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轿的时候,赵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用负气的口吻对庞统道:"前日朕的生辰,你忘了。"
庞统不过淡淡一笑,目送他离去。随即是一声沉沉的叹息。
赵老六啊赵老六,我千里迢迢赶回京师,你以为是来做什么的?我总不能备份大礼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送给你,或是跑到你寝宫抢了皇后嫔妃的床位和你耳鬓厮磨?断袖本就不是什么光彩事,何况你一国之君,又有什么资格任性胡为?拿我爹爹来压我,还请动八贤王帮衬,你费尽心思又是何苦呢,到头来,还不是无果而终?
6、家事
在揽月楼雅间别院搂着红牌姑娘高枕而眠的庞统一大早就被他老爹庞太师遣来的人吵醒,来不及听姑娘吟诵一首柳三变的词,便穿戴妥当朝太师府去。
一路上,他颇有不祥预感,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算上一卦,待进了太师府,看见赵德芳坐在大厅里一脸闲逸地饮茶,庞统便知情况果然不妙。
庞吉还算开门见山,直接道:"为父这次急召你回京,是为家事。"
"哦,是为家事。"庞统故意将"家事"念重,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赵德芳,明显在说,我们庞门家事,你个外姓人凑什么热闹。
赵德芳挑起一对精致的长眉,一双丹凤眼吊起满室风流,最后把目光停在庞吉脸上。
"八王爷是你的长辈,为父也让他来开导你。"庞吉给了个赵德芳存在的理由,也不怕信口胡诌闪了舌头。
两只老狐狸又来这套一唱一和。庞统看透了他们的伎俩,也不着恼,找了椅子坐将下来,洗耳恭听长辈的开导。
庞吉酝酿酝酿感情,一张嘴便是声色俱下:"统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不为为父着想,也该为庞家留下子嗣吧。唉,为父老了,也不知能有几天日子活,你娘死得早,临终前托福老夫定要好好照顾你们几个孩子,唉,可是你们兄妹几个,没一个让为父省心的......"
庞统像是听得仔细,又像根本没听,面无表情地玩弄手中扮指。
赵德芳嘴角若有若无带着笑,看这对父子一来一往打马虎眼。明显是庞统以静制动占了上风,那庞吉说得口干舌燥换来的只不过庞统一个扑朔迷离的微笑。庞吉忙向赵德芳使眼色,意思是前仆后继,该八王爷上了。
"中州王可有意中人?"赵德芳略略上扬的尾音提醒闭目养神的庞统:天亮了,换人了,快醒来回话。
庞统乜斜着眼,报以一笑,笑得春色满堂。
赵德芳对庞统那极端欠扁的表情相当不满,回头瞪了庞吉一眼。庞太师立马换了张脸,厉声喝道:"混账,八王爷问话,怎么不答!"
庞统暗自发笑,早前没发现这两只老狐狸关系这么瓷实啊。
"太师少安毋躁,"赵德芳转眼又唱起了红脸,"若是王爷有了意中人,就别再拖了,庞太师择日帮你完婚,便皆大欢喜。"
庞统淡淡笑道:"意中人倒不是没有,但完婚有困难,留子嗣也有困难。"
赵德芳和庞吉交换了眼色,相视一笑,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
"中州王豪气干云,想必也是性情中人,不会受繁文缛节所缚。其实,婚姻之礼不过形式而已,子嗣之事也可从长计议,何况庞家也不只你一个儿子,对吧,庞太师?"难为了上打昏君、下打谗臣的赵德芳能将如此难登大雅的话说得理直气壮、大义凛然。
庞吉一面附和,一面笑眯眯地等儿子点头。若非庞统见识过这二位在朝廷上指点江山、铲除异己的才能气概,怕是要误以为他们是哪家派来的巧舌媒婆。
"不知爹爹是否可以接受媳妇儿不是女子的现实?"庞统突然冒出这样的话。
庞吉和赵德芳又是相视一笑,笑得益发明朗。
"唉,这......这......"庞吉故意皱眉道,"虽说有悖伦常,但只要统儿喜欢,为父试着慢慢接受便是。"
