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乐的清閒,於是就端起那一面镜子,翻去背面一照,只有我的脸,平静而虚假的笑脸,我端详了许久,终究是乏味了,我想小看一下应该是没有什麽关系吧,於是慢慢把镜子翻了过来,阳光折射在镜子的表面,竟然浮起一层水光,之後那模糊的表面开始清晰,之後是皆村的脸,他的脸原来是微笑著的,之後慢慢的严肃,慢慢的暗淡......
我抓著竟面,我说,皆村你别装蒜啊,你在我面前还装什麽酷。
之後我看那唇动了,唇慢慢开啓:
"蔡小樟......你有什麽资本让我再爱你?"
我说:
"你当初没这麽说,你这儿跟我演哪出呢?!"
"咱们分手吧......蔡小樟,比你好的多了去了,我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王八蛋!!!"我咬著唇。
皆村的脸继续扭曲,之後是很多的熟人,他们说我平庸而无奇,他们说我没有优点。
不是!!不是这样!!!!
我几乎嘶吼。
那和尚的脸再度浮现。
"BOY,怎麽样?不都告诉你别看正面吗?知道自己的薄弱不是什麽好事儿,可惜你看了,BABY,GAME OVER!!"
说完一阵奸笑,和尚不见了,我且不问和尚爲什麽满口胡诌英文,就已经猛地惊醒了。
清醒了之後,我发现躺在自己的床上。
头还是很疼,我听老哥吆喝了一声"谁",就跑去看了门, 进来的人冒冒失失,铁门厚重极了,"砰"地一声合上。
门开了,皆村直冲到床前,一把抚上我的头:
"还烧吗?是不是又反复了?"
我看了一眼蔡世樟同志,他两手抱胸靠在门上:
"我打电话叫这家夥来的,你现在比起我来更想见到他吧,小樟?"
我没说话,把目光转到皆村的身上,他的脸上除了著急,没有别的复杂的表情。
我用手抚摩著他的脸,老哥见状就关门出去了。
好在今天父母都晚回家,我还能和他这麽待一会儿。
他把脸放在我的手心里,温柔地问:
"怎麽了?一进来一股烟味儿,你身上还有酒味儿......"
我赶紧摇头,之後慢慢开口:
"皆村,我是不是平凡到让人乏味?虚僞地让人恶心?"
他苦笑一下儿:
"说什麽傻话,小樟,到底怎麽了?身上的伤是怎麽回事儿?"
"没怎麽。"我淡然,随後咧嘴一笑:"这是怎麽了嘛,我谁啊,我蔡小樟啊我!"
他认真地把我的脸扳了过来:
"你有权利不用再笑了,小樟。"
"你说什麽呢?嘿。"我抹抹鼻子:"我也就这麽一个优点了,你看你这人吧,还不让我保持下去,你这人吧......"
他把我猛地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在他怀里颤抖。他并不知道我悲伤的原因,却给了我最的的安慰。
因爲他是皆村。
我再一次抱著他大哭。
我不知道抱著他哭了几次。
我知道,在我之前第一次抱著他哭的时候,已经把心交给了他。
我不知道那一天,他终究去找了皆村,就在我哭累了睡过去之後,他出现在皆村的家的门口。
皆村显然认识他,他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说:
"哦,你没去黑龙那里,来我这里做什麽?"
