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澜————夕辰

夏寒沉浸在书里的时候，有一种宁静祥和的柔软，深深地吸引着莫熠。
书房被整理的很干净，书架上的书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每一本书都被保护的很好，没有破损边角也没有起褶子，连以前被莫熠弄皱的书页也被展平。
置身于此，有时莫熠会产生错觉，似乎闻到了书本的墨香，听到了历史的吟叹。书房，已不再是当初只有自己涉足的书房了，它装载了别人的气息，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文学气韵。这样的书房变得陌生又亲和，似乎连房子都有了生命。
莫熠想，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把这么一间房子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几次，夏寒看书看累了，就在书房的沙发上睡着了。这间书房，夏寒给与的热情和他的性格有些出入，即使不看书，他也经常呆在里面。
在若有若无的墨香中，清明的眼神染上了朦胧的恍惚，岁月沉淀的怀念悄然在心里弥散，穿过时间的阻隔，再次看见那张美丽慈爱的容颜。褪色的记忆，时间的累积，加深了血液里骨髓中不可切断和改变的母子情缘和与生俱来的依恋。
无法改变的过往，不得不承担的分离，体会了怀念的含义，明白了珍惜的重要。只要得到哪怕是一点点真心的付出，那么将无限的感激。
莫熠对篮球足球的兴趣浓厚，即使工作了，只要有空，都会看看球赛。有时候电视上播出的球赛是在凌晨，如果那天他不是很累，那么他是不会错过的。为了不影响夏寒休息，他把电视的音量调得很低。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若是夏寒把房间门关上，即使电视的音量在十五左右，在房间里也听不到客厅电视的声音的。
夏寒对那些球赛没有什么兴趣，可是有时候他会坐在旁边，陪着莫熠观看。有时候时间很晚了，莫熠让他先睡，他则摇头，表示无所谓。有几次，夏寒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会陪着莫熠看球赛。被莫熠劝的次数多了，他就说："两个人看球赛总比一个人热闹。"平淡的语调，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莫熠看着他，笑了。
如果这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那么，我将用我全部的真心承接你的关心。如果你觉得牺牲自己的睡眠也要坚持，那么，我将用我生命中剩余的时间来交换你这种坚持的牺牲。
不管多么冷漠无情的人，内心深处都会有想要付出感情的人，可以是亲情，可以是友情，可以是爱情，无论哪种，都会是他或她愿意或者无偿的交付。没有感情的人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就连猫狗都有感情，更遑论是人了。因为处在人群中，所以就会有想要交流的欲望，那些所谓的无情无心的人，不过是相对于感情丰富的人而言，他或她的情和欲并不强烈，或者说是很淡，和真正没有感情的机器有本质的区别。
夏寒是人，不是机器，因此他也有想要关心的人，也有愿意交付感情的对象，而以他过去的经历和现在的生活，莫熠成了他选中的对象，尽管他的关心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浅，稍不留意就如轻烟散去，稍不追究就无法理解。
莫熠也曾想过得到夏寒的回应，他要求不多，只要得到他作为朋友的关注而已。或许以后他贪求的更多，但目前为止，他的希望是卑微的。夏寒的这些不华丽也不突出的情谊就像绝境里的柳暗花明，给莫熠无限的希望。
很多时候，情谊和情意之间没有明显的界限，情谊的累积很容易质变成情意，尤其是夹杂着无意识的依赖和信任。

第六章
出差回来没过几天就是中国传统的亲人团圆的中秋节了。以往的每年莫熠都会回家和家人过节，当然大学时除外。中秋的前一天，莫母就打电话过来，叫莫熠回家过节。在选择伴侣方面，莫熠已经大大地伤了父母的心，为了弥补，莫熠总是找机会在其他方面满足父母。中秋这天，他提前下班，为夏寒做好了晚餐才开车回家和父母团圆。
