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再安全,也防不了内贼。
薛蔺午饭的时候,喝了点小酒。正觉得晕乎,就看到同样喝了酒的萧川一头栽倒地上。
他吃惊地站起身来,身体却摇摇欲坠。
完全没留意萧玦前面到底说了些什么的薛蔺,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之感:“干嘛?崇洋媚外?你怕不会被老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萧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重新把想法又倒出来一遍:“这回能打胜仗,全托心理战术用得好的福。但要讲马上功夫,我们是真比不过突厥人。突厥不论男女,拿把刀骑上马,就是一员猛将。那些突厥兵长得又人高马壮的,我们的人直接对上时,少有不怵的。”
薛蔺闻弦歌知雅意:“你是想以毒攻毒,以骑兵队对突厥人实行奇袭。但又怕骑兵队的人心里上怵突厥人,所以想先让他们体验一下突厥人的日常生活?”
萧玦笑了:“对。一是体验,二是这回的胜仗赢得侥幸,突厥人肯定会派小部队回来探风声,兼且滋扰生事。咱们伪装成突厥人,到时候可以先扮笑脸迎上去,然后再迎头痛击,打他个措手不及!”
薛蔺点头,这就有点毒了。但很合他心意。
薛蔺请秦副将在营地里划出一块专门的空地,给他制作压缩干粮。他先挑了二十个看上去就贼机灵的小兵,跟着他学习。
然后就让萧川把采集到的物资分门别类摆放开。他不习惯这个时代惯用的粮食称重工具斗,就让萧川给他买来了木杆称。
然后他开始给各样原料称重,并对那二十人道:“你们看,10斤的面粉要配2斤的红糖,还有2斤豆油。等会儿你们教别人的时候,如果想做100斤面粉,那就要配20斤红糖和20斤豆油,懂了吗?”
话音刚落,那二十人已经被惊得呆立当场,嘴巴大大张着,完全傻掉了!
这些人其实在看到配料的时候,就已经傻掉了。明明都在粮油店里见过这些东西的,逢年过节的时候也吃过的,但看到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不可能的吧?怎么会有人那么好心地把这些好东西给他们吃呢。
围观者顿时哗然。即使大业民风开放,有夫之妇与连见都不曾见过一面的男人偷..情,还是有些匪夷所思的。
艳丽少妇脸色大变,珠泪串串,高声争辩:“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岂能与你苟且?”
朱三从怀里摸出锭十两的金锭子,亮到手上:“就是跟不认识的人偷,才有意思啊。那天完事儿后,你还夸我功夫好,赏了我十两金呢。”
一般人谁一下子拿得出来十两金呐?此人又身穿葛布短衫,一看就是个平头百姓。周围的人立马就信了七、八成。
刘承颐看了半天,摇了摇头,对薛蔺道:“清官尚且难断家务事,我看这事要断谁是谁非,难。我们还是另寻行侠之处吧。”
一众人等顿时哈哈大笑。
薛蔺也不以为意,抬首笑道:“这你就不懂了,把茶叶烤干,恰恰是为了增厚茶味。”
他边说边将烤好的茶叶放入纸袋中封好,以免香气外溢。再悠悠然等茶叶放凉。
等放凉之后,薛蔺把茶叶倒入专门的茶碾子里细细开碾。他动作缓慢优雅,把茶叶细细碾成菱角大小,再碾成小米大小,碾了许久,终于碾成松花粉状。
平阳的追求者们看得既莫名奇妙,又无聊。恰好被他们派出去的下人带着采购品回来了,那位据说很会烹茶汤的文湛立马用釜煮起汤来。
踹翻的人也不生气,把嘴里偷来的肉先吞了下去,这才哈哈大笑道:“我看你都还有心思说话,寻思着你可能不那么喜欢吃肉,就帮你吃点喽!”
