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层。
一个成年男人,要是没有什麽变态的嗜好,是绝对不会浑身赤裸地从窗口跳下自杀的。季昌彦想了想,又出去找了一支针,走进来说:"沈初平,你出来吧。"
寂静无声。
季昌彦蹲下来,朝床底叫了一声:"你还不出来在里面干什麽?"
人果然是在床底下,一双眼睛,绝望而可怕地瞪著他。
原来沈初平刚刚挣脱束缚,从床上滚下来,就已经听到季昌彦开门的声音,而他此时已经半点力气全无。要是季昌彦毫无警惕,他或许还能暴起用仅剩的力量将他打昏,但那森冷的针尖,似乎已经明示了季昌彦的早有准备。
这样的眼神没有让季昌彦心生惧意,反而觉得他的惨状可怜。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了出来,立刻便将那针头刺进他肌肉里。
他低声笑起来:"我要杀你,真是易如反掌。你逃避有什麽用?我多打几针,你就上瘾了。难道你很想以後就靠著这药活一辈子?"
"你杀了我......"他尽最後一丝力气叫著,额角青筋暴跳,终至嘶哑无声,"求你......"
他绝望崩溃的表情让季昌彦当场惊得说不出话,只能呆呆地看著他的眼睛,只见他眼中全是恳求之意,已经将近乞怜,似乎想说什麽,却再也无力说出口,只能看著他而已,双目滢滢,眼睫忽然一颤,一滴眼泪便落下来。
昨天晚上他已知道,那泪水是热得发烫的。
季昌彦有点心动,想说放他走,却听到自己说:"你寻死有什麽用?你忘了还欠了人家二十几万,你一死,这账可就要算到你父母姐姐头上,虽然这钱本来就应该是你姐姐还了,但是要一个被老公甩了的瘸女人赚点小钱很难吧?何况她还有对双胞胎要拉扯大。对了,你那姐姐动了一次手术,似乎还没有全好,再动一次,恐怕又是一个三十万。"
沈初平神色有些惊疑不定,季昌彦似乎早就明白他的底细。他说的没错,他是很缺钱,季昌彦说的都是他的难处,心里又有点忧郁自责,慢慢安静下来。
"你的美人照还在我手上,以後会还给你的。要是你不答应,我就拿去卖给色情杂志社......"
季昌彦志得意满地笑起来,这笑意在少年稚气的脸上有点怪异,沈初平却似乎有些木然。公开没什麽,他只怕被家里人知道。
"要不你做我的情人吧,我每月付你四万,等我玩腻了,照片自然还给你,要生要死都随你的便。"
四万,已经是他工资的二十几倍了。不用做一年,就可以离开。沈初平有点心动,季昌彦又说:"反正上也上过了,你也不是清白的,要是真的觉得受不了,不如把这钱赚到手再说,你说是不是?"
沈初平有点难堪,心中惊疑不定,似乎对他的话有些相信。
季昌彦说:"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最喜新厌旧,再怎麽深情厚爱,即使是绝世美人玩个三两月的就腻了,不会纠缠太久。现在我对你是有兴趣,反正你也不是什麽绝世大美人,其实也最多三个月兴趣就没了,你忍忍就过去,要是你不从,我发了狠,只怕你没这麽好脱身。不如大家干脆一点,来场交易?"
沈初平没有说话,似乎已经信了八成,季昌彦换人的确是十分迅速。他对现任女友的恋恋不忘或许只是因为被那女子甩了,大概是男性尊严大受打击,其实要是那女子死心塌地,他始乱终弃也是早晚的事。可惜他特别倒霉,也不知怎地就被栽了一把。
既然季昌彦暂时没有什麽变态想法,他似乎也有些信服,十分温驯的样子。
季昌彦十分高兴,看见他双眸湿润,嘴唇却有点干裂,便去冲了杯温水,喂了他喝了一点。看见他渐渐喝下去,喂得太急还会从唇角流出来,像婴儿一样虚弱无助,季昌彦怜意大起,连说话也十分温柔:"你要是觉得为难,对外就说是我的保镖,好不好?"
