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问了。反正是很重要的朋友,等我有时间再上山帮你挖一个就行了。”说完匆匆上学去了。
今天琴川按照约定等在路口出,远远的萧睒招手让他上车,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来到学校门前。萧睒正给他讲根雕该如何保存,琴川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说:“我看你要有麻烦了。”
“啊?你说什麽?”萧睒没听明白他的话。琴川指了指站在学校门的苗燕燕和陆倩倩,说:“你一定忘了看人家给你的情书,现在物主亲自找上门了,我和不陪你一块挨骂!”说著他跳下车,跑了两步回头说:“两大美女投怀送抱,你自己慢慢享受吧。我先去上课啦!”说完坏笑著跑进学校。
萧睒有些不知所措,陆倩倩给他的纸条他确实忘了看,可在他认为这并不能算是什麽大事。反而是琴川的笑,让他觉得有些奇怪的感觉,他大嚷著说:“你等一等我呀!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琴川远远的回答:“等你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後再来说吧!”
萧睒还想开口,琴川却早已跑进了教学楼。他无奈的下了车,就在他经过苗燕燕面前的时候,陆倩倩一把就抓住了他车把,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找出适当的话来质问萧睒。
“有事吗?”萧睒平静的问。
这句话著实惹怒了陆倩倩,她大声说:“有事?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问你,你是不认识字,还是你是瞎子?纸条上明明写著放学後在小花园见面,你为什麽不来?”
心直口快的陆倩倩这麽一嚷,经过的同学门都向他们看了过来,苗燕燕已经面红耳赤,本来想好好骂他一顿,可现在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哦。是这个纸条吗?”萧睒从裤袋里取出一张纸条,继续说:“对不起,我确实忘了看了。”他说“对不起”时看著苗燕燕,并且语调至诚无比。
苗燕燕突然觉得他是情有可缘,低声说:“没……”她本想说“没关系”可萧睒的话并没说完,他继续说:“就算是看到了,也不会去的。有什麽事,现在说也是一样的。”
他的话天真的简直令人发指,可偏偏语调却还是那麽至诚,让人不得不接受。
苗燕燕出奇的冷静,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是个大白痴!”说完她头也不回转身离去。陆倩倩本来想好好骂萧睒一顿,可又担心苗燕燕,只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就赶忙追了上去。
望著她们离去的背影,萧睒一个人呆呆的站著,这已经不是被他拒绝的第一个女生。他当然也不会真的愚蠢到看不出苗燕燕的心事,但他别无选择。
(十四)
再回到家的时候,萧睒发现原来摆放锺馗像和龙凤坠的位置上,放了两张原物的照片。傍晚,萧余孝突然敲开了儿子的房门。
“爸?!”萧睒显然有些惊讶。因为虽然是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但萧余孝进他的房间还是屈指可数的。
萧余孝摇动著轮椅进了他的房间,左顾右盼的望著,好象在参观一个陌生的地方,事实上他对这里确实很陌生。
“嗯。”萧余孝点了点头,说:“比上次我来的时候干净多了。看来儿子真的是长大啦,我也老喽!”他的语气即像是感伤自己青春短暂,又像是对儿子成长多了一分欣慰。
“呵呵,爸,你还蛮年轻的嘛。”萧睒眼珠一转,说:“老爸,我很久没有推你出去散步了吧?要不,我陪您出去转转,好吗?”
“哦?好啊,我还真是很久没有出去看看了。”
如血的夕阳下,这样的一对父子,边行边聊,看上去和谐而融洽。
“什麽事,要找老爸帮忙啊?说吧。”萧余孝笑著问。
“我?我没有事啊。我看是老爸你有事吧。你上次进我房间,是因为和我谈进局子的事。再上一次是为了和我谈打架的事,再上一次嘛,是因为……”
“呵呵,你呢?我好记得你上一次推我出来是为了要钱请同学吃饭,再上一次呢?好象也是因为钞票不够吧?哈哈,没猜错的话,也是为了这个吧?”
