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好久不见。”孟钦时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道。
“这位是——”顾之昀笑吟吟的看向一旁完全状况外的小周,轻笑着询问道:“女朋友?”
孟钦时冷冷的盯着他:“跟你有关系么?”
“当然没有。”顾之昀笑着摇了摇头,朝单元楼里面看了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毕竟都十年了,有个女朋友也是人之常情,我们都能理解,尤其是之杭,他应该会祝福你的。”
“我说了,这和你有什么……”
“你说是吧,之杭?”顾之昀突然冲着孟钦时身后问道。
孟钦时回过头,从身后的单元楼中走出来一个身穿浅灰色家居服的青年,他大约是刚洗完澡,发梢湿漉漉的紧贴着纤细白皙的脖颈,深邃的眼被氤氲水雾熏得格外幽黑,薄唇微抿着,在听见之杭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很明显轻轻一皱。
刚刚顾之昀和孟钦时的对话,秦锦听得一清二楚,他清冷的目光这位站在孟钦时身侧的陌生女子身上打了个转,随后又落在了自己的行李箱上面,一言不发地从顾之昀的秘书手里接过那个行李箱,然后才冷冰冰的回了一个字:“恩。”
“东西送到了,我还有点事,先走了。”顾之昀冲人挥了挥手,完全没有留在原地看戏的打算;对于他来说,自家弟弟到底是不是还念着这个姓孟的臭小子他早就不在乎了,这么多年以来秦锦再也没有过任何交往对象,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一个做哥哥的,再计较这些似乎也不太合适。
秦锦应了一声,说了一句谢谢,随后就见顾之昀沿着来时的那条路离开,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周围再次安静了,这时的气氛要比刚刚两个人时更加尴尬僵硬。
“不是,她不是我……”孟钦时条件反射般地要争论,却在对上秦锦的双眼时突然顿住了,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突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争辩的必要,他们俩之间现在明明什么都不是,争论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十年过去了,秦锦这些年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新的交往对象,还会不会怕雷雨天,有没有人会在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这一切的一切他都无从知晓答案,天知道他有多想飞奔到英国,掘地三尺把这个人找出来,但只要想到对方离开时决绝的背影,孟钦时就会立刻打消这些念头。
他怨秦锦的一言不发,也气秦锦的不告而别,更多的则是恨自己不够强大。
秦锦原本打算听他会说些什么,可他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沉默了,夜里的风吹拂过门前苍翠的树,沙沙地动静成为了此时唯一的声响;那位小周姑娘似乎都有些站不住了,默默地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刷开,然后打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孟先生,”小周站在门口回头看他:“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太晚了。”
此时的孟钦时心思根本不在这里,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一句晚安还没说完,小姑娘已经扭过头三两步朝着电梯口去了。秦锦一只手扶着那只存放了很多年的行李箱,另一只手插在棉质长裤的裤兜里,似乎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孟钦时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只行李箱,声音闷闷地:“她不是。”
“知道。”秦锦淡淡的回了一句,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尚早,明天又是周末,这时候约人上去喝杯茶应该不会被拒绝:“孟副,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啊?”孟钦时没想到秦锦会主动叫他上楼喝茶,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秦锦刷开了门禁,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将单元楼外的大门推开,示意人先进去:“地方比较简陋,刚搬进来,别嫌弃。”
孟钦时乖乖地走了进去,刻意等了秦锦半步和他一起往电梯那头走。时光荏苒,孟钦时的个子在警官学院读书那几年飞快蹿升,一下子成了他们那几个狐朋狗友里最高的那一个;秦锦一米八的身高走在他旁边也矮了好大一截,他依旧能够像从前那样一低头就能轻吻到对方的前额。
不对,他到底在想什么。孟钦时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清醒过来。
这里不愧是南川市出了名的高档小区,这套小复式装修得很精致,灰白基调,倒是很符合秦锦的气质。孟钦时在门口套了鞋套,跟着人往里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茶几上面放着几本犯罪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孟钦时顺手翻了一下,然后又悻悻地放下了。
全英文,他大概只拆开了能看得懂二十六个英文字母。
秦锦把行李箱放到了一楼的书房里,然后绕到厨房那头去烧水,没一会儿端着茶盘从厨房里走出来。红茶浓郁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弯腰将茶杯递到了孟钦时手里,然后在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盏落地灯亮着,温暖而柔和。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在察觉到对方开口之后同时顿住,双双抬起头来,将视线从茶杯移到了对方的脸上。
四目相对时,孟钦时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后喝了一口茶,随后才说道:“你先说,你先说。”
秦锦也随之移开了视线,清冷的目光飘忽不定,一会儿落在茶几上摆放的书上面,一会儿又落在了手里捧着的茶杯上,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问道“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过得好吗?”
