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沈旭冰

下课之后，他甚至有考虑过找她聊聊天，毕竟是同学，而且，回想起他和白玉堂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是丁月华带着白玉堂去的综合楼，这么说来两个人的关系也应该不错的。
可是铃声一下，丁月华却是第一个抱起书本离开教室的人，好像在这里一刻也呆不下去了，相对于以前对自己的客气，展昭简直觉得看到的是两个人。
有点莫名其妙的背着背包慢慢的在校园里走着，他和白玉堂约好了中午去综合楼见面，然后出北校门去吃烤肉。
两个人一起的生活其实也很简单，尤其是两个男人，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省了，白玉堂兴致来了的时候也会在他的公寓里施展一点手艺煲些汤，换做他，能好好的做出一碗泡面已经是不容易了，所以比较多的时候，还是出去吃饭，联大周围的酒楼小饭馆，被他们挂牌轮着吃，一个月下来都不带重样。
他不由自主的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嗯，还没有将军肚的影子，不过好像也得注意了，总是觉得近来胖了不少，一定是白玉堂每天晚上买的那些垃圾食品催的！
刚刚抬起头来，面前就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展开双手拦在面前：
"surprise!"
几乎被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定睛一看，竟然是齐天浩，笑眯眯的看着他。
"齐--齐大哥--"他捂着胸口，呼吸都顿了，睁大眼睛的样子又无辜又可爱，把齐天浩乐得哈哈大笑起来，"你，你怎么这样吓我！"
"哈哈，谁叫你走路不专心？谁走路会突然低头看自己的肚子啊？"
脸红了起来，当然不能分辩说自己其实在想白玉堂，吞了口口水，才结巴着说道："谁，谁会像你那样跳出来吓人啊？"
立刻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天浩笑嘻嘻的说："我找到工作了！"
"真的？！"
其实齐天浩这样的货真价实"海归派"，比起后来一些出国洗洗盘子就当镀金的"海待"，找到工作实在不是件新闻，不过展昭还是很知道的，立刻问他："是自己想去的那一家公司？齐伯伯没有插手？"
"当然！"齐天浩的脸兴奋得通红，满是年轻人的自信与自负，就算骄傲一些，也是值得原谅的。拍了拍展昭的肩膀："所以来找你庆祝，谢谢你没有告诉爸爸，否则，我怎么可能从最底层做起？"
高干子弟的悲哀，就是永远不会知道水有多深火有多热，齐天浩从小就不是那种纨绔子弟，总是想凭着自己的本事干一番事业，其实作为父亲的当然也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越出息越好，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舍不得他吃太多苦遭太多罪。
连展昭，要从家里搬出去，都堵了几天气不肯好好吃饭，最后还是展昭天天上门给他看，保证自己没有瘦下来，才算过关。
遇上这样的父亲，做儿子的除了在下面做些小动作，还能怎样呢？
两个人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笑了笑，齐天浩就说："走吧，我请你去吃饭。昭，不要和我客气哦。"
展昭心里踌躇了一下，已经约了白玉堂了，可是齐天浩就在身边，他有些头疼。
正在这个时候，白玉堂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展昭！"
两个人都回头去看的时候，白玉堂大概是刚刚体育课下课，穿着运动服挥汗如雨的跑过来，也是一脸通红，跑到展昭身边了，才说："不是叫你去综合楼等我吗？"
展昭直觉的感到白玉堂不大高兴，正常情况下遇见朋友身边的陌生人，是会叫朋友给介绍一下表示礼貌的，但他居然看都没有看齐天浩一眼。
而且，两个人站在他面前，展昭一直知道齐天浩过人的身高，出国后给他邮寄回来的一些和外国友人的照片上，也看得出来丝毫不必那么高大的西方人逊色，而这个时候，展昭才突然惊觉原来白玉堂也是丝毫不逊色于他的。
两个这么高大的人站在面前，即使不是对峙，感觉上也想是在对峙，这让展昭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冷汗，不知道为什么的瑟缩起来。
他并不是胆小如鼠的人。
"玉--白玉堂，我介绍一下，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齐天浩，齐大哥；齐大哥，这是白玉堂，我的--好朋友。"