"且是相貌十分平庸的男子。"庞统发现逗两只老狐狸实在是有趣真有趣。
庞吉乐呵呵地开了个冷玩笑:"相貌不用太出众,能及八王爷姿色之一半即可。"
赵德芳一听,脸色一变,给了庞吉一记白眼。庞吉缓下脸来赔笑。
庞统有些哭笑不得,发现自己离开京城三年,世间事真是风起云涌变化无常,昔日死对头化敌为友不说,还纷纷梅开二度,一个个老来俏。
"好了,本王乏了。那就这样吧,中州王你就坐等好消息。"赵德芳打了个呵欠,起身要走。庞吉送他出门。
庞统来不得细问等的哪门子好消息,就发现二人出了门,也不知道是否看花了眼,竟看见那两位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老男人手牵手肩并肩离去。
庞统认为他们明目张胆得简直就是故意做给自己看,而能请得动两只老狐狸的幕后指使除了那个死心眼的赵祯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人。庞统自始自终心若悬镜,只不过不愿说穿。或许,不是不愿,只是不能。
7、防贼
近日,公孙策寸步不离包拯,非离开不可的时候也必然嘱咐展昭紧紧盯好了包拯。开玩笑,自己的攻不看牢点,万一变成了别人的受,那还了得!(某孤:望天,我又在kuso,我不要kuso!泪。||||||||||||)
包拯再不解风情也能发现自从庞统回京后,公孙策总是神叨叨的,一会儿软言软语,一会儿又冷言冷语,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他还听展昭说,公孙策最近不但加强了开封府的戒备,而且放下话去:无论是谁找包拯都必先知会公孙策,尤其是中州王来访。这被开封府聪明的侍卫们高度概括成一句话:防火防盗防庞统。
这日午饭后,公孙策替包拯擦干净嘴角沾上的饭粒,轻声道:"怎么还像个小孩。"
一句话说得包拯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包拯瞅着公孙策透亮的眼睛,故意用双喜镇傻大包的口气道:"大包本来就是个小孩。"
公孙策又好气又好笑,一把推开包拯。包拯正要从背后抱住公孙,展昭却在这时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
"包大哥,公孙大哥,庞统他朝开封府方向走来!"
"关门!"公孙策坐在椅子上,闷哼一声。
"大白天的关门干什么?"包拯笑道,"既然庞统来了,就让他进来喝杯茶吧。"
公孙策正要争辩,却又把话咽下,冷冷甩下一句话:"随你!"
说着甩袖子出了房门,起身的时候顺脚把凳子提翻。
"哎!公孙!"包拯连忙叫道,公孙策哪里理他。
"展昭,别傻站着,快去看看你公孙大哥,看看他的脚有没有受伤,快去啊!"包拯推搡着展昭。
"你自己不会去啊!"展昭是练武之人,站定了稳如泰山,任包拯使了吃奶的劲也推不动他分毫。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公孙大哥的脾气,他现在气头上,怎肯理我?展昭,你就帮帮包大哥吧?啊?"
两人正僵持不下,这时有人来报,道是中州王庞统大驾光临。
展昭觉察包拯一听到"庞统"二字,眼睫毛动了一动。e
中州王庞统着一袭暗红镶金家常软袍,发髻被几根金丝带子绾起,配上一顶紫玉镂金发冠尽显雍容华贵,气定神闲地进了大厅,径自坐下,朝包拯招招手,道:"包大人进来坐。"
好一招反客为主。包拯擦擦汗,大热天的,真是好热,好热。转身正要招呼展昭,却见展昭早一步跳进房门,不由分说,指着庞统就是一句挑衅:"姓庞的,开封府不欢迎你!"
庞统把话说得平静无澜:"想打架的话,出你家大门左拐第一条街口,飞云骑七号在那恭候展少侠大驾。"
"哎,展昭,你去看看公孙策。"包拯担心展昭一个冲动惹出祸端,忙支开他。
展昭的手指在庞统面前狠狠一点,算是警告。他知道这个只会给人带来绝望的中州王来开封府绝不只是喝茶聊天那么简单。
窝了一肚子火,展昭跑到公孙策房里,见公孙策没事人似的看着书,便没话找话道:"公孙大哥看什么呢?"
