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一下。”
苗燕燕回过头,看著他。
“谢谢你昨天的提醒。”萧睒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苗燕燕的气就在这一句话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当她被陆倩倩推“醒”,萧睒已经不走出了教室。
“喂!美女,你今天好勇敢啊!我佩服死你了!”陆倩倩抱著苗燕燕的肩膀说。
夏可儿用鼻子“哼”了一声,说:“勇敢?我看她是在发春吧?可惜人家不领情,偷鸡不成倒惹了一身骚!”
陆倩倩听她出言讽刺,立刻换口道:“什麽发春!我看你才是发春呢!”
眼见著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苗燕燕不耐烦的说:“不要吵了!烦死人了!”说完转身出了教室,陆倩倩也追了出去。
(十)
萧睒和琴川两个人来到张老师办公室门前,正和孟凡友走了个碰头。孟凡友忿忿的向琴川瞪了一眼,琴川哪肯示弱,两人对望一眼便擦肩而过。
张老师正坐在办公桌前等著他们。张老师让他们坐在自己身边,她将眼睛摘下去,拍了拍萧睒的肩膀,说:“老师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有些事是不能纵容的,你知道吗?”
萧睒点了点头,说:“张老师,我答应您的事没有做好。我……”
“呵呵”张老师笑著打断他的话,说:“老师知道让你这麽做难为你了,不过你做的很好,老师很开心。能有你这麽懂事的学生,是老师最大的满足。”她顿了一下又说:“孟凡友脑筋灵活,可自从他母亲去年去世之後,他就自甘下流的提不起精神。学校已经开始注意他了,如果在传出任何不良的记录,他很有可能会被开除。你这麽做不仅帮助了老师,也帮助了他。虽然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但他迟早会理解你的一番苦心的。”说著张老师又笑问琴川“你怎麽看萧睒和骡子撞架的事啊?”
琴川立刻明白了张老师的意思,笑著说:“我想我们不该和骡子一般见识,只要骡子不再来撞我们,我们保证不会去惹它。”
张老师“哈哈”大笑,说:“你这小子嘴就是贫!要是把耍贫嘴的时间用在学习上,我看考个名牌大学不成问题!”
……
“你为什麽要帮那个家夥?”在回教室的路上琴川不解的问。
“我没想帮他。只是为了不让张老师为难而已。”萧睒淡淡的说。
琴川“哼”了一声,说:“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难道白让他们打一顿就算了?”
萧睒笑了,口中念念有词:“佛说‘被辱不嗔难,有势不临难’。我已经做到‘被辱不嗔’了。你该替我高兴啊!”
琴川傻呆呆的看著他,好象眼前站著的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怎麽了?”
“真没想到你还懂佛经!”琴川惊讶的说。
萧睒撇了撇嘴,做无奈状,说:“没办法。我老妈信佛,我从小就听她念经,所以也就学了一点。不过我对那些‘哆’呀‘罗’呀的东西不感兴趣,倒是比较喜欢听老妈给我讲的佛教故事,等有时间我讲给你听。”
说话间上课铃声又响起,二人回到教室。第二节下课後,琴川摆弄著三件根雕作品,问萧睒:“这些都是你雕的吗?”
萧睒摇了摇头说:“不,只有一件是我雕的。你猜猜是哪一件?”
琴川想也不想便将项坠拿出来说:“一定是这个吧?”
萧睒叹气说:“我猜你就是个外行!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呀!”说著他接过项坠,指著一面说:“这个是采用桃木跟雕刻成的。它的造型几乎没有经过人工雕琢,但难就难在这里。你看,这面是一条龙,龙头在这里,好象是从乌云里射出头,向下喷水。这里是龙爪,尾巴和後半身都淹没在乌云里。你再看这边。”他将项坠翻转过来,说:“这边是一只凤凰,这儿是它在嘴,嘴里还衔著一颗灵芝,它的尾巴就正好是那面的乌云,老爸在这个项坠上只用了五刀,但这五刀足足花了他半个月的时间才完成,你知道是为什麽吗?”
