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的水由冷变热,雾气将这透明的浴罩填满,何米没力气在身上打泡沫,只能站在水龙头下,让热水一遍遍从头顶灌下,眼前的镜子被水雾覆着了,他伸手抹开雾气,让自己赤裸的身体完全暴露在镜子里。
普通的男性身体,肌肉很少,肤色正常,骨架也正常,不会突然从发丝里露出耳朵,也不会从尾椎骨上显现出一条尾巴。
可是…不一样啊,和别人不一样啊。就是因为不一样,所以才会被赶出来吗?
咚的一声,何米用力一拳砸在镜子上,镜子出现了裂纹,那张脸也看不清晰了。
平生第一次表白,得到的居然是被赶出家门的结果。
真是…失败到了极点。何米身体虚弱,心头燥热的火却蹭蹭地燃起,他发狠地握住自己二弟摩擦,绵软的肉棒很快充血挺立,蘑菇头上挤出了点黏液,在掌心上细微地抖动着。他一手按在浴室的把手上,弯下了腰,另一只手却沾满了水液,在自己的肉棒上拼命滑动,两颗软垂的蛋好像比之前膨胀了一些,他心头烦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在肉棒上撸动,水波从腰线往下淌,沿着大腿根溜到脚面上,他头靠在浴室边上,大腿内侧绷紧,明明是用力地揉用力地磨,却总是缺点什么,这种已经频临顶点却总也得不到满足的感觉真是糟透了,他迫切地希望有什么东西能帮他吸一吸,他眼前发花,好像总觉得缺了两片红润而柔软的嘴唇,好像总觉得少了一头柔软垂顺的金发,好像总觉得少了棱角分明的脸,好像总觉得少了一双紧盯着自己的,含情脉脉的眼睛。
“呃……”
何米闷哼一声,乳白的液体一股股从肉棒射了出去,这些东西好像把他仅存的力气带走了,他脚下发软,习惯性地伸手四处去捞,却什么也没有抓到。
手臂在虚空的幻影里握了个空,他重重仰倒着摔到地上,后脑砸在浴缸边上发出闷沉的喑响。爬不起来了。
水波依旧不知疲惫地坠下,朦胧的水雾组成了温暖的幕帘,这种温暖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伸出手去,就可以揪住这些流动的金发。
啊啊…已经这样了吗。
没有盈先生的话…已经无法满足了。
身体里涌动的东西在狂乱地呼唤着他。
想要抱住他。想要咬他的奶头。
想揪住他的头发,想啃他的嘴唇,想捏他的大腿,想揉他的胸肌,想抓他的屁股,想进入他,或者被他进入。何米悄悄往下蹭,让那些被灯光浸泡开的金色的水雾砸上自己的胸膛,他握住自己的二弟狠狠地攥紧,岔开双腿,将那些残留的液体挤压出去。
水渐渐凉了。他把手臂横在了眼睛上,久久都没有动弹。
第十九章 回娘家
胡先生坐在回桃源镇的客车上的时候,还在戴着老花镜看手里的文件,刚才忽然天降暴雨,几个人在客运站等了一会儿才坐上回去的车,等车的时候涂先生就在语无伦次地喋喋不休,等真正坐上车之后更是没完没了,胡先生被他吵得头疼,干脆把手里的文件往椅背上一摔:“还有完没完了?多大点事情,值得你这么大惊小怪?这件事早晚都会发生,回去之后我再找他谈。”
涂先生和吕小姐这才放下心来。
几个人回了桃源镇,在公司办公室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何米,最后还是吕小姐发现了他。何米赤身裸体地躺在浴室里,头发还在沿着浴缸边缘向下淌水,眼脸在苍白的面容上浅浅合着,一条还未收口的划痕在水波的浸泡下又泛出了浅淡的粉色。
胡先生古井无波的面容上忽然变了颜色,几条裂纹从他额头上炸起,片刻之后才收拢回去。“去请卫生所的人来给他打针”,胡先生摆摆手指挥涂先生:“打完针就把护士送走,我有话和何米讲。”
何米额头温度很高,烧的软绵绵的也坐不直身体,涂先生矮小的身材在他身边支撑着,总觉得自己要被压成一张兔毛毯子。护士给何米打完了针,涂先生帮他按着药棉,焦虑地抬头问护士:“他要多久才能退烧?”“一般来讲2-3个小时就可以”,护士又把温度计塞进了何米腋下:“和个人体质有关,这位患者体质还不错,退烧过程应该不会超过三个小时。”
“涂先生,胡先生是要找我谈话吗?”何米轻声说道,他嗓子烧的哑了,说话声音像从砂纸上磨过。
“一会儿再说吧”,涂先生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来,又在何米身上披了一层:“刚刚才打好针,别这么急着挨骂。”“对不起”,何米抬起只手揉涂先生的耳朵:“我回来的时候心情不好,我对你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没有没有”,涂先生摇着头把耳朵救出来:“阿米你别随便乱摸…即使你说了什么也不用道歉,我们既是你的朋友,也是你的亲人,不会把你的气话听进耳朵里的。”“真的吗?”何米挑起眼角,忽然恶劣地冲涂先生的耳朵尖吹了一口气:“现在也听不见吗?”
