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讶异地看着他:“小稚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
当他在他心目中还是公主的时候,小稚奴害羞归害羞,有时候也特别主动。但自他暴露了男儿身之后,一切就都变了。要不是他一直想方设法制造两人亲近的条件,怕是连抱一下都难。
第69章:
薛蔺摊开手:“那陛下亲自准备清水,由朝臣们验过,确认水确无问题,再来滴血认亲如何?”
他这般大方,义宁帝反倒狐疑不定起来。
薛蔺也懒得理他,干脆叫大家:“列位都过来检查检查,看看这碗水有没有问题。”
他亲自端到几位权贵面前,让他们各自以指蘸水,尝了味道。大家确认确无问题,他一个眼神递给萧川,后者立马上前将皇帝拽出来扎破了手指,强行滴了一滴血到清水中。
义宁帝又惊又怒:“大胆,尔等竟敢刺伤龙体!”
他注视着画卷,目光温柔。
这回轮到薛蔺无语了。爱情就爱情,用什么兄弟情谊来掩饰啊……
“长兄走了之后,我就只有这幅画可供凭吊伤情,有时候自己想起来也觉落寞。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长兄是不在了,可他的儿子还在。刘萧两家若是联姻,一方面能消除新帝对我的猜忌,另一方面也能亲上加亲,我跟长兄的关系岂不就更近了?”
大约是年纪大了,刘雍说着说着,就有些停不下来了。他满面悲伤:“可惜衍儿性子不行,太疑神疑鬼了。他总觉得我想送自己女儿进宫,是为了让她赶紧生下一位皇子——婴儿皇帝当傀儡,总是比已经成年的帝王更好控制。”
“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向我女儿下手。她就是个性子懦弱胆小的,连闺门都少于出的乖巧孩子。她不懂朝政,不懂国家大事,每日里除了刺绣,就爱在府里建的一座小佛堂里替我诵经祈福。等到她的婚事定下来后,她祈福的人又多加了一个衍儿。”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算了,试试看吧。万一爱情真的能超越性别呢?
***
薛蔺照顾了萧玦一夜。不是给他上能生肌止痛的冰片,就是用棉花蘸了水,擦拭他干裂的嘴唇。
到了下半夜,身体素质一向很好的萧玦又发起热来。又是薛蔺给他煎了药,一汤匙一汤匙地喂他。
直到他热退了,他才整个人筋疲力尽地瘫坐在脚踏上,脑袋趴在榻沿睡着了。
突厥人这回倒是如他所愿,让人把刘承颐的镣铐除了。但在脚镣也被除开的那一刹那,他手里马刀刀光一闪,就在刘承颐右腕上一划一挑,刚好把手筋给他挑断了。
他女干诈地看着萧玦笑:“这小子功夫太高,我只是以防万一,你不介意吧?”
刘承颐还没从刘雍的事造成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使剑的右手又被废掉。剧痛之下,他狂吼一声,突然不要命般整个人朝挑断他手筋的那人撞过去。
那人吃了一惊,回刀相挡。却被刘承颐绕开锋锐,用完好的左手赤手抢刀。
他一边抢,一边对薛蔺大声吼道:“跑!快跑!”
薛蔺在宫里憋久了,又头一回遭遇到被人集体觊觎他男人的情况,一时不忿,皮了一把。他高声吟道:“不怕人抄袭,谁丑谁知道。”
周围一片哈哈之声,臊得仿冒货立时把马掉头往回走。
薛蔺也有点得意,打算在众人面前炫一炫萧玦的“三从四德”,回头高声对萧玦道:“走,去平康坊瞅瞅。”
“哟哟哟,他居然敢让公主陪他去平康坊?这胆子可够大的!”
“嘘——他失宠了,咱们长安城的所有俏郎君就有机会了。”
徐副将被强行扣喉,吐得到处都是,还飙了自己一身。生理性的眼泪和鼻涕都呛出来了,丢脸丢到极点。
可胃里一松,他整个人都松了下来,也顾不得别的事了。瘫在地上缓气儿。
刘雍完全没料到这小小一块饼,竟能把一个习武之人都撑翻,惊讶不已,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果然不假。”
这事儿本来到这里也就算了了。可他要走的时候,萧玦忽然拦住他的去路:“大总管可是忘了一桩事么?”
他有点莫名。
这时,Duang的一声,另一坛酒已经摆到了桌上!
薛蔺抬头一看,是女朋友啊!
