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瑞轻巧的起来,低声道:“您不也没睡吗?爹,为什么今晚您一定要回去,避展大人该不是唯一的原因吧?”还没等白玉堂回答,白云瑞白天的疑问又回来了,于是他接着问道:“对了,爹,今天是谁在帮咱?为什么您这样相信他?今晚您一定要回去,会不会也同白天这件事有关?”白云瑞期待着谜团的解开。
白玉堂笑笑,道:“还是自己的儿子懂。小云,你轻声点,拿盏灯过来,我有件东西给你看。”
白云瑞依言悄悄点燃油灯,并挪到床上,再拉上床幔。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到灯光了,就算听到什么声音也只当是他们睡梦中发出的。
白玉堂赞许的看着儿子做这些事情。有时候他也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小心谨慎。等白云瑞忙完这一切回到床上时,他父亲已取出一张揉皱了的纸条——显然就是他傍晚时看过的——递给他。白云瑞不明所以的接过来,见纸上只有简单的四个狂草字:令郎有难。
白云瑞奇怪的问道:“这不就是下午给我看的那张吗?有什么奇怪?”
白玉堂又递给他另一张纸条,道:“这才是我下午给你的那张,仔细看看有什么不同。”
白云瑞又仔细的对比一下,端详一会儿,道:“下午给我看的是您临摹的,这才是原来那张!”
白玉堂赞许的看了儿子一眼,道:“嗯,这几年没白下功夫。来,你看,这张纸仔细摸上去是有纹路的,如果用火烤一下,图纹就显现出来了。”说着,他便将纸悬在油灯上烤,不一会儿,纸的下方就显出一个狼的图腾。
白云瑞吃了一惊,道:“狼图腾!是契丹族的狼图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玉堂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想一定是他在帮我们……”
白云瑞的兴趣被提了起来:“他是谁?你们很熟吗?”
白玉堂看了看那四个字,坚定地说:“肯定是他!”他看了看儿子好奇的目光和那写满疑惑的俊美面庞,故意欲扬先抑地说道:“当今大辽的皇弟,名叫耶律朝枫。十六年前,他曾化名叶朝枫,将大宋搞得天下大乱。那时候,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任务完成后,他带着展昭的妹妹,展蝶,回了辽国,从此再无音讯。”
白云瑞听得一头雾水,道:“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难道这狼图腾代表的是叶朝枫?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白玉堂这才解释道:“不错,正是。”接着他正色道:“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友情。今天你们走后,我前脚进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这东西后脚就被丢进来了。对了,听说残阳的事跟辽国亲贵有关,可怎么会牵扯到他?”
白云瑞笑道:“爹不是说耶律朝枫是辽国皇弟吗?说不定与归空叔叔有关的辽国亲贵就是他啊。爹真是难得糊涂。”
白玉堂解释道:“你错了,他在辽国有权无名,既称亲贵就绝不可能是他!我原以为事情很简单,没想到竟复杂到这种局面。小云,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一件事关两国的阴谋,决不简单啊!”
白云瑞也不由得严肃起来,道:“那这件事爹打算怎么办呢?”
白玉堂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这样没把握过。还有一件事你会觉得更奇怪。还记得今天和你动手的那个黑衣人吧?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是残阳的师弟,落月。”
果然,白云瑞又大吃一惊,道:“归空叔叔的师弟?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白玉堂到:“我没见过落月,只是从他的武功套路上推断。他的套路与残阳的似二实一,所以我猜他是落月。如果他真的是落月,问题就大了。可是残阳与叶大哥应该不认识呀!”
白云瑞道:“爹,既然您有疑问,为什么刚才不在大家面前说呢?”
白玉堂到:“他们听说事情与残阳有关就忙不迭地把我找来,如果再让他们知道事情可能和耶律朝枫有关,还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呢!再说耶律朝枫带走了展昭的妹妹,我又怎能在他面前提及耶律朝枫四字呢?”
白云瑞无奈,又一次问道:“那爹打算怎么办?”