沈初平没什麽反应,似乎已经默允。季昌彦笑起来,星眸弯弯,煞是动人。"今天晚上就搬过来和我住吧,我有一幢房子空著的。你还有什麽东西要收拾吗?我送你过去,最好能今天晚上搬过来。"
※※※z※※y※※z※※z※※※
过了两个小时,沈初平才能勉强行走。他穿著季昌彦有点瘦窄的衣服,模样十分蹩脚。季昌彦有点好笑,但并没有笑出声。这点风度他还是十分自傲的。
到了一条小巷,车子再也开进不去了。季昌彦担心他的爱车停在这似乎像是平民窟的地方很是危险,踌躇著不愿下车。沈初平已经说:"你在这等我,我去就行了。"说著起身下车,顺著那条巷子进去了。
他走路十分缓慢,似乎药效还没有过去,而且大腿的似乎昨晚上弯曲得太厉害,几乎不能合拢,刻意维持原状,倒像是夹著屁股走路一样。季昌彦终於忍不住笑出来。
好可爱。
不知为什麽,他忽然想到了这个似乎毫不相干的词。摸出手机,按下通话键,一阵铃声过後,那边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响起:"小季你找死啊?不知道我在睡美容觉?"
季昌彦笑嘻嘻地说:"你不用睡就已经美若天仙了。杜美人,那药你还有存货吗?我还要几针。"倒抽一口凉气过後,那边的声音顿时低沈下来:"你该不会给同一个人用吧?我早就说了,会出人命的!你就这麽恨那个人?"
"不不不,我现在已经不恨他了。"他笑,"就算他抢了我的女人又如何?以後他再也不能跟我抢了。"
"你到底把人家怎麽样了?"
"放心,不会牵扯到你身上的。到底有没有啊?"
"没有!"
"杨副总明天和他女友的约会行程,三针。"
"......季昌彦,你够狠!"
他假装沈吟一阵,脸上却是笑嘻嘻的:"还算可以吧。"
"好,今天晚上我让人送去。"那边咬牙切齿。
"日後你和他好上了,可别忘了我的好处就行了。"心里却暗暗好笑,杨盛繁怎麽可能会爱上男人?即使杜衡外表完全像是女人,杨盛繁要接受也早就接受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可怜杜衡三年还不明白,反倒受了他利用,常常帮他弄些稀奇古怪的药剂。
季昌彦有点内疚,但这内疚马上就过去了。以杜衡这麽聪明,岂会不懂?只是他天真的以为痴情最终能融化寒冰吧。
真是白白浪费时间。
他有点不屑的笑。
5
拐了一个弯,确定季昌彦已经看不见他了,初平才停下来,靠在墙边喘气。
居然订下这麽荒唐的契约,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心里又有点茫然。他说今天晚上签字,那还有几个小时可以考虑。
给他时间考虑,那也是因为确定他跑不了了。他心里冷笑。如果不做,现在又能去哪。即使真的逃得脱季昌彦的手心,钱大半寄回家,已经所剩无几了,要维持到再找一份工,只怕不是这麽容易的事。
爬上阴暗的楼梯,心里似乎被压住似的沈重。
"初平哥,你去哪了?昨天一晚上没回来?"才刚走到门外,一个男人冲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焦急地大喊。他险些要被撞倒,退一步,正好靠到墙上,看清楚这个人,才松了口气。
说话的是和他同租一间房的叶晟,两人本来就是同乡,叶晟在一家超市帮人搬工,合租的话,房租和水电也可以省下一半,还可以互相照应。
"初平哥,你怎麽了?脸色不太好?"
"我......我昨天晚上被人打了。"想不到还是被他发现了异状。他装成没事的样子,走进狭窄的屋子,含含糊糊地说,"你今天怎麽不去上班?"
"你一晚上没回来,我怎麽去上班?奇怪,你拳脚那麽厉害,谁这麽狠,能把你打得走不回来?伤到哪里了,要不要包扎?"
