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背地里暗暗较劲,拉锯间林放不小心用力过猛“嗤啦”一声衣服的腋下被扯开,脸噌地像被火烧似的,夏航听声音转头见身後林放的衣服裂了大半,心里低咒媛媛这女人到底用了什麽裁缝和布料偷工减料到让人发指。底下一片人声沸腾,夏航咬咬牙,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迅速脱掉深蓝色上衣套在林放身上,身体在接触空气瞬息还是不自主地打个哆嗦。
硬梆梆的面料,却带著令人安心的温热侵入到心底。
舞台上两个木讷寡言的表演者,以及胡编乱造的台词,甚至最後还把服装给扯破,主持人赶紧跳上来打圆场,“下面请另一组……”
佐助?怨气十足的佐助君。君麻吕?没有台词跑龙套的君麻吕。最後的最後,君麻吕是佐助的卧底。
“卧底同志。”夏航刚走下舞台,就被媛媛喊住。
“那个……”夏航挠挠脑袋,自知理亏,“那绝对是意外,何况我……”
“不用跟我解释,有什麽话跟我後面的人慢慢说。”媛媛指指身後。
在媛媛身後,大批女生一字排开,看样子都是来者不善的架势,夏航的眼皮狂跳,结巴道,“我,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话刚说完,抓起身边林放的手夺门而出一路狂奔。
已经顾不了周围“咦?这不是刚才的佐助和君麻吕?”,“咦咦?他们手拉著手耶?”,“咦咦咦?他朝这边看过来了,他脸红了耶!啊啊啊啊啊,好可爱的小受受!”,直到跑出会场外,两人才停了下来。
这时已近中午,街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穿过层层人群,夏航直起腰,身後是车站巨大的广告牌,每隔几分锺便转动一圈,夏航套上临走时匆忙拿到的衣服,转而看林放。此时,两人都还是舞台上的衣服,林放更滑稽些,周遭人的视线也充满探究好奇。夏航靠在车站前的栏杆上,双眼无所事事地盯著车牌上公交车到站的时间。
“你是谁?”
夏航回过神低下头,眼前站了个小男孩,虎头虎脑,脸蛋被太阳烤得通红。夏航玩心大起,“就不告诉你。”
“他是佐助,不过没有鸣人厉害。”童稚的声音兴奋道。
林放尴尬地立在一旁,扯了扯过大的衣领,隐隐可以看到清晰轮廓的两条锁骨。
“你到底是谁?这个衣服我没看到过。”
夏航“嘿嘿”低声笑,蹲在小男孩面前,边把男孩胖胖的脸颊朝外拉扯揉捏边恶意道,“想知道?求我啊,叫哥哥就告诉你。”
林放见小男孩眼圈发红,有些於心不忍,轻轻拍掉夏航的手。没想到才刚松手,小男孩“哇”地嚎啕大哭,边哭边乘机跑掉,跑到离两人稍远的距离,突然回过头,大声喊道,“你们都是大坏蛋!”末了,一溜烟撒腿狂奔。
“刚才是你拍掉我的手吧。”夏航吊起眼角,语意诡异,“所以……”
看著这样的夏航,林放揣测著他脸上的表情,本能地朝後退一步。
“所以,人跑掉了你要负责。”
夏航的眼睛映著林放有些不知所措的脸闪出兴奋的光,跟著朝前跨一大步,微微一笑,抬起手故作困惑,“该怎麽惩罚?”
车站的人流渐渐增大,公交车终於按照电子站牌上的时刻准时到站,夏航收回手,定定地看著林放的眼睛,狡猾地笑起来,“你欠我的,对吧?”随後转身,在口袋里翻著买票的零钱。
林立的高楼和光彩夺目的广告牌迅速在倒退在身後,车上冰冷的空调风吹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两人各怀心事地坐在车上最後一排,久久相对无言。
回到寝室,舟舟见夏航身上的衣服,惊叫道,“你穿这个出门?够前卫的啊。”
夏航脱下衣服狠狠甩在床上,“你以为我想?要不是媛媛这女人……”後面几句话含糊地咽在嘴里,让人听不清。
舟舟捡起夏航扔在床上的衣服,在镜子前往身上比对了下,“像不像网球王子?帅不帅?”