萧玦一掌拍破酒封,一股河东乾和葡萄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她微抬下巴,又把装在琉璃盏里的含桃蜜饯重重放到桌上。
自从大家试玩大逃杀那回,她扮了黑脸后,就惯是这样了。她越是这样,大家看到她的时候越是心中暗惧,现在对她的做派倒也习以为常了。
倒是那含桃受了震荡,跌了一颗出来,把何征可惜得“唉哟”了一声。
萧玦朗声大笑。
薛蔺气恼地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不对啊,她把莲花苞撑开,那明明是破瓜的意思。这个动作不是该由男方来做吗?
他觉得好像哪里逻辑不太对,但又觉得,可能是他太迟钝,害得女朋友不得不亲身上阵,自己破瓜……
***
被公主捉弄了一番,薛蔺着实郁闷得紧。不过好歹今天总算亲上了,要不然,就得等好几天了。
他心里有有点甜丝丝的,自顾自往前走。
花影转廊腰,和风卷残瓣,千步廊上忽然转出队着一色交领儒腰的宫娥。走在她们前面的,是化了艳丽妆容,着袒领红石榴响铃裙的女子。裙上坠铃,女子走起路来一路叮叮铃铃,十分引人注目。
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她连腰带都不系的狂放作风。
大业贵女夏日多着罗织衣物。这类料子轻薄透气,就算长裙及地,也不会闷热难忍。然而女子这响铃裙极为宽博,不系腰带,只要走到有光线的地方,难免光线透罗而入,简直就跟透shi装似的。
薛蔺简直被这比现代女性还大胆的穿法给吓到了,赶紧侧过脸去。却又不得不避到道旁行礼。
“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你要实在无法放心,我愿为你一生不娶。”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到萧鸾如遭雷击般打翻了手中握着的酒杯。酒水泼得一地都是,他的义兄唇色惨白,眼里蓄满了泪。
只一瞬,他就懂得了这表面的温情,背后藏着怎样的狠毒。
“你想杀我?”他听到自己声音里的不敢置信。
萧鸾捂面而泣。
那彻骨的寒意,除了黑一片虚无的空间。而她的消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从榻上弹了起来,发觉是梦,犹不安心,转头就去看躺在他身侧的萧玦。
然而另半张榻早就空了。伸手触摸,上面连半点人的体温都没有了。
他惊惧交加,破口大骂:“萧玦,你这王八羔子,死哪儿去了?!”
正要掀了被子去找人,王八羔子已经乖乖进屋了,手里还端着一盅什么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高空中有细锐破空之声响起。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一人一马已经横摔当场。薛绍踏在马蹬上的一条腿就这么死死地被马儿压在下面!
马儿惊惶失措地挣扎起身,又把薛绍的腿压了几下。压得薛绍惨呼不绝,就连薛蔺都听得头皮发麻。
他有点同情地看着害人不成反害己的庶弟,装作惊呼:“咦,怎么是我弟弟?你在街上溜马溜这么快干嘛?摔到了没?谁来救救我弟弟?”
刘承颐这会儿正蹙眉望向暗器射来的方向——朱雀大街右侧低矮的坊门后,一座外观富丽堂皇的酒楼上,临窗坐着位头戴帷帽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她的面貌,但其人仪态一举一动尽皆雅致,显非常人。
他后悔得想再死一遍,时光那么珍贵,他却全用来做了毫无意义的事。
他听到自己内心在呐喊,他哭泣着请求上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再也不会自私地只看到自己的痛苦,而不去管萧玦如何身陷险境了!
在祈祷中,他看到了光。他顺着光亮从狭窄的通道中爬了出去。他听到有人担忧地在问:“他怎么不哭?”
有人指挥道:“打他pe股,不哭他呼吸不了。”
他立马感觉到有人重重打了他一记,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终于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何时变成了婴儿!
他挑衅地瞪回那一双双眼睛,成功地把诸多人等的眼神变成望向他时嫉妒羡慕恨的眼神。
可那些人越是这么瞅他,他越得意。
直到……
薛蔺发现他和萧玦竟然出现了仿版时,他差点笑崩了!
仿他俩的人身着缁衣羔裘,身宽体肥,个子还矮。被一个长得挺高的妖娆姬妾抱在怀里,骑着马花马从巷道里出来。那姬妾有点偏瘦,要抱着这么胖一个胖墩儿,还要拉着马缰,着实有点费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薛从谦根本反应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了,脸色已是煞白,父亲本就不太喜欢他这个嫡子,要是和离之事闹到父亲那边去,还得了?
