行为道歉，不管以什么理由为自己辩解，他都已经伤了自己喜欢的人，"我不该......"
"嗯？"
路然沉吟后，说道："我们重新来过好吗？"
"发生过的事情是没法重来的。"
"刘铮，我想我们在一块。"
"现在不在一块嘛。"
"你明白我的意思，不要跟我装傻。"路然把毛巾丢入浴缸里，拿过架子上的睡衣。
刘铮把手伸进睡衣的衣袖里，扣着衣扣，对路然说："我不想，至少现在不想。"刘铮知道自己很残忍，但是，有些话不说清楚，路然也许会更痛苦。他真的不希望路然喜欢他。
"那以后呢？"意料中的回答，路然没有感到意外，虽然，心底有一丝难过。
"以后也许我会走，也许你会赶我走，谁知道。"
刘铮套上裤子走了出去，没有看见路然举起手臂想要拽住他，却在踌躇后，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路然明知没有人可以担保以后，仍想给刘铮一个以后的承诺，但是，他也猜想得到，刘铮不会感动，最多回以他一个嘲讽的笑容。

第十二章 奈何
Ⅰ
路然喜欢望着刘铮，这是初遇刘铮时养成的习惯，多年来刘铮蹙眉沉思的模样，欣喜淡笑的模样，冷眼嗤笑的模样，悻悻懊恼的模样......俨然已刻在了路然的心头上，挥之不去。
即使此刻，望着刘铮狼吞虎咽，路然心底也愉悦非常。他用了自己所不齿的手段逼迫刘铮留了下来，刘铮不肯原谅他，他也无言辩解，但那天要真放任刘铮搬走，他也许就没了机会。
因起晚了，刘铮先只顾着拼命往嘴里塞菜馒头，没在意路然一直望着他。他甚至在路然温柔的视线中吞下了一个馒头，他很想见识见识，对着自己的这副吃相，路然的温柔能够持续地最长时间。又咬掉了半个馒头，刘铮恨不得把手里的半个馒头砸路然脸上--没有见到路然转开视线，他在路然的注视下倒越来越不自在。
刘铮睨了眼路然，又狠狠地咬了口馒头，却差点被噎死。刘铮的脸涨得通红，满口的馒头撑鼓了腮帮子，刘铮咽不下去，又不好吐出来，只能握拳一下下地敲打自己的胸口。旁边的路然也急了，连忙倒了半杯牛奶送到刘铮眼前。
接过牛奶，刘铮喝了小半口，脸颊撑得像是要裂开了，几乎把嘴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不行你就吐出来。"路然在一旁看着刘铮干着急。
刘铮边低着脑袋和满口的东西斗争，边朝路然摆摆手，折腾了一会儿才算勉强咽下了。咕噜咕噜地喝掉了那半杯牛奶，刘铮抓起包斜挎在身上，就往外冲--经过刚才那么一闹，他要迟到了。
"等等，我开车送你。"路然冲着刘铮的背影喊着，也跟了出来。
刘铮弯腰换鞋，把站他身边的路然当空气。
刘铮穿着褐色的卡其布裤，俏臀在宽大的浅绿色格子衬衫里若隐似现，路然看在眼里，心头微颤，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轻轻碰了碰刘铮的右肩。
"干嘛？！"右肩上猝然传来的疼痛让刘铮悻悻地抬头。
"你就这副样子去挤公交车？"
"哪里不可以了？"刘铮没工夫和路然瞎搅，再不走他绝对要赶不上那班车了。
"你想伤口裂开，再到医院去缝几针？你就算跟我生气，也没必要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今天让我送你。"
话说到这份上，刘铮再拒绝就是纯粹没事找事，可他面子上又下不下来，只好开了门径直往外走，心里暗骂路然怎么不跟上来，该起劲的时候不起劲，不该起劲的时候瞎起劲。
走了几步也没见路然出来，刘铮回眸对路然斥道："你到底要不要送我？"
"要！"路然就等着刘铮这句话。
车子平稳地停在了刘铮公司的大楼下，路然对正开车门的刘铮说道："晚上来接你，别乱跑。"
"知道了。不是跟你说我晚上给你短信？"刘铮下车甩上车门，白眼都懒得翻给路然看，这话他一路上听了不下十遍，路然说得不烦，他这个听的人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月底和月初本来就是他最忙碌的阶段，又加上他昨天请假，这几天晚上免不了加班加点，路然问他几点下班，他也说不清楚。
