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回归线————雪之心

"四五天吧，我和新××计划的那六个人一起回来，然后把他们送上飞机，然后我可能还要和另外一个艺术家面谈，然后要写报告，估计还会在北京待一个星期左右。"
"行！那我让他们晚点回家过年，一定要先敲你一顿再说！"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哥们儿，挺你的时候毫无顾忌，宰你的时候也很不客气。这种感觉有多久没有尝到了？果然很怀念啊......
"对了，你还没说你和刘娅是怎么搞到一起去的？怎么毕业了反而出手了？"我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居然大学四年都没看出来自己兄弟对班上的某个女生有企图，实在说不过去。
"嗨，凑巧一次记者见面会碰到了而已。你知道我有在××传媒公司做兼职的。"小胖拿起面前的酒杯猛灌了一口。"倒是你，这次回来准备怎么办啊？见不见姜彦？"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看向小胖："算了，当初既然那样走掉了，那就还是不要再见了。相见不如怀念么。"

第35章

因为还在澳大利亚的时候就和这边联系过很多次，所以接下来的工作都进行的比较顺利。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先锋艺术家脾气比我想象的还要怪，时常大大咧咧地说出一些批判现实的话让我无言以对，可他又偏偏把北京这个政治文化中心选作他的工作大本营。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他的一组作品居然是把几千年前的N个古代陶罐全部涂上了彩漆，还有一组作品是几幅记录他把一个汉朝瓦罐摔碎的照片......狂汗......
送他去机场那天路上，他问我有没有台湾作品参展，我说有，他又问我那些作品的标识卡片上国别写的什么，我说没写台湾写的台北，他"哼"了一声，然后说："你是不是我们中华男儿啊！就应该写中国！最多给他们写个中国台北！"我只能苦笑，其实说起来这件事我们当时颇为头疼。台湾的那几位艺术家说不能在他们的卡片上写"中国"。可不说我和我那个搭档当时差点就拍案而起，就连我们的上司也说不能做出这种挑战中澳两国关系的事情。后来我那位搭档哥们儿阴恻恻地笑了半天说："那就写台北好了，反正他们不是都从台北来的么。"于是被老板大夸聪明。不过后来开展了，那几个台湾人又向我们抗议说别的都写了国家名称，为什么就他们的就是城市名，然后找我们老板吵了很久，当然这是后话。
比预计的多花了两天才搞定所有事情，已经是腊月二十六，我赶紧给小胖打电话，没想到不仅他，连柯良、简易也都还在北京，于是立刻约了当天晚上出来一聚。
不过是两年不见而已，这三个家伙居然都告别了光棍的生涯，简易和他女朋友据说还准备来年年底就结婚。可是他们有女朋友就算了，为什么还都要带来？就跟要向我炫耀一样。我实在很不痛快，本以为是哥们儿聚会，结果都带了家属，哪还有以前"四人帮"的肆意轻狂？而且大过年的就我一人单身，这不是摆明了给我刺激么？但毕竟他们几个都是特意在北京留着等见我一面的，而且又有女士在场，我只得一边保持笑脸回答他们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边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他们还问我有没有泡到洋妞，还好在我一句闷声闷气的"回国前刚分手了"之后，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没有再提起过这个问题。不过看到小胖震惊的表情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好像一直没有告诉他我和Dennis已经分手了的事情，不过，唉，说了也没用，说了他多半也是一句"你终于不再祸害人家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这一别，不知道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再聚，所以吃完饭后没舍得就这么散了干脆又找了一个KTV，要了个包间续摊。小胖坐到我旁边，趁着那几个人点酒的点酒，点歌的点歌，小声问我："你和那个老外分手了？为什么？"我皱皱眉，不太想讨论这个问题，就简单地说了一句："他觉得我们继续在一起不合适。"
"这算什么理由啊？"小胖有些不满我敷衍他，结果声音没控制住，所有人一起转过来看我们。
我只得冲他们笑笑表示没事，然后用自己身体挡着，给了小胖一拳，压低声音说："这个理由怎么了，难道不合适还要继续在一起？"
"你今天晚上怎么了？感觉情绪不太好啊？"小胖好像也有些不太高兴了。
"......算了，没事，可能是太累了，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我摇摇头，不想把话题再继续下去。我也知道我今天有点不在状态，但还不想把这次难得的聚会搞砸。
"不想说就算了，"小胖拍拍我肩膀，"我初八就回北京了，你走之前记着出来我们吃顿饭。"
"好。"我点点头，然后和小胖一起凑过去跟他们闹。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的时候一行人终于从KTV里晃了出来。隆冬的早晨天还是黑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几辆等生意的出租车守在一边。大家都使劲地相互拥抱了一下，说了一些"自己保重"之类的话。简易在抱住我的时候说："是哥们儿就到时候给我滚回来喝喜酒！"我笑笑，说："放心，就算不为了你那喜酒，也会赶回来闹你的洞房。"一帮人站在我旁边起哄，吼着"说得好！"
虽说作为一个男人太矫情了不好，但是我想我现在真的心里很酸。一个人在外面挣扎的日子里总是会不时想起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朋友，可短短的相聚之后又要和他们别离。我曾经以为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但原来我还是害怕孤单，还是害怕没有人陪伴。