他会喜欢柳氏,本就是因为这女人温柔解语,娇软可爱。可哪个温柔女子能养得出当街杀兄的儿子的?
他无法承认自己对庶子的教育失败,就把账全算到了柳氏头上。一想到自己跟这毒妇竟同床共枕了这么多年,还能好端端活着,简直不寒而慄。再想到这女人和这无法无天的忤逆庶子,害得他落到被元配休弃的地步,更觉厌弃!
他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追着陈氏而去了。
柳氏又惧又怨,指甲死死抓在床榻上,一只指甲都抓折了,回头就给了儿子一巴掌!
“就坐这儿了。”他兴致勃勃地对萧玦道。
萧玦含笑点头。
没想到接下来,又是一出惊喜。一楼供伎伶表演的木制看台上,很快有说话艺人上去开始给茶客们讲《大业演义》。
《大业演义》是由中二老师孙斌执笔写作,并通过跟薛蔺的多次探讨写出来的,带得有一点浮夸感的历史小说。而在大逃杀综合娱乐中心里流传的版本,甚至带有很浓的单田芳老师版本的《隋唐演义》的评书风格。
但薛蔺确实没想到,自己竟然带起了长安城里的新风尚。
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这窘迫可不能他一个人受。他转了个身,恶意地逗萧玦:“咋了?全世界就只剩你一个了?萧川不是人吗?叫他进来服侍我呀。”
萧玦沉默了一下,声音有点发闷:“他出任务去了,这三天都回来了。还是我进来吧。”说着,手就要去撩纱帐。
吓得薛蔺一下子滑进水里,连连高声阻止:“别别别,我就是逗你玩儿的!你别进来。”
同时在心里为可怜的萧川默哀。别怪我,是你主子太狠了……薛蔺想着。
第70章:
因为公主安然回来了。
薛蔺在看到她的那一瞬,一下子从地面上蹦起来,飙到她面前。却生怕会碰到她的伤口,不敢伸手抱她。
忍着泪绕着她转了一圈,察看她身上是否有新伤口。
此刻的她面带惫倦,背上的那支利箭早被去了尾,只余短短小截并箭头插在背上。她穿的是白衣,鲜血早已凝成乌色,板结在原本柔软的衣料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你又伤到哪里了?”他声音发抖。
虽然明知道公主那番“暂为夫亦怀君恩”的说法,很有可能只是在恶心刘承颐,但薛小蔺才不管这些。
他觉得她就是喜欢他。
人生得意须尽欢,管它是真还是假。多认为它是真的一天,那就多开心一天,有什么不好的?
于是他一整天心情都特别好。回府后在自己院子里吃一口蒸雪梨,心都能甜化掉。
司筝和萧卫走出来,给他跪下。两人艰难地对望一眼,一人说了句“对不住”,另一人说了句“多谢郎君”。
“我也忍不了了!”一声充满怒意,跟边关将士比起来却仍旧显得有些斯文的声音,突兀地插了一嘴。
薛蔺拉着萧玦的手臂,怒道:“你不是后羿后人吗?拿箭呐!”
萧玦二话不说,箭囊取箭,弯弓拔弦。“嗖”地一声,正待收割第二条人命的突厥汉子就被百米穿杨,脖子被she了个对穿对过!
薛蔺有点受不了这血腥场面,但看着弱者被从刀下救起,又觉振奋,硬着头皮对萧玦嚷嚷,让他继续。
萧玦三箭齐发,手中箭如连珠弩般发动,不停不休。箭囊很快空了。
他吓得大喝:“吾乃尚书省薛仆射嫡孙薛蔺,尔等谁敢动我?!”
果然,冲过来要捉他的甲士顿时停下了脚步,俩俩相望,都拿不定主意到底该听谁的。
平阳大怒,眼珠子一转,忽然娇笑连连,高声道:“我捉他是要干什么,你们难道还不懂吗?要是诸位助成了好事,薛郎君尝了甜头,只怕感激你们还来不及。”
薛蔺简直被这女人厚如铜墙铁壁的脸皮,给惊得回不过神来!
她一个当公主的人,当着这么多男人的面儿,居然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
他犹疑之间,萧玦看着他推拒他的手,脸色已然转为灰败:“不是说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管我是男是女,都喜欢我的吗?”
薛蔺顿时想起了那道被他理解成是“来自女朋友的送命题”。他又是委屈,又觉得萧玦倒打一耙,声调不自觉地就高了几度:“那你也没明摆着告诉我,你是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