"我走了，晚上见。"
"拜拜。"
刘铮转身踏上了大楼前的石阶。
"刘铮。"身后的人拍了拍刘铮的肩膀，正好拍在刘铮右肩的伤口上。
刘铮的身体晃了晃。好痛！刘铮的眉头皱了皱，又无事般地松了开来，转眸对销售部主管林欢笑道："早。"
"昨天你请假？"
"对。"
林欢暧昧一笑，没有再多言。
"昨天？"刘铮却不能不问，林欢的笑容让刘铮不安。
"到公司你就知道了。"b
林欢不肯多说，刘铮也不好厚着脸皮问到底，不过，到了公司后，他也知道了昨天出的事情。何怡怡和老板吵了一架，直接甩手不干辞职走人。走了一个出纳还可以再招，而且，何怡怡做得也不开心，刘铮觉得能够干脆辞职也是好事，只是和何怡怡交接花了不少时间，刘铮注定要在晚上加班。
Ⅱ
何怡怡走后，财务室里就剩下了他一人，冷冷清清的。下午暗沉的天穹飘起了细雨，无声地滴落在紧闭的窗户上。阴霾的天空透出的最后一点亮光也慢慢被浓厚的云层掩盖。
办公室里的白炽灯散发着幽冷的光，已过了下班时间，公司里静悄悄的。
胃被饥饿的感觉蚕食，刘铮苦笑一下，十指不停地敲着盘。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被猝然响起的电话铃打断。
"你好。"刘铮接起桌上的电话，眼睛却仍盯着电脑屏幕。
"刘铮，外面有你的外卖。"
"我没订过。"
"先出来看看吧，没法这么打发人家。"
"好。" 刘铮搁下电话听筒。
在公司前台，一个KFC的工作人员正和林欢交谈着，见到刘铮走出来，迎上来问道："你是刘先生？"
"是，但......"
"这是一位姓路的先生让我送来的，钱已经付过了，麻烦你签收。"
姓路？路然？刘铮在单子上签了字，抬头却瞧见一丝荫翳浮现在林欢的眼底，不及捕捉又迅速隐去。
没有探究这抹眼神的深意，谢过林欢，刘铮回了办公室，他希望可以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
一边吃着路然给他订的套餐，一边工作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刘铮终于做完了事。
八点整，他站在了办公大楼的下面，路然还没来。秋风夹杂着几缕雨丝吹得刘铮一阵阵发冷，他准备退回大楼里，路然的车在这时驶来了。
穿过雨幕，路然眺望着孤零零地站在雨雾之后的刘铮，再次加速冲破这一天一地的雨，把车子停在了大楼前，急忙地打伞跳下车走入了雨中。
看着快步走到自己身边的路然，刘铮再怎么自欺，也忽视不了心里淡淡的暖意。
"怎么不在里面等？"路然把手里的外套递给刘铮。
刘铮披着上外套，冰冷的四肢也蓦然地暖和了几许。
"刚刚下来。"
路然一手撑伞，一手搂着刘铮，把刘铮冰冷的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坐进车里，刘铮看着路然把身上湿掉一半的外套脱下来， 而他自己只是少许地溅湿了裤腿。
"刘铮。"路然侧身轻唤上车后怔怔的刘铮。
刘铮抬眸望着路然。
"我要开车。"
"噢。"刘铮扣上了安全带。
车轮转动溅起了半尺高的水花，车子平稳地驶上了马路。
雨刷贴着车窗刷来刷去，车窗上的水珠尽去，刷出半刻的清明，下一秒又被新一轮的雨滴覆上，如此周而复始。
刘铮的心也像此刻的雨刷一样摇摆不定。
人非草木，路然对他的好，对他的喜欢，他并非没有感觉，可他也觉得的这样的关系继续下去对谁都没意思。没有回应的喜欢终有一天将淡去。他自己就是最好的证明。
只是这些他没法跟路然言明，而且他倦了，累了，在路然的执著面前他深深地感到无力，甚至在某一个瞬间，刘铮觉得生活即使这么继续下去，也未尝不可。
有时候一个决定的产生只是在一念之间，不再选择逃避，这个决定对他自己或者路然究竟是好还是坏，刘铮不愿再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