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不会去掰弯任何人,就算迫不得已地掰弯了,这个人也绝对不可能是他的学生。同性恋的路太苦了,没有人比从高中就弯的苏蘅更清楚。再者说,退一万步讲,苏蘅也还没无聊到对一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熊孩子动心。
舌尖轻轻抵住腮帮,苏蘅沉沉地呼了口气。
如果说,范汝毅真的喜欢上他,最近的好转也与这喜欢挂钩的话,那可真是太造孽了。
苏蘅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想去哪里吃饭,干脆磨着秦微下厨。两个人买了许多食材,一起在厨房准备,秉承着尽量让苏蘅远庖厨的想法,秦微一如既往地把苏蘅放在水池边,让他洗菜。
苏蘅有些出神,秦微看出了他的心事重重,终于在他把同一个西红柿来来回回洗了第三遍时,忍无可忍地提醒道:“苏老师,过节呢,能不能专心点?”
苏蘅哦了声,这才换了个西红柿蹂躏。
秦微侧头看他:“想什么呢?”
苏蘅抿抿唇,若有所思地问秦微:“秦主任,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喜欢同性的?”
“以前就对异性没什么感觉。”秦微切着菜,“当时还一直以为自己是性冷淡,直到大学时交了第一个男朋友,才知道哦原来还可以这样。”
苏蘅掰着手指一算:“那咱们弯的时间差不多。”
秦微问他:“你高一?”
苏蘅嗯了声,缓缓说:“和我后桌。”
秦微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不勉强。”
苏蘅的眸光闪烁几分,语气不见波澜:“没什么不想说的,我喜欢他,他后来喜欢上了女孩。”
案板上的响声不知不觉中停下了,秦微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在安静地望着苏蘅。
苏蘅静了片刻,声音蓦地变得很艰涩,语气却在故作轻松:“我们还上过床呢,也不知道明明喜欢异性,怎么能对着同性硬得起来。”
秦微轻声说:“**恋吗?”
苏蘅摇摇头,意味着不是,或者不知道。他徐徐勾起嘴角,问秦微:“是不是挺傻-逼的?”
秦微没有搭苏蘅的茬,他缓缓地说:“人的身体组织是会更新的,大约每6-7年,就要全部更换成新的细胞,十年过去,四舍五入就等于没上过床了。”
苏蘅的声音很轻:“可是记忆不会更新。”
安慰失败,苏蘅像个低落的负面情绪感染源,让一向圆滑的秦微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沉默着,终是叹了口气,对苏蘅说:“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苏蘅笑笑:“没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苏蘅谈起这个话题的初衷,原本是因为范汝毅,却没想到一跑题就跑到了那么远,还把气氛搞得无比尴尬。他只好弥补似的,做一些讨嫌的事情,来缓解二人的僵持。
苏蘅把西红柿放在案板旁边,顺手从秦微的刀下眼疾手快地摸了两块黄瓜片,塞进嘴里咀嚼。
秦微啧了声,果然借坡下驴地问:“手指不要了?”
苏蘅鼓着腮帮子,挑衅似的又摸了块。
秦微不切了,无奈道:“快吃,吃够了我再切。”
苏蘅招欠极了,慢吞吞地擦擦手:“不吃了。”
秦微斜睨他,和那双闪烁着无辜的桃花眼对上,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把菜刀放下,一字一顿地说:“苏蘅,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
苏蘅揣测地接下茬:“揍我?”