白玉堂道:“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罢了。总觉得在这件事上残阳有点莫名其妙,从这所作所为来看,不像是我了解的残阳。不知道这几年又发生了什么让他有这么大的变化。”
白云瑞突发奇想,道:“爹,会不会他们搞错了,阴山响马不是归空叔叔?”
白玉堂不由笑道:“怎么会呢?你还真是个孩子。小云,你记住,我们要化妆进入辽境。前路茫茫,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在有些情况下,爹也可能顾及不了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以你现在的功夫自保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必要的时候,走!”
白云瑞从没见过父亲这样严肃,他那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老爹这次似乎也有点害怕了。他那颗还不成熟的少年心忍不住怦怦跳起来,道:“爹,您也要保护好自己。”
白玉堂不禁动容,想不到他那看似安静的儿子竟有如此复杂的心境,或许这孩子还是有些像自己的,至少都看不出内心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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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残阳 动魄惊心
次日一早,众人就踏上了前往阴山的道路。白玉堂父子、展昭师徒以及欧阳春、智化带领小五义从开封北上直渡黄河,到达阴山。四鼠带领小七杰绕道太行再转道阴山。两路人马商议好一个月后在阴山脚下的市镇上碰面。
这一路倒也平静,归空残阳和耶律朝枫两方面的人都没有任何消息,可以说他们是毫无阻碍地来到阴山脚下。白玉堂交游满天下,每经过一个地方他都能找到当地人打听情况。但归空残阳和耶律朝枫这两路人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实在令人费解。
白玉堂这一路毫不费力地来到阴山附近,并在白玉堂朋友的帮助下顺利地找到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暂时安顿下来以等待另一路人马。
这一路上可苦了白云瑞这孩子。他父亲交游天下,每到一地都有朋友应酬。欧阳春、智化和展昭也少不了去应酬一下。小五义几人虽比白云瑞大不了多少,但都经历过江湖风浪,又有自己的交游圈子,加上本来就有点看不起这个安静、内敛的孩子,这一路也就不怎么理睬他。白云瑞这一路可谓寂寞无比啊!
由于白玉堂这一路是直达,用了不到半月时间就到了阴山脚下,而四鼠他们要绕道太行,多了一半路程,即使快马加鞭,也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来到阴山。
此时,天已近八月。
说也奇怪,白玉堂一路和四鼠一行都是毫不费力地到达阴山。但当他们一碰头,就有归空残阳的人送来请柬,约白玉堂第二天一早在山寨相见,并附了一份后山的上山地图。
蒋平又习惯地捻着狗尾须,道:“五弟,这是怎么个情况?为什么我们刚到就有人约你明天见?”
白玉堂本人也是一头雾水,道:“我也不知道残阳到底在做些什么!不过,既然他约我见面,就应该有以教我。”
卢方道:“五弟真打算一个人与归空残阳见面?这样不太安全吧!”
白玉堂轻哂道:“有什么不安全的,残阳还会将我怎样不成?但是,有件事情很奇怪,残阳为什么要我从后山上去呢?而且还给我一份地图,这令人费解。”
白云瑞接道:“爹,归空叔叔是消息埋伏的高手,应该会在山上设置这些东西吧!他知道爹也是这方面的高手,所以给爹地图不是怕爹误触机关,而是……”看到白玉堂警告的眼光,他及时住嘴。
白玉堂赞许地笑笑,道:“所以明天一定会很刺激,还有可能见到意想不到的人!”
徐庆听得摸不着头脑,叫道:“五弟,你们爷俩在打什么哑谜?把话说开不好吗?”
白玉堂故作神秘地笑道:“目前为止我也不能确定事情是否如我推测的那样,所以我不能解释什么。三哥,何妨拭目以待!”