第 10 章

三个人坐进烤肉店的时候，气氛还是不尽热闹，齐天浩原本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和本来开朗的性格有关系；白玉堂的性格，似乎没有齐天浩那么好相处，可是刚进联大不久，也成了风云人物，女生追逐的对象。
但两个人对视的时候怎么感觉都有点低温。
展昭埋着头看菜单里那些诱人的图片，然后问他们："你们想吃些什么？"
齐天浩转头对站在一边感叹自己运气好遇上了三个帅哥的女服务生笑一笑，说："听说你们这里的虾不错？"
"是啊是啊，我们这里的虾很新鲜的！"
白玉堂瘪了瘪嘴，用眼角看着那女服务生："海水污染这么厉害，你们还能搞到新鲜的虾吗？"
其实只不过是服务生敷衍的话，谁会去注意，展昭看看白玉堂一脸认真地样子，觉得头大了一倍。
"还是来牛肉吧。"
齐天浩也哼哼开了："疯牛病高发期吃牛肉，还是先吃点豹子胆再说吧。"
两个人的目光交击比烤肉用的炉子温度还高。
展昭合上菜单，对那个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的女服务生微微一笑，说道："我们要三个石锅拌饭，谢谢。"
于是，三个人在烤肉店忍受周围滋滋啦啦的烤肉声和香喷喷的烤肉味，吃了一肚子的石锅拌饭。