母亲去世后，夏寒对中秋节这个家人团圆的日子没有太大的感触。但是桌上冒着热气，飘着香味的饭菜却让他的鼻子有点发酸，心里有股热流在窜动。
莫熠心里惦记着夏寒，陪父母的时间比往年少。时针指向十的时候就回到了市区的住所。
当他回去时，夏寒正坐在阳台上仰望天空中明亮的圆月。
那天晚上，他从夏寒的口中知道了他的父母，他童年少年时的生活，他身上伤痕的来历。
夏寒说起这些事时，声音很平稳，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如今回忆起来，并没有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连当初对父亲的那股深深的恨意也淡淡的了。唯一不变的是对母亲的怀念。那样温柔美丽的母亲，轻声细语的母亲，不管过了多久，都不曾淡忘。
莫熠坐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他断断续续的回忆，没有安慰，没有同情，夏寒是个高傲坚强的人，他的眼睛里只有淡淡的伤怀，没有激愤的情绪。
"夏寒，你恨吗？"
"没什么好恨的。生活有好有坏，就当是人生的历练好了，比我惨的人多的是。再说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夏寒，你真让我吃惊！"莫熠感叹似的说道，像夏寒这样经受了那么多不堪的往事还能如此豁达，实难找到几个。
"我只是在逃避而已。刻意遗忘那些不好的事情，只记得那些快乐的片段。说穿了，我是不敢面对那些阴暗的东西，也不愿去回忆。"夏寒并不介意在莫熠面前剖析自己。
夏寒是个坦诚的人，他的坦诚被冷漠掩盖，不善言辞的他明白生活是用来过的不是用来说的。无论是谁，在生活面前都是一样的。你欺骗了生活，生活也欺骗了你。对自己的这些关于生活和人生的论调，夏寒不知是对还是错，他也不关心。既是生活，有了生命才能活着，而且要负责任的活着，这样就足够了。
"逃避也好，面对也罢，这都不重要。能像你这样生活，和你一样想法的人，可找不出几个。有时候，阿Q精神是很必要的。换成是我，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淡泊。"
"莫熠，今天讨论这样的话题好像不太合适。"夏寒难得聪明一次。
莫熠轻拍自己的额头，笑道："瞧我，都忘了今天是中秋了。"说着，转身回屋拿了月饼和水果出来，"中秋就该赏月吃饼，我们尽在说些不应景的话题了。"
部门组织去黄山旅游，夏寒也报了名。
整理行李时，出门经验丰富的莫熠在一旁指点提醒夏寒哪些东西需要带，哪些东西是不必要的。然后又叮嘱他出门在外的注意事项。
夏寒对莫熠唠叨式的叮咛并不反感，很仔细地记下了。
夏寒旅游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黄山之旅对他充满了诱惑，兴奋的期待使得他很晚才入睡，不得不在车上补眠。
出发之前，夏寒就上网查阅了黄山的知识，可是真正面对这些景色和看照片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黄山的险峻不亲身体验是无法感受的。那云雾缭绕的美景让夏寒心生感叹，飘渺的水雾，青黛的远山，低矮的云层，恍如仙境一般。深吸一口气，胸肺里全是沁人心脾的清新空气。
不顾身体的疲累，夏寒朝五晚九，踏着晨曦出去，踩着星光回来，巴不得把黄山上下左右，里里外外全看个遍。夏寒不喜照相，两卷胶卷七十几张的胶卷全是风景照。
站在峰顶，夏寒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色，心里分外激动。冲动之下，他拿出手机拨了莫熠的号码，"莫熠，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黄山峰顶，从这里远眺，感受真的很不同，太壮观了！"
这通意料之外的电话对莫熠来说是很大的惊喜。
一个地方，自然景色固然吸引人，人文景观也很重要。夏寒在欣赏黄山自然景色之时，对黄山周边的文化也颇感兴趣。山间山麓的道观寺庙，黄山脚下的那些小摊小贩，特色纪念品他都一一看过。回去的时候，他给莫熠带了两罐黄山的茶叶黄山毛峰。