话虽这样说,白玉堂也惴惴不安。事情牵涉到归空残阳和耶律朝枫这两位昔日好友,也有可能关涉到宋辽两国的关系,万千事情集于一身,不由得白玉堂不惴惴不安。
展昭与白玉堂昔年关系甚好,所以能从他的笑容后面觉察到他的不安。展昭道:“事情怕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吧?虽然我不知道五弟发现了什么,也无法预知五弟将要面对什么,但五弟,此去定要保重啊!”
白玉堂平静地听完展昭的话,深深地看进展昭的眼睛里,颇有深意地道:“我会好好的等待一个答案!”
众人都认为白玉堂所说的答案是指归空残阳一事,只有展昭确切地明白是指自己要楚成晞转告白玉堂的那句“展昭会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此外,就是白云瑞和楚成晞依稀听得明白。
白云瑞听到他父亲的话,年轻的心不禁感到一种莫名的害怕。
当晚,白玉堂把白云瑞叫到院外的一处角落里,郑重地交给他一本书。白云瑞接过来一看,是本蓝皮的小册子,上面用白笔写着四个字:昭白天下。
这一回带给白云瑞的震惊非同小可,他清楚的知道昭白天下对白玉堂的意义,这是比他的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呀!白云瑞睁大一双墨眸,怔怔地望着他父亲,等待他父亲的解释。
白玉堂唇边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微笑,似有苦涩,又充满甜蜜。过了片刻,白玉堂才道:“小云,爹今天将《昭白天下》给你。我本想毁了它,但它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回忆……小云,答应我,保留它……如果你想体会爹那时的感觉,当然,我不是说两个男人之间,而是那种为爱人无怨无悔付出的感觉,不妨翻看一下,一定会有所领悟的。”
白云瑞颤声道:“为什么给我?”
白玉堂道:“明日一行吉凶未卜,我不想昭白天下从此不见天日……”看到白云瑞眼圈有点发红,他牵着儿子冰冷的手坐在树下,接着说:“小云,世事难料,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现在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明白了。爹是经历过感情波折,受过感情伤害的人。我深知这种痛苦,所以不想你走弯路。当你真得决定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要坚定,不要动摇。无论发生什么,不管旁人怎么说,都不要在乎。千万记住,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白云瑞听着这些父亲从没讲过的话,泪水已忍不住滑落。他毕竟是个孩子,眼看着唯一的亲人交待这些,心里不觉无助之极。
白玉堂替儿子擦去眼泪,强笑道:“小云,别这样。爹这样做只是以防万一,说不定明天什么事情都没有。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小云,你长大了,是一个男人了,要学会做一个真正的男人,勇敢地面对一切。如果我明天真的回不来,你回家在我房里找一个小黑匣子,那是我留给你的所有。还有,拿着昭白天下找猫儿,告诉他我等不到那个答案,他可以解脱了。让他教你昭白天下……”
白云瑞流着眼泪一一答应。也难怪,他第一次踏入江湖,本该将一身所学发扬光大,又怎能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呢?
白玉堂再一次为儿子擦去眼泪,平静地说:“回去睡吧!”
白云瑞随口问道:“那爹你呢?”随即听到角落里有窸窸簌簌的声音,知道等不到答案,便回去了。
就在白云瑞依依不舍地离开父亲不久,展昭出现在不远处的墙角。白玉堂依旧倚着树坐在地上。
展昭走近白玉堂身边,随意地席地而坐,道:“你刚才和小云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白玉堂冷笑道:“原来堂堂南侠也偷听别人谈话。”
展昭不理会白玉堂的讽刺,道:“听了这些我才知道原来你的心那么重。为什么不说出来呢?玉堂,我知道当年事伤你很重,我的心也很痛。你说你可能等不到那个答案,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答案就是我说不出口的那三个字!至于昭白天下,我希望你能亲自传授给小云。”
白玉堂听着他的话,吃惊得睁大眼睛,喃喃地说道:“你有这样的心为什么不早让我知道?为什么直到最后一刻才告诉我?”
展昭听到这句话的震惊程度不在白玉堂之下,急切地问道:“为什么是最后一刻?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告诉我呀!”
