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翔万里————巫羽[上]

作者:巫羽[上]  录入:01-07

"蒲公子,谢谢你。"宝生感激地说道,他现在真的有点怕面对孙昕,虽然他不清楚孙昕为什麽要对他发那麽大的火。
宝生离开後,千涛去找孙昕,在客厅没看到孙昕,便进了书房。孙昕果然在书房里,正望著身後书架上排放整齐的书目陷入沈思。
"我说你有必要发这麽大的火吗?宝生这人性子算是够温顺了,他还能怎麽样你。"
千涛走到孙昕身旁,开口就用质问的口吻。
"千涛,没你什麽事。"孙昕冷淡地回道,头也不抬。
"是没我什麽事,不过你偶尔也该关照下别人的感受,宝生就一个不大的孩子,你有必要这样折腾他吗?宝生他要真想回夥房,你就让他回去吧。说实在的,伺候你还真是件苦差事。"
千涛喋喋道,前夜遇到宝生,宝生就提起过想回夥房。
"怎麽,他还跟你诉过苦?"孙昕抬起头来看向千涛,眼里带有几分不以为然。
"是我问他的,就昨天,他一个人跑甲板去,差点没冻成冰人。"千涛显然对孙昕的态度很不满。
"千涛,我说过没你什麽事,走吧。"孙昕下著驱逐令。
千涛怒视著孙昕,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还是选择将憋心里的话说出来。
"为了个女人,你有必要这样吗?你偶尔也反省下自己,这几年,你简直是性情大变,不近人情到了极至。"
千涛正视著孙昕近乎阴鸷的眼睛,没有一丝退缩。
有个人是不能在孙昕面前提起的,千涛与孙昕打小一起长大,并非不知道。而是了解太深,从而也知道对方的顽症在何处。
"出去。"孙昕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的表情让人恐惧。
"是,我出去,我还真不管了。"千涛痞痞地说道,他还真有点怕自己惹恼了孙昕,这人无情起来,六亲不认。
不过千涛走向书房门口,却又折回来了。
"天富,说真的,宝生这人值得栽培,你也别刁难他了,干脆叫他去主簿那里帮忙管帐好了。再说,你这人根本就找不到适合伺候你的人,能合你心意的,恐怕这世上也没有。"
千涛一开口又是一长串话,他这人看来皮挺厚实的。
孙昕不予理会,千涛只得讪讪离去。
***
宝生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星空,脸上有著忧伤。
航海多日,他不时的想起家人──想起刺桐城里的娘亲与妹妹,尤其是这几天,越发思乡。
宝生的父亲与兄长没出海难前,宝生的生活是无忧的,他深受父母兄长的宠爱。可现在却不同了,物是人非,他得挑起一家的担子,可他却是个没用的人,无论做什麽都感到茫然,看不到出路。
宝生陷入沈思中,直到听到门外有声音,才抬起了头。
宝生的房间,连一盏油灯也没有,好在月光明媚,可以看清站在门口的人。
"你真想回夥房?"孙昕平淡地问道,他进入宝生的房间,打量著。
宝生没有回答,只是不解地看著孙昕。
"你愿不愿意去库房记帐?"见宝生没有回答,孙昕继续问道。
宝生这次根本无法回答,只是看著孙昕,许久才开口:
"你不怕我泄露吗?我不是孙家同宗的人。"见孙昕站著等他答复,宝生最後还是说了。
"你倒是对我耿耿於怀。"孙昕冷淡地说著,不过从他英气的脸上看不出不快的痕迹。
"宝生,航海多年,我从不雇佣识字的人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原因你应该知道。"
孙昕平缓地回道,他知道宝生并不愚笨,而且还很聪慧。
"你说。。。要丢我进海喂鱼。。。"宝生望著孙昕,吞吞吐吐地说著,一双黑亮的眼睛里有著几分委屈。
他可以去理解孙昕对他的怀疑,但那没来由的暴怒与恐吓,又是为什麽?