“噗”夏航一口水从嘴里喷出,捧著肚子狂笑,“什麽王子?你?哈哈哈哈哈。”
“最好笑死你。”舟舟顺手拿衣服朝夏航脸上甩去,在镜子前拨拨头发,“这学期期中考试,老蒋放话说肯定要关几个平时吊儿郎当的,你复习得怎麽样了?”
老蒋是夏航他们马哲老师,课上得枯燥无比,偏偏又极为认真,连大学考试教授常备的题库都弃之不用,坚持考卷自己仔细编写,难度也就可想而知。
夏航换好衣服,躺床上脸上盖著外语词汇,满不在乎,“怕什麽?考试前问林放抄抄笔记就行了,这家夥从小到大学生手册评语都是品学兼优。”
“这麽厉害?”舟舟坐在夏航床边,拿开他脸上的词汇书,“到时候别忘了哥们,我这次可就靠你了。”
夏航翻个身继续睡,不耐烦地答道,“恩。”
舟舟还想说些什麽,见林放推门走了进来,识趣地退到自己床铺前插上笔记本电脑电源,自顾自看起动画片。
干燥的深秋使皮肤有些微微发皱的裂纹,空气里有整条楼面都能闻到的红烧牛肉面的香气,夏航的脸埋在一片深色阴影里,林放的手沿著他的眉骨往下,跟著来到高挺的鼻子,稍稍用力刮了一下,就见他眉头敛起。
内敛的双眼皮,尖挺的鼻尖,明明是那麽平常却又出乎意料动人的东西。
第十五章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情,既没有恋爱中的争吵,也不存在患得患失的心情。
偷偷在心里把对方的行为无限放大,对面对方对自己的一无所知,自己竟可以如数家珍地了解他很多事情,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充斥在脑子里。
很苦。却又莫名的安心。
也许很多年後的回忆,最近的一个梦,早已不是当年暗恋过的人。
但是,嗨。
你知道吗?有个人曾经那样,那样地喜欢你。
“夏航──”人还没迈进门,舟舟极洪亮的嗓音先透过门板传进来。
此时,夏航正聚精会神在舟舟电脑前厮杀魔兽争霸,眼看自家死亡骑士跟对方山丘之王打得难舍难分,一个不留神,死亡骑士来不及後撤被大批赶来的人族生生围剿。松开捏了半天的鼠标,夏航回头恨不得扑上去双手掐死他,“大惊小怪什麽?你小子又怎麽了?”
“不好了,不好了,据说这次马哲考试针对咱们机械院多出了一份C卷,这可怎麽办?”
“什麽?”夏航跳起来。
“老蒋这次铁了心不让机械院好过,我怕这次可能凶多吉少。”
“你先别慌,等我先问林放借了笔记再慢慢想办法……”话还没说完,人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夏航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舟舟还未来得及开口,“哎,可是……林放他们商学院的马哲老师……不是老蒋啊……”
夏航寝室其余三个人除了舟舟外,另一个罗健是典型的奖学金狂,无时无刻都在为奖学金努力著,刚开学那会,天天清晨都能听见他朗朗读外语声,可偏偏嗓门奇大又读不标准,“爷死,欧卖糕的……”,全寝抓狂;剩下的那个乔晓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一面比见辅导员还难,偶然有次和兄弟们闲聊才知道,这小子尽是数不完的约会,在男女比例严重不协调的H理工,一时激起众学院兄弟们的愤慨,人送外号“摧花手”。
在夏航寝室每晚六点以後是准时和隔壁寝室的八十分大战,但此刻这里的夜晚却一反常态显得静悄悄,三个男生围坐一起,面带愁容。
“老蒋的考卷一向是很难的,这次死定了。”先开口的是舟舟,他正在铁尺的反面,橡皮上抄写马哲思想,头也不抬道。
“操。”乔晓抄抄突然把笔摔在桌上,怒冒三丈,“这麽麻烦老子不抄了,大不了等著补考。”
大夥一起看著他,罗健更乐得手舞足蹈,“那敢情好,争奖学金的名额又少一个。”
正当众人在寝室里一片哀嚎,门被粗鲁地踢开,夏航沈著脸进门一屁股坐在自己床上。
“哥们,怎麽火气那麽大?”舟舟向其余两人使了个眼色,放下圆珠笔明知故问道。
两人会过意赶忙煽风点火,“是啊是啊,怎麽火气那麽大?咦,你不是借笔记去了,笔记呢?”