连珠炮似的逼问,让沈初平有点措手不及,看见叶晟就要去找伤药绷带,他连忙拉住他说:"只是被打晕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还被打到哪里?我看你走路都怪模怪样的,是不是腿......"
"没事。小晟,你们超市......还缺人麽?"
"老板说最近生意清淡,还要辞退几个,初平哥是不是想转行?我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份工作不错啊,工资比我的还多,又稳定。"叶晟不无嫉妒地说。要不是他条件不符,他早就去做了。
"是麽?"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叹了口气。现在要找到一份工作,都很难吧。
"不过......"叶晟欲言又止。
"不过什麽?"
"我可能下个月不做了。"
"什麽?"
"干这行,又累又拿不了多少钱。前两天我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要给我介绍一份新工作,一个月可能有......"他竖起两根手指,又用手背比划了一下。
"两千五?"
"两万五。都是制作销售之类的,很简单,只是要点胆量。"
"到底是什麽?"沈初平激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希望又仿佛如同焰火一般炸裂开来。无论做些什麽,总比、总比卖的强。这个字说的虽然有些不堪,但事实终归是事实。
叶晟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你磕过摇头丸麽?那是由冰毒制成的,冰毒很容易做,只要有原料,在家里就能做......"
"你你你......你制毒贩毒?"沈初平怎麽也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张口结舌起来。这两天层出不穷的化学品轰得他头昏脑胀,但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从小到大老实过头的玩伴居然要贩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反正也死不了人,赚点钱有什麽不好啊。"叶晟满不在乎地说。
"死不了人?你敢说死不了人?"沈初平大吼著揪住叶晟的领口,一拳就要砸下来。叶晟大惊失色,甩开他的手,用力一推,沈初平就被推倒在地。他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这样一推,如何受得住,直接滚到地上。叶晟吓了一跳,连忙俯下身去扶他:"我不是有意的,你没事吧?"
初平的衣领被拉扯下一点,露出明显的性爱痕迹。叶晟看著他脖子处那块清晰的红色印痕,眼珠顿时睁大,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你、你这是什麽?还有这衣服......这衣服全是名牌,到底是谁的?昨天晚上,你去哪了?"
"不干你的事吧?"初平有点恼羞成怒,推开叶晟,自己摇摇晃晃,便要支撑著站起来。
"我们住在一起,我有什麽从不瞒你,初平哥,你怎麽什麽都不跟我说,还这麽对我说话?"叶晟指控的语气像极了怨妇,初平只觉头皮发麻,好一阵晕眩。
"你昨天晚上和女人过夜了?"
"没有......没有和女人过夜。"他想理直气壮一些,但心虚的样子又有点滑稽。
"没有女人,就是和男人了?"叶晟不知怎地有如此令人惊讶的敏锐,让初平大为吃惊,此时叶晟已经欺到他身上,解开他衣服的纽扣,他奋力挣扎,但那力气小得可怜,叶晟也是平日里干力气活的,自然非等闲之辈,他一下子就被剥了个精光,只得气急败坏地叫:"叶晟,你疯了麽?"
叶晟脸上已是狂怒之色:"你和男人做了?你居然会跟男人,跟男人......"他全身发抖,说到後来,几乎快哭出声。
"我跟男人做,有、有什麽奇怪?不就是玩玩而已,又不是当真。你可千万不能跟我爸妈说。"初平有点紧张,害怕这个傻小子回家什麽时候不当心就说破了嘴。
"你既然可以跟别的男人做,为什麽不可以跟我做?这麽多年了,为什麽你从来不告诉我你也可以跟男人做!"叶晟吼叫著,解开他的裤头,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抚弄。他吓得脸色发白,登时奋力挣扎,要从地上爬起,仍是被死死按住,叶晟像是有点神智不清地叫:"为什麽,为什麽......"一边伸手去摸他的菊穴。那菊穴尚未完全收拢,一摸便知不久前开过。
叶晟终於哭了,一边哭,一边去掏自己的东西。他一拉开拉链,那东西便跳了出来,鲜活异常,自然用不著再套弄便已经坚挺。他抬起初平的大腿,颤巍巍地就要进入,忽然一声巨响,叶晟後颈剧痛,顿时不省人事。
初平看见季昌彦破门而入,十分吃惊,他早知道那门是经不起撞的,必须小心伺候,否则那个老房东决不肯善罢甘休,小心翼翼过了半年,谁知今天被人一撞就撞烂,正叹息要赔多少钱,季昌彦已经拿起一张凳子砸在叶晟後背,那凳子顿时也散了架。
季昌彦一脚将叶晟踢开,神情古怪,似乎十分阴沈,上下打量他片刻:"能站起来麽?"
