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吟————妖狐

作者：妖狐  录入：12-20

“喂，你去哪里？”正防备罗严可能做出失礼举动的首相微显惊诧地叫住自己的同僚。
“去集合部队，准备出发。”
“太仓促了吧？军用物资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啊！”
“桐城有现成的，首相大人，再说————”已快走出室外的罗严忽然回头，背着光，看不清表情，景凌却仍觉得他对自己笑了一下：“我必须快点将部队投入战斗，用血腥与死亡来麻醉禽族军人的思想，否则，军队就真的失控了。”
“禽族军队是我能用来与西北两国正面对抗的唯一兵力。我们手中并没有龙族的军队可以使用，这一点，我们都很清楚，首相大人。”
是的，景凌看着罗严渐渐消失的背影，突然觉得全身的力气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一样。他，不，应该说是整个青东国都没有足以编制成军队的龙族用以投入战斗。龙族的辉煌已成为历史。几乎能遮蔽整个天空的龙族大军将再也看不到了。
那已是百多年前的景象。
现在，他手中最强的兵力不过是混合编制了仅仅带有龙族血统的次神族与腾蛇的天行军，面对全付武装的西白或玄北军可谓毫无优势。因此，为了能这场战争中取胜，或者说，仅仅为了能让青东国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必须设法保持罗严的忠心——不论那忠心是献给谁的，青东国，青东王，抑或自己。
罗严是个聪明的人，或者是个狡猾的人。他并没有利用这个机会逼迫景凌答应自己什么条件——因为他知道，那样做只会让人觉得自己是个趁虚而入落井下石的卑鄙小人。他只是说出自己的心意，让景凌知道英武俊美的禽族元帅是为了自己才拚死作战的。罗严没有要求回报，正因为如此，他所做的一切也让景凌无法回报。那行为背后所包含的意义根本无法用除感情以外的任何事物回报。
可是，那究竟是元帅的演技还是真心话？景凌忽然迷惑了。即使目光如电，敏锐过人的青东首相也看不透罗严的真心。
他只能尽快地安排部下留守曼兑，至于自己，则随着声势惊人的禽族征鸿们一起，南赴在失去两位最高指挥者的情况下困守待援的桐城。
从前的，南朱王的国都。
龙族的蜇伏，已将结束。

