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后来每隔几天落月都要这样一次。尽管归空残阳每次都尽力手下留情,无奈心不由己,两三次后,白玉堂已是使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近十天没有白玉堂的丝毫消息,开封府众人已是人心惶惶。白云瑞再也平静不下去了。虽然他坚信他父亲仍然活着,但不亲眼看到父亲好端端的他也放心不下。
于是,就在这一天晚上,再也无法忍耐的白云瑞向卢方提出了探山的请求。卢方当然不同意,一个刚出师还没经过江湖风浪的孩子居然要独自夜探阴山,这不是天方夜谭是什么?就算要去也应该是个大人去呀。无奈白云瑞理由充分:白玉堂是他父亲,他不去谁去?这是其一;其二是,归空残阳是他长辈,无论如何不会对他怎样;其三,这是一个锻炼机会,如果他不锻炼永远都是一个不经江湖风浪的孩子。展昭也帮忙劝说卢方,毕竟他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深深了解这孩子的心思。又说让徒弟楚成晞陪他去。
一来是爱弟情深,二来也是经不住白云瑞这孩子的苦苦哀求,三来又有展昭从旁劝说,又令楚成晞陪同。虽说卢方虽然重重担忧,却也不得不让他们去。
这是两人第二次并肩行动。经过上次联手斗落月,两人都深深敬佩对方功夫,也有点惺惺相惜起来。两人得知又有机会并肩战斗,都有些兴奋,一时竟忘却了面对归空残阳和落月的可怕。
胡天雪地的北方天黑得早。天刚黑的时候两人就准备停当了。白云瑞仍然像他父亲一样一身雪白,楚成晞则是一身纯黑。两人都是疾装劲服,腰佩长剑,显得英挺极了。展昭看着眼前这一对孩子,不由得想起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和白玉堂。当时两人也是刚认识不久。展昭被封为御猫,心高气傲的白玉堂不服气,闹开封,盗三宝,直闹到皇帝跟前。后来,五鼠都顺了开封府,他自然而然的与白玉堂成了最佳搭档。再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有冲霄楼,有谣言,等等,多得连心思缜密的展昭也不能完全记得清楚。
好不容易等到入夜,两人已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发。卢方等人不放心,自然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小心,无功而返不要紧,千万别伤着自己。
听完了卢方的嘱咐,两人认清方向后便向阴山奔去。上次比试轻功两人都意犹未尽,这次虽说是并肩救人,却也存了比试之心,都不想让对方领先一丝一毫。
说来奇怪,一路上两人没遇到一个守卫,出奇的平静,似乎一切都不存在,只有两个年少气盛的孩子在比试功夫。两人心里虽然充满疑问,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闯了。
当两人来到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刚刚立定,就被一群手持火把的大汉团团围住。霎时,漆黑的平台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两人本已适应了黑暗,乍见光亮不觉刺眼,于是闭目调节。等两人适应了光亮睁开眼时,眼前已多了一个青衫人。
白云瑞随即认出这青衫人就是那天与他们动手的黑衣人。于是,碰碰楚成晞,附在他耳边轻声讲了他父亲的猜测。
白云瑞的声音再轻又怎能瞒得过武功已臻化境的落月?落月狂笑道:“不错,在下正是归空残阳的师弟落月。没想到,白玉堂十年不入江湖居然一点都没落下。”
楚成晞听他自认是落月,忙道:“请问落月前辈,白叔是不是在山上?”
落月哪将这两个孩子放在眼里,承认道:“不错,白玉堂是在山上。”
楚成晞知道面对落月,两人联手也讨不了好处,忙笑道:“多承前辈相告,晚辈们告辞。”说着一拉白云瑞,示意先撤,回去再想办法。
白云瑞不为所动,作揖道:“求前辈准许晚辈见家父一面。”
落月仰天狂笑道:“你们以为阴山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见就见?”但落月随即语气一软,话锋一转,道:“远来是客,又是后生,我让你们见白玉堂。不过,你们要留下来陪他。”
楚成晞道:“兵书有云:‘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如今虽不是两国交战,却也不该把我们留下!这让令师兄归空残阳如何自立于江湖?”