三十
我一直在家里休著,休学典礼也没去成就直接放了寒假。
老爹老妈对所谓的打架事件抱持的态度不一,这事儿好在搁下没再说起过。
春节是在2月份,学生们很开心,想寒假里能把情人节也给过了,同志们多半属於无产阶级,但是该出手的时候势必要出手。
那天见的怪家夥,没有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也渐渐忘记了那些事儿。我和皆村并没提起他,也没有提起他的意思。
春节之後皆村就坦白问我情人节想怎麽过,我没什麽特别的意见,皆村笑说他早就猜到我会这麽说。
"随便过呗,俩人一起干什麽都行。"
他答应下来,说当天两个人暖暖和和地过一天,他会在经常去的小咖啡厅定个位子,之後再做普通恋人做的事儿,看个电影,一起吃饭,再一起牵著手走夜路。
我放下电话就把私房钱全拿出来了,琢磨著该给皆村买什麽好。
礼品屋我是不屑进去的,里面多半用来讨好乖巧的女孩子,我想不出来皆村同志抱个大布熊站我跟前的壮观场面,那约莫就是惨不忍睹了。
跑了整条街不外乎玫瑰香水类的俗物。
太贵的咱买不起,便宜的似乎又不乐意买。
几个孩子从我的面前飞快跑过,我下意识地跟著他们,似乎能追逐到自己童年的足迹。
他们一路跑,一路拾,孩子们不分野不野,到一块儿去就疯的厉害,特别是男孩子。
我看著他们捡路上的玻璃珠子,在阳光下有著斑斓的色彩。
我蹲下腰跟著一起捡,我知道这回儿又做了傻的冒了油的事儿,但是还是忍不住,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一样,手就是痒的厉害。
一个孩子扯了我一下儿,脏乎乎的手。
"哥哥,嘿嘿,那边儿还有,你还要不?"
那一下午,我跟几个孩子就窝在住宅区的垃圾堆边儿上捡玻璃珠子,玩儿的不亦乐乎。
我兜里揣著满满的玻璃珠子乐颠乐颠儿的回家了。
一进家,他们整齐划一地捏住鼻子。
老妈把我的领子一提,扔进澡堂不得超生。
我把玻璃珠子倒在盆子里,我想著用个扭曲的玻璃瓶子装起来,然後送给皆村,他一定没想到。
我想把我的童年给他。
我抹抹鼻子,嘿嘿笑了两声。
那个晚上,我一度猜想他惊讶的样子,竟然没睡著。
同时,我老哥那边儿也在积极地开展行动,他的小女朋友娇地滴出水来,要礼物的本事一点儿不含糊。
先是说要艾格的最新款冬装,我老哥快没给吓掉半条命,赶紧说,虽然不是特别贵,但好象还是超出了指标。
後来女孩儿略一沈思,说:
"本来我想要CK限量发售香水的......那个......"
我老哥这回连路都走不稳了,立刻答应下来给女孩儿买衣服。
女孩儿也尽得鲁迅先生真传。
鲁迅先生说过,假若提出给个房子开个窗户,定然有人反对,但是如果再提议说要把屋顶拆了,那当初反对开窗的人必然同意之前的条件。
中国人都折中的很。
情人节开的悄无声息,没有想象中的浪漫。
我和皆村约好了下午直接进咖啡厅见,早上我也就没赶著早起,在床上仰视瓶子里的珠子。
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的微笑。
咖啡厅很不起眼,皆村不是喜欢乱花钱的人,他身上有种带著质朴却华丽的味道,他是个矛盾的结合体。
我坐在椅子上晃脚,我想著,该怎麽把礼物交到他手上,我偷偷一个人练习:
"皆村,送给你的,我爱你。"
话才说出口就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摇头:
"皆村,臭小子,接著,给你的!"
後来又觉著语气太冲了,我这才听见背後有对小情人冲著我偷偷乐。
我这才觉著自己那是真傻。
擡手一看,时间已经过去,皆村向来守时,今天却奇怪的很。
我想可能是路上塞车,就再等了一会儿。
时间晃过两个钟头,到了晚饭时间。
我拿手机发短信,没有回复。
打过去,说关机。
一个人要隐匿在城市里是容易的事。
皆村这个下午像蒸发了一样。
我出了咖啡厅,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攥著一个玻璃瓶子。二月冷的凛冽,我浑身像裹著冰渣。
街上的情侣们拥抱和接吻。
我像只过不了冬的兔子,茫然地躇在那儿,却舍不得离开。
皆村,你会来的吧?
