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闻萧伶说得没错,自己是个天生的荡妇,总是喜欢越轨,总是喜欢背叛。
正在此时,一阵朦胧的光芒从不远处传来,割开了在黑夜中发芽的暧昧情愫。
「陛下,上次我把那个江南来的厨子送到宫里。听说他很会做甜点,我们一起去吃甜点吧!」竟然是闻萧伶的欢声笑语。
牧晚馥没有坐御辇,而是跟闻萧伶一同散步,他正兴高采烈地挽着牧晚馥的手臂。牧晚馥笑语盈盈,穿着一身绛紫金丝长袍,秀发只以银冠束起来;闻萧伶则穿着暗红云纹长衫,愈发显得唇红齿白。当他看着牧晚馥时,那双平日总是有几分暴戾阴鸷的墨眸就会亮起来,洋溢闪烁着温柔单纯的光芒。
这对君臣身後只跟着赵公公一人,赵公公手里提着油灯为二人开路。
方代月和商柔吓了一跳,他们连忙分开,然而光芒已经隐隐约约照到他们的身上。
商柔紧紧地拉着衣襟,只希望牧晚馥什麽都没有看到。
他从未想要背叛牧晚馥??
这是他真正的想法吗?
如果自己还是像以前那麽忠诚,自己早就该用力推开方代月,或者是咬掉方代月的舌头,也不让任何人染指自己。
商柔不断地告诉自己,牧晚馥是自己的夫君,当年花前月下,他们曾许下山盟海誓,曾彼此以夫妻相称??
天下人皆知,当今圣上纳其姐夫为妃,虽为男子却是椒房独宠。
而自己现在却在夫君的家里,就在夫君曾温柔地抱着自己穿过的走道上,跟另一个男人缠绵偷欢,顺从地在他的怀中抱被他爱/抚。
自己背叛牧晚馥了。
无论谁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这个残酷的认知让商柔全身冰冷。
自己是疯了吗?
此时,方代月已经有点生疏地跪下来,他全身冷汗直流,头皮发麻地行礼道:「参见陛下丶参见闻萧大人。」
方代月没商柔那麽多心思,他只是酒醉还有三分醒,知道宫里规矩森严,自己却在宫里跟一个娼妓拉拉扯扯,一个不小心就是足以砍头的御前失仪之罪。毕竟主动的是自己,若自己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让云湘坚持说他是被自己强逼的,云湘应该会没事的。
他无暇想及自己的前程,只是担心自己的云湘会被重罚,尤其是云湘本来身体就不好,一定捱不过宫里的酷刑。
「那不是新晋的榜眼吗!长得挺可爱的!」闻萧伶的笑容如同小孩子般天真烂漫。
方代月一怔,没想到迎面扑来的不是巨浪,而是闻萧大人春风似的甜笑。
他悄悄地抬头,只看见那个传说中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陛下正静静地看着自己—或者是自己身後的云湘?
刚才在琼林宴上,方代月也远远地看见牧晚馥和闻萧伶,却看不清楚他们的容颜。现在靠近一看,方代月不禁惊叹。
所谓绝代佳人,原来是真的存在的。
陛下真的很美,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美眸,像是含着千般柔情,又像是幽怨娇怜,樱/唇如同花瓣般精巧玲珑,灯光在他温玉凝脂似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的光芒。
而且陛下/身上还有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清香美妙,让人心神俱醉。
确实是国色天香,连闻萧伶也被重重地比下去。
但方代月在心中悄悄地比较之後,还是觉得云湘好,连他也不知道为什麽。
最重要的是,陛下和闻萧大人看起来也没有动怒。陛下的神情淡淡的,闻萧大人则是巧笑倩兮。
方化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想转头向云湘打个眼色,示意他不用害怕,却看见云湘还在匆匆地整理衣服。
商柔躲在方代月的身後,他不曾想到这行为带有什麽含义,只是想借着方代月的身影挡着衣衫不整的自己,先把衣服整理好,再出来向牧晚馥请罪,却没想到这反而是欲盖弥彰。
闻萧伶看了牧晚馥一眼,只看见牧晚馥微微偏头,幽深的眼眸静静地看着背对着他,正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的商柔。
「後面那位是??」闻萧伶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地说道。
「就是……以前认识的。」方代月红着脸,有点害羞地说道。他没有看见牧晚馥琥珀色的眼眸已经愈来愈冰冷。
商柔只想按着方代月的嘴,但方代月说的都是实话,而且自己要以什麽说服他?难道当面把自己是牧晚馥的姬妾一事说出来?
