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萧玦忽然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一手开始动作。薛蔺知道以他的性子,八成是不乐意让自己看到他脆弱流泪的模样,这会儿估计正在擦眼泪之类的。于是乖乖闭上眼睛,等他自己收拾整理完毕。
等萧玦放开他,而他睁开眼时,他的公主殿下脸上的狼狈已几乎全然消失,只剩了眼尾稍稍有那么一点红。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正犹豫要不要qin他一口,来帮他转移注意力时,萧玦开口了。
“你什么时候才肯跟我成亲?”萧玦很认真地问他。
薛蔺被他笑得莫名奇妙,恼怒地问:“你以为我不敢?”
刘承颐摇头,嘴角却依然带笑:“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睚眦必报的人。”他当初动了他的轿子,他现在就动他座骑;他怎么用语言来吓唬他的,他现在也原样照搬。
然而这只是他会笑的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也曾动过对薛蔺“下药”的心思,却因为心软而轻飘飘地只威胁了他一番。好多次回想起这桩事来,他总在懊恼自己心不狠成不了大事。
可如今亲耳听到薛蔺用“你看看,这些手段我不是不懂,我只是不屑用,要不然你死定了”的语气跟他说话。他心里倏忽间,竟升起了旗鼓相当之感。
他当初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稍稍狠下心来,薛蔺就能被他握在指掌之间的?
薛蔺替他阿娘心疼,走过去握住陈氏的双手劝道:“阿娘,阿耶说得对,儿不是没事吗?你又何必刺激病人?”
陈氏气得想打他,她辛辛苦苦装模作样为的是谁?
倒是薛从谦这个当父亲的,被儿子听到自己刚刚发表的那番话,脸上有些愧色。
薛蔺又去握薛绍的手,关切地问:“弟弟这会儿感觉如何?幸好你腿废了,要不然就麻烦了。”
柳氏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犹为可恨的是,等他出来,她还给他也送了一分股。其时大局已定,他若摆出姿态不肯收,其他人难免认为他是在示意让他们也不能收。为了不招惹众人怨恨,他还只能收。
萧玦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但薛蔺酒意已经有些上头了,这么明显的挑拨都没听得出来。他情绪好得很,又拖着他俩喝酒。
书中写的狗屁宿仇算什么东西?看,有什么问题是酒桌文化不能解决的?
萧玦二人无奈,只得陪着他演。
到下午的时候,帐篷外响起了许多杂乱无章的脚步声。脚步声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接着,有人高声嚷了一句突厥话,远处突然响起震天价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响得这么浑厚有力,明显是N多突厥兵跟随号令作出了统一动作。
练兵?薛蔺忍住头痛想着,忽然升起侥幸心,蠕动着朝门帘处而去。
可惜突厥人把他跟刘承颐看得还挺重,他才把门帘顶开,就看到门口站了两个突厥兵。其中一个拧起眉毛,伸脚就要把他的脸踩回帐篷里。
薛蔺赶紧又把脸缩回来。
薛蔺观战观得心情激昂,看着萧玦如杀神般驰骋战场,心里恍惚想起行军的那些日子里,对方是如何体贴地将他拥在怀里共乘一骑的,又是如何在自己都非常疲累的状态下,在长达数个时辰的时间里一动不动地当他的靠背,只为他能骑马骑得舒服些的。
这又冷戾,又温柔的男人呐……
薛蔺内心澎湃,忽然浑身一僵,火速用斗篷把身体掩得严严实实。
他小心地望向左右,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胜利之中,眼神没有不跟着远方的战场移动的。
他吁出一口气,悄悄从城墙边的梯坎走了下去,往萧玦的军帐走去。
她要走了,谁来保护他?
他是她心中唯一干净纯粹的圣域了。她不能再失去他。
薛蔺吃惊:“为什么不去?!这场仗我们肯定能赢的!我心里还有好多法子等着用到战场上呢!”
不是他狂妄,而是这场战争在原著中是有记载的。只不过当时出征的就只有萧玦。
她花了三年的时间凯旋而归,奠定了她新军神的地位,就像曾经的卫青和霍去病一般。
“你还想再看到他遇到危险吗?”
“什么意思?”