琴川摇了摇头。
“因为老爸生怕错走了一刀,破坏了正件作品的完美性。”他又说:“根雕不同与木雕石雕等雕刻,它是要根据根料造型简单的加以修饰,借助根料原本的造型完成的。也就是说雕刻的细致如微固然可贵,但却失去了根雕本身的意义。明白了吗?”
琴川恍然大悟的样子说:“我明白了!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就是这个道理!”
萧睒竖起大麽指,说:“孺子可教也!以後你拜我为师,我收你做徒弟!”
琴川白了他一眼,问:“那这三个到底那个是你雕的呀?”
萧睒指了指那个笔筒,说:“就是这个。你可别小瞧它,我足足磨了老爸三天,才从他那要来这块根料。它在市里的民间艺术展览会上,有人出二百块钱我都没舍得卖呢!”
“啊?”琴川惊讶的说:“那,那我可不能要你这麽贵重的东西。”
萧睒撇了撇嘴,说:“真的小家子气,我告诉你,这个项坠在中国民间艺术博览会上被评为雕塑类优秀奖,有人出一万,老爸硬是没卖。”
琴川瞪大了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萧睒的话。
萧睒继续说:“老爸说每一件作品都像是他的孩子,他不舍得卖掉。况且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琴川不太懂他的话,他将项坠塞在萧睒手里说:“我不能要这麽贵重的东西。我,我,我不能要你老爸的孩子!”
萧睒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那有什麽关系。老爸常说‘宝剑赠英雄’你就收下吧。”
“不行,我还是不能要。”琴川固执的又把项坠塞回萧睒手里。
两人边说边走到操场上,萧睒皱眉问:“为什麽收呢?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但就是不能要!”
萧睒见他不要,一气之下顺手将项坠扔出老远,然後转身跑进花园内生气。不一会,身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回过头看见琴川拿著项坠站在那撅著嘴问:“怎麽了?突然发那麽大的脾气?”
萧睒默默的说:“我给你讲个我小时候的故事吧。我小时候家里很穷,老爸腿又有残疾,不能干活,老妈整天吃斋念佛,很少理家务,我们家只能吃救济款过日子。所有的亲戚都离我们远远的,谁也不肯接济我们。突然有一天,老爸的一个朋友来探望他,看到我们家穷的那个样子,他就走了,可三天後再回来的时候,给我们送来了半袋大米,和五十斤豆油。老爸的那个朋友并不富裕,他是把自己家养的蛋鸡卖了,买的油,把自己家里存下的粮送给了我们。还给老爸介绍了一位根雕艺术家,後来老爸迷上了根雕这门手艺,日子也好了起来,他一直念念不忘那位朋友,他摇著轮椅走了四个多小时,想把他的第一件获奖的作品送给那位朋友,可到了之後才知道那位朋友已经去世一年了,连家里的其他人也不知道搬去哪了。老爸回来哭了一整个晚上,那是我唯一的一次看见他哭。後来他就效仿於俞伯牙,亲手将那件作品烧掉。当时那件作品有个老外要花七千美金买下,可老爸都没买。却把它就这麽烧掉了。老爸说‘锦上添花人人会,雪中送炭’最难得。所以他不觉得难过,反倒觉得一件七千美金的根雕,远远抵不了那半袋大米和二十斤豆油。後来听了老妈给我讲的佛经,就觉得更加值得,佛说‘贫穷布施难。豪贵学道难。’老爸的那位朋友能在自己也不富裕的情况下,还来接济我们实在是难的。昨天,你在那麽多人面前都不肯一个人先走,我那件小小的东西送给你,又算得了什麽呢?”
听他说完琴川不再反对。看著手中的项坠突然觉得沈甸甸的,这个小小的项坠已经超出了它本身拥有的价值。
萧睒笑了,说:“收好它,要是有什麽需要就和我说。它代表了我们之间的友情,这是患难情。这个‘情’字是不能用金钱去衡量的,如果谁要是用金钱来衡量这个‘情’字,那这个字就一文不值了。你说是吗?”