公孙策放下手头的书,道:"闲书罢了。诗词歌赋,你也不懂。说多了,你又该说我卖弄。"
"你的脚没事吧?"展昭弯下腰去看,公孙策有些烦躁地踢了展昭一脚。
"那人来了?"公孙策眼皮也不抬。
展昭敏捷地躲过书生那一踢,答道:"来了,也不知来干什么。"
公孙策雪白的脸上出现异样的血色,攥紧了拳头,快步流星地走出房门,大有举身赴清池的悲壮。展昭鲜少看见这样的公孙,当初小风筝的事,公孙策也不像现在这样。现在的公孙策,给人一触即发、几近崩溃的感觉。
展昭琢磨着要不要跟过去,想了想,还是去了。后来,他感叹自己幸好跟着去了,不然公孙策肯定直接就倒在太阳地里。展昭扶住公孙策,顺着公孙的目光,往客厅看去--
天字第一号乱臣贼子庞统此刻正与天下第一聪明人包拯上演鸳鸳相抱的戏码。门外的公孙策已将嘴唇咬得快要滴血,眼里泪光点点,倚门站着,一言不发。
"庞统!"展昭火冒三丈,拎了剑冲进客厅。
包拯挡在庞统身前,胸膛离展昭的剑只有一寸之遥。
公孙策进门,拉住展昭,一抬眼,看见包拯眼中是一派欲言又止的迟疑。
这时,庞统邪笑着与公孙策擦肩而过,扬起的嘴角显然是正式宣战。
"中州王,下官奉劝一句,"公孙策忽然冲那背影扬声道,"与其负天下人,也莫负那个人。你,负他不起。"
庞统驻足,回身,笑得桃花盛开:"包拯,明日到中州王府陪本王下棋。记住,王府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8、情伤
退朝后,赵祯的头略有些发胀,召了太医,说是染了风寒,需多加休息。赵祯身体不适,但心情却大好,原因么,自然是听了八贤王转述的庞统的话。照八贤王和庞太师的意思,那庞统虽未指名道姓意中人究竟是谁,可十有八九就是皇帝赵受益。
赵祯躺在龙榻上想起前儿庞统抱了自己走了一下午的事,仍是窃喜不已。他也是事后才听八贤王说起,实际上从揽月楼到中州王府只要走几步路就到了。赵祯知道自己对那个男人的喜欢很早就开始,早到他还是太子的时候。第一次看见庞统就开始喜欢,只不过那时候太小,还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想引起对方的注意,于是没事就往太师府跑。他逐渐发现庞统最疼爱妹妹飞燕,就故意欺负飞燕,把引庞统来。他发现只要做坏事庞统就会出现,所以他顾不得什么皇室风范,心甘情愿做个人见人嫌的祸害。
直到有一天庞统离开了他的视线,他才发现自己并非容不得那人,而是只能容下那人。原本以为纠结了若干年的情绪会在登上帝位以后得到抑制,但那人偏偏又回来了,戴着飞星将军的光环得意洋洋地回来了。赵祯从来不曾重用这位用兵如神的将军,起初也并非防他狼子野心,只不过他无法忍受一个自己暗恋多年的男人成天逍遥自得地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更何况那个人还有了未婚妻。
当年赵祯下足了狠心,把那人逼得将未婚妻拱手送人,逼得那人逆谋造反。再后来,那人也把赵祯逼得将未婚妻差点拱手让人。赵祯觉得这是天命,是因果,是轮回。当他明白过来其实自己对庞统不止是喜欢那么简单,就逐渐看开了一些诸如天子尊严、男人颜面的问题,开始向唯一信赖的八皇叔剖心剖肺。八贤王听完他诉衷肠,只是淡淡说了句:"那就把他追回来。"
赵祯的确这么做了,但一直没有等到那人明确的回应。直到最近,赵德芳告诉他庞统十有八九喜欢他,他的喜悦可想而知。
可惜,这份喜悦在见了公孙策后,彻底瓦解。那日,公孙策的话,字字刺在他赵祯心上:
"臣向皇上请旨,赐婚中州王庞统和开封府尹包拯。包拯与臣比肩长大,手足情深,如今他觅得有情人,臣喜不自胜。"
好一个"喜不自胜"。赵祯几乎被他的话活生生噎死,好容易才打消拆了中州王府、烧了开封府的冲动念头。
"公孙策你说笑了,两个男人赐什么婚呐......"赵祯调整语气,尽量表现得镇定。
"皇上又何必拘泥凡俗之礼,"公孙策苦笑一声,"要知道成人之美也是一桩功德。"