萧川略显犹豫,稍后便一脸豁出去的样子:“我说这话,你可能会觉得我是在背叛公主。但我从小陪着公主一起长大的,亲眼看着他为了护住皇帝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萧川表情忿恨,提到皇帝殊无半分敬意:“皇帝不感念公主的功劳和苦劳也就罢了,这回竟然派人刺杀公主!我知道这个的时候,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薛蔺也觉得心酸起来。他虽然是中途穿过来的,但也亲眼目睹了不少萧玦为皇帝所做的事。甚至他和萧玦的缘分,一开始也是因为他是薛府嫡次孙,萧玦才会费尽心思拉拢他。
清洗彻底完成之后,薛蔺几乎是瘫在萧玦怀里的。女朋友有些黏人,亲了这么久,终于放过他后,额头还轻轻抵着他的,并不时用鼻尖磨蹭他的。像在做某种亲昵的游戏一般。
他们这姿势……如果脖颈够长,那该是天鹅交颈的模样了。薛蔺想着,忽然生起一股冲动,开口问:“公主,你……”
“嗯?”
“……没什么。”薛蔺觉得自己有点傻X,哪有直接问女朋友“你喜欢我吗”的?一般不都送花送钻戒,看人家肯不肯收,透过行为来猜测心意的吗?
“小稚奴?”萧玦唤他。
在那些古怪画面出现的时候,他头部剧烈疼痛,而且有诸多不该属于他,但又怪异地令他觉得分外熟悉的情绪蜂涌而至。画面也清晰得像是3D技术具现的,连夕阳的余光照射到手臂上的暖意都能感受到。
一切恍如记忆般清晰,而他则是其中主角。
正是这真实到犹如亲身经历的画面,令他情绪失控,做出了平时根本不可能会去做的事。
但问题在于……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样的记忆!
而且画面中的萧玦,身上穿的是镇国公主的朝服。可现实中的她,目前还是晋阳公主,他也在想方设法劝说她不要再对皇帝愚孝。未来的她,或会跟他一起逃离朝堂,不理诸事,又或依刘公之言当上太女,平衡各方势力。
这行为让刚刚还在嘀咕,说他烹的茶肯定不好喝的众人立时不满起来:“就分这么点?够谁喝呀?”
“还斗茶呢,大家味道都品不到,谁知道你到底烹得好不好?哦,我明白了,你是怕输得太难看是吧?”
“你要不然就再烹两釜,要不然就乖乖现在认输。我等宽宏大量,也不会跟你计较。”
这些人连激将法都用起来了。
薛蔺气定神闲,闻言不但不受激,反而把分好的茶水又倒回釜中。
第66章:
刘承颐感兴趣地问:“你想怎么斗?”
他俩说话间,不断有穿红着绿,争奇斗妍的艳丽女子怀抱琵琶、琴、筝等乐器,姿态曼妙地走进茶楼。见他俩容貌衣着皆不俗,女子们或轻抛媚眼,或三两成群一边说话一边笑着望过去,有大胆的甚至出口调笑:
“哪儿来的俊俏郎君呀?一来还来了两个。奴一会儿要上台唱小曲儿,郎君们要进来听听吗?”
“就你会唱小曲儿啊?我也会,郎君们来听我唱。”
“我是保唐寺向东舒五家的许娘子,相逢即是有缘,郎君们可要记得来找我,嘻嘻。”
薛从谦惊愕问道:“稚奴也在?”
陈氏红着眼圈点头。
柳氏觉得不妙,故作伤心地问:“绍儿腿都已经废了,怎么听姐姐这意思,还在怪他吓到二郎了?”她的眼泪落得就像珍珠串一样,连连不休,“绍儿要是能控制住那匹恶马,腿就不会折了,他哪儿管得了它往哪个方向冲啊?”
薛从谦被她哭得心都软了,又看到自己素日宠爱的幺子整个人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顿时悲从中来,数落了陈氏一句:“稚奴不是没事吗?你在病人面前提这些干嘛?”