到了晚上，因为前阵子太长时间没有回家住，白玉堂终于被父亲平均半小时一通的电话催回了家，反倒是齐天浩很感兴趣的想去展昭的公寓看看，离开的时候，白玉堂还狠狠的捏了一下展昭的手腕，后来回家一看，几条红道子。
这个人总是这么不知道轻重。
展昭的公寓，卧室连客厅，因为堆了很多油画，所以显得空间并不大，但还是相当的舒适。男生房间里应该有的臭袜子散发出的咸鱼味也没有，他也很庆幸早上出门前把白玉堂买来的垃圾食品的包装袋都扔了出去，否则被齐天浩看见，就算不告诉齐伯伯被电话训斥一通，也是两人之间的一个笑话了。
连床铺也很整洁，齐天浩带着点挖人隐私看笑话的心情来的，这个时候也觉得展昭这样完美到无趣的人实在没意思，于是一屁股坐到床上抱怨似的道："怎么你的房间这么整洁啊？"
展昭笑起来："怎么，你还希望看到这里脏兮兮的？"
齐天浩摇摇头："昭，这样，你的生活不会太无趣了？"
展昭只笑："不会。"
齐天浩当然不会知道，所有人都不会知道，他和白玉堂，哪怕只用盘腿坐在地上，一人一杯花茶，天南地北的乱扯一通，都可以开心的过完整个下午。
齐天浩又站起来四周转了转，好像实在不甘心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男生，终于在阳台上停下脚步。
"昭。"
"嗯？"
展昭想拿饮料给他喝，听见叫声立刻跟出去，就看到阳台上自己晾的几件衣服，里面有两件一模一样的校服，只不过大小不同。
齐天浩扯了扯其中那件明显大一号的问："谁的？"
展昭一手拿着可乐，一手拿着清茶站在那里，脸色很平静，脑子却飞快的转动起来，应该怎么回答才说得通自己这里出现了白玉堂的衣服。
"是那个人的吗？"
看起来齐天浩对白玉堂的印象很深刻，也看出来两个人关系不一般。
展昭别无他法的点点头。
"昭。"齐天浩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习惯性的嘟起了脸颊，叹了口气，还是说："虽然你在大学里交朋友，我是管不着的，但是--那个人--"
想了想，还是说："就算是联大，也是鱼龙混杂的。你又--比较单纯，交朋友的话，还是要稍微谨慎一点好。那个人--白玉堂，是白氏企业的继承人，你知不知道。"
展昭摇摇头，他不知道什么白氏企业跟两个人的感情有什么关系，齐天浩为什么要提白玉堂的家庭。
齐天浩踌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这个人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当然我也知道，是年轻人。他过去，经常和社会上的一些混混一块，还打架斗殴，听说，男女关系，也比较混乱......"看着展昭咬紧了下唇，口气也放松起来，说："当然，他也是可以改的。不过，昭，有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一点，万一--我和爸爸，都不希望你出事，你也知道，我们一直很爱你。"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齐天浩还没什么，展昭的脸已经通红了，他想这大概真的是做贼心虚的表现。
其实就算白玉堂自己不说，他也大概能知道，让教授们对他那么客气的，如果不是和自己一样有齐伯伯那样的背景，就是经济上有绝对的优势。白玉堂进入联大之前，财务部似乎还焦头烂额，而他一来，甚至都可以进行全校校外活动了，其中利害不言而喻。
至于他打架斗殴，自己都参与了，连打架斗殴的原因，那个原本不怎么漂亮的女孩子的样子，白玉堂都拿很损的口气向他描述过，两个人之间，即使不坦白，也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于是立刻很乖的点头，但是又不甘心让白玉堂被他这样"诋毁"一般，自己一点头更是承认了他所有的担心都是事实，于是说道："其实，他没有。他人很好的，对我也很好。"
"是吗？"e
"有的时候晚了才借住我这里，我们比较聊得来。"
齐天浩看他有点坚持的感觉，自己也就不坚持了，说这样就好。
其实想一想，展昭这样的个性，再让他去交一个亲密些的朋友，实在太困难了，这个白玉堂，虽然外面的评价不怎么样，但如果真的对展昭好，两个人做做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
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又谈了一会儿，齐天浩叫他过两天回家去吃饭，展昭想自己刚刚的表现，再拒绝的话简直有点不像样，于是就答应了。
直到第二天说起来，白玉堂才有些气急败坏的说："你怎么就答应了？我怎么办？！"
展昭很不明白的："怎么了？"
虽然两个人整天有点如漆似胶的，但是分开一两天，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白玉堂几乎低吼起来："那天是你的生日！"