初平闷声不吭,也不看他,手撑著地上,起了一半,忽然无力,屁股摔在地上,顿时痛得他脸色煞白。昌彦毫无顾忌地拍掌大笑:"活该,谁叫你勾三搭四的。"
这个张狂任性的小屁孩。初平嘴角抽了抽,也不说话。叶晟呼吸均匀,料想应该无事,他松了口气。
想不到叶晟居然会喜欢男人,一层纸捅破,日後也不能住在一起了。
昌彦看见他神情黯然,有些莫可名状的难过自心口生出,却故意忽视掉,大大咧咧地说:"起不来就早说,让我扶你又有什麽大不了的。"他并不是去拉他的手臂,而是双手自他身後合腰抱起,他自己再自然不过,初平却觉太亲昵了,想起昨晚上的屈辱,一阵羞怒,又忍住了。
无论干什麽,现在都不是时机。
唯一的凳子已经摔烂,昌彦把他扶到床边坐下,嘟哝著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没冰箱没空调,连电视机都没有,有没有搞错啊?你要带什麽快说,我帮你收拾,马上就走。"
"没什麽东西,不麻烦季总了。"他言语中充满了讥诮,但昌彦似乎没有听出来,笑嘻嘻地说:"那正好,什麽也不用带了,要什麽,我给你买。"他一边说,一边就要把初平拖走。初平连忙说:"等等,你把、把我床头那个小箱子带上。"
昌彦看见有个箱子是木质的,似乎有一些年代了,不由笑笑:"这是什麽宝贝?"
"只是些信件。"
"你马子的?"不知怎的,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暴怒,一巴掌就想甩到他脸上去。
"不是,是家里人写的。"他话中充满了愤怒和震惊,"季总,你既然什麽都查过了,为什麽不查查我跟你女友之间的清白?"
"她已经承认了,有什麽好查的?"季昌彦似乎不愿再提,倒是对他的过去十分感兴趣,"为什麽我一说马子你就跟我提洪菲?难道除了洪菲,你就没有别的女人?"
"我不认识什麽洪菲,季总。"他似乎有些晕头转向,口不择言,连丑事也抖了出来,"也从来没有什麽女人。"
他生性内向,不爱说话,即使有倾慕的女生,也因家境贫寒,不愿表白,便一直拖到现在。其实也有女生让叶晟帮忙去说,但叶晟存了私心,找他无疑是撞到了枪口上。
听他这麽说,不知怎地,季昌彦十分高兴,看了一眼他的床单,十分干净,的确不像是性欲旺盛的样子,而现在他坐的这张叶晟的床,却是东一块西一块的污迹,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晟半夜想著初平端正的容貌打手枪。他顿时沈下脸:"你到那边去坐,这边太脏了。"
初平有些愕然,被他拉起来,又要扶他坐下,他摇头说:"我可以站得住。"
昌彦似乎看出他的害臊,笑了起来:"好吧,还有什麽要拿麽?"
"衣柜里还有几件衣服......"
"衣服不用拿了。还有什麽?"
"有一对玉镯,在柜子里。"
"你一个大男人,为什麽这东西?"昌彦已经取出来看,那的确是一双玉镯,也没什麽特别,他抬头看见初平略带黯然,忽然间明白,"这是你妈给你未来老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