真想把你嘴堵上,让你再叭叭个没完。
或者把你按在床上,让你张嘴也说不出话。
算了。
老实人秦微认命地重新拿起菜刀,妥协了:“别捣乱了,你出去逗猫吧。”
37 第37章
吃过饭后,秦微送苏蘅回去,二人路过市中心时,还去商业街凑了个热闹。
这座城市有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每当平安夜,商业街就会在最繁华的广场立起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年轻情侣会在这一天,拿着苹果在张灯结彩的树下等待零点的到来,数着倒计时,与心爱的人共度平安夜。
他们下班以后做饭吃饭再收拾,一番折腾,驱车到达商业街时,已然过了十一点。街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年轻的情侣们手挽着手,在灯火通明的夺目光彩里,留下亲密成双的背影。
停车位匮乏,秦微只好把车停在路边,特意挑了个不太起眼的位置,尽量降低被贴条的可能性。
人声鼎沸,热闹非常。摩肩擦踵的人群像是燥热了寒冷冬夜,明明是零下的温度,一向怕冷的苏蘅竟然完全没感觉到冰冻。他跟风地在天桥上买了两颗苹果,分给秦微一颗,笑道:“说起来你可能不信,这还是我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六年以来,第一次到这里过平安夜。”
高中时是因为家长管着,半夜没法偷溜出去。毕业后则是形单影只,没人陪伴,也就失去了过节的必要。
秦微说:“以后有我,你想来我可以陪你。”
苏蘅站在桥上,面对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拥挤人群,望而生畏道:“我感觉来一次看看就够了。”
广场中央的圣诞树有两三层楼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随着时间向午夜的推移,便越发地流光溢彩。
苏蘅和秦微在广场中转了转,被挤得七荤八素不说,还吃了满嘴的狗粮,耳边皆是恋人的温声柔音,尽管听不清内容,也知道是甜蜜得令单身狗发酸的絮语。
苏蘅忍无可忍,拉着秦微回到了天桥上,趁着高处的新鲜空气,做了个深呼吸。夜晚的风转进腹腔,把凛得喉咙不由一紧,苏蘅被呛得不住干咳,好一会儿才停下,抹了抹眼角的生理性盐水,看向秦微。
秦微的手臂搭在天桥的扶栏上,望着桥下的风景,有些出神。苏蘅用手肘怼怼他,问:“想什么呢?”
秦微倒是诚实:“在想留学时的事情。”
苏蘅问:“国外的平安夜很热闹吧。”
秦微嗯了声,不置可否。
苏蘅看了眼时间,距离十二点还有整整五分钟,他背靠着扶栏,望向在灯光映衬下显得过分暗淡的夜幕,百无聊赖地问秦微道:“你在国外时,平安夜都怎么过?”
秦微缓缓说:“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做饭吃饭,出来逛逛,午夜过了就回去睡觉。”
苏蘅又问:“也有人陪吗?”
秦微安静半晌,点点头。
苏蘅笑笑,却没有再追问。
世纪钟的钟摆发出机械重响,人群中传来尖叫呐喊的倒数声:“十——九——八——”
秦微轻声道:“苏蘅,倒数了。”
在教徒的故事里,牧羊人听到耶稣诞生的消息,并诉诸众人,救世主的将至带来了希望与救赎。时至今日,人们早已淡忘了喜悦的缘由,却仍然沿袭下了欢悦的庆祝。
苏蘅抬起头,望向那光彩照人的圣诞树,秒针与分针重合的一瞬间,所有人爆发出狂欢的呼声,长街两旁的挂灯同时闪烁,五颜六色的光芒如河,从四面八方汇聚至圣诞树上,将广场点缀得宛若熠熠生辉的星海。
秦微无意识地掂了掂手中的苹果,笑着看向苏蘅,眼神中流露出温暖的笑意:“平安夜快乐。”
苏蘅偏过头看他:“平安夜快乐。”
看完了这声势浩大的火树银花,苏蘅打了个呵欠,嫌拿着苹果碍事,干脆塞给秦微:“送你了,走吧。”
秦微没有接过苹果,却握住了苏蘅的手腕。
秦微轻声喊他:“苏蘅。”
苏蘅转过身,看向他。
广场上渐散的人群拥上天桥,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秦微深邃的瞳孔中映着璀璨而绚烂的灯火,像深不见底的琥珀,又像澄澈明清的镜,苏蘅从中看到了影影绰绰的倒影,在明艳的繁华里,秦微的眸映着自己的模样。
苏蘅感到手腕上的力度又收紧了些,温热的触感顺着不安的脉搏,随着血液,流淌进心房。
秦微打破了僵持的沉默,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认真地在问:“苏蘅,你愿不愿意……”
鼎沸的人声中,苏蘅十分真切地听到自己的如鼓如擂的心跳声,逐渐从耳骨固体传声,霸占整个声道。
苏蘅试探性地问:“你该不会是——”
像是下定了决心,秦微截断了苏蘅的话,语气坚定地对他说:“苏蘅,我喜欢你。”
砰,心脏蓦地漏了半拍。
苏蘅怔怔地看着秦微,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秦微上前两步,拉近了些二人的距离:“苏蘅,这不是一时兴起,这些话我早该和你说了。我喜欢你,一见钟情你的模样,日久生情你的性格,我认真的,你别笑。”
苏蘅按捺住不断上扬的嘴角,尽力端正自己的态度。
“就——”秦微顿了顿,“你愿不愿意当我男朋友?”