这无赖模样引得围坐火边的人都乐了,但又怕其它人也会来抢肉,大家吃得更快了。一边吃,还一边对薛蔺报以惭愧的眼神,仿佛是在说“驸马爷,我这里忙着吃东西呢。等我吃完,再慢慢跟你道谢啊”。
把薛蔺逗得不行。
大家把肉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掏出出城之前就统一下发的干粮和酒囊,一口酒一口粮地吃。
吃得爽快了,更有人围着火堆就开始跳舞。
萧玦所领的重铠骑兵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最初的课程确实只有马刀使用技法和骑术,但这两样东西是突厥人也特别擅长的,双方对上后,大业骑兵并没有任何优势。
于是到了后来,萧玦索性让萧川等原本是他侍卫的人,帮着骑兵们根据他们的身法快慢、体力优劣和擅长的格斗方式等各方面因素,替他们选出了更加适合个人的武器。再根据武器种类分班授课。
这样一来,重铠骑兵队里武器种类可谓是百花齐放了。再遇上万年使用马刀的突厥人,很容易就能教后者吃上对己方武器属性不了解的大亏。
重铠骑兵队的骑兵们自丘陵俯冲而下,手里或持长戟,或用马槊,或使陌刀,或砸双锤,不一而足。而在丘陵底部的突厥人在这波冲击之下,虽具阵型,很快就被冲散开来。
这些突厥蛮子曾将手无寸铁的大业百姓如砍菜劈瓜般,砍翻在地。而现在,他们在大业的重铠骑兵手下也经历了同样无助而又恐惧的时刻。
第67章:
这要摆在电影里,活脱脱就是万箭齐发的效果。
这种无差别,但又密无间发的攻击,很快就把功夫稍弱一些的侍卫击下了马。
外面的风声鹤唳让薛蔺胆战心惊,在听到一匹健马嘶叫着重重跌倒在地的声音后,他的惊恐更是到达了顶点!
萧玦不断赤手接箭。然而箭矢攻击连绵不绝,越来越猛,像是有人早料到要取她性命,只能用这种方式一般,早早储下了大量的箭矢。
倒地的侍卫越来越多,射进马车的箭也越来越多。
萧玦不甚在意地开口:“你们吃,我那里还有。”一派赐食你等的模样。
事实上,这也确实是赐食了。含桃,也就是樱桃,在大业王朝素有“初春第一果”的美誉。这玩意虽然长安本地能出产,但以这时的种植技术而言,樱桃树是很难种活的。也就皇家御苑有专门的人时时莳弄照顾,才种得活。
因为太少太过珍贵,朝廷都是拿它来供祖宗荐庙的。天子每年也会赏赐一些给近臣,做为荣宠的象征。受赐的臣子必得隆重写文章答谢皇恩,当然这也是夸耀自己面子的好机会。
含桃蜜饯一出,在座所有伴读都惊到了,妈诶,居然还能吃到这种东西!
何征头一个举手答谢:“众果莫相诮,天生名品高。(1)”
他这么较真,那个会说汉话的突厥人反而迟疑了,拧着眉:“俘虏就是奴隶,奴隶的生死不是奴隶自己说了算的,是我们这些当主人的说了算的。”
“我呸!”薛蔺突然决绝地用自己脖子朝那人抽出一半的刀刃上撞。
把那人包括周围其他突厥人全都给吓到了,有些人脱口而出发出“啊”、“呀”之类的惊呼。
一直在沮丧的刘承颐更是吓得一头扑过去,用身体将薛蔺撞离刀刃!
那名拔刀的突厥人也被唬得连退数步,把刀送回了鞘中。他惊异地望着薛蔺:“倒是个有血性的。”也不再折辱他,吩咐人把他跟刘承颐拉下去关起来。
他拍拍她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你最是出淤泥而不染,有若亭亭玉莲一般。谁敢勾引你,你一剑刺过去就给他一个透心凉。”原著里面写了的。
她在他唇上qin了一记,甜言蜜语地道:“要是勾引我的人是你,我不但不会给你透心凉,你就是拿剑在我心脏上雕花,我都乐意。”
这句话分明就是甜言蜜语,他也不可能拿她的心雕花,但听在耳朵里就是该死的好听。要不是她还没满十八岁,他现在就想跟她有更亲密的接触了……
他tian了下嘴唇,大骂自己是禽兽。真要做,他倒是爽快了,她要是不幸有孕了,以她还未发育完全的骨盆而言,是很容易难产的。
萧玦不知道他心里的那些念头,现在就想把他拐到榻上。又见他满脸踌躇,以为他是没做好心理准备,不忍在这种情况下就把这朵娇花给采了。强行压着心头那把火,哑着声音道:“你等我一下。”
她后悔得要死,她从年轻时候就爱出风头。这个围猎场有多好玩,又从半个月前就传遍了,一堆男人都在邀她今天过来一起玩。她没忍得住,心说自己这人才就算蒙了脸,凭这身材也能傲视群娇,还特意去做了身衣裳,誓要在长安好男儿眼前出个风头,把娇娇们全数压下去。
谁料才开始玩,就被薛蔺认出来了!她都没敢去围猎场那些人多的地方呀!
平阳哪里敢让薛蔺烹茶,赶紧指着刚刚踹倒茶博士那人道:“就不劳烦薛郎君了,他来烹就可以了。”
踹人之人以为薛蔺是要跟他“抢生意”,对平阳道:“公主身份高贵,何必对此人如此客气。”又对薛蔺毫不客气地道,“你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也好意思提出为公主烹茶?”
