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凌云静静地看着灯下的伟业──平素略显坚毅的下巴在光与影的作用下变得柔和起来,光线沿着他的颧骨延伸开去,逐渐没入黑暗,反衬得眼睛出奇的明亮。
这一刻,他突然醒悟到方才感觉伟业的嗓音变得陌生的原因──他的声音分外地温柔,柔得象细雨绵绵地洒下来,无声无息却又温润宜人。很难想像那会是出自一个武生的喉咙。
宋凌云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他很想轻声地呼唤伟业,却只是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伟业见他神情有些怪异,正想俯身相询,冷不防面颊触碰到一样柔软的东西。
宋凌云强自支着身体,一双唇在伟业的面庞上缓缓移动。忽听到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有一只臂膀稳稳地揽住了他的背,耳边是那人略含笑意的声音:"看来胃是不痛了。这样子,不嫌累么?"
正想抬头回句什么,伟业的头已偏过来,反攫住了他的唇。那唇与他的手掌一样,是暖热的,有力的,同时又是极其温柔的。宋凌云仿佛在黑暗中听到了自己狂乱的心跳,又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只想软软地陷到那最深最暖的柔情中去......
他的唇被用力地吸吮着,牵扯着,不由自主地张开来,形成一个呼唤的口型,似乎在渴望更多。于是,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悄悄地探进来,蜿蜒着沿上齿龈缓缓地在口腔中游移。宋凌云的舌头也以欲拒还迎的造型移过去,相遇,交缠,反复......
他觉得身体中的某处出现了一个黑洞,胸腔中所有的空气都自动自觉地跑到了那里,然后不知所踪。他只能用力地,更用力地呼吸,直到再也透不过气。当他怀疑自己就要窒息的时候,猛地感觉新鲜的空气汹涌地跑进来,可是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象要失去。于是他下意识地牢牢抓住手里的物件,如溺水的人抓着一段浮木。
猛地听见一声痛呼,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正遇上那双含笑的明亮眼眸,隐隐带有一丝痛楚。赶快放开手,"伟业!"
伟业听到这略带惊惶的叫声,柔声答道:"我在。"声音中充满安抚之意。
宋凌云突然紧紧地搂住他,将头深深地埋进了怀里。他好象一个被人欺负了的倔强孩子,怀着满腔的委屈行了一路,终于来到了亲人的面前,便再也忍不住要痛哭一场。
伟业感觉到自己胸前渐渐被浸湿,心里好像什么都明白,又好像什么都茫然,只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拍着宋凌云的背部,偶尔缓缓地抚摸他的头发。
过了片刻,宋凌云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伟业,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见伟业不答,他又问:"为什么?"
只感到伟业身子略动了动,似乎想要回答,他又急急地开口:"不要说因为我们是朋友。你要说,因为我是特别的那一个。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好。只对我一个人。这样的温柔,不给别人,只给我。只给我一个。......"说到后来,已象呓语。
伟业仍然沉默。
宋凌云的声音在昏暗中沉闷地传开:"伟业,喜欢我吧,好不好?说喜欢我......"
一片静寂。
"伟业,伟业......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知不知道,你的温柔会让我斗志全无。如果你不喜欢我,我下次要怎样面对你......"宋凌云的声音逐渐低微,略带颤抖。
终于听到伟业说话:"难道你会吻你不喜欢的人?"
向来以思维敏捷著称的宋大律师此时居然楞了好一会儿,才弄清楚这句反问句的意思。一时间,如闻天籁,欣喜若狂。
39
"伟业──"
"嗯。"
"伟业──"
"嗯。"
"伟业──"
伟业终于不耐烦地将身体退后半尺,挑眉看着宋凌云。宋律师凑近前去轻咬他的耳垂,"就是想叫叫你......"
伟业伸手呼撸他的头发,转头舔上颈间的突起,继而听到意料中的抽气声。宋凌云的手猛地收紧,下面某处顶到了伟业的身体。"我们做吧!"
伟业轻声笑:"做什么?"一只手已经在变得火热的躯体上游走,渐渐地从胸膛移到了胃部,却就此停步不前,只在那里不轻不重地按压。
手下的身子扭动起来。
"怎么?还痛?"变压为揉。
宋凌云想这还是沈伟业吗?真的是那个忠厚温和的人么?怎么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样促狭的一面?恨恨的抓起那只不规矩(还是太规矩?)的手,一路向下......
那只大手就这样被他亲自牵引着来到了已经昂扬多时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有人前来抚慰,那小家伙似乎在一瞬间又挺得更高了些。
伟业轻轻地抚摸着它,顺着,逆着,不时用指尖轻触敏感的尖端,清晰地感觉到它随之发出的阵阵颤栗。
那只闯祸的手突然快速地离开,只掌心隔着底裤在顶部摩挲。身体渴望地向上挺起成弓形,宋凌云扯过那只手来,帮自己去掉了最后一层障碍。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可以看见傲然挺立的小家伙正左右微摆,倒好像在呼唤同伴的到来。
本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此时宋凌云却在看见它的那一瞬感到了奇异的羞惭。他偏开头,正对上伟业饶有趣味的眼神──正盯着自己的某个部位。同时他的手正托在自己的臀部上。
这个认知让宋凌云恼羞成怒,飞快地将手放到了伟业的裤腰上,开始大力拉扯。伟业皱眉道:"太粗鲁了!轻点!哎哟!会坏掉......"看到宋凌云飞快掠过的惊疑眼神,他又笑:"我是说裤子,你以为是......"