听见“笔记”两字,夏航噌地从床上跳起来,脸憋得通红情绪激动,结结巴巴道,“笔……笔记……”
乔晓起身脸上快绷不住笑,“听说商学院这学期马哲抓得挺紧的,笔记肯定全面,借到了别藏著快给我们瞧瞧。”
“我……我……”夏航脸扭曲成团,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林放他们没有笔记……”
话音刚落,寝室里爆发出热烈的笑声。舟舟笑得趴在桌上直不起腰,一手捂著肚子一手颤抖地指向夏航,下午早就想告诉你,看你跑得跟兔子似的。
夏航闻言愤怒到发狂,拿起手边的枕头向三人砸去,一时间又是遍野鬼哭狼嚎。
打打闹闹过後,四人冷静下来,眼下通过马哲考试才是关键。四人就如何快速便捷有效明显提高考试成绩展开激烈的讨论,舟舟主张传统古老的方法做小抄,但马上遭到乔晓强烈地反对,“太费劲风险又大,万一被发现人证物证俱在可就玩完了。”
舟舟斜斜瞥了眼乔晓,深沈地冷哼一声,“难道阁下有更好的建议?”
乔晓刚想反驳被夏航打断,夏航拿起写满字的钢尺,若有所思道,“我看这办法行,罗健你怎麽想?”
最终的结果在乔晓的怒吼声中决定,工具分别为:钢尺一把,橡皮两块,计算器一个,纸条一张。为体现公平公正公开的奥运精神,每人抽签得到所需工具一个,并在考试间随时与其他人交换工具进行共同提高。
抽签结果如下:舟舟钢尺一把,乔晓纸条一张,夏航橡皮两块,罗健计算器一个。舟舟见乔晓眉头拧成麻花立刻补充,组织任何决定不得私自变更更改。乔晓张张嘴半天塌下肩膀叹口气,小声咕哝,“去你妈的组织。”,抬起头迎面是舟舟一脸暗爽不已的表情,心里更是窝火。
经过三个日日夜夜众人通宵达旦地抄写,四样工具上的抄写已经基本完成,舟舟的为A部分,乔晓的为B部分,夏航的为C部分,以此类推。曾在私底下演练过无数次的抛接技巧,摔断了N把钢尺,摔裂了N个计算器後盖,正是为了今天的马哲考试。
考场设在H理工的大阶梯教室,一进考场,四人捏著各自的准考证号手心里直冒冷汗,大阶梯教室顾名思义就是特别的大,已经有一批隔壁系的早早入座,四人按照学号一一对号,舟舟转过身依次对其余三人挑挑眉,挤挤眼睛,夏航抽抽嘴角,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
铃声刚过,监考老师入场,夏航定睛一看差点没吓得当场扔掉手中橡皮,看来老蒋说要关几个人并非空穴来风,监考老师四个统统都是H理工有名的“四大名捕”,夏航略微给自己定了定心神,反正背水一战,横也是死竖也是死。
考试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别小看两块小小的橡皮,上面几乎包揽了整张卷子三分之一的简答题,然而橡皮的容量也是有限的,匆匆抄好会做的,夏航开始左右打量起旁边的三个兄弟,正巧舟舟也抄完钢尺,两人会心一笑,乘著监考老师走到另外几排,舟舟悄悄把钢尺顺著椅子底下抛给夏航,神不知鬼不觉一把写满答案的钢尺就顺利传到夏航手上。
夏航拿起第一块橡皮刚想抛出,监考老师突然从後面走到讲台,拿起手表大声宣布,“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抓紧时间。”夏航摸摸一瞬间跳得过快的心脏,深深喘了一口气。