第74章 你们孟副很受欢迎。
一个简单的问句,却让孟钦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总有人说时间会冲淡一切,会带走许多伤痛与难过,哪怕当初有再多的不舍与遗憾,也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流逝。
孟钦时紧紧握着手里的杯子,低头看向那一抹氤氲水雾,深邃狭长的眼眸里喜怒难辨。他不再是过去那个只会跟在秦锦后面乐呵呵地跑的人了,当初他满怀期待的捧着一颗真心送到秦锦面前,将少年所有的心动与欢喜都奉献给这一个人,本以为得到了相等的回应。
可是秦锦却走得那样义无反顾,那样的决绝果断,甚至连临走前的告别都不肯亲口对他说。他很想问问秦锦,那天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在后面追着车跑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有没有想过回头,哪怕只是看他一眼。
可是每当他面对秦锦的双眼时,他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所有的愤怒与不满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这一切也不能全怪秦锦,他知道秦锦也是迫不得已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秦锦离开的那些年里,孟家夫妇一直以为他们的儿子之所以会喜欢男人一定是心理疾病,明里暗里的试探他,要给他找心理医生;他去警官学院读书的那几年,孟母甚至担心他会在里面和别的男生谈恋爱,一有时间就要跑去看他。
他们想尽了办法给他介绍对象,从自己同学朋友的女儿,再到孟雅单位里的同事,就连隔了不知道多远的亲戚家的姑娘也给他安排上了。
孟钦时几乎变成了一个相亲的机器,在父母家人制造的一场又一场相亲之中消磨时光,可只有他知道,这些没有一个会成为他未来旅途的伴侣。
“不好,我以为你知道的。”孟钦时沉声回答道,他抬头看向秦锦,眼眸深邃:“你呢?”
秦锦双手紧握着手里的茶杯,神情柔和,他轻轻抿了一口茶,然后放下了茶杯,起身朝着书房走去。没过一会儿,他拿着一个木制带锁的匣子走出来塞进了孟钦时的手中。
“这个,给你。”秦锦说道。
孟钦时摇晃了一下盒子,眉头微微皱起:“这是什么?”
“回家之后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秦锦回答道:“密码是你的生日,但是不要现在打开。”
孟钦时很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可是又不能在秦锦面前表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个木匣子上面转移,环顾了一下四周,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走之前拿走了我的草稿本。”
“嗯?”秦锦完全没料到,这家伙居然惦记到现在,唇角上扬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找你要临别的礼物,但我又想留个念想。”
孟钦时没理会他的解释,继续控诉:“还有之前在咖啡厅画的那张画,你骗我说被清洁阿姨扫走了,明明就是你藏起来了。”
秦锦一时无言,他今天是打算来个批斗大会吗?是准备把过去那些旧帐全部翻出来说一遍。
“嗯,我拿的。”秦锦点了点头,不打算跟他计较,毕竟当年是自己有错在先,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他除了离开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他们那时候都是无法独立生存的未成年,很多的事情还需要依靠父母和家人;按照孟钦时当时的性格与脾气,恐怕是绝对不会同意分开的,那么他们就只能在与父母的无尽争吵中不断消磨,到最后两败俱伤。
他的离开,不过是想给彼此双方一个缓冲期,一个独立成长的时间,等到他们都足够强大了,再来考虑这些也不迟。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
“等等,还有事。”在孟钦时打算告别之前,秦锦打断了他的话,原本要起身的孟钦时身形一顿,然后又乖乖的坐了回去。
他看着秦锦道:“说吧,有什么事?”