第36章

我至今记得老爸和妈妈去机场接我时的场景。那天从飞机上下来之后因为轨道出了点问题，所以我们等了半个多小时才拿到行李。拖着箱子走到出口，还没完全走出去就看到一个人朝我扑了过来。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看到过妈妈哭，可那天妈妈却靠在我胸前哽咽着不停地叫我的名字。我的眼眶一下就感到了一股潮湿的暖意，丢开箱子紧紧地抱住妈妈，嘴里笨拙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已经回来了，妈妈不要哭了。"最后还是老爸走上来说："好啦，儿子还要在家待十多天呢，别在这儿站着了，先回家吧。"这才分开了我和妈妈，抬头一看，老爸的眼睛也已经有点红了。
两年没有回家，自然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不管是在外婆家还是在爷爷奶奶家，我都很无奈地变成了节日的主角。长辈们先大都是关心我在那边生活习不习惯，学习、工作顺不顺利，后来表弟一句"哥，你有没有找到女朋友"顿时让我陷入"三堂会审"的窘境。于是我一边在心里暗暗骂表弟八卦，一边东扯西扯地想瞒混过去。可哪知道这些七姑八婆的都不是好对付的主，最后我被逼无奈还是只好说自己有一个当地的"女"朋友，不过一个月前刚刚分手了。本以为这件事就此为止了，没想到亲戚们更加"热情"，纷纷说外国女人就是靠不住，还是要找华裔女子才会具有贤惠的美德，一群人七嘴八舌地把我头都说晕了，竟然还有人想给我介绍女朋友。最后还是老爸救我于水火之中，说："谈朋友的事情是小硕自己的事情，他自己决定就好了。"让我顿时感激涕零。
整个春节我基本上每天都陪着老爸和妈妈，除了和他们走亲戚之外，也就出去和中学好友吃了三顿饭。可还是觉得没有在家里待够，就又到了要走的日子。看我和妈妈在机场又是一幅难舍难分的样子，老爸拍拍我的肩膀："好啦，都是一个大男人了，别这个样子。好男儿志在四方嘛。"接着又转过头来对妈妈说："别人家的儿子都没这么恋家，咱们家的儿子怎么就被你培养的来这么恋家呢？不要这么舍不得啦，我们儿子这么孝顺的等过两年自己站稳脚跟了，肯定会把我们接过去的，对不对，儿子？"妈妈这才放开我，强作笑脸说："嗯，那小硕爸爸妈妈就等你把我们接过去啦。"见我点点头，妈妈又伸手摸摸我的脑袋说："遇到合适的姑娘还是要把握机会，还有，可别瞒着我们，不要又像这次这样，别人问起了，我们才知道你交过女朋友，嗯？"
我有些发怔，然后也不知道怎么一下就冲动了，狠下心一咬牙，看向老爸和妈妈："老爸、妈妈，对不起，可是我喜欢的是......是同性......"说完我就傻了，想当年台湾蓝绿阵营对战的时候有一句很经典的话经常被我们寝室引用就是"我们要冷静，我们要理性"，我怎么就这样come out了呢？！老爸和妈妈也呆了，三个人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说话。
"什、什么时候，发现的，嗯，开始的事情？"看来遇到大事的时候还是女人的神经要坚韧一点，妈妈一把拉住马上就要爆发的老爸问我。
我正处于极度后悔状态，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高中的时候。"
"你--！"老爸倒吸一口凉气，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你为什么会，会喜欢--"
看着老爸深吸了几口气还是不能把话说完，我开始害怕了，我不想自己眷恋的家就这样再也无法接纳自己。我知道早晚会有向他们交底的这么一天，可是我想我现在选错时间了，我不应该在这个本来充满了离愁别绪的时候来说这么一件破坏大家感情的事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又是一句傻话，这个哪能当作原因？"呃，我的意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当时突然就发现，那个，我对着......嗯，有感觉。"
老爸和妈妈都不说话了，我想他们大概是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我出柜给震住了。
"前往北京的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CA8048航班已经开始登机了，请到B7号登机口登机。"喇叭里响了起来。
我站在那里没敢动。
"算了，你赶紧进安检吧，别在这儿站着了。"妈妈出声打破了一家三口间尴尬的沉默。
"可是，嗯，我......"我不愿意就这么走了，但结结巴巴地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什么你！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这么大个人了还一点男人的样子都没有！搞了半天原来是个同性恋，简直不像话！"
"行了行了，你也别吼他了，还不知道下次见着他是什么时候呢。"妈妈碰了碰老爸，抬手拍拍我的脸："你老爸的意思是跟谁在一起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们不会干涉，不过还是要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在外面随便混，知道吗？"
我有点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木木地点头："知道了。"
"嗯，那你赶紧进去吧，喇叭里都喊了三次登机了。"妈妈看看安检口，示意我过去。"到了之后给我们打电话。"
"嗯，好的......"我低下头去拉箱子，"老爸，妈妈，那个，我，对不起！"
"所以就说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个男人！干什么事情一点都不痛快！"老爸一把把我向安检口推过去。"动作快点！"
"那我走了，老爸再见，妈妈再见。"z
"走吧走吧，有男朋友了记着也给我们说一声。"