不论地面上的阳光如何灸烈，深藏地下的前南朱王的秘密城堡永远保持着凉爽与幽暗。这个宽广的地下要塞中所有的光芒均来自数以万计日夜不熄的火炬与灯盏，光影交错间愈发显得整个地下空间的幽远深邃，宛如危险随时伺服在每个人身边。
“什么人？站住！！”一名正在站岗的玄武族士兵眼尖地发现几个人影正朝自己守卫的哨卡走来，立即弯弓搭箭，瞄准带头的人，同时发出威吓性的呼喊声。
来人立即停下脚步，走在最前方的人抬手示意自己并非敌方，随即扬声道：“我是西白风可，夜泌统领何在？叫他出来见我！”
士兵闻言放下弓箭。夜泌是负责整个要塞防卫的玄武族将领，平日一直驻守此处哨卡，与风可私交颇佳。听说是统领好友，士兵长立即亲自将风可让进吵卡内，谁知风可走入了几步又停住了，问：“夜泌呢？”
士兵长陪笑道：“夜统领今日被大王召见，一时不在，风将军可否稍等？”
风可却完全不似平日随和，怪眼一翻，语气立即变得不悦起来：“什么被大王召见一时不在？说好了的事竟想反悔么？”说着手一挥，几名西白士兵立即抢上在风可身边围成一圈，做出随时可能会动手的样子。
士兵长见西白众人如此，急忙示意部下士兵警戒，脸上却仍带笑说：“风将军何必如此？大王召见，统领自然不能不去，同是为人臣者，这一点风将军应该也了理解吧！”
风可冷笑一声，令士兵将担架抬到自己身边，极粗鲁地将胡乱盖上的毛毯扯开一点，怒道：“说好一龙换一凤！我们按时把青龙带来了，怎么，你们却推夜泌不在，想赖帐不成？”玄北族士兵一早看到跟随风可的士兵中有人抬着一副担架，只是盖得严严实实的跟本看不出是谁。这是风可一把扯开盖毯露出那人头脸来，众人只觉眼前一亮——担架上躺着的那人，肤白如雪、金发灿烂，不是名震天下的青东苍王还是谁！
玄北士兵们早就耳闻武心肃美貌非常，也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自家大王与他的逸闻艳事，却苦无机会亲眼见一见这传奇般的男子。谁料竟在此时此地见到了。担架上的男子虽然俊美，却是双目紧闭毫无生气，也不知被这群西白士兵用什么手段整治过，衣袍毛毯上还沾着些许暗红的血，大多还是新鲜的，未曾干结。
“这个……”玄北士兵长一时也失去灵牙俐齿，呆呆地望着心肃只顾出神：“这个……就是……青东苍王？”
“哼！不是他还会是谁！”风可冷冷道：“为了把他弄到手我们还赔上好几条人命！终不能只说声夜泌不在就算了吧？”环视玄北众人一眼，风可竟转身欲走。
此时，相隔不远的另一处哨卡早已发现此处异常，已有士兵挥舞火把打出信号询问此处情况。那士兵长一面命部下也用火把信号回复同僚此处平安无事，一面笑着拦住风可：“哎，风将军稍待，许是事关重大，夜统领不能向我们这些微末小卒交待如此重要的大事。风将军何不再等一会儿，统领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哼，我也不用等夜泌！只要你们把手中的凤凰交一个出来，青东苍王我就给你们留下，要不然，什么都免谈！”
“哎哎哎哎……风将军先别动怒，我们玄武族向来信守诺言，何况风将军和我家统领那么好的交情，说不定，大王召见统领大人就是为了把约定好的凤凰带给您呢？您说是不？”士兵长虽不明白风可与夜泌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承诺和交易，却打定主意不放风可带武心肃离开。玄武族中人人都知大王玄夜对武心肃志在必得，只要他能从手可手中截下武心肃献到御前，荣华富贵指日可待，哪里还需当一个小小士兵长浴血疆场拚死殊杀？风可被他那么一说也似有点心动，沉吟道：“你说得也有理……再说，事情已经做下了，脸皮也已撕破了，终不能再把他还给南朱王？”怪腔怪样地斜睨那士兵长一眼：“那人先交给你看管？”
士兵长大喜过望，忙道：“风将军尽管将苍王交给小人，小人一定教他安然无恙地见到我家大王。”
风可点头，笑道：“那就辛苦你了——”话音未落，一把掀起盖在心肃身上的毛毯劈头盖脸地将已利欲薰心的士兵长罩了个严实，随即闪电般抽出双刀，一左一右，将两名尚未反应过来的西白士兵斩成两段。
风可的动作宛如进行曲的第一个音符，领导来自西风高原剽悍勇士弹奏出杀戮的乐章。只不过眨眼般的瞬间，猝不及防的玄北士兵已倒下一半，残存者怒吼着拔出武器，又哪里是这些嗜杀成性的西白人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已全部倒地。
原本正做着名利美梦的士兵长在毛毯当头罩下时立刻惊觉不妙，情急间，他就着扑面而来如灰云般的盖毯仰身倒下，就地打了几个滚避过风可弯月般的刀光，也不去在意身后不断倒地的部下，跌跌撞撞地跑向挂在几步开外的警钟。
只要能鸣钟示警，周围的所有哨点都会发出警报，如地面上的烽火台，警钟声声相连召来连绵不断的援兵，将试图逃离者阻挡狙杀。
但当他离警钟只有三步远时，站斗一开始就奇迹般从担架上一跃而起的心肃冷笑一声抬起手，从袖中如疾电般窜出一道白光落在那士兵长身上——那是龙族的坐骑，化身后的腾蛇。腾蛇的毒隆比普通的蛇强得多，那士兵长颈后被咬了一口，几乎立刻魂归九天，倒下时，奋尽余力伸出的手指犹自指向撞钟的铁锤，却已无力再动一动。
心肃的心爱坐骑玉京在他被俘一战中已被杀。这一条名叫青月，是他细心调教好送给晴明的礼物，这次被晴明费尽心机躲过秦恒沙设下的层层结界带入这地下城堡悄悄送到心肃身边，专为心肃防身之用。
心肃轻吹一声口哨将正自己的猎物身上吸吮鲜血的腾蛇唤回袖中，爱怜地抚了抚被青月缠绕栖身的手腕。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他自然知道晴明为何给坐驾起这名字。青月，其实是晴明两字的一半，而且，青字暗合自己身为青龙的身份，月字则指晴明，如晴空明月，在黑夜中给予自己尽可能的光明，驱走黑暗与危险。
风可检视了一下周围西白士兵的战果，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们仅以六名战士，格杀了玄北近二十名士兵，且自己无一损伤。这样的战果，自然令风可为自己的部下骄傲。
确认这处哨卡再无一名玄北人后，风可笑着走到心肃面前：“殿下妙计果然有效。这下杀他个措手不及，省了我们多少力！而且还是两处防卫一同解决——陛下那边结束得比我们这里还快，真是干净俐落！”
心肃淡淡笑道：“这是自然。像这样两处哨卡距离极近，又彼此守望相助，没办法蒙混过关的，如不能同时解决掉，那麻烦可就大了。”他轻轻吁口气：“对付这样的哨口，只有先在一方闹点动静出来，吸引另一方的注意。等他们全忙着看热闹时，两边就一起动手，一网打尽。”
“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他们有机会示警，万一引来援军就麻烦了。”心肃含笑赞许地扫了身周的兵士一眼：“好在这里都是以一当十的勇士，个个争先悍不畏死，好，没坠了西风高地男儿的本色！”
那些异国士兵听了心肃的称赞，虽没露出甚么志得意满的神色，心底却对这个外国贵族又生出些许好感。这些士兵虽然粗鲁，却为人梗直生性淳朴，最敬重情义深重之人，又最恨仗势欺人之辈。这次他们肯不惜性命护送晴明心肃二人偷出重围，一半固是因为风可的命令，另一半却是因为晴明为救心肃不惜孤身深入险地，以一片深情厚义博得了他们的尊重。
这时晴明已和冼柏等青东精锐从自己的战场撤回，与同伴们汇合在一起。
 