会来的吧......
你看我都要把我的童年给你了。
我闭上眼睛,皆村微笑的样子依然存在。
我想,他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儿了,电视上总这麽演,可能是路上出了什麽事儿,出了车祸还是......
我不敢去想。
我一站,就站到了晚上的十一点。
玻璃瓶子掉在地上。
我拖著步子离开。
玻璃珠子本就是散去一地的,我偏要把他们捡起来搜集在一起。
物质间有一种微妙的不可抗力。
愚蠢的我却试图去打破它。
第二天,我得到了黑龙被关进去的消息。
说是蓄意伤人。
三十一
我连续打了几天的电话,皆村却连续几天没有开机。
他家窗户,依然每天亮灯,我想起小时候和哥们儿们一起去砸窗户的悲壮历史。
我虽然笨,但是想破了脑袋,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儿惹著皆村了,我也找不出他突然蒸发的理由。
在前一天,他还是爱我的,我这麽想。
老妈探头一喊:
"小樟呐,宝贝儿呐,出来吃晚饭啦!"
我应了一声,却拿起了外衣就往外跑,老妈一脸愕然,门在合上的瞬间,那巨大的声响似乎能传到我的身体中央,爆裂。
我站在皆村家门口,听不到小风的叫声,但是他的房间是亮著灯的。
我伸手颤悠颤悠地按那铃,想按下去,又缩手,按下去又缩手,样子颇爲搞笑。
後面一老哥念叨了句:
"这干吗呢?大黑天的。"
我吓地一激灵,整个儿手就按上去了。
铃声在这个晚上,特别突兀。
我酝酿著开头怎麽说,门却开了,开门的不是皆村,是那天的陌生人,他吃惊地看著我,随後那吃惊逐渐化爲苦笑,没了那天的气势。
"蔡小樟......回去吧。"
我推开他就想往里走:
"我不跟你说,我找皆村。"
房间里那个声音很沈闷,但是我熟悉那个声音。
"路,是谁来了?"声音带著八分颓废。
那人把双手放进裤子口袋,叹了口气:
"是蔡小樟,你见他吗?"
房间里一阵沈默,我把所有的希望赌在上面。
"不......我不想见他。"
空气静止,像被冰封在了零下二十度的空间里。
我听的见大风拍打窗户的声音,我觉得我心有一扇朽木做的门,现在摇摇欲坠。
我用手掐了自己,我确信了......不是梦。
可是这是爲什麽?
我觉得委屈,也觉得无辜。
我的表情不像笑也不像哭,我哑著嗓子:
"这是爲什麽呀?"我缓缓摇著头,我觉得,如果不是梦,那屋子里的就不是皆村,一定是这个人找了个谁进去,皆村是不会说这个话的。
那人依然苦笑,拍拍我的肩:
"回去吧,我早说的......"
我打开他的手,第一次有勇气把一个人的领子揪住就把他推到了墙上,我听到他头撞上墙的声音,我也不知道那是哪儿来的蛮力,我朝他吼:
"你少他妈的管!!!你把皆村给我交出来!!"
那人没有还手,就是看著我不说话。
我冲去那扇门,门却是反锁上的。
我喊:
"你有种你出来!!你有种你出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屋子里的人还是不出声音。
我不停地撞门,虽然我知道,以我的身体去撞门,门是撞不破的。
那人拉住我的身体,他说,蔡小樟你冷静,你别恨他,你们是该分开了,你千万别恨皆村和黑龙,千万别。
我的嗓子喊哑了,我说:
"皆村,你出来,你五分钟不出来,我们就玩儿完!!"
五分钟过了,他没有出来。
我想,也许我定的时间太短了,於是我说:
"皆村,再十五分钟,你再不出来......我是真饶不了你!!!"