孙昕这次沈默了,看著宝生不知道说什麽。
"出海时市舶司(类似於现在的海关机构)会记录每艘船船员名字与数量,返还时还需清点。"
孙昕平淡回道,他那只是一句气话。他没必要将某个船员给丢进海里,回来时再惹事上身,吃官司。
"明日,你去库房找留主簿。"孙昕平淡地交代了一句,没等宝生做出回应,转身就走了。
宝生只得望著空荡的门口发呆。
发呆了一会,宝生便出了房间,去找千涛。
千涛吃过晚餐後,如果没事要忙,一般在庆新房里。这个习惯,宝生是知道的。见千涛人不在自己的房间,宝生便折回了。
宝生此时有些困惑,他知道可能是因为千涛为他说了情,所以孙昕才来他房间里跟他说这些话。但他只是个卑微的下人,而孙昕是整个船队的领舰人──裕丰泰的少东家,身份非同一般。他清晨顶撞他,本就不应该了,却不曾想到孙昕会允许他的要求,还安排他去仓库。
去仓库管理货物出纳,责任非同一般,他实在担当不起。
往回走的时候,宝生的手心都出汗了,他不停的反省自己。毕竟他是个出生於一个贫苦家庭的孩子,自小父母就教导过,做人要谦和,要安於自己的身份,不能做出格的事情。
宝生不知不觉走到孙昕起居室的门口,抬头看向起居室里半掩的门与里边渗出的昏黄灯光,宝生走了进去。
客厅放著一份已经冷了的晚餐,显然动也没动过。今天的晚餐,并不是宝生送的。
孙昕呆在书房,挑灯夜读。
孙昕不说话的时候,不用冷冷的表情看人的时候,并不会给人难以亲近的感觉。
宝生站在书房外,闻到了酒味,也留意到了孙昕书桌上温著一壶酒。孙昕彻夜不眠的时候,有喝酒的习惯。
宝生轻悄悄地退出,却不曾想过,孙昕其实知道他来过,还抬头著他离去。


龟毛时间──风翔YY的来由:P
关於闽地契兄弟的一份资料
"发现"这份资料是在2002年,当时正好买了一本《泉州港与海上丝绸之路》。其实,说是资料,也就是这本书里边的一篇文章所引用的一段古人传记。
这篇文章的标题为《元代泉州舶商二例》,此文里边引用了元末明初王彝所作的《泉州两义士传》的部分内容,可惜并没有全部引用完整,此原文我并未能见到。
我将《元代泉州舶商二例》里所引用自《泉州两义士传》的内容录入如下:
"孙天富,陈宝生,皆泉州人也。天富为人外沈毅而内含弘,宝生更明秀,然皆勇於义。初宝生幼孤,天富与之约为兄弟,乃共出货泉,谋为贾海外。。。。。。。两人相让,乃更相去留,或稍相辅以往。至十年,百货即集,犹不稽其子本。两人亦彼此不私一钱。其所涉异国,自高句骊外,若闍婆,罗斛。与凡东西诸夷,去中国虑数十万里。其人父子,君臣,男女衣裳饮食居止嗜好之物,各自其俗,与中国殊。方是时,中国无事,干戈仓武库中,礼乐之化如焕如也。诸国之来王者且(马+风)蔽海上而未已,中国之至彼者如东西家然。然以商贾往,不过与之交利竟货,两者虽亦务商贾,异国人见此两人者为人有特异也。。。。。。。异国有号此二人者,译之者曰泉州两义士也。。。。。。天富字惟善,宝生字彦廉,今居吴之太仓,方以周穷援难为务。。。。。。。"
当时读到这段的时候,有点惊喜,说实话,当时是正想找点关於航海的资料,而这份资料很直观,除此之外,应该算是愕然吧。
我曾经在阅读中国古代航海的资料,读到过关於古代广州与福建盛行过契兄弟现象,主要的原因在於海贸的繁荣;而在风化方面,则涉及到了古代南方男风盛行这方面的内容了。
那麽,首先我们读读这段残篇,它并不完整,但让我联想到契兄弟在於这句:"天富与之约为兄弟"。
如果写成"天富与之契为兄弟",那麽,毫无疑问这是份关於闽地契兄弟的资料,但却是用"约"。
不过我觉得"契"与"约"的区别,其实并不大,契约二字,不也是连著一起用的吗?前者有法律的约束,後则更似口头的约定,词义的偏重不同而已。
其实,古代契兄弟的大致模式,是能很好的套入这个传记的。
一方相对年长富有,另一方相对贫困年幼。契约为兄弟,兄在经济上扶持弟,也包括合夥做生意这方面的。
文里,宝生幼孤,家境大致不佳。幼孤,为早年失去了父亲。如果不特别著眼於字句,也可以解释为,早年失去了父母。