"朕偶感风寒,有些乏了,这事改日再议。"赵祯头昏脑胀,连忙打发了公孙策,闭眼伏在桌上,渐渐睡着。
次日,朝中大小官员得到消息,皇上卧病在床,朝觐暂停。
赵祯没想到,庞统会是第一个来探视的。
隔了帷帐,君臣二人显得格外生分。听到赵祯不住咳嗽,庞统心里还是揪了一下,命人传太医。赵祯闷闷地说声"不用"。庞统沉默片刻,便起身请辞。
藏在帐后的赵祯看不清庞统脸上的表情,很是沮丧。庞统请了辞,却没得到皇上的准许,有些纳闷。
赵祯终是忍不住唤了声"庞统",极端虚渺的声音传进庞统耳中,竟让他觉得这声叫唤像是诀别前才会说的话。
庞统终是忍不住走近,撩起帐幕,看见赵祯只穿了中衣倚靠在床头,天气炎热,为图凉快,他半敞了怀躺着。庞统见了也是略微一惊,随即,脸上浮现几许意味深长的笑。
"......放肆!"语无伦次的九五之尊手忙脚乱地扯起龙被往身上披。忽然感觉右手被握住,接着左手也被握住,不由惶惑地看向那人。那人还是那般自信满满,从容不迫,欺身压下,堂而皇之地搂住了堂堂天子的腰。
隔着薄衫,庞统轻轻拍拍对方后背,只听赵祯一声轻吟,紧紧抱住庞统。庞统一怔,他原本只想让赵祯咳得不那么厉害,就像自己小时候病了,母亲也会轻抚他的后背。但他发觉赵祯离自己越来约近,也不知是赵祯靠过来的,还是自己将他拉过来的。两个人的体温瞬间上升到一个极致,庞统口干舌燥得有了窒息感。
赵祯忽然动了动,把头抵在庞统胸口,沉沉地叹息一声。庞统用手勾起他的下巴,发觉手感很好。不等赵祯拒绝或者迎合,庞统霸道地吻上他的唇。谁也想不到,纠缠了多年到现在才实现的亲吻发生得竟这般突然,突然到有些仓皇。赵祯在一个亲吻下颤抖不已,毫不掩饰的呻吟声从唇齿间流溢。庞统也为情欲红了眼,粗暴而焦躁地扯开赵祯身上仅存的中衣。
"庞统......你的衣服......扎疼朕了......"赵祯气喘吁吁地抱怨,火冒三丈地撕扯庞统的衣服,无奈扯来扯去扯不开。
庞统忽如醍醐灌顶,脸色骤变,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忧虑,张口说了句让赵祯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的话:"这方面,包拯比你手巧。"
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庞统脸上。
中州王从龙榻上起身,从容地整整衣冠,响亮地道声"皇上保重龙体,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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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意渐消,天气转凉。公孙策又是一宿未眠,想到"为谁风露立中宵",不由笑作苦涩。这些天,眼泪也流干了,整个人竟似掏空了一般。不得不叹:千防万防,防不胜防。
包拯这些日子出现在中州王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甚至有几晚直接留宿王府。事到如今,公孙策倒也很佩服包拯仍能面不改色地叫一声"公孙策",或是像以往一样叮嘱他记得用早膳,夜里风大不要着凉。
或许脸黑的人皮也厚。公孙策在心中冷笑。
这天夜里,展昭拉了公孙策坐在屋顶上看星星。二人依然很有默契地缄口不语。展昭用剑枕着脑袋,换了个仰躺的舒服姿势。
"公孙大哥,我始终觉得包大哥是有苦衷的。"展昭躺了半天发现公孙策还是一言不发,便坐起身来,拍拍公孙策的肩膀。
"我相信他是有苦衷的,也许......"公孙策露出宽慰展昭也宽慰自己笑容,但那抹笑容却在包拯和庞统并肩走进开封府的瞬间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