十五分钟过了,还是如此,我还是看不到皆村。
我慌了,我也不知道爲什麽会慌成那样儿,我觉得我似乎被人活活塞进了碎纸机里,肉体和灵魂都被绞割,散成一片片儿的。
"皆村,半个小时,你出来!皆村......"
一个小时,求你出来!!
两个小时......
我这个晚上都等你......你出来不行吗?我真没生气,皆村,我其实昨天睡晚了,我没去咖啡厅,所以你怪我呢吧?我以後不会迟到了,我蔡小樟再笨也不放你鸽子了!
无论我怎麽说,他都没有出来。
那个人似乎看不下去,走到门前,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麽都没说。
我哭了,那是到目前爲止,我最後一次哭,最後一次爲这个叫皆村的鬼子流泪。
"皆村,你出来,我跟你说再见不行吗?你让我看著你跟你道别不行吗?让我起码见见你啊,我真的不再缠你了,见了你,我真的就马上离开。"
屋子里的人终於开口了,他说:
"蔡小樟,你恨死我吧......"
我知道,他是打定了主意不出来见我,我不知道发生什麽事,我知道,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始终微笑而温柔的他了。
我走近门,把吻印在门上,就当我吻的是他。
我说:
"我走了,以前你说,要我觉得不幸福,就离开你......皆村,我很少说良心话,我告诉你......我真的,真的特幸福,贼幸福贼幸福的......真的。"
我转身就逃出了那个房子。
我在风里跟自己说:
"再见了,皆村,再见了,十八岁的蔡小樟,再见了,见鬼的初恋。"
以那一天爲分割符号。
十九岁的蔡小樟......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就那个晚上开始,我停止了哭泣这种毫无原则的事。
三天以後,皆村正式转学。
我坐在教室里跟胖子开著黄色玩笑。
我要改变,企图改变。
我说话不再低著头,我把头仰地高高地,我大声地跟他们说话,我可以很使用很强势的语气,可以不用再赔笑脸。
我也同样能好好学习,成绩飞一般的上去。
虽然,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麽。
再一个月以後,那个陌生人转进我们班。
他说,他叫路人甲,他在班上发言是这麽说的:
"大家好,以後谁要在我面前欺负蔡小樟,就是跟我路某过不去。"
女生们一阵尖叫,非说我跟他有暧昧关系。
事情总是这麽奇妙。
皆村走了,我和路人甲却成了好朋友。
虽然......
皆村就这样戏剧性地飞速离开我的生活。
快地让人不敢置信。
三十二
记忆和纸张不一样的地方在於,纸张上的字迹可以用别的东西掩盖,之後就没有人认的出来上面的字迹,而记忆不同,记忆会不停地翻腾,如果我是奥特曼,记忆就是怪兽。路人甲说世界上只会有我才用这麽没水平的比喻。
我坐在图书馆里手上的书翻开,一个字儿都没进我的脑子里。
夏天的虫鸣几乎能达到超声波的效果,我扯开了一点儿衬衫,好歹让风透进去一点儿。
旁边儿的人一直抱怨修了半年都没修好的空调是不是乾脆已经送去博物馆了。
"喂!!!"一个人打破了寂静,我本能地擡起头,无可奈何一笑,对著他招了招手。
那人一边儿用手做扇子,一边儿跑来我身边儿。
"你怎麽坐这麽角落啊,我愣是找了半天了!"
我笑道:
"你赶快坐下来,後面那些人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图书馆哪有你这样儿的。"
他听罢反而转过去吼:
"看什麽看!我比书好看?!"
所有人一阵哑然,终於还是把脑袋按书里继续看了。
我笑著摇头:
"路人甲,真有你的。"
路人甲不以爲然地从包里拿了啤酒一开:
"敢情你现在是彻底走成熟路线啊?蔡小樟?!"
我摇头,性格这个东西,我哪儿知道它会朝什麽方面儿发展?
他就来摸我额头,非说我是以前伤心过度导致精神失常,我用眼睛瞪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