「陛下??」商柔很快就把衣服整理好,颤抖着跪在方代月身边。
月光洒落在商柔的身上,他的长发散乱,脸颊绯红,眼眸还带着暧昧的春情,双唇红肿,唇角甚至还残留着一丝口涎,也不知道是他还是方代月的。
他整理衣服时过於焦急,根本还没有穿好衣服就跪下来了,单薄的衣衫挡不住那颈项和锁骨上都是另一个男人留下来的吻痕,颜色很深,可想而知情况有多激烈。
此刻商柔如同一朵被细细品尝过的花,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情/欲的芳香,却不再为了牧晚馥而绽放。
商柔怯怯地抬起头看着牧晚馥,眼睛里都是千言万语。他想要向牧晚馥求情解释,但他发现牧晚馥那比酵酒更美的琥珀色眼眸只轻轻地落在自己的嘴唇和颈侧。
淡淡的眼神,却如同一柄匕首地直直地插到商柔的心脏里,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心脏在强烈地收缩着,使他感到有点窒息,甚至想要呕吐。
他当然知道牧晚馥在看什麽。
自己身上全都是不忠的证据。
商柔只感到全身寸寸都在结成冰霜,他只希望立即消失在这世间。
他只看了牧晚馥一眼便不敢再看。
牧晚馥的眼神里都是失望。
他们认识了那麽多年,牧晚馥是第一次对商柔表达出失望。
刚才全部人都听见商柔心甘情愿地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叫唤着那个男人的名字,纵情承欢低吟。
如果不是牧晚馥和闻萧伶来得及时,商柔恐怕早就把持不住,真真正正地张开双腿在方代月身下婉转承欢,让另一个男人拥抱进入这副只属君王所有的身躯。
自己到底还能够解释什麽?
牧晚馥看到的的确是事实,商柔无法否认自己刚才是被另一个男人撩拨得欲/火焚身。
不忠,自己竟然再一次地不忠。
此时,方代月已经磕头道:「请陛下饶恕草民御前失仪之罪,是草民强逼云湘的。若陛下降罚,请只降罚於草民一人。」
商柔立即向方代月不断摇头,然而方代月还在抬头看着牧晚馥,并没有留意到商柔的眼神。
方代月还没有明白,他不止是御前失仪—他现在是与妃嫔通奸,下场只能是处死。
商柔不敢想像牧晚馥会如何惩罚方代月。
方代月只是个孩子而已。
「陛下,是??是我不好,在宫里??引诱方大人??」商柔勉强开口说道。他知道他可以把所有责任推卸给方代月,但他不能这样做,不止是因为方代月是个好孩子—
而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抵抗。
自己是心甘情愿被方代月所拥抱亲吻的。
「不,是草民先作主动的,请陛下明鉴。」方代月立即回护商柔。
牧晚馥沉默不语,雪白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容极为柔美,却像是被月光覆上一层浅浅的冰霜。
商柔想要拉着牧晚馥的衣摆求饶,但作为一个不忠的姬妾,他到底凭什麽要求夫君的原谅?
「不如先说说你们是怎麽认识的?」就在商柔如堕冰窟时,闻萧伶故作好奇地说道。
方代月完全没有发现牧晚馥和商柔之间山雨欲来的气氛。毕竟牧晚馥保持沉默,闻萧伶却一直在说话,加上长得绝色娇艳,竟是把方代月的注意力都引走了。
毕竟方代月初入官场,只听说过闻萧伶狂傲霸道,目中无人,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那麽友善,便腆着脸道:「是在烟花之地认识的??」
「方代月!」商柔突然大声喝止方代月。
不能让方代月说下去。
那些事情,绝对不能让牧晚馥知道的。
那夜他拒绝了自己,就是嫌弃自己是个荡妇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和方代月的事??
他会怎麽想自己?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吗?
方代月吓了一跳,云湘是不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的身份吗?他竟然胆敢在当今圣上面前失仪!
「陛下和闻萧大人请恕罪,云湘是第一次来到皇宫里,所以不懂得规矩。」方代月立即挡在商柔面前。
闻萧伶轻轻一笑,侧头娇媚地瞥了牧晚馥一眼,很难想像一个男人的举止能够如此风情万种。
「恩客名妓,倒是风流,朕也想听听你们是怎麽认识的。」牧晚馥首次开口说话。他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明明牧晚馥是在笑,语气中也有笑意,但商柔却看到他眼神深处的空洞。
商柔从未见这这样的牧晚馥,彷佛是谁把他眼眸里的灵魂都抽走了。
很冰冷,真的很冰冷,冷得商柔全身发抖。
商柔不止是害怕这样的牧晚馥,他更多的是心疼。
牧晚馥曾被那麽多亲人背叛过,现在自己却也背叛他了。
自已明明是最不想伤害牧晚馥的人,却做出了最能够伤害牧晚馥的事。
「陛下??对不起??」商柔痛苦地低下头来看着地上的阴影。他叫唤了一声,声音却是那麽小。
自己怎麽会做出这种事?