只见晴明三步并作两步地蹿入心肃怀中，先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才开口笑道：“我就知道咱们的苍王神机妙算知勇双全，嘿，只要你出手，对付玄夜的日思夜想苦心积虑弄出来的铁桶防卫还不是小菜一碟？”嘴里说着话，两手更是牢牢抱着心肃，颇不规矩地上下游移，只望能稍解相思之苦。
 
“你少拍我马屁。”心肃笑骂一句，微微挣扎一下：“当着这么多人，你的手在干什么？这样猴急猴急的？我从前是这么教你的吗？嗯？”
“你说什么啊？”晴明脸一红，只好装傻：“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受伤嘛！”
“检查受伤能摸到那里？”心肃只觉啼笑皆非，暗忖分别一月，这小子倒越来越不知害臊。从前在人前对自己最多就是搂抱亲吻，如今居然连这么暧昧的动作都敢当众做了，若长此以往，还能了得？正想假作恼怒地斥他几句，却见仍化装成“阿罗”的晴明形容黑瘦，原本令自己爱不释手的黑发不知用什么药物染了色，弄得枯草般乱蓬蓬的一堆。唯有金光灿然的双眸一如从前，且更添深情地望着自己，满目爱怜，顿时只觉心里一阵酸痛，知道晴明为自己不知吃了多少苦，所有的语言都哽在喉中，吐不出也咽不下，只能化做一吻，唇舌激烈，胜似万语千言，吐尽心意。
风可与一众西白人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西白向来崇尚男风，尤其是这些生来刀口舔血，将脑袋别在皮带上的男儿勇士，更是开放。若遇上意气相投的男人，彼此缠绵一番是再自然不过的。但饶是如此，风可等人也未曾见过有竟能当众如此缠绵，仅仅亲吻，便已如胶似漆地分不开来。倒是原来的青东精兵，在不良上司冼柏影响下，看着本国两名最高位者当众亲热，不但不以为有伤国体，反而吹起口哨，起哄助兴，个个眉飞色舞，若非怕打挠两人，只怕有人当场就要鼓起掌来。
待这个热吻结束，晴明已全身无力地倒在心肃怀里，神情迷蒙，差点就像小猫一样咪咪叫了。心肃胸口也是急促起伏着，却还把持得住，稍喘几口气，即恢复冷淡的表情，示意风可走到自己身边，问：“接下来……还有两道卡要过？”
“是。”风可强忍着笑意，逼迫自己别将视线转到心肃怀中的晴明身上，恭恭敬敬地答道：“还有两道哨卡，都是玄北的武力。守卫军官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角色，但士兵人数却不少——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至多属下运用法术强攻出去，料此刻已近出口，就算玄夜炎旭发现异常也来不及阻止我们。”
心肃想了想，点点头，吩咐道：“那么大家先休息一下，奔波了大半夜，大家都累了。剩下两关说不定要硬闯，现在能养回一分力气是一分吧。”
风可如言转告众人，立即所有人都各寻没沾上血的干净地方或躺或坐，掏出干粮水壶，匆匆填饱肚子。
晴明刚才在心肃手里不知吃了什么暗亏，直到此刻才缓过劲来，搂着心肃在一块大石上坐下，从腰带上解下水壶喂他喝，待心肃示意够了才放到自己嘴边，也不多喝，俯首在心肃怀里，稍稍抿了几口。随即又紧紧抱住心肃，这次却不再动手动脚了，只是愣愣地睁着眼，似在想什么心事。