由于连续两天超负荷的体力消耗，夏寒一回来洗了个澡，就直扑柔软的床铺，睡得昏天黑地，连晚饭都没有吃。
莫熠笑言，"夏寒，你这黄山之旅是旅游还是拼命啊！"
"要是有足够的时间，谁愿意这么累。"夏寒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摆弄着这次游玩的照片。
莫熠凑过去，看着他拍的照片。
从照片来看，夏寒的摄影技术不怎么高明，但这无损风景的观赏性，清晰，随意，有种不受拘束的美感。
莫熠从一大堆照片中挑出一张，白光占了照片大半部分，周边还有些红色光线，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照的是什么。
问夏寒，夏寒也不肯定，"好像是日出。"
"日出？"莫熠再次瞧了瞧，"原来日出是这个样子啊。倒是我孤陋寡闻了。"话里调侃的意思极其明显。
夏寒微红了脸，一把抽过照片，口气有些凶，"有什么奇怪的。谁规定日出不能照成这个样子！"
莫熠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继续欣赏那些缺乏技术的照片。
那个打电话给夏寒的陌生女子像一团阴云，始终盘绕在莫熠的心头，挥之不去。后来，那个陌生的女子又打来电话。当时夏寒正在洗澡，莫熠便替他接了。
当那悦耳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的那刻，莫熠的心拧了一下。
"你好，夏寒现在不方便听电话。"
那边的女声顿了片刻，然后问道："你是莫熠莫先生吗？"
"是。请问有事吗？"莫熠压下心中的酸涩，不失风度地和对方交谈。
"莫先生，你好。我叫江婉音。夏寒的大学同学，不知道夏寒有没有和你说过？"
"你好，江小姐。我没有听夏寒说过。"
"这样啊。不过也不奇怪。听夏寒说，他现在和莫先生你住在一起。本来上次去看夏寒时想见一下你的，因为时间仓促，没来得及。若有机会，我很想和莫先生见上一面。夏寒看起来冷淡，没什么朋友，也不会照顾自己。当时他说要回去工作，我还有点担心。后来听说你和他住在一起，我便放心了。"
"江小姐言重了。那些是应当的。"
"莫先生对夏寒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很在乎的。他接受的人不多，莫先生你是其中一个。我先生和他认识七八年了，都无法走近他。"江婉音以她特有的女性细腻心思把夏寒未说出口的感情告知莫熠。
"江小姐你对夏寒好像十分了解。"莫熠的心确实因江婉音刚才的一番话掀起波澜，他还记得夏寒以前说的话，"她，是不一样的。"
"呵呵，也许吧。有时候，女性的观察力是无可匹敌的。我想，也许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候是女人无法介入的吧。我虽然了解他，可是真正放开所有，能走进他心里，帮助他的人，莫先生是比我合适的人。"
对于江婉音话里的意思，莫熠十分清楚，如果可以，自己是很愿意照顾他的，一天也好，一生也罢，只要他需要自己。
江婉音是聪明的人，她从莫熠的言辞中，知道有他在夏寒身边，自己是可以放心的。
于是，他们很有默契的，在夏寒毫不知觉的情况下，解决了他的归属问题。
在以后的几次交谈中，莫熠并没有掩饰自己对夏寒的感情，他也相信她能感觉的到。无论江婉音对自己作何感想，他都不曾后悔。
江婉音不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即使没有听到莫熠明确说出口，她也觉察到了他对夏寒的感情。她曾旁敲侧击的探听夏寒的态度，然而夏寒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聪明，始终不明白江婉音的言外之意。可以想见，对莫熠的情意，他是一无所知的。
江婉音不是夏寒的亲人，他对伴侣的选择，自己无从干涉，只有提出善意的忠告和送上诚挚的祝福。无论他的选择是什么，她都会支持他。在后来的一次见面中，江婉音放下了心里的担忧，莫熠是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伴侣，他都是无可挑剔的。