陈氏噎得不行,柳氏倒是哭得更起劲了。
便跟父母嫡兄告辞,直接进宫了。
照例在宫中老地方,又碰到了萧玦。
他俩现在已经有了默契了,每天早上必然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偶遇。若是周遭无人,便停下来说上几句话;若是恰巧人多,那也要打个招呼,交换一下眼神才好。
他今天到得早了点。索性在长廊拐角处歇了歇,直到望见远处熟悉的身影,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公主。”远处有不少正在拔杂草的小给使,他只得规规矩矩长揖行礼。
萧玦将薛蔺安置好,冲他笑了笑,就翻身上了绝尘,领着众人驰骋在草原的边境线上。
薛蔺骑术不精,卖力策马,却依旧掉在了队伍的最尾巴。幸好萧川得了主子吩咐,总会故意落后薛蔺一匹马的距离,领下倒数第一名的名号,帮他全了“名节”。
蓝天白云,天地一色。千人骑兵队同时驰逐,蹄若擂鼓,尘屑飞扬。
薛蔺心中顿生豪情。
看着好男儿们各自分工,有负责惊扰猎物,把猎物赶往一处的;有负责在固定地点埋伏的;还有挽弓射箭的。整支千人队伍里,每个人的精神都高度集中。
出宫门时,薛蔺还很是犹豫要不要下马。毕竟身为一名日常劝导萧玦要矜持的好男儿,与未婚女子共骑一马,着实有点不太像话。而且身后那个人老扌氐着他,感觉也……怪怪的,他脸色涨红地想着。
可他现在要是下马,那萧玦可就丢大脸了。
他迟疑地低声问他:“要不然……今天还是别出去了吧?你都那啥了。”
萧玦鼻息沉重,表情却镇定得很。他甚至对薛蔺笑了笑:“不妨事。”
脸皮堪称厚如铜墙铁壁。如果现在是在寝殿里,薛蔺说不得要家-暴他了。
自从有了女朋友之后,他在男女之事上虽然还是迟钝,到底是开窍了不少。那笑容分明就是对他起了兴趣!
他摸了摸脸,现在有了爱情的滋润,他已经变得如斯动人了吗?不仅伴读者都在肖想他,萧玦也成了他女朋友,偶尔还会吃吃飞醋,现在连平阳长公主这样的母老虎都惦记上他了?!
他没觉得自己倾国倾城啊!
想到平阳长公主把第一任出轨驸马与小三扒光了游街,再把他俩推到井里淹死;把第二任驸马折磨得逃往突厥,突厥人却割了他的脑袋送回长安,气得觉得国威受损的皇帝夷了驸马三族;还有当着众伴读的面鞭打第三任驸马——唔,这已经是最轻微的了。这种种劣迹,他就心生胆寒!
这种公主对他感兴趣,那简直就是平地一声惊雷响!
你特么这么能秀,你咋不去扔飞刀啊,把人当靶子的那种!
不过,心里的这些槽都是后来看到萧玦没事了,松了口气,才有能耐吐的。事情发生的当时,他整个人都吓到了!离得远,还没法儿救!
幸好这波秀秀得好,没出事。
不过,薛蔺还是打算给他点颜色看看。没事儿搞杂技,万一搞失手了,他还真想让他守活寡啊!想着,他就慢慢往萧玦那边走,打算借着斗篷的遮掩,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身上的嫩肉往死里掐。
痛死他!
薛蔺嘴角上翘,在心里骂了一声,算我没白为你吃毒-药。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去摸萧玦的脸。
萧玦显然睡得极浅,一下子就被他的手指扰醒了。
薛蔺吓得赶紧缩回手,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醒了?太医说你身上的毒排得差不多了。你自己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痛不?”萧玦难掩欣喜,却还是克制着先把关要问题问了。
薛蔺捂着胃,蹙紧眉头:“痛。”
他望了一眼萧川,抛过去一个眼神:怎么样,你有没有信心护住我不被蹂躏?
萧川抛回来一个眼神:放心吧,我这个大号灯泡摆在中间,谅他也不好做些什么。
薛蔺一想,也是,这满城墙的卫兵都在上头看着呢。
他其实也不是怕刘承颐。就是这家伙每回出现都要搅事情,搅得萧玦每回都吃味。现在好不容易感情稳定了,他就更不乐意有人出来搅事了。
他一抖缰绳,让马儿缓步走进城门,用比对陌生人更不如的态度,很随意地对刘承颐拱了拱手,就想与其擦身而过。
薛蔺不好跟她解释,直接把她双手平举起来,自己再钻到她背后,学着杰克抱罗丝的方式抱她。
他原本是想证明,即使长得矮,即使长得面嫩,他跟她其实也是很相配的。可等他真正从背后抱住她,两人的身高差却让他变成了挂在她身上的一个人形配件,或者说是一只依人小鸟?!
他大汗淋漓,无法接受,喃喃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长得这么高?”
萧玦以为自己早就掉马了,莫名奇妙问:“我高点不好?”
薛蔺沮丧得不行:“是我太矮了……跟你走在一起,别人会觉得我高攀你了吧……”
薛蔺住的地方原是城内最富有的富商的宅邸,刘公领着大军开到雁门后,自己住了郡守府,而饱受战乱之苦的富商则主动把宅子让给了萧玦这位副总管,自己阖家去了另一处小些的宅子居住。
因是行军副总管的居处,宅邸内外都有岗哨,照理来说是很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