这时心肃却又不肯放过他了，一口含住晴明的耳垂又舔又咬，不怀好意地笑问：“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都不放在心上了？嗯？”最后一个“嗯”尤其拖长声音，对晴明而言，不异于最烈性的催情媚药。
 
果然，晴明脸又红了，在心肃怀中不自在地微微扭动身体：“心肃……别这样！让我留着点力气吧……待会儿……待会儿说不定得一路杀出去呢……你……唔！”
心肃满意地舔舔晴明颈侧被吮出的红印，笑道：“担心什么？若走不成，大不了和他们拚死一战，我们生死与共便了！嗯？是谁发誓要跟我生死相随的？”
晴明苦笑：“喂，这怎么都不象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你会是那么轻易就肯放弃一切的人？”
 
“哟？你做得，我说不得？”心肃一挑眉，“你既这样说，好，我问你——”他脸上笑容突敛，冷冷狠狠地问：“那朱雀之咒你打算怎么解？”
“呃？”晴明的眼眨了眨，极快地闪过一抹心虚之色，又故做轻松地笑道：“那简单啊，朱雀之咒是由被玄武族召回的南朱金乌族祭司们的亡灵催动的，只要把那些亡灵重新送回冥界，这朱雀之咒自然就解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哦？”心肃皮笑肉不笑地，：“那么，我的陛下，能不能麻烦您告诉微臣，为什么您不先去除附在您身上的朱雀之咒再以无敌于天下的阴阳师身份光明正大地闯进这里，堂堂正正地从炎旭或玄夜手中将我夺回来，而是要这样封住自己的全部灵力，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地要把我这么偷出去？嗯——？”
“啊？这个……这个……因为我比较担心你嘛……所以……所以才想先把你弄出这火坑再说啊……”话虽如此说，但晴明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像层挂不住的面具，破绽百出。
 
心肃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苦，明知什么都瞒不了我，却要撒这些没用的谎！不论你从前有多强，但以现在龙族的身体，你是根本没办法接近禽族圣地朱雀火窟的——你怎么才能将在那里执行朱雀之咒的亡灵祭司们送回冥府？”他满怀深情地看着晴明：“正因为你明知自己办不到这一点，所以才不得不封印住自己的灵力，再做一个替身人偶，由龙族祭司们维持人偶的灵力，骗过朱雀之神，把咒力全部转移到人偶身上——这样你才能摆脱，或者说是暂时摆脱朱雀之咒的折磨，悄悄潜入这里来救我，对不对？”
“心肃你……”
“你太傻了！”他一口打断晴明的话：“祭司们对抗朱雀之咒，能对抗多久？待他们一个个耗尽灵力倒下，你这招偷天换日，自然而然就会被破解。那时你怎么办？还不是仍旧得被这该死的诅咒活活拖死？”
“我——”
“原来你那些生死与共的誓言，全都是谎言！”心肃悄悄瞄见晴明脸色越来越心虚，眼神也显得胆怯不已，东扫西看地，唯独不敢与自己对视，不由心底暗笑，脸上却故意摆出一副沉痛哀伤的样子：“罢了，你对炎旭下了那个奇怪的咒，不就是等于把我送给他了？原来你对我的真心不过如此。还是拿我当一件东西，可以送来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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