又扬了扬手里的桂皮等物:“看到了没?要是没准备,我建议你回城先去逛逛东、西市,把材料备齐了再回来。”眼里的不屑宛若实质一般。
这会儿薛蔺已经完全醒了。他只要醒了,整个人就神采奕奕的,完全不似刚起床时无赖的模样。他穿的皇夫朝服,也跟历朝历代皇后的凤袍完全不一样。
这身朝服与萧玦的同是玄色带金线款龙袍,远远看去就像是情侣装一样配套。只是薛蔺的是四爪龙,而萧玦的是五爪龙。
薛蔺最初看到朝服时,还觉得尚宫局挺有眼色。结果一问,款式设计者居然是萧玦。
你说他这个女帝怎么就这么闲呢?
再次得瑟.jpg
在城里时,薛蔺还安安分分的。一出了城,他就撩起车帘,兴奋地赏起景来。
在宫里待久了,外面连空气都让他倍感亲切。何况这千里冰封的景致,因冬日高悬而裹上一层红妆的模样,着实是美。
他都看得有些发呆了。
极目远眺,远处树上的冰棱还在反射着日光……
他忽然觉得这反光看起来有点怪异。他揉了揉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作为军神之子,他也是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的。
但是……他望向地上的死尸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连他都不知道萧玦要当太女的事,突厥的阿史那可汗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该留着萧玦使分化之策才对。
他嗤笑一声,真正害怕权臣手里掌握着可以继承大统的太女的,应该是当今圣上才对。圣上原来害怕被取代,已经害怕到了这种程度,连自己的亲生女都想杀掉。
他脸上笑意越深,眼里闪烁着对接下来的好戏的期待。他虽然不愿帮忙,但也没兴趣把皇帝派人来找他的事传出去,引起那女人的戒备。
萧玦,我倒要看看你会如何应对你阿耶的杀招。
白白割伤了手的薛蔺朦朦胧胧感觉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箱子,箱子又被人扛进了马车或是牛车之间的交通工具上,一路颠颠簸簸的。而就在这颠簸中,他又开始做起许久未做的梦……
依旧是身为镇国公主的萧玦被押赴刑场的那天,依旧是他事先含了一口毒-酒哺给她的情景。
当他喷出一口血,倒在她怀里时,他听到她轻声问:“冷吗?”
她拥住了他,用自己服了毒-酒,同样开始起变化的体温温暖着他。
“还有,我心悦你。下辈子……”
萧玦颌首。
这时,恰好有只不规矩的蝴蝶从他俩之中穿飞而过。
薛蔺喜孜孜地指着蝴蝶飞去的方向:“公主,快看。”
萧玦顿时记起昨天他涂脂抹粉,用一披风的蝴蝶逗她开心的事。不由失笑。
她开心,他就开心。两个人对视的那一眼,让薛蔺一整个上午心里都甜丝丝的。
想到这点,他就暗恨。但他俩要是被唤出来,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向萧玦汇报,他之前骂平阳是受刘承颐指使的事肯定会泄露。
女朋友好不容易才跟男主角刘雍缓和了关系,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功亏一篑。
萧玦一怔:“我不是说你。”
薛蔺不管,恨恨地道:“刚刚被那老女人辣到眼睛了,她还把她的绣帕塞到我嘴里了。我的嘴也被她的肪粉气辣到了!需要公主帮我洗眼睛。”
他认真地望着她,眼神一瞬不瞬的,好像看过她,情绪就能平稳些一般。
如果换一个环境,刘承颐一定会成为完全不一样的人。可惜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如果”,他的忄生格决定了他是个无法接受挫折的人。
即使如此,薛蔺觉得,他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名字了。
薛蔺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却见追兵离得虽远,却紧咬在后,毫不放松。
他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萧玦的衣襟。
萧玦低头看他一眼,用口形说了两个字“信我”。
他也流泪了,嘴困难地张了张,却已说不出话来……
——可是,我想让你活着呢……黄泉路上太阴冷了,去一个就够了……
然后,薛蔺就失去了意识。
昏迷的中途,他醒了一次。才醒,就听到周围乱哄哄的声音。他费力地掀开眼皮,却没看到萧玦的身影。只能慌乱地盯着萧川喘气。
萧川似乎明白他想干嘛,眼眶湿润地主动过来跟他讲:“太医来得快,公主没事。可他……就是一直抱着你,几天几夜不肯合眼,也不肯松手。我就把他打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