“其实......”
秦锦刚开了一个头,孟钦时的手机就响了,他只好停下来,等孟钦时接电话。
“喂,大头?”孟钦时按下通话键,神情变得有些严肃,看样子应该是局里打来的。
被称作大头的是刑侦支队刚的一位队员,因为头太大穿套头衣服总会被卡住而得名,虽然本人对于这个外号强烈谴责过,但是基本上没什么效果。
“孟副,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大头!”电话那头的青年再次控诉道:“我感觉我的头都被你们叫得越来越大了。”
孟钦时这会儿没心情和他开玩笑,而是直接说道:“有什么事赶紧说。”
“哦,好的。”大头一秒钟恢复正经,进入了工作模式:“范围又缩小了,锁定在南川市一个冷冻食品加工厂内,那里面有一个工人符合条件,且最近形迹可疑。”
孟钦时一听这个就来劲了,抱着手里的木匣子,用一边肩膀夹着电话,匆匆忙忙地从衣架上取下挂着的外套就要往外冲。
秦锦看他神色就能猜得出电话那头讲了些什么内容,也跟着起身拿手机钱包换鞋。
汽车在市局门口停稳,取下安全带之前,孟钦时回头看向秦锦,一脸认真地说道:“那就留着,等把这个案子破了再说,我正好也有话要问你。”
“嗯,好。”秦锦应了一声,随后打开副驾驶的门下了车,还没走几步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大头。
大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身穿棉质家居服的特聘专家从自家副队长的车里下来,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们家这位钢铁一样的直男副队长的汽车副驾驶基本上就没坐过什么人,况且这大半夜里两个人从同一辆车上下来,其中一个还穿得这么随意,怎么看都像是有点情况的。
难道说那些传闻都是真的?这位南川市公安系统内有名的一棵草真的是弯的?并且在他们的海归顾问来的第一天就迅速和他看对了眼勾搭出了奸情?
大头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来来回回,表情一时惊讶一时痛苦,甚至还下意识的往秦锦的脖子处瞟了好几眼。
孟钦时被他盯得有些不舒服,更何况对方还瞟了一些不该瞟的地方,这个死宅恐怕是个基佬!想到这里,他就更不爽了,照着大头那颗圆润的大脑袋就是一下。
“看什么看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孟钦时恶狠狠道。
大头委屈的摸了一下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副,这难道就是你拒绝咱支队警花的原因吗?”
“你说什么呢?!”孟钦时心思被戳破,又是当着秦锦的面戳破的,一下子就急了,朝着人吼了一句,然后加快脚步朝着楼道里走。
放做以前,他一定会得意洋洋地承认,是的没错,他就是为了秦锦可以拒绝任何人;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承认这些要比他想象中困难得多。
孟钦时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只见秦锦慢悠悠的朝着楼道里走,正和大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当然,他一句听不见。
“警花?你们孟副很受欢迎。”秦锦一边走一边说,他的语气是很明显的陈述句,而非疑问。
大头一听这个话,就跟自己被夸了似的,得意洋洋地回答道:“那可不,您刚来不知道,咱市局每年和别的单位联谊搞活动,领导都要求咱孟副必须参加的,说什么只要他去,那些兄弟单位的姑娘都格外积极,这有助于活动展开。”
“是吗?”秦锦轻笑了一声,边走边问:“那他有没有......?”
“噢!您说对象啊?”大头立刻心领神会,摆了摆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没有没有,也不知道咱孟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了,身边的漂亮姑娘来来回回,愣是没一个相中的!哦,还有……”
大头神秘兮兮的望了一眼四周,确定孟钦时走得很远一个字也听不见,这才做贼似的凑到秦锦跟前,小小声的说道:“咱以为他不喜欢姑娘,有一年呢,就给他安排了一个特好看的小男孩来相亲。”
秦锦听到此处,眉头一挑,脚步渐渐停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看向大头,轻声问道:“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