父子俩都笑了,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爸,我想向你要一样东西。”萧睒笑嘻嘻的说。
“嘿嘿,我就知道你有事。说吧,要什麽东西?”
“呵呵,就是你最近获奖的个《走》。”
“呵呵,你小子倒蛮识货的嘛。你要它做什麽呀?”萧余孝提高了调门问。
“我,我送人。”
“哦。”萧余孝竟然没有问他要送给谁,并且还说:“明天来我屋里自己拿吧。”
“谢谢老爸!”萧睒开心的几乎要条起来。
“我老了,攒下的东西还不都是给你的?现在给你,将来给你都是一样的。咱们到那边坐一会吧”萧余孝指著树阴下说。
萧睒自然欣然答应。他将父亲抱下轮椅,依著柳树坐下,自己就靠在树旁,心里想著琴川看到那个根雕时惊叹的目光,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新学校的环境还熟悉吧?”
“嗯。不错,很好。”
萧余孝有些惊讶,因为他从没听到萧睒这麽爽快的评价校园生活。
“和同学的关系都还好吧?”
“嗯。也不错。”
“哦。”萧余孝把这个字拉的长长的,似笑非笑的看著萧睒。
“上高中了,你该加把劲了。可不要因为其他的事情耽误了学习呀!我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不笨,就是不肯花时间用功。只要你保证考上大学,老爸绝对不会干涉你的私人生活。毕竟儿子长大了。”
“爸!你在说什麽呀!”萧睒还是不敢承认自己心中的感觉。
“呵呵,咱们会去吧,我要开始工作啦!”萧余孝伸了伸胳膊说。
“爸,我看你的干劲十足,也没有老多少嘛!”萧睒笑著说。
“转到了新学校还和人打架,而且还挂了彩,看样子你也没长大多少嘛!”
当萧睒去取根雕的时候,萧余孝亲自将那个根雕擦净,交到他手里,说:“拿去吧,有机会就带她到家里来玩。”
“他?谁?”
“呵呵,当然是接受这个根雕的人了。”萧余孝神秘兮兮的笑著。
萧睒摇著头出了父亲的工作间,自言自语的说:“其实有这样一个老爸也不错,只可惜他不该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十五)
今天萧睒特别起了大早,连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跑来琴川家的巷口等候。琴川刚一出来,他装做漫不经心的样子说:“你来晚了,快要迟到了。”
“是吗?我平时都是这个时间出来的呀,是你来早了吧?”琴川笑嘻嘻的望著他说。
“别罗嗦了,快走吧。”他口中说走,却不上车,而是看著车筐里的一个报纸包。
琴川好奇的问:“这是什麽呀?”
“是我做的根雕。”
“哦?让我看看吧。”
说著他拆开报纸,拿出根雕托在手中观看。这个作品高有四寸左右,呈古铜色。一根主干微微弯曲,支撑起全部作品重心,看上去是一个不规则的人脚,而这人的另一支脚抬在半空,将落未落,像是在思考著该不该落。左臂微微伸出,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什麽,右臂残缺,头部未向後倾,表情模糊,三分写实,七分写意,从中给人一种痛苦而坚定的感觉。整个作品咋看是人,细看又不像是人,透著一股朦胧的神秘感。
琴川仔细看了半晌,问:“这的叫什麽呀?”
萧睒颇为自豪的说:“它的名字叫《走》。表现了一断臂的盲人,在努力的向前走,在黑暗中探索,顽强不屈的精神,往大了说它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精神,往小了说它反映了当今社会……”他滔滔不决的数落起这个作品的主题及选料的考究。
最後他说:“总之就是要告诉读者,要坚定走自己脚下的路,就算再艰难都不要放弃。永远都要向前探索,向更远的地方前进。”
琴川听他说完,突然笑嘻嘻的问:“这麽有内涵的作品,真的是你做的?”
萧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说:“你别瞧不起人。这可是我精心制作的!还获过奖咧!”