抑或者很长很长时间後,长到我们对过往曾经发生过的那些蠢事而觉得可笑,或许早已忘了起因地点,却仍能喃喃记得那样深刻的感觉,但在那个时刻,我们没办法预料到日後模糊的可笑,在这一刻,我们依旧会认真执行任何一件愚蠢的傻事。
监考老师慢慢重新踱回後排,夏航看准时机大手一挥,橡皮就滚到了舟舟的椅子底下,舟舟眉开眼笑地弯腰捡起後,挤挤眼示意夏航继续。
由於第一块橡皮的成功,夏航的胆子多少也大了些,然而一抬手夏航就感到不妙,果然力气过猛,橡皮直接穿过舟舟滚到前面一个女生的座位底下。
舟舟见状马上伸出脚想勾回橡皮,没想到勾著勾著反倒踢著了椅子腿,椅子被踢了几下那女生低下头想探个究竟,发现脚旁边一块小小橡皮,本想捡起来还给别人,拿到手上细看才变了脸色。
这个世界每天会有多少次的巧合,多少种的偶然,用什麽样的计算公式才能准确地算出答案,意料之外的那个场景让夏航愣在当场。
……是媛媛。
夏航看见媛媛回头用惊愕的眼神盯著他,既没有报告老师也没有把橡皮还给舟舟,只默默地抓在手里。夏航不明白媛媛的用意,也不敢问。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舟舟还是在关键时刻换到了乔晓的纸条,可怜的罗健因计算器目标太大迟迟找不到人肯换,夏航凭著手里钢尺和橡皮的答案基本上及格不成问题,只是心里七上八下悬著另一件恼人的事,整个人瘫在桌上。
考试结束後,夏航立刻拿起书包冲出了教室,任凭媛媛在身後叫到喉咙嘶哑,确切地说,夏航害怕面对媛媛,在那个自认为年少的岁月,不止一次地在无意中伤了这个女生的心,习惯於她的恶言恶语,甚至偷偷从她看似恶毒的言语中找到歉疚的平衡。她肯定看到了橡皮上的字迹,为什麽不报告老师?夏航用力关上阶梯教室的铁门,一鼓作气冲下楼梯。
心里闷闷的。
离商学院的西方经济学考试的结束还剩一刻锺,夏航决定先去考场外等林放。在偌大人都差不多走光的教室里,林放瘦小的背影在空荡荡地教室里显得更加儒弱,夏航靠在走廊的栏杆上静静看著那个低头仔细检查考卷的背影感叹,这家夥就是死认真。
“门外的同学请走开,这里还在考试。”
林放顺著监考老师的声音望过去,见夏航站开门口微微有些惊愣。只是片刻,拿起考卷交给监考老师,整理了下桌上的圆珠笔走出了考场。
夏航知道自己张大了嘴,很难看但却没办法控制。今天到底是什麽奇怪的日子?接二连三奇怪的举动,认真的林放居然提早交卷。
当有天能够把所有周遭的往事统统清晰地解释,等到那一天的来临,又该用什麽表情来面对那些迷惑但愿永远不要明白的往事?
第十六章
十月天的乌云与细雨,忧伤与孤独抓不住。
寂寞偷偷蔓延进来,如石板路上墨绿青苔,默默潜伏执迷不悟。
那是对你固执而平淡的执着。
林放走出考场时,天顶碧空如洗晴光潋滟,深秋的艳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见夏航脸上发愣的表情,用手肘拐了拐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