第 11 章

尽管展昭是尽量做出不着急的样子，但每隔半分钟看一次挂钟的样子还是骗不了人。齐天浩故意在他耳边使劲的哼哼。
齐老先生带着老花镜，眼睛不怎么灵便，耳朵还是很尖，"天浩，你生病了？"
"没，没有。"
当父亲的皱皱眉头："我看你就是。早就说过不要去做那种每天在外面跑的工作，你看，是不是被传染了，最近流感那么厉害。"
齐天浩转过头去咧咧嘴，无声的表示自己的不满与无可奈何，对于年纪大一些的长辈，做晚辈最好的消遣就是被他们骂骂，再回头做鬼脸，其乐无穷。展昭看他那个样子，都忍不住笑起来。
老先生还在唠叨："生病了，少和我靠那这么近。哎，你也不要去贴着小昭，就想传染给别人才好吗？"
儿子立刻摆出一副被嫌弃的样子跑到沙发上的一角，抱着膝盖坐着，一个高头大马的男人做出这种受尽委屈的小媳妇的表情，连旁边一起吃蛋糕的佣人都笑起来。
其实这样的家宴，实在没有办法太多，齐天浩回来了，气氛才能热闹起来，他不在国内，展昭根本不会知道应该怎么顶嘴才能恰到好处的让长辈高兴，通常是齐伯伯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有的时候并不合自己的心意，勉强一下接受了，别人却并不见得就真的满意。
再去看看挂钟的时候，已经十点一刻了。如果按正常的过生日的程序，十二点才是正时，现在还早，但心里挂着那个臭着脸要等自己的人，这个时间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于是小心翼翼的提出要回家，老人家的脸色立刻不好看了，坐在桌前拿眼睛盯着盘子里的蛋糕，连嘴都微微撅了起来。
展昭有点哭笑不得的站在旁边陪小心，齐老先生过去在政坛上呼风唤雨，现在虽然没年轻时候的锋利了，但对气压的控制还是相当拿手，他要是真一生气，展昭觉得连周围的玻璃都会发抖。于是回头拿眼神向齐天浩求助。
齐天浩笑眯眯的走过来："爸--"
"离我远一点，不要传染我！"
于是自动坐到一边去，但大半个身体都趴在桌上凑在父亲面前："你不要这样嘛。昭现在，也有自己的朋友，你怎么不想想，他也有朋友要给他庆祝生日的呀。"
脸色没什么变化。
"而且，你还一天到晚抱怨昭不找女朋友，你连这个时间都不给他，昭哪来的时间去找女朋友嘛。"
眉毛动了一下。
"说不定有了女朋友，今天昭被你留在这里，两个人见不到面，都会闹分手。"
齐老先生立刻转头向展昭："小昭，是这样吗？"
展昭立刻急了："齐伯伯，我还没有女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老人家看见他急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反倒高兴起来，好像真的相信齐天浩说的，展昭这么急着回去应该是会女朋友，于是立刻放行："好啦好啦，我也知道你们年轻人，有什么事是不会愿意跟我这个老头子说的。没有就没有，找一个也可以啊。去吧去吧。"
接下来简直像要把人家扫地出门似的，好像现在放他回去连终身大事都能解决了。展昭再次哭笑不得。临走前还打包了一盒虾饺，齐老先生看见他主动拿吃的，更是高兴，叮嘱他喜欢吃的话打个电话过来，自然有齐天浩给他送过去，展昭回头看齐天浩，功德圆满的坐在桌前大吃特吃，听见这句话就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只笑了笑便无可奈何的走了。

赶回学校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关校门了。
要过生日，在自己的公寓里两个人过就好，偏偏白玉堂要到综合楼的油画室来，说反正那么晚了，也不会有人来检查的。
他其实也明白，他和白玉堂就是在那里认识的，成年的生日在那里过，其实给两个人是莫大的鼓励。
成年了，对感情，对未来的人生，都可以自己全权的把握了。
两个人的未来，是不是更有希望了？
摸黑走上综合楼的时候，果然看见油画室里透出的淡淡的光，不仔细看也不会有人注意的，展昭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很细微的"咪咪"的声音，然后是白玉堂不耐烦地声音："都跟你说不要闹了，不然炖了你吃！"
展昭听得心惊肉跳，大概是久等自己不到，所以心情不好拿小昭撒气了吧。从下午五点放学等到现在，再好的耐性也会被磨光，更何况是白玉堂。
于是推门进去："玉堂--"
偌大的油画室只点了一盏瓦数不高的小灯，看起来整个空间阴暗窄小，白玉堂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的坐在一张椅子上，面前的凳子上摆着蛋糕和蜡烛，小昭绕在他的脚边，大概看出来这人的心情不怎么好，有点瑟缩的退到一边。
白玉堂看到他推门进来，唇角不自觉地往上一挑，露出一些喜色，但终究还是板着脸。
"你还知道来！"
展昭也知道自己理亏，微笑着走过去，小昭见正主回来了，立刻扑上去绕在他脚边喵呜喵呜的叫个不停。展昭却没有像平时那样抱起来安抚一番，有个更大的需要人安抚，只挠了挠它的脖子，然后走到白玉堂面前。
"对不起，你也知道，齐伯伯特意给我过生日，走得太早他会不高兴的。"
"现在我也不高兴。"他一撇嘴："我真讨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