牧晚馥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含笑凝视着方代月,但连闻萧伶都看得出他的眼底连一点笑意也没有。
商柔脸色惨白,合上眼睛,紧紧地抿唇,垂在身侧的双手却在重重地颤抖着。
方代月本就微醺。他刚刚中了榜眼,仕途一片美好,又失而复得云湘,正是恨不得向全天下炫耀自己喜欢的人,现在牧晚馥的话可谓直中下怀。
本来方代月还有点担心自己在宫里欺负云湘,又被陛下和闻萧大人撞见,必定会招致重罚,没想到他们都是那麽温和有礼,方代月见状便没有顾忌地说道:「草民与云湘在青楼相识相爱,早就私订终身了。之前那地方被一把火烧了,草民还以为云湘死了,没想到今天却在宫里重逢。」
商柔眼前一黑,全身摇摇欲坠,几乎晕倒过去,闻萧伶却是笑得愈来愈高兴。
「恭喜你们了。」牧晚馥温柔地笑道:「只是皇宫毕竟不是寻常的地方,代月你下次可得检点,这次朕就放过你们这对有情人了。」
「不是??有情人??」商柔哽咽着,他跪行了几步想要解释,牧晚馥却退後半步,轻轻地拂袖,彷佛是不想碰到什麽脏东西。
牧晚馥的动作很小,甚至连方代月也没有注意到,却让商柔的胸口像是被什麽东西重重地击中般颤抖着,闻萧伶一个闪身挡在牧晚馥与商柔之间,甜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陛下何不成人之美,免了他们御前失仪的罪?」
不止是闻萧伶丶商柔和方代月,连跟在牧晚馥和闻萧伶身後的赵公公都在看着牧晚馥,等待他作出最後的决定。
商柔全身颤抖,他霍然抬头,定定地盯着牧晚馥看。
陛下不会这样的??
他不会的!
陛下对他??不会的,不会的??
牧晚馥轻轻点头。
点头的幅度很小,但已经足以让商柔全身发软,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
怎麽可能??牧晚馥不会这样对他的!
商柔愿意接受牧晚馥的任何惩罚,因为是自己不忠在先,但??牧晚馥不能就这样把自己送给其他人!
他是真的已经厌倦自己了,所以才可以随便地把自己如同一件看腻了的玩物般送给其赐给任何一人,当作是拢络的手段吗?
牧晚馥的眼眸眨也不眨,他唇角一扬,彷佛是为了印证商柔的难以置信。他清晰地说道:「闻萧伶,你替我向这位公子的主人交代一声,说今夜这位公子就归代月吧,免得代月朝思暮想的。」
由始至终,牧晚馥也没有对商柔说话,彷佛他们从来不曾相识。
方代月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牧晚馥会下达这样的皆意。
商柔却是不断地摇头,他的牙关在发抖,再也无法自控,眼泪如断线珍珠地流下来,却甚至没有力气擦去泪水。
怎麽会弄成这样的?牧晚馥怎麽会放弃他?
他们不是曾经相爱的吗?
商柔却想起来了,由一开始牧晚馥亲近他就是为了借刀杀人。
从来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爱慕。
而牧晚馥早就腻了。
所以他拒绝跟自己同床共枕。
所以他可以就这样不问情由地把自己送给另一人。
灯光映落在商柔的脸上,一串串泪珠晶莹剔透。他闭着眼睛,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的哭声,胸口却不断地起伏着。
他什麽都明白,明白牧晚馥的心是极为冰冷,也明白他的薄情冷酷,但自己却还是会为他心痛。
牧晚馥平静地俯视着商柔的泪水,却没有收回旨意的意思。
商柔很记得,牧晚馥第一次这样看着自己,是在他发现自己怀中藏着合和公主送给自己的长命锁的那一夜。
那是牧晚馥第一次跟自己生那麽大的气,最後自己在雪地上几乎被此刻正挽着他夫君手臂耀武扬威的闻萧伶虐杀,他刻意姗姗来迟地来救自己,自己哭着请求他的原谅,这件事方才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