于是,白玉堂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地讲给展昭。
展昭道:“事情不仅牵涉到归空残阳和辽国亲贵,还与耶律朝枫有关,而且,听你的叙述,好像耶律朝枫在暗助我们。这岂不是涉及辽国内部的事情吗?真想不到会复杂到这种地步。可是,玉堂,事情虽然复杂,明天也不一定会出事,你想得太多了。”
白玉堂抓住展昭的手扣在自己脉门上。展昭清楚的觉察到他的脉息微弱而凌乱,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玉堂略显苦涩的笑笑,道:“还记得那天我在开封府和落月动手吗?”
展昭道:“落月?是那个黑衣人吗?”
白玉堂道:“我猜他是残阳的师弟落月。”随即又解释道:“他的功夫套路与残阳的似二实一。我跟落月动手时运气太急岔了内息,被他趁虚而入伤了经脉。这一个月来我运气自疗,一点效果也没有。”
展昭道:“为什么不早说呢?卢大嫂可以帮你看看啊!”
白玉堂道:“哪敢让大嫂知道。连小云我都没敢告诉。”
展昭道:“让我试试帮你运气疗伤吧!或许可以帮你导气归元。”
白玉堂摇头,道:“不用了。你知道我奇经八脉有旧伤,又加上这次被震伤经脉,决不是你一夜之间就能调理好的,还是别浪费功力了。”
展昭急道:“怎么是浪费呢?有一点作用算一点嘛。”
白玉堂道:“不用了。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是坐下来听我说吧。我不知道残阳发生了什么,他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不像我所认识的残阳了。所以我明天必须去见他,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二,这件事情涉及辽国亲贵和耶律朝枫,也就极有可能与他们内部的矛盾有关。如果真是这样,于我大宋有百利。落月的功夫已臻化境,就是完好无损的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何况还有一个比他更强的残阳!当然,残阳绝对不会伤害我,但落月就不一定了。他那天逃走只是害怕昭白天下。”
展昭道:“明天你一个人上山真是太危险了。玉堂,我陪你去吧!”
白玉堂坚定地拒绝,道:“不,残阳只约我一人去,我相信他必有深意,有你在场反而不好。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好好保护自己,为了那个答案。猫儿,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有些什么,就把小云托付给你了。他虽然坚强些,但毕竟还是孩子。”
展昭见白玉堂这样坚定,陪同他前去的想法只能作罢,承诺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把小云当亲生儿子。你的就是我的,不是吗?”
白玉堂孩子气的笑笑,催促道:“天晚了,快回去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人们还没起床,白玉堂就独自踏上了去阴山的小路。按照残阳在图中所示,他很快就找到了后山的密道。路上,白玉堂回想起昨夜与展昭的一番彻谈,心中真是甜蜜与苦涩共存。 甜的是展昭终于表白了内心,自己终于得到了那个答案,苦的是刚得到了猫儿的心就有可能立刻失去。他怕见到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所以,他选择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上路,连亲生儿子也不再见一面。
当开封府众人发现白玉堂不见了的时候,他已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无奈,只能听天由命的选择等待。
白玉堂沿着归空残阳指出的密道上阴山,没用太长时间,已能看到山寨庞大的建筑群了。按照归空残阳的指示,他从最东边的角门进去,竟没有遇到一个守卫,顺利地到达了中心位置的一个院落。这时,令他惊奇的是院落周围躺倒着很多人,仔细检查,他们都被点了昏睡穴。
白玉堂怀着满腹疑问走进院子,并按归空残阳的图示进入一间屋子。果然,屋里有个人背对着门负手卓立。直觉和习惯告诉他,这人就是归空残阳,这里应该是他的书房。
那人听到白玉堂的脚步声回过头来。肤色略黑,棱角分明,线条硬朗,星目含神,正是归空残阳。
归空残阳见到白玉堂便笑着迎上去,道:“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不想今年八月迎来的不是飞雪,而是小白。近来可好?”
白玉堂也笑道:“确是海棠依旧。残阳,你这北方的狼终于回到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