文中写"天富与之约为兄弟,且两人共出货泉,谋为贾海外。"这货泉只怕是主要来自於天富吧。
如前面所说,契兄弟是一种利益关系,主要与海贸有关系,而催生它的沃土,还有闽地自古以来盛行的南风。
关於此文,再捕风抓影一下,关於两人十年间相互信任,彼此不私一钱,及随後一同居之太仓。全文不曾读到,但此残文,著实不见此二人亲友及妻子的记载。
我这猜疑确实有几分捕风抓影的嫌疑,不过,有一点,至少在我看来非常的有意思。
明清两代的小说与杂文,关於闽地男风及契兄弟的记载,非常之多,简直让人咋舌。以至每每提到男风相关,地区十之八九为福建。
略举个例子,比如李渔的小说《无声戏》第六回"男孟母教合三迁",讲述的就是一个关於契兄弟的故事,背景就是福建莆田。
而最有名的应该算是袁枚《子不语》里记载的那个关於"兔儿神"的典故了。
这个故事大致讲了一位貌美的御史,巡按福建,结果被一位小民倾慕。结果御史大人水土不服,被小民追幕得恼火,最终将之毙於枯木之下。
"我以非礼之心干犯贵人,死固当,然毕竟是一片爱心,一时痴想,与寻常害人者不同。冥间官吏俱笑我、揶揄我,无怒我者。今阴官封我为兔儿神,专司人间男悦男之事,可为我立庙招香火。"
更有意思的是,此文不只是闲扯,而是有记实之处,到今,台湾仍旧有兔儿神的庙,而且香火兴盛。
相关的数目还非常之所,闽地古来好男色,在明清两代的似乎早是定论。以至李渔还写过福建的土产是男风。
《闽都别记》这本书,是福建人自己写的,据说是全方位,多侧面的描述了这一风化,只是此书我并未读到。
需要特意提下的是,姚雪垠写《李自成》时,有写到洪承畴好色,且也好男风。且闽地男风之兴,位居全国之甲。
这是否真实,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总觉得姚雪垠先生这是错笔啊。闽地男风确实兴盛,但并非到了无论谁都好这翰林风月的程度啊。
曾读过有研究风化史的人说道,关於契兄弟一事,很想向福建人打听,不过有些难於启齿。
我倒觉得此一时彼一时,风化这种东西,都是有时空性质的。
就比如我吧,最初读到契兄弟的相关描叙,也曾很惊愕,这瞎说的吧,身为闽人,我怎麽从没听说过。
现在的契兄弟早已经没有古代的意思了,这种古代广州与福建特有的同性合法婚姻式的契兄弟,也只有研究风化史或明清小说看多了的人会去留意吧。
说起来,粤语"契弟"到如今仍旧是骂人的话语,据说有以出卖色相为生的意思,倒是保留了最原始的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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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於闽地契兄弟的一份资料》这文是我闲来无聊写的:P
风翔我有一部分就是YY了《泉州两义士传》这篇不完整的古人传记。包括文中两主角的名字哦^_^
不过风翔没有用"契兄弟"的设定,因为这一闽地古代习俗,不出名啊,了解的人很少,甚至是我老家研究闽南文化的,好多都不知道= =b


第六章 云破月来花弄影
宝生离开书房後,站在客厅,看著桌上冷冰的晚餐许久,表情有些迟疑,最後宝生走过去收拾起了餐具。
或许在於照顾孙昕好些天的起居,养成了习惯,看著无人收拾的餐具,就觉得这是自己的职责。
孙昕看到宝生消失於书房门口,本以为宝生走了,但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声响,便走出了书房。
宝生端起餐具,抬头正好对上孙昕的目光,一阵沈默。
孙昕看著宝生,也没有说什麽。
在孙昕眼里,宝生有时候真得是乖巧得让人怜爱。虽然,今早他知道了宝生柔和的性子里是藏著韧性的。
"少东家,这些饭菜已经凉了,我收走了,要不要吩咐夥房热一下?"