“哦?是吗?什麽奖啊?” 琴川斜著脑袋问。
“当然是大奖了!” 萧睒看再要是被他问下去,一定会露出马脚,连忙说:“这个就送给你吧。”他说的好象很随便,心中却十分期待琴川能接受这个礼物。
琴川迟疑了一下,说:“这怎麽行,你已经送给我三件作品了,已经够了。我看,还是把它送给张老师吧,她一定很开心的。”
“不!” 萧睒摇了摇头说:“送张老师这个作品不合适,这是年轻人的东西。”
“那,那就送给苗燕燕吧,她可是被你气的够戗,送她一个哄哄她吧。”
没想到琴川的一句玩笑话,却若怒了萧睒。萧睒一把夺回根雕,说:“你爱要不要,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用不著你来指手画脚!”他越说越气,随手将根雕掷在地上,自己飞身上车向学校奔去。
这个根雕本身就是“一柱倾天”的结构,何况采用的根料又是老树的须根,质地脆弱,平时孝余孝都是精心保存,今天被他一摔,顿时七零八落的碎在尘埃。
琴川不知道萧睒会发这麽大的脾气,一时间手足无措,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阵阵的疼痛。伏下身一块一块的将根雕拾起,又小心翼翼的用报纸抱好,放进书包一个人走向学校。
整整一天萧睒都拒绝和琴川说话。而事实上他同时拒绝了和所有人说话。琴川表面上与平常没有什麽差别,还是说说笑笑的和大家打趣。或许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习惯了压制内心想法,和善於掩饰自己痛苦的人。
放学後萧睒第一个走出教室,茫然的走在放学的路上,突然一股强烈的悔意袭上心头。很想回过头去找琴川,可又不知道见了面该说什麽。
到了家翻来覆去睡不著,好不容易熬到了太阳升起。来到琴川家路口的时候,琴川已经等在那里了。见他来到,琴川笑著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我是路过,又不是来找你的!”萧睒依旧不肯伏输。
琴川笑著摇了摇被他沾好的根雕,说:“现在虽然沾好了,但也不能送给别人了,就送给我吧。”
看著经过他精心修补的根雕,萧睒的心中无比高兴,几乎要跳起来去抱住琴川。可惜他没有那麽做,只是淡淡的说:“坏了就不要了,改天我再送你一个吧。”
“不行!你不是说世界上没有两件相同的根雕吗?我就要这个了!”琴川任性的说。
萧睒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我不管。反正我都把它扔了,你愿意要就留著吧。”
两个人都笑了,那笑容比清晨的阳光还要灿烂,还要动人……
(十六)
快乐的时光总是显的比较短暂,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在你尽情享受少年时光带给你的快乐时,你永远都不会想到,似水的年华,正悄悄的远去。
眨眼之间已经是高中二年级了。在这期间,全班同学都相处的很是融洽,至少没有再发生什麽欧斗事件,只是有一次外校的学生来找萧睒麻烦,被学校的训导主任出面摆平了。苗燕燕自那次遭到拒绝之後心里一直不舒服,却没有再向萧睒表白过什麽。而萧睒与琴川两个人还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由於琴川生性纯良,似乎班上的人都和他很好,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没有排斥他的意思。所以看上去他是最快乐的一个人。
在结束了期末考试後,张老师依旧严肃的向大家宣布,学校组织一次旅游,目的地就是较外森林公园。
“这次旅游是学校专门为高二的学生举办的。学生可以自由报名参加,费用是每人150元,包括来往车费,食宿费及门票保险等等。等这次旅游结束,你们就将进入高考冲刺阶段,希望你们各自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以最佳的状态面对高考。好了,明天班长把参加的名单送给我,去参加的同学後天8:30在学校操场集合,不参加的同学就开始放假了。”
要去旅游的事情已经在整个高二年级传的沸沸扬扬了,同学们都对这次旅游寄予厚望。此刻从张老师口中得到确认,自然是欢欣雀跃,纷纷讨论旅游时该带些什麽等等。也有的更希望拥有自己的空间,所以便不参加,利用别人旅游的时间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萧睒对这次旅游兴趣浓厚,迫不及待的问身边的琴川“你去不去呀?後天我还是去接你?”