涂先生用力捂住了耳朵,红色从脖颈一直蔓延到了白绒绒的耳骨:“阿米你怎么这么不学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何米傻乐着打哈哈:“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了。”
“过去的你若不是现在的你,那现在的你又如何存在?”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两人惊得抬头去看,正见到胡先生拿着一张表格走过来:“你在盈先生家工作的时间早已超过了三个月,时间上也进入本公司的家庭轮换制度的允许范围,根据合同,你可以选择是否继续在盈先生家工作,如果你对客户有意见,公司可以为你安排其它的家庭。”
“啊?胡先生您怎么……”
涂先生连忙喊了起来,话没说完就被胡先生狠狠甩了两个字:“闭嘴。”
“你的意见?”,胡先生拿笔尖遥遥点着何米,眼镜镜面在阳光下闪着银芒:“回答我。”
“胡先生,我……”何米诧异地抬起了头,冷汗突然从后背涌出来,连原本昏沉的脑袋都清明了许多。
“这是公事,我可以六个小时的考虑时间,下面要说的便是私事。何米,你想不想知道,我们这个小镇为什么存在?”
想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如果不知道的话,便可以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如果知道,便是变相地接受自己不是这个小镇一员的事实。
该选择哪个?“何米,我说句不好听的”,胡先生调转笔头,用笔尖在表格上轻滑:“这么多年过去,我就是养只宠物,也养出了感情。我只问你一句,桃源镇做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当然没有!”何米连忙高声回道。
“那你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桃源镇的事情?”
“也没有!”
“我们不是人类这件事你也应该清楚了,在你知道这件事情之前以及之后,我向你保证,桃源镇不会有任何变化。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坎,对我们来说却只是一个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和之前一样生活下去,二是离开这里,回到真正的人类世界。”
回到真正的人类世界?
抛弃在这里的朋友,亲人,喜欢的人,回到那个他没有一点概念的“真正的人类世界?”
他的身体虽然还是人类的身体,但是精神已经完全和桃源镇融合在了一起,这样的他,还能离开这里吗? 明明说的是什么“两条路”,但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吧。“何米,无需和别人比较”,胡先生把眼镜摘了下去,眼窝因而显得深凹了许多:“你是个独立的个体,这世上会继续出现千千万万的人,却再也没有人能够代替你。所以,别用‘没有区别’这个借口去掩饰你的懦弱,也别用‘开疆扩土’这种固化的思维去违背你的本性。让涂先生把你小时候的事情对你讲一遍吧,你都知道以后,再考虑究竟要做什么抉择。”
“唔…“
何米叹息一声,把脸埋进手臂里,忽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涂先生在一旁忧心地捶捶他的肩膀,也跟着一起沉默了下去。而在另一边,二郎和小黑猫在睡梦中觉得身下的床在剧烈地颤抖,二郎翻了个身流着口水准备继续睡,小黑猫竖着耳朵就去咬二郎的手,二郎摆着手把它推到一边,小黑猫又羞又恼地埋下头去,嗷呜一口就咬在了他的屁股上,二郎捂着屁股尖嚎着爬了起来,这才知道要地震了,他慌忙披着衣服带着小黑猫往外跑,刚出门去就被道风墙拦住了去路,那风墙从楼底下被人一掌劈过来,二郎眼前一灰,头顶上一个石块咕咚一声就落了下去。客厅里已经满目疮痍,龙卷风刮过都会比现在被破坏的状态更好,满地都是碎片土渣,玻璃瓶子陶瓷铁罐都成了浮灰,几扇窗户的帘子白生生地在窗外裸奔,墙壁上开出数个多边形的洞,也不知是不是盈先生抽疯时来回撞墙,这些洞和他的体型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多出来的边角料上都洒满了傻狍子的气息。短暂的惊诧之后,二郎双腿一弹,从楼梯扶手头上一溜而下,几秒钟之内就滑到了一楼,他几步助跑之后就跳到了盈先生背后,双膝一弯就跃上了他的脖子:“老盈你抽什么疯啊?别摔了一会儿家都摔没了!仆人呢?你又欺负仆人了是不是?”