宋凌云再也控制不住,把一个本应该无限温情的动作演绎得象激烈的打斗。而且,是真正的"近身肉搏"。
忽然听到一声低语:"今天没准备好。咱们就这样吧......"
还来不及想明白到底是怎样,感觉到身体被抱起,仰面躺到了伟业的身体上。一只手在胸腹间逡巡着,时而抚摸,时而轻捻;另一只手握着自己那里,忽轻忽重,忽快忽慢,忽而被握紧,忽而被松开......
只觉一颗心象失了依靠,在整个胸膛四处奔突,象要躲避,又象要迎合。整个人仿佛只剩了最后一口气,不知该吸进去还是吐出来,不上不下,好不难受。最后一线意识飘飘荡荡的,想要寻找一个出口......
他的身体无意识地起伏,手里只觉虚空,拼命顺着方向乱摸......突然在身后碰到一个滚烫的物体,不假思索地抓到手里,握紧,隐约间听到一个压抑的抽气声。正想辨别那是什么,来自体内的巨大欢乐阻止了他的思维活动,忽然所有的感觉都迫切地向着某一处涌过去,最后一线清明被迅速击溃,他听到"啊──"的一声惊叫,象垂死的人突然看见了迎接自己的天使──叫声中充满着说不出的喜悦和痛苦......
宋凌云的身体轻微地弹跳了几下,复又落下来。当他意识渐渐恢复时,觉得身下一片微凉。伸手一摸,在温软的身体上流淌着的,不知是谁的汗水。随着他转身的动作,两人的肌肤上传来了一阵无比色情的摩擦声。
宋凌云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叫声,好像......是自己的声音。他将头深深地埋到了伟业的胸膛上。
身下人的声音此时听来有些"嗡嗡"的,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这个习惯真的不太好──我快被你捏断了......"
这时想起来,刚才自己握住的,后来在兴奋中好像又重重捏了几下的,不会是,难道是,当真是......赶快伸手想确认一下,却被轻轻拍开了:"干嘛?还没虐待够?"
不屈不挠地摸到,握在手里,真的不是非常精神的样子。轻轻地抚摸,感觉到它慢慢地重新抬起头来。开始用尽浑身解数取乐它。随着他动作的加快,身下的人开始沉默地扭动起来。突然觉得非常想听到他的声音。
故意地停顿,将嘴凑到了他耳边:"舒服么?"
"嗯。"
这么平淡?!不行不行。摸到某个突起处,轻轻捏一下,那人一抖。再问:"不舒服么?"
"嗯。"
重重地捏一下。"到底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嗯。"
算了,收心继续对付主角。情形很可喜,已经有跃跃欲试的迹象。想想不甘心,捂住顶端继续发问:"刚才我叫了?"
"嗯。"
"那过会儿你也要叫。"
"嗯。"
终于受不了,抬起头看那个可恶的人。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望到个熟悉的轮廓。撑起来凑到面前,见到那人大睁着双眼,满脸满眼的欲望和笑意,正伸手来捏自己的脸颊。所有的怨气不翼而飞。将脸靠上去,"伟业,我爱你。"
本以为还是会听到一声"嗯"。没有回应。只是身下人将自己搂得更紧了。仿佛可以听到两人整齐的心跳。好像......好像在同一处跳动。在这一生中,似乎未曾与人如此亲密。除了他,只有他。
原来,有爱与无爱时,同样的过程,获得的感受却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当仅仅是为了满足身体的需要时,唯一关心的只是自己从中获得的快感。作为男人,有时还会在乎持续的时间。可象这样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时,心心念念想的全是自己能够给予对方的欢愉。随之而来所感受到的敏感与愉悦程度都是前所未有的。
此刻的宋凌云便是如此。所以他问出了那句再俗不过的话:"我好不好?"
伟业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吻上了他的唇,并牵着他的手一起来到了自己欲望的顶端......
40
向来拣床的宋凌云这一夜睡得很熟。当他从睡梦中被人喊醒时,一时不知身处何处。
伟业站在床前,轻声说:"6点了。快起来吧。不是还要回家去么?"
宋凌云慢慢回神。哦,对,昨晚说过的,自己要先回家去拿资料。不过9点上班,这会儿才6点。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伸手在半空中摸索,果然被伟业握住。上下眼皮又开始往一起走。脸颊旁有一个温热的气息:"这就爬不起来了?"声音中满是戏谑。
想伸手拂去,却被人握住。也翻不了身。"再睡会儿。"不仅仅因为困倦,更因为留恋此刻环绕自己的温暖气息。
床面微微向下一陷,有人坐到近旁。"我给你熬了粥。起来吃过再走。别又空着肚子出去吹冷风。要知道爱惜自己......"