琴川沈默了一下,说:“我不去了。”
“不去?为什麽呀?”
琴川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一笑,提起书包走了出去。萧睒自然不肯放过,连忙追了出我问:“你为什麽不去呀?你要是不去,我也不去了。”没错,萧睒很任性,他任性起来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你去玩吧,等你回来,再来教我做根雕。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琴川转身欲走。萧睒一把拉住他的胳膊,问:“怎麽了?我觉得你最近有点奇怪,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了?”
琴川眨了眨眼睛,笑著说:“你有毛病啊?我有什麽事呀!”
“没事?没事你为什麽不去参加夏令营呢?”
琴川又笑著回答:“呵呵,我一向不喜欢参加这类活动的。你不知道吗?”
“胡说!你一定有什麽事。”说到这,他似乎想到了什麽,连忙说:“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钱,是吧?你怕给家里增添负担,所以就不去参加夏令营,是不是?如果是,这钱包在我身上,我替你拿,不用你还的。”
听了他的话琴川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可面对他任性的语言,琴川还是习惯了闪躲。
“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和你说了,先走了,明天上学见!”说完琴川甩开萧睒一个人跑出了学校。
萧睒愣在原地足有一分锺,然後拔腿追了出去。
(十七)
当萧睒踏进那个阴暗的小房间时,他看到了琴川。和躺在炕上的琴妈妈。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因为他知道琴川不想让他来,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家。就好象他也同样不想让琴川去自己家一样。
琴川端著一盆水,正在用湿毛巾替妈妈擦脸。看到萧睒闯进来他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只是觉得有些尴尬。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笑了笑,说:“你来了,先到我那坐一下,我们一会出去说。”
屋子到处都是酸臭味,那凄惨惨的灯光,混合著外面一屡夕阳,照在琴妈妈的脸上。她的脸与一年前萧睒见到她时有很大的改变,那时看起来像一个烂葫芦,可此刻已经全部浮肿,脸上看不到一条皱纹,圆溜溜的好象是一个灌满了水的气球,分不出哪里是眼,哪里是眉。只有嘴唇轻微的,轻微的不容易让人察觉的开合,证明她还没有死。
萧睒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躺在炕上的人就是琴川的妈妈。
“怎……怎麽会……”没等他的话说完,他赫然发现在琴妈妈的掉的只剩下一缕的头发内,蠕动著一条米粒大的白色虫子,似乎正在吮吸著些什麽。
萧睒再也看不下去了,腹内好象翻江倒海一般,立刻捂住嘴冲出琴家。他究竟吐了多少,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好象连五脏六腑都被他吐在了地上。
他扶著墙,尚在喘息时,琴川在他身後递来一杯水,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死巷中,那杯水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漱漱口吧。”琴川淡淡的说。
萧睒回过头望著他,眼中充满了疑问,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先漱漱口。”琴川补充著说:“这是我的杯子,很干净的。”
萧睒仿佛被他从梦中惊醒,接过杯子漱了漱口。琴川又递过一条毛巾,淡淡的一笑,说:“她有病,两年前得上的。是脑瘤。”
“那……”萧睒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麽。琴川端著杯子,转身进屋,片刻他再次出门,将大门虚掩上,对萧睒说:“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熙熙攘攘的马路上,赶著回家的人们发出各种声音。晚风卷起浮尘,连最後一点残阳也被遮挡住了。琴川抬头望了望,说:“快要下雨了,你先回家吧。”
“我,你,你,你妈妈究竟,究竟怎麽了?”萧睒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句话完整的问出来。
琴川无奈的笑了笑,没回答。
“笑什麽?有什麽话就说出来,或许我能帮上你呢!”萧睒焦急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