琴川使劲的点了点头,激动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
(十一)
第三节课是体育。张老师在上课前便将梦凡友和鹏小飞叫到办公室里谈话。体育费老师带领大家绕著操场跑了两圈就宣布解散。萧睒和琴川不约而同的走进小花园里乘凉。
琴川手里一直拿著那个项坠,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久,突然问萧睒“你把这麽贵重的东西拿出来,你老爸知道吗?”
萧睒满不在乎的说:“这个算什麽?我老爸这样的东西还多著呢。你要是喜欢我明天再送你几样。”
“不要了。有这一个就很好了,太多了就显得不珍贵了。”琴川顿了一下,说:“我,我看你还是拿回去问一问你老爸,他同意了你再拿给我比较好!”
“你怎麽废话那麽多?让你拿著你就拿著!”萧睒不耐烦的说。
“我只是怕你老爸骂你!”琴川焦急的说。
“不会的!我老爸很疼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闪烁著光芒,好象他真的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叫人看了忍不住要羡慕三分。
琴川不再说话。良久,萧睒突然问:“对了,你妈妈她怎麽了?”一想到琴川母亲的样子他的背後就阵阵发麻。
一朵愁云飘上了琴川的面颊,那是让他痛苦的回忆。
“没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你不想说可以不说。”萧睒能体会出琴川内心的痛楚,他後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
“没关系。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琴川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却看见陆倩倩蹑手蹑脚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她胖墩墩的身躯做出扭捏的姿态看上去无比滑稽。
她走到萧睒面前,端相了片刻,仿佛自言自语的说:“嗯。确实是个帅哥,不过要是能多笑一笑就更好了。喂。”她朝著萧睒努了努嘴,说:“笑一个怎麽样?”
萧睒没有笑,但琴川却早就笑个不停了。他一边笑一边说:“大美女,你不会是看上咱们的萧哥哥了吧。快,难得人家这麽主动,你就给人家笑一个嘛!”说著他用手推了推萧睒。
陆倩倩瞪了一眼琴川,说:“我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我是没资格喜欢帅哥的。”
没等她把话说完,琴川已经笑的喘不上气来了,说:“你绝对比‘八两’要重的多。我敢和你打赌。”
他这句话真的把陆倩倩惹火了,丢给萧睒一张纸条,说:“这是燕燕给你的,你自己看著办吧。”然後转身出了花园。
她刚一走出去,琴川就笑著对萧睒说:“看看,你刚来第二天就有人递情书了,真是不简单啊!你用的是什麽手段,教教我呀?”
萧睒不理他,只是淡淡的说:“你刚才太过分了,怎麽说人家也是个女孩子啊!”
琴川吐了吐舌头,说:“快看看上面写了什麽了。是不是要找你约会呀!”
就在这时,梦凡友和鹏小飞一前一後向他们走来。琴川首先站起身,死死的瞪著他们,说:“你们还想找茬是不是?好!今天放学,还在那里,爷爷和你一对一!有种就别走!”
他这麽一嚷,在花园外活动的同学都向这里望了过来。萧睒站起身拉住琴川,说:“你们还想怎麽样?”他无比平淡的语气中却充满了不屈与倔强。
“我,我们去打篮球吧。”梦凡友举著手中的篮球说。
鹏小飞也连忙在一旁补充说:“是啊,我们要打篮球,可是班上的男生都被费老师叫去帮忙收拾卫生了,省下几个人手不够,你们也一起来玩吧。”
他的话一出,萧、琴二人全都愣了。
“打,打篮球?”琴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我们好久没打篮球了”梦凡友说。
琴川突然觉得这家夥有些不正常,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小心之心。一时间傻站在那,不知说什麽好了。
萧睒突然笑了,一把拉起琴川说:“走,咱们打篮球去!我也好久没打过篮球了!”一边跑一边脱掉外衣,只穿一个紧身T恤衫。
琴川大喊:“我不会打篮球的!千万别算上我呀!”
萧睒哪里管他,跑出花园他已经把衣服卷成一个小团,丢在篮球架下面了,对著梦凡友招手,说:“来呀!还站著干什麽?剩的时间不多了!”