盈先生向后一扭身体想把二郎甩下去,二郎伸出指甲勾住盈先生的后背,无论被怎么摇晃都不肯下去,他一边用两条腿掐住盈先生的脖子,一边揪着他的耳朵大吼:“老盈,仆人对你说什么了,你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发火吧?把仆人说的话告诉本少爷,本少爷帮你揍他!”“你、敢、碰、他!”盈先生突然回头,两眼放光,金芒的岩浆颗粒从瞳仁深处倾巢而出,二郎险些闪了舌头,心道本少爷当然不会揍他你到底能不能听明白话啊本少爷只是屈尊降贵地安慰你一下你狗咬毛二郎不识好喵心活该被仆人当牛做马驱赶一辈子!
把心中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吐槽给用力吞了回去,二郎头发冒烟,勉强用油还没烧热的语气平静地道:“说吧,仆人说什么了?”
这声问话终于成为了一个终止破坏的按钮,盈先生突然“咚”的一声跪在地上,用手臂挡住脸哇哇大哭起来,他这模样真像个被抢了最喜欢的玩具还被踩了两脚的小孩子,泪水从眼眶里沿着手臂往下淌,将被浮灰覆盖的地面冲刷的干干净净。
二郎挠着头蹲在他身边,挥挥手招呼小黑猫:“黑大壮,去把纸巾盒…啊不,去把毛巾拿过来。”小黑猫,也就是黑大壮轻巧地绕过地面上的陷阱跑到了浴室,嘴里叼着毛巾就跑了回来。二郎一边皱着眉头给盈先生擦脸,一边听盈先生哽咽着抹泪:“他说、见到我、就恶心。”
说到最后的时候更委屈了,眼圈红的像要滴血,二郎一听就炸起了毛:“不可能!你别胡说!把仆人的原话告诉我!你别断义取章!”
“他说…他说‘我爱你’。他、他一见我、就嫌我恶心。”
盈先生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二郎听着听着也听懵了:“哈?”天光劈裂,一道鎏金色的闪电撕过,将二郎从僵硬到扭曲的脸割成了数块。片刻之后,二郎扶着墙杀气腾腾地站起了身,他一把揪住盈先生的脖子就开始下狠手摇晃:“老盈你在胡说什么啊你在穷奇镇里的时候到底被灌输了什么奇怪的思想啊谁教你说‘我爱你’是‘见你就恶心’的意思啊!你让他过来啊本少爷保证打的他只剩一口气!老盈你听好了仆人的意思是他喜欢你他想给你生小龙想和你过一辈子想和你共生啊你是不是傻?!老婆被人卖了还得眼巴巴地去给人数钱以后出门别说你认识本少爷啊本少爷丢不起这个喵!”这一长串话吐沫横飞满地乱弹完全是给盈先生下了一场口水雨,盈先生呆呆地抹了一把脸,自然而言地接道:“不让他生,生小龙疼。”够了你俩都是雄性想生也生不了啊再说老盈你的基因都多少年了你自己知道吗你小心生出化石啊!
二郎被这自己的吐槽光波给击打的口吐白沫爬不起来,盈先生已经抹干泪水往门外跑了,现在天也亮了地也干了乌云也散了连老婆都回来了!
脚下一重,却是二郎拼着最后一口气拉住了他的裤脚:“老盈你别太兴奋了,你现在把仆人吓跑了,就这么傻愣愣的跑过去,仆人才不会理你!”