落月有些不耐烦,怒道:“如何自立于江湖是归空残阳自己的事。无论如何你们今天是走不了了。除非能在我手底下溜掉。还不快束手就擒!”
白云瑞知道今天与落月一战是免不了的,于是与楚成晞并肩而立,拔剑出鞘。楚成晞也拔出剑来,与白云瑞布成合扑之势。
落月大笑道:“哈哈……困兽尚且一斗,何况两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你们先上,我让你们三招。”
两小互视一眼,却不言语,分左右攻了上去。落月一个旋身,从身后的手下手中抽出一把长剑,左右低档。两小见分攻不起任何作用,便双剑齐上。楚成晞的剑法大开大阖,气势恢宏;白云瑞的剑法行云流水,于潇洒飘逸中倏现杀机。两种剑法刚柔并济,配合起来本是万夫莫挡,但两小初次配合不熟悉对方节奏,白白浪费许多杀机,反被落月一柄长剑杀得七零八落,毫无章法。
就在两小遇伏,各展绝学与敌拼斗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时候,一个高大的黑衣蒙面人突然出现!黑衣蒙面人直向落月扑去,与落月缠斗起来!这次的比斗又非两小所能比拟的,两人招式中尽显阳刚之气,同时双方又以快打快,连落月的人都分不清谁是谁,两小也看得目瞪口呆。
突然,两人都立在地上,石像一般一动不动,观察着对方,想要从对方的守势中找出破绽。然而,高手相拼,怎能轻易让对手找出破绽?
蓦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向左迈出一步,又向前迈出一步,扬掌出击!两人势均力敌,没有一个人后退半步,就这样相持着……
不料,此时从黑衣蒙面人怀中滑出一个黝黑的物体,似乎是一块牌子,上面刻着狼的图腾。落月和站在附近的白云瑞都看到了这块牌子,禁不住喊出声来。不过,落月喊的是 “皇弟殿下!”,而白云瑞喊的是 “耶律朝枫!”自然,知道了黑衣人的身份,落月停下手来。
耶律朝枫摘去附面黑巾,露出一张坚毅的脸来。这张脸上除了那棕色的眸子和狭长的眼睛,看不出什么契丹人的特点。不过他十分高大,比在汉人中已属高大的白玉堂还要高些。他俯身捡起那块牌子,对落月冷漠地说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告诉你主子,这两个孩子我留下了,有什么事让他来找我,滚!”
听了耶律朝枫这话,落月也只能狠狠地瞪了白云瑞和楚成晞一眼,带着他的人不情不愿地离去。
耶律朝枫似乎没看见愣在一旁的楚成晞,径直走到白云瑞面前,道:“你是小白的儿子?”
白云瑞点点头,道:“是的,耶律伯伯。”
耶律朝枫听到这声“耶律伯伯”不由笑道:“你父亲跟你提起过我?”
白云瑞惊讶于他这一问:“是的,爹曾大略说过你们当年的故事。”
耶律朝枫不禁感激白玉堂不把他当作异族人看待。其实,以白玉堂豪放热情的性格,他交朋友才不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脾气相投就行。他是性情中人,自然做性情中事,这一点实在是耶律朝枫多虑了。
沉默了一会儿,耶律朝枫不禁奇怪的问道:“小白呢?他怎么放心让两个孩子夜闯阴山,还好是碰上落月,如果是归空残阳,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帮你们了。”
白云瑞听到这里,心里的担忧再也无法掩藏,道:“我爹应归空残阳之约上了阴山,将近十天没有消息,所以我们才夜探阴山。”于是,他就将白玉堂接到邀约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耶律朝枫。
楚成晞不知耶律朝枫的底细,只知道他是辽国皇弟。见白云瑞把事情全部告诉耶律朝枫不由得大为着急,暗骂白云瑞糊涂,怎么把事情告诉这个极有可能是敌人的人。他并不知道白云瑞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个聪敏的孩子已将当年至如今的种种事由猜个八九不离十。他把事情告诉耶律朝枫不仅是因为耶律朝枫是目前最有能力帮助他父亲的人,也是想从耶律朝枫的反应和行动中证实自己的猜测。
耶律朝枫听完白玉堂的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喃喃道:“哎,想不到我紧赶慢赶还是来不及。孩子,你住在哪里?救小白的事就交给我吧。”
白云瑞施下礼去,道:“多谢耶律伯伯。我们住在山脚下市镇里,和四位伯伯、南北二侠等很多人在一起。”
耶律朝枫略一沉吟道:“这么多人!我暂时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介入这件事。云瑞,有没有什么方法让其他人不知道?”