尽管默认了，她却没有伸手推一把的意思。不是没看见莫熠对夏寒的疼宠，不是没看见夏寒对莫熠的信赖，莫熠脸上偶尔划过的轻愁也没逃过她的眼睛，但私心的，她希望夏寒幸福，希望由夏寒自己发现莫熠对他的情意。
知道自己这么做对莫熠是不公平的，但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太斤斤计较的感情只能带来伤害。
都说先爱上的人是输家，莫熠这个在其他方面的赢家，是否是一个在爱情方面毫无怨尤的输家呢？如果夏寒拒绝了他，莫熠的伤是很重的。若夏寒回应了他的感情，那么，莫熠将是最大的赢家。
人们都喜欢双赢的结局，但现实往往是不美好的，尤其是感情方面，更苛刻的是同性之间的感情。
人的心都是长偏的，再大公无私的人，都会有偏袒的时候，就算在行为上是公允的，心里的天平还是会有倾斜的时候。
江婉音希望夏寒的伴侣是异性，她不想夏寒面对世俗沉重的压力和承受人们怪异的眼光，即使她知道夏寒对这一切都无所谓，他的洒脱有时到了冷酷无情的地步。莫熠的出类拔萃也使她心里略微倾斜的天平维持得极度艰难。时间越久，天平保持平衡并且向另一边倾斜的趋势就越强烈。
她有预感，莫熠，终究会是那个大赢家。
莫熠，如果你真的有了和他在一起的决心，那么，就要有等待的耐心。两个男子在一起的困难，远比异性的结合要艰巨得多，如果你真的那么珍惜他的话，就请你好好的保护他。
网球，这个曾经被人们称为"贵族的运动"的体育项目，随着地球村在国内开展。《网球王子》的风靡使得这项"贵族运动"在中国迅速普及。夏寒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时代的潮流，会选择网球，完全是图清静所致。
那些篮球，足球，排球都是一群人的集体运动，需要的是成员间的默契配合，以夏寒的性子，他是不可能会选修这些课的。网球相对来说，不仅上课的学生人数少，而且还是一对一，最多是四人两组来个双打。这么一来，网球这门课当然是他的首选。
上了三年的课，夏寒的身手虽和专业选手有一定的差距，但也很不错了，体育老师给他打的分数就可以说明。
知晓了夏寒学过网球，莫熠挑了个休息日，和夏寒去市体育馆打网球。对网球，莫熠是陌生的，他连球拍都没摸过，但那并无损于他的求知欲。篮球打得漂亮，足球踢得帅气的他对网球这项新鲜的运动很有信心。
夏寒是个很有耐心的极其负责的老师，至少对莫熠而言。他不厌其烦的教导，一丝不苟的陪练，让莫熠生出"夏寒很有当园丁贡献教育界"的想法。四个多小时的学习，莫熠除了捡球还是捡球，只不过捡球的范围从两个网球场外到邻近的网球场。唯一的收获就是，他把地上的球用网球拍"捡"起来的动作流畅帅气。
最后，莫熠不得不放弃和夏寒学习这项贵族运动。
在休息室休息的时候，夏寒上下打量莫熠，然后问道："你篮球是怎么练出来的？"照他今天学习网球的样子，没个十几年他的篮球能打得那么好？
莫熠很理解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事实证明，篮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不等于网球也打得好，他不得不承认，在网球方面，自己是根朽木。
对自己惨不忍睹的学习成果，莫熠倒不怎么在意，"我再怎么厉害，总会有不在行的东西。"
不能陪夏寒打球，莫熠觉得有些遗憾。听说在市体育馆举行网球大师杯赛，便买了两张票。座位是看台的前排偏中间，不是黄金也是白银的好位置。
夏寒的喜好都不强烈，学了那么久的网球，却从来没有想过去看那些大师级的网球赛。那些网球大师的名字是知道一些，但要他说的详细一些，比如哪个大师用什么牌子的球拍，擅长哪种打法之类的，就困难了些。
喜欢打球，和喜欢球星是不一样的。就好像喜欢看电视，却不关心明星。
在夏寒的认知里，他喜欢网球仅仅是因为喜欢，和球星没有关系。这也可以说，夏寒缺乏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和激情。很多东西在他看来，都是可有可无，得到或是失去，对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说得好听些，是与世无争，说得难听些，就是没有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