盈先生傻了,他和二郎一站一趴,就这么呈高低之势相互看了一会儿,险些抱头痛哭起来。
一小时后。
二郎翻遍了家中所有的书,可惜大部分字都不认识,只在最后总结了一句:“老盈,要是想获得仆人的欢心,你得学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千百年来的人类总结出的最好办法。”
在二郎翻书的时候,盈先生则在扒拉那些没被损坏的唱片,他知道自己认识不了太多字,所以也不浪费那个时间,他听了一张又一张唱片,哪个都觉得不对,只有在最后的时候,他才循环播放了一首歌。
“身穿大红袄头戴一枝花,
胭脂和香粉往她的脸上擦。左手一只鸡,
右手一只鸭
身上还背着一个胖娃娃呀咿呀咿得儿喂。
一片乌云来
一阵风儿刮
眼看着山边就要把雨下,
躲又没处躲
藏又没处藏
豆大的雨点往我身上打呀,
咿呀咿得儿喂。
淋湿了大红袄
吹落了一枝花胭脂和花粉变成红泥巴,
飞了一只鸡跑了一只鸭,
吓坏了背后的小娃娃呀,
咿呀咿得儿喂,
哎呀我怎么去见我的妈。
在盈先生的推导模式里,老婆受了委屈,所以回娘家了。既然老婆回娘家了,他也得跟着回娘家。回娘家应该怎么做呢?这首歌教会了他。盈先生在心里对自己点点头,接着就翻箱倒柜地去找棉花了,他从家里硕果仅存的柜子里抱出了一堆针线棉花,又去拆了自己屋子里那套皱巴巴湿乎乎的红被子,他根本不知道怎么缝东西,于是只得把棉花胡乱塞进两张被单里,在它们的四角处口手脚并用地缝起来,锋利的针尖时不时扎破他的手指,他凄凄惨惨地边抹眼泪边缝东西,二郎在一边打着哈欠拿手巾接着他那些源源不断的泪珠,还得指示黑大壮去帮他拧毛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大红袄缝好,胭脂和粉去哪儿找呢?
专注馊主意二十年的二郎立刻献出一计:“就那个…番茄汁,我看仆人用过,那个颜色应该就是胭脂。”盈先生从厨房掏了几个番茄汁的袋子出来,剪开了口就往自己脸上淋,自从何米走了也没人做饭,二郎和盈先生的肚子一个赛一个叫的厉害,这番茄汁抹在脸上,盈先生总是忍不住要去舔,二郎则是蹲在灶台上看着剩下的番茄袋流口水——非常时期,也抛弃‘非鱼片不吃’的传统美德了。至于花还是很简单的,从门外随便摘一朵狗尾巴草插脑袋上就是了。
可是鸡和鸭呢?
这个问题也难不倒盈先生,他从二楼攀着窗台翻下去,跃到旁边那家的院子里,伸出巨掌就从别人家的圈里掏出了一只老母鸡,这老母鸡还没敷完蛋,因为被人抓起而咯咯咯叫的甚是惊慌恐惧,盈先生握住它的一只翅膀摇了摇,试图和它解释道理:“你好、带你、去接、两条腿、不吃你。”可惜这老母鸡扑棱着翅膀抵死不从,盈先生只得先礼后兵,掏了根绳子把它严严实实绑起来夹在左胳膊下,他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顺利地又看到了鸭子和大鹅,鸭子抻着长长的脖子,好奇地盯着盈先生嘎嘎11 个不停,盈先生巡视了这些长脖子动物一圈,最后找了只看起来肥香厚美的夹在右胳膊下带走了。当然,他在离开之前突然回忆起了何米的教诲——于是他从兜里掏出颗晶莹圆润的珍珠,和老母鸡下的鸡蛋们放在了一起。可是胖娃娃怎么找呢?
盈先生两眼冒着火气,如同喷火巨龙一般在屋子里暴躁地走来走去,二郎踩着滑板车跟在他身边裹棒棒糖,他本来想不理盈先生而是上去接着睡的,但是屋子里被破坏成这样也没了休息的心情。盈先生听着这滑轮刺啦刺啦的声音觉得甚是刺耳,他在走了不知第几圈的时候突然停步回身,毛二郎躲闪不及,以雷霆之势撞上了盈先生的大腿根,棒棒糖杆被狠狠矬在嗓子里,疼的二郎连泪花都泛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