宝生开口问道,他知道他早上的行为越矩了,另外既然孙昕不让他回夥房,他又知道自己胜任不了帐房的工作,那麽他也只能是重新回来照顾孙昕的起居。 
孙昕迟疑了一下,看著宝生,他不认为他这人发怒的时候不会去伤害到人,而宝生似乎已经不介意了。
"宝生,你叫夥房准备下酒菜。"孙昕吩咐道,口吻难得地温和。
"好的。"宝生点了点头,端著餐具离开了。
宝生之所以不明白孙昕今早为何对他发那麽大的火,就在於他认为他只是个无关轻重,且遭孙昕嫌弃、怀疑的仆从。但其实并非是如此。
就如同今夜的晚餐,为何孙昕没吃,在於送餐的人只是将晚饭端放到客厅,摆放在桌上就离开了,也没知会孙昕一声,而孙昕不吃冷的东西。可宝生不一样,他会告诉孙昕他将晚饭端来了,而且会在得到允许之後将晚餐送去书房。
宝生不了解的是,船上除了千涛外,大抵都很畏惧孙昕,因为孙昕确实是个不好相处、尤其是不好伺候的人。但宝生却是殷勤又体贴的,他一直当孙昕是恩人,想要报答。至少在千涛告诉宝生,孙昕对他并无恩情之前是如此的。
再次看著宝生离去的单薄身影,孙昕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刻薄与无情。
夥房的夥夫尚未离去,留了两位正在准备明早的早点。宝生吩咐了其中一位炒下酒菜,夥夫炒了三小碟让宝生端走。
宝生端著这些东西返回了孙昕的起居室,孙昕很难得的没回书房,正坐在客厅等著他。
"少东家,就放客厅里吗?"宝生问,孙昕温的那壶酒是放在书房里的。
"就放这里。"孙昕吩咐道,然後起身返回书房,将那壶米酒与酒杯拿了出来
"少东家,如果没什麽事,我去睡了。"宝生说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他有些困了,另外,由於夜晚气温有些低,他只穿著身薄衣,感到寒冷。
"你喝一杯酒再去休息。"孙昕边说道,边倒了杯酒给宝生。温米酒能暖和身子,这也是孙昕为何每次熬夜都要饮用的原因。
"我。。。不会喝酒。"宝生回道,他不明白怎麽孙昕突然要倒酒给他喝。
"这酒不烈,再不济的也能喝一杯。"孙昕将酒杯递给宝生,宝生只好接过,慢慢地喝著。
这酒的口感很好,不难入口,喝下去胃立即暖了起来,感觉很舒服。而且,这酒的味道,不知道为什麽有些熟悉,就像似以前也喝过一样。
"去睡吧。"孙昕说道,他今晚的口吻挺温和的。
宝生点了点头,多少明白了孙昕为何要他喝杯酒,现在他的身子暖和了些,入睡得话也比较好睡吧。
"那我走了。"宝生应道,转身离开了,离开前还轻轻将门带上。官厅有股冷风,吹进孙昕的客厅,让人倍感寒意。
孙昕看著宝生自发的举动,知道宝生的细心与善意。他心里其实明白,即使他问过宝生要不要去帐房,但他还是希望将宝生留在身边伺候他。
□□□自□由□自□在□□□
深夜,宝生感到寒冷,从睡梦中醒来。
窗户没有关好,冷风直灌,屋里没有一丝暖意,宝生是被冻醒的。另外,从窗外传来了一阵阵的鼓声,声音并不响,有些遥远,但让人感到不安。
这是在汪洋里,空荡而无垠,尤其是在深夜里,任何声音听起来都十分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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