白云瑞道:“要瞒过这么多人并不容易。”
耶律朝枫道:“这样,三天后你到我那里听消息!三天,大概够我和归空残阳周旋的。这是我那里的地图,周围可能有守卫,小心点。”说着,他递给白云瑞一张小纸团,看来是有备而来的。
白云瑞接过纸团,道:“多谢耶律伯伯,您费心了。”
耶律朝枫黯然道:“这件事多多少少与我有关。以后你爹会解释给你的。云瑞,你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介入了这件事,还有你。”他转向楚成晞,严肃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既然你跟云瑞在一起,我也就不避讳你了。你最好给我保密,否则我无法预料后果。你们回去吧。云瑞,三天后到我那去听消息。”
白云瑞应了声“是”,正准备离开,耶律朝枫又叫住了他,吞吞吐吐:“云瑞……你爹……你爹把视若化外分身的白玉鼠给了谁?”
白云瑞见他吞吞吐吐,正好奇他会有什么样的问题,没想到他犹豫好一会儿竟问出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父亲视若化外分身的白玉鼠?有这样的东西吗?他正思索间,耶律朝枫已飘然远去……
楚成晞见耶律朝枫已走远,道:“你也真是的,怎么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一个辽人?”
白云瑞知道楚成晞对当年往事一无所知,而事情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的,也就任由他糊涂下去,笑道:“现在他是唯一也是最有能力帮助咱们的人。听他的没错。千万别告诉任何人咱们见过他。”
楚成晞正色道:“我想,我应当告诉师傅。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但是师傅一定知道。这件事应当让师傅知道,因为他像你一样关心白叔。”
白云瑞听后,心中一颤,不错展昭也像他一样关心他父亲,虽然他不想承认这不可否认的事实。他本想默许,可他突然记起他父亲的一句话“耶律朝枫带走了展昭的妹妹”,又犹豫起来,道:“这不好吧?耶律伯伯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后果无法预料。”
楚成晞态度强硬道:“一定要告诉师傅。至少我们不完全了解他,万一被他骗了,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
白云瑞无奈,道:“如果你一定要告诉展大人就说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两小这一番话被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一个是耶律朝枫,他并没有走远,一直呆在附近林子里。虽然,他早已从楚成晞的剑招里看出他一定与展昭有渊源。但自己与小蝶毕竟没有得到展昭首肯,楚成晞也不知道当年往事,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另一个则是闻讯赶来的归空残阳。他比耶律朝枫来的早,但两小遇险时耶律朝枫却比他早一步出手,他也就没现身。看到白云瑞,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的白玉堂。初识白玉堂时,两人都是白云瑞这般年纪。时光如梭,转眼间近二十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唯一没变的,大概是他和白玉堂之间这一段情义了吧?现在,小白为了他弄得伤痕累累,奄奄一息。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忧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知道以后他是不是还能有残留的意志来控制自己不对白玉堂下死手。
说也奇怪,归空残阳和耶律朝枫都知道彼此,也都和白玉堂是相当不错的朋友,却都不认识对方。若不是白云瑞大叫一声“耶律朝枫”,归空残阳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耶律朝枫。本以为能从耶律朝枫口中得知一些消息,可听完耶律朝枫的话他就更糊涂了。
白云瑞和楚成晞都不知道这两个事关他们至亲生死的人物就在附近,如果他们知道,又如果归空残阳和耶律朝枫能提早见面并了解彼此,也许事情就会大不相同。毕竟,命运不是人所能掌控的,所有的“如果”都是不成立的,所以,一切都不会改变。
两小回到开封府众人处时天已蒙蒙亮了。按照耶律朝枫的吩咐,白云瑞只是告诉众人,他们在山上找了一圈没有任何收获。众人只是疑惑这件事情,并不怀疑白云瑞说谎。
楚成晞把展昭叫到角落里向他讲述了遇到耶律朝枫的事。展昭听说耶律朝枫复出又介入此事后,脸上先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神色,继而又平静下来,表示同意白云瑞的想法,耶律朝枫是此时唯一有能力救白玉堂的人。
耶律朝枫回到他的别院,进入卧房时见爱妻小蝶仍酣睡未醒,就在小蝶身边和衣而卧。本想休息一会儿再去解决白玉堂的问题,不料辗转反侧不能成眠。自己无法成眠,还吵醒了小蝶。
小蝶揉揉惺忪的睡眼,见丈夫已躺在身边,忙问道:“怎样?见到白大哥了么?”