男朋友这个词语像是有种特殊的魔力,当它从秦微的口中说出来时,苏蘅竟是听得心尖一颤。
见苏蘅不说话,秦微便放软了语气,磨道:“苏老师,答应吧,我患得患失,我不满足兄弟情了,我想用恋人的身份陪着你,也还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一起。”
明明说得那么认真与严肃,苏蘅却总是克制不住地想笑,他咬着下唇,眉眼带笑地和秦微对视,饶有兴趣地问他:“比如什么事呢?”
秦微歪着头,反问他:“你说呢?”
苏蘅绷住嘴角,心说别吧。
秦微见他猝然紧张的表情,失笑道:“我说苏蘅,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想到哪里去了?”
苏蘅嘴硬道:“我什么也没——”
话音未落,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比如,在你难过的时候可以抱抱你。”
苏蘅听到耳畔响起的声音,秦微的鼻尖抵着他的耳廓,继而是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我喜欢你,苏蘅,对不起,这句告白迟到了很久。”
回忆点点滴滴地涌现,细水长流的陪伴,有如微风过境,渗入平淡的生活,隐约点亮一道叫做习惯的光线,穿透重重纷繁的往事,照进苏蘅的日子里。
习惯一个人在自己日常生活里的出席,与离不开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答案其实早已经明朗,苏蘅怔忡片刻,缓缓抬起手臂,环上秦微,加深了这个拥抱。
圣诞节的清晨,秦微走进十二班,让课代表把收上来的作业发下去,准备讲一节练习课。
同学们疑惑地面面相觑,沈程问:“秦主任,你是不是走错班了?我们班这节课是语文啊。”
秦微放下书:“你们苏老师有事,我帮他代课。”
听罢解释,全班才纷纷收起语文课本,有人多嘴多舌地问了句:“苏老师怎么了?生病了吗?”
秦微笑笑,语焉不详地暗示:“昨天是平安夜。”
全班爆发出意味深长的感叹:“哦——”
无辜被抹黑的苏蘅一觉睡到了十点多,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竟然还有一种没睡够的困倦与疲乏。
昨天半夜从商业街离开的人很多,就直接导致了市中心附近的马路被堵成了长龙。将近半夜三点,苏蘅才洗过澡躺在床上,却又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凌晨才意识涣散地陷入昏睡。对于苏蘅这种懒觉热爱者来说,睡到十点多起床,都算是工作日良好作息的功劳,如果放在寒暑假,他凌晨睡觉,中午都不一定醒得过来。
睡过头了不要慌,迟到老手苏蘅打开手机,轻车熟路地开始琢磨请假理由。屏幕上赫然几则消息,苏蘅一一点开来看,发现在八点左右,秦微打来了三四个电话,让苏蘅惊讶的是,其中竟然还有一则是接通的。
苏蘅神情复杂地看着那时长半分钟的通话记录,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怀疑自己是在梦游的状态下接的电话。
苏蘅拨了回去,下巴抵在枕头上,提示声刚刚响过一下,秦微的声音就从音筒里传了出来:“睡醒了?”
苏蘅踌躇道:“我的早课——”
秦微说:“我帮你代了,下午的生物课可以给你。”
苏蘅嗯了声,把脸埋进枕头里,打了个呵欠。
秦微听罢,笑道:“快起来吧,中午了。”
听着秦微毫无困意的声音,苏蘅真是纳闷极了,明明昨天两个人都很晚到家,同样是睡那么短的时间,为什么秦微就能醒过来?苏蘅不住好奇道:“你昨晚几点睡的?”
秦微回答:“我就没睡。”
苏蘅嘴角微抽:“怕起不来耽误上班吗?”十佳青年本青了。
秦微却说:“那倒没有,因为睡不着。”
苏蘅昨晚也差点没睡着,听了这话以后,心照不宣地傻笑两声,被秦微哄着起床了。
苏蘅赶在下午上课前到了学校,一进班,就遭到了全班同学神色异样的注视。
苏蘅不解地问:“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班上没人说话,安静得过分诡异。
习惯了吵吵闹闹的十二班,突然的安静倒让苏蘅浑身不自在了,他低声问前排的沈程:“上午出什么事了?”
沈程眨眨眼睛,小声和苏蘅说:“秦主任说你昨天过平安夜,所以早上没能来上课。”
苏蘅没反应过来:“啊?”
沈程点点头:“嗯。”
苏蘅:“……”
因为平安夜所以没能早起,这是事实不假,但为什么听上去却怪怪的呢?浪漫日子里,晚睡的最常见理由通常是纵欲过度的性生活,可怜的苏蘅既没有纵欲,也没有睡够,还要被自己的学生们歪曲理解,一时真是有苦难言,无语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