琴川被萧睒硬拉上架,双方分好队便开始了这场友谊比赛。
张老师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见这群生龙活虎的少年,心中一块石头终於算是落了地。
(十二)
这场篮球赛直比到第四节上课铃声响起,才算结束。大家都出了一身的汗,纷纷跑到水房去冲凉。萧睒也想水房走去,琴川却拉住了他,说:“你干什麽去?脸上的伤还没好,不要命啦?”
萧睒笑嘻嘻的说:“没事的!再严重的伤都受过,这些算不了什麽。”
当大家从水房出来後,梦凡友故意放慢脚步,走在萧睒身边,悄悄的说:“晚上放学我们一起去打游戏机,你去吗?我请客。”
“我?”萧睒转头问琴川“你去吗?”
琴川摇了摇头,说:“今晚不行,今天我爸在家,我得早点回去。”
“哦。”萧睒显然有些失望,对梦凡友说:“我也有事,改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去。”
梦凡友答应了一声径自上课去了。琴川见他走後,问萧睒:“你不觉得他有点怪吗?”
萧睒笑了笑,说:“不怪。他是个要面子的人,能这麽做已经不容易了。让他说谢谢可能还要等上几年。”他舒了一口气说:“现在总算是没让张老师失望。”
琴川“哼”了一声,说:“你还真是个乖孩子呀!”
萧睒突然神秘的说:“我告诉你件事。”
“什麽?”琴川瞪大了眼睛问。
“我们已经迟到了!”萧睒话没说完就拉起琴川跑向教室。
……
这一天萧睒都觉得非常开心,虽然他还是很少笑,但琴川能感觉到他很开心。放学後萧睒推著车陪琴川一直走到他家的巷子前,两人才挥手道别。他们在一起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萧睒给琴川讲佛经故事,讲根雕制作;琴川就认真的听,认真的记,记下了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记下了他们在一起时萧睒的没一个微笑。
晚上萧睒躺在床上,耳边隐隐传来母亲念佛的声音,和父亲打磨根雕发出的沙沙声。平日里这些声音他总是充耳不闻,可今天听来却觉得无比悦耳动听。就连那天上的星星也仿佛格外的明亮,萧睒从来没发现星星的光竟然能这麽亮!
琴川躺在漆黑的屋子里,将萧睒送给他的三件根雕作品并排放在枕头边上,摸了这个摸那个,最後将那个龙凤项坠握在手里,仔细的摸索,又放在鼻下闻了闻,觉得上面仍留有萧睒身上的气味。
黑暗中他笑了,虽然他常常笑面盈人,但,这次笑才是最真,最美的。可惜,却没人看得到,因为他生活在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而同样是在月光下生活的人,笑的却丝毫不能让人觉得美丽。
苗燕燕就是其中的一个。她约好萧睒放学後在学校的小花园见面,可知道学校的人都走了个精光,也没看到萧睒的身影。此时此刻 她终於体会到被人决绝的滋味。
回家的路上陆倩倩把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都放在了萧睒身上,又说出了世界最美丽的语言来哄苗燕燕。可任凭她说破了嘴苗燕燕都是一言不发。
到了家里她连饭也没吃就躲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的同时她的眼泪也随之而落。可眼泪总有流干的时候,但眼泪流干後,她剩下的只有气愤。她拿著镜子照著自己犹挂有泪珠的脸,看了又看,觉得没有什麽地方是不完美的。她找不出任何理由让别人不喜欢她。
然而世界就是这样奇妙,男生未必一定要喜欢漂亮的女生。
(十三)
世界是公平的,无论谁都会有一个崭新的一天。就像每个人都要面对死亡。
萧睒一边哼著小曲,一边刷牙。却在镜子中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父亲。
“你看著我的那个‘龙凤坠’了吗?”萧余孝顿了一下说:“我昨天晚上发现它不见了,还有那尊锺馗像就连旁边你做的那个笔筒也没了,看见了吗?”
萧睒漱了口,回答:“哦。我拿走送人了。”
“送人?”萧余孝显然有些不悦,说:“什麽人?要送那麽重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