耶律朝枫叹口气,把事情讲给小蝶听。
小蝶听毕,叹道:“想不到事情这么麻烦。大哥安排了落月他们,又设计白大哥,这是怎样的一个大阴谋啊!朝枫,你答应过我,再也不做危害大宋的事。”
耶律朝枫轻舒猿臂环住小蝶道:“相信我,我承诺过的事情决不反悔。但这件事大哥居然瞒住我,真是奇怪。”
小蝶劝慰道:“也许大哥是知道你打算中立,就不想让你参与了吧!”
耶律朝枫道:“不然,即使他知道我中立,也会千方百计地说服我,让我加入。即使我不亲自主持,他也一定让我发表意见,可这次大哥居然一点也不告诉我,真得很奇怪。如果不是朝中有人,我将对这事一无所知。小蝶,说实话,我本来是打定主意中立的,但……”说到这里,见小蝶又紧张起来,不由得笑了笑,接着说:“大哥不告诉我,就是不把我当自己人,何况他还伤了小白,所以,我这次要帮小白。”
小蝶听到这里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她对十六年前那场巨变至今心有余悸,生怕耶律朝枫介入此事使旧事重演,她知道她这冤家绝对有能力搞得天下大乱。调整一下心情,小蝶道:“谢谢你,朝枫。其实也不必帮白大哥他们,让你不忠于你的国家,这样不好。”
耶律朝枫道:“说什么我的国家,他们根本不把我当自己人。现在大哥不让我参与这事,明摆着信不过我!”
小蝶劝道:“你别这样想,太偏激了。朝枫,我知道,因为你的身世,朝廷对你不公,但不是每个人都这样。大哥就把你当亲弟弟呀。你看大哥对我们多好,像是不把你当自己人吗?他只是偶尔一件事不让你参与,说明不了他不信任你呀。也许他是不想让你陷入两难的境地。他不是有很多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做吗?朝枫,出身对你的伤害也许很大,你会觉得人们信不过你,可你不能总这样呀,别忘了……”
耶律朝枫笑着接道:“当然我记得,‘极刚必折’。小蝶,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也有充足的理由帮助小白他们。第一,小白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如果有人伤害他,我必定不会善罢甘休。第二,我母亲是汉人,我有一半汉族血统,上次帮了契丹,这次也该帮汉人了。第三,因为我对你的承诺,并且我爱你,这也是最重要的。”小蝶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一如二十年前清丽可人:“朝枫,真得谢谢你。有你的帮助,相信白大哥一定会化险为夷,度过一切难关。”
耶律朝枫笑道:“你不用谢我。我是为了小白。”
小蝶笑道:“不管是谁谢你,关键是你帮了我们。朝枫,你打算怎么办?”
耶律朝枫道:“还能怎么办?找归空残阳要人去呀!”
小蝶道:“怎么要?你不会和归空残阳起冲突吧?”
耶律朝枫道:“现在,我仍然是辽国的皇弟,只要他们承认我这身份就行了。小蝶你放心,我不会跟归空残阳动手的。你怎么这样关心归空残阳呀?”朝枫故意逗小蝶。
小蝶道:“你忘了,他是白大哥的朋友。我当然担心他。当年他……算了,不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