眼眶顿时湿了。将那只手贴到自己面庞上。闭着眼睛说:"抱我起来。帮我穿衣服。"说完才意识到这个要求的无理,于是猛地睁开眼,等着被拒绝。
真的有手绕过背部穿到腋下,将自己扶起来,坐好,然后是衣料柔软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扫过面庞,微微刺痛。忍不住睁开眼,眼前是起伏的黑发。伟业正在替自己扣上钮扣。忽然有一丝没来由的恐慌,扑过去抱住:"你不会时常这样吧?"
伟业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份量,脖颈有些酸痛,只得说:"时常怎样?你先放开。"
"不是......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总觉得......总觉得......"宋凌云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不过他心底里总觉得,伟业的动作如此纯熟,不象是第一次这样服侍别人的样子。是,伟业之前这样对待过谁,他的确无权也没有必要了解,可他突然觉得忍不住想要知道。
此时伟业又问了一句:"觉得怎样?"
宋凌云似乎突然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理智。他整理一下心情,在伟业的发上轻轻一吻:"没什么。谢谢。"然后松开了手。
"我自己来吧。"说完快手快脚地扣起了钮扣。
伟业略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放开手:"好的。"走到门口时又叮嘱一句:"不能再睡了,要来不及了。"说完自己觉得这话怎么那么耳熟呢,想想发觉是以前老妈时常对自己这样说。不禁翻个白眼望望天。
待宋凌云梳洗完毕坐到饭桌前,看见伟业穿着一身藏蓝色家居服坐在沙发上:"你不吃吗?"
伟业摇头。"我10点过再吃,吃过正好上班。"
宋凌云这才想起伟业12点才上班。看着眼前这锅热气腾腾的南瓜粥,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蹦出一句:"那你再去睡会儿吧。我来洗碗。"
伟业似乎正等着这句话,立即从沙发上弹起来:"碗就不用洗了。记得锁门......"话音未落,人已经推开了房间门。
宋凌云又叫:"哎......"
"怎么?"
"你就不能陪我吃完饭?"
伟业转身走过来坐到饭桌边。"宋大律师,你到底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是粗人,脑子又笨,也没有学过心理学,转不来那么多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
宋凌云无语。安安静静地喝粥。南瓜很甜,粥很香。刀切馒头很松很软。
伟业坐在一旁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见家里还有半只南瓜,想着这东西养胃,就拿来熬点粥。不过时间太紧,只好用高压锅煮。要是文火慢熬的话口感更好。"
"你还挺内行的嘛,跟刘川学的?"宋凌云带几分讶然的样子看着伟业。
"我妈是老胃病了。"
"哦。你父母现在......"宋凌云边吹着滚烫的粥边抬眼打量屋子里的陈设。看得出这些家具都有点年头了,暗棕色的橱上还摆着只老式的座钟。
"回乡下老家去了。"
"为什么?"宋凌云脱口问道,然后又以带几分后悔的眼神看着伟业。
伟业立即看懂了他的神情,面上浮出个淡淡的笑容。"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头老太说回乡下老房子里住着舒心。我爸一退休两人就回去了。"
宋凌云本来想说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就说我想得不对。不过他也不想争,只是"哦"了一声。
"剧团解散那会儿他俩挺担心我的,成天说二十刚出头就失业了,这可怎么是好。拼命懊恼当初不该劝我去读戏校。后来见我去有戏做才放心。可过了一阵子又不知哪儿听来的闲话,说开酒吧不是正经人的差事。而且成天见我昼伏夜出的,又唠叨上了。后来干脆回了老家,说眼不见心不烦。还说好歹留了这房子给我,劝我上点心,娶个媳妇过日子。"
"你爹妈不知道你是?"
"没挑明过。不过我总觉得他们多少该知道点儿吧。这么些年也没见怎么催过我。你呢?"
"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宋凌云回答得太过干脆,反惹得伟业带几分狐疑地看着他。他大概也察觉到了,失笑道:"真不知道。他们在兰州,远着哪。而且我爸又有病,哪儿管得到我这头?"
"什么病?"
"胃癌。"
"啊?!现在呢?"
"手术好多年了,情况还不错。切除了三分之二。一直吃中药什么的,控制得挺好。"宋凌云喝了一口粥,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伟业一时也觉得接不上来话,只好沉默着将锅里的南瓜捞出来,夹到对方碗里。宋凌云抬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时间,屋子里只听见座钟发出的"嘀嗒"声。
临出门时,宋凌云接过伟业递过来的公文包,转头紧紧地拥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很低声地说:"亲爱的,再见。"
伟业略略偏过头,"路上当心"。
宋凌云刚刚关上房门,就听见有人说话:"伟业,今天这么早......"
他吃惊地抬头,看见一个老头子本来笑容满面的脸在看清自己之后陡然变了色:"你......"
"老伯好。我是伟业的朋友......"宋凌云连忙很有礼貌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