第37章

飞机降落到首都机场的时候天上正在飘小雪花，我看看表，上午十点四十，离我再飞还有十四个小时，于是一个电话打给小胖让他在学校待着我去找他吃饭。这天还真邪乎，我到小胖他们学校的时候下的已经是鹅毛大雪，路边停的车也已然被雪盖得差不多了。
和小胖跑到他们学校旁边的一家小店去吃火锅，这个家伙听说我在临起飞之前向爸妈出柜的事迹之后惊得来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其实我现在也还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不该这么突然刺激他们的。"
"唉，算啦，既然说都说了，就不要再后悔了，而且这种事情你早晚都得告诉他们的啊。不过你也太强了，佩服佩服！"小胖终于回过神来，一脸崇拜地看着我。
"嗯......不过我完全没有想到我爸妈他们竟然就这么接受了，我觉得满感动的，幸好我有这么通情达理的父母。"
"是啊，如果要换到我头上，估计我妈直接拿菜刀砍我了。"小胖夹起一块酥肉，吃的满嘴流油。"不过小硕，你看你现在和你那个Dennis也分手了，跟家里也出柜了，完全就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样子，真的不是为了和姓姜的重修旧好？"
我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缓缓地说出这段时间认真思考后的结果："我和姜彦分开的时间本来就比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我现在也不知道现在自己想起他是因为仍然喜欢他还是仅仅对以前的一种怀念，而姜彦，我也不知道他离开家跑到厦门以及这两年一直在网上给我留言是真的还喜欢我还是一种持续动作带来的习惯。毕竟已经分开那么久了，如果两个人为了当初分开的遗憾重新在一起之后又发现当时的感觉已经没有了，那么怎么办？再分开一次？"

车子堵在机场高速的时候，我还没有摆脱掉小胖刚才说的那句话："怕再分开？你是不相信姜彦还是不相信你自己？"我能说什么？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
车窗外面絮絮扬扬的大雪，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连车流开始继续向前都没有察觉出来。
"先生，您这是出港还是接人呢？"司机跟我搭讪。
"出港。"我这会儿正乱着呢，没心情跟他侃。
"哟，那您可得有心理准备，这么大的雪，还不定得取消多少航班呢！"
我这才反应过来下雪还有这么一项"功能"，果然一进大楼，就看到大屏幕上密密麻麻挨着的都是"delay"。早知道还不如和小胖再玩儿一会儿呢！机场里黑压压地都是滞留在这里的人，我溜达了半天才在一家咖啡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位子，点了一杯蓝山，打开笔记本开始收邮件。没想到第一封竟然是Dennis问我需不需要他明天来机场接我，我叹口气，都是分手了的情人，他还是这么体贴么？赶紧回邮告诉他航班延时，具体起飞时间还不确定，就不麻烦他专门跑一趟了，这才登录到我们展览馆的网站上浏览最近的工作情况。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午夜，机场安排我们这些滞留的旅客到机场宾馆休息，并通知我们飞机改在早上六点起飞。被安排和我一个房间的男人倒是一进屋就睡，等我洗澡出来这位大哥都开始打鼾了。我十分无语地塞上耳机开机然后看电影，反正五点过就得起来，现在睡也睡不好，还不如到时候在飞机上睡呢。
我看的是《十三罗汉》，几个国际大盗正在屋里"工作"，房门那边突然就传来了动静。我很投入地替他们一阵紧张，但他们却置若罔闻依然专心干活。敲门声还在继续，嗯？敲门？！靠墙那张床上的兄弟竟然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还在全心全意地跟周公下棋，我赶紧摘下耳机跑过去开门。
我想这下我是知道五雷轰顶是什么感觉了，不是一般的震撼啊！门外的人大衣毛领上还有冰渣，鼻子冻得通红，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小硕。"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啊？啊！你不是在厦门吗？！"我声音大的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扭头过去看屋里的哥们儿，竟然只是翻了个身继续睡，呼--幸好幸好。
"小硕。"人往前逼了一步，嘴角的笑容在慢慢扩大。
"你要干嘛？"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许久不见了，"门在他身后关上了，"我很高兴你有关注我的下落，真的很高兴。"

第38章

"你，你不是在厦门吗？！"我傻傻地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