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河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微辣不加葱

作者:微辣不加葱  录入:12-09


  尔冬探头探脑地去看匣子里闪着光泽的珠子,却被铺子的主人挡住视线,“走开走开,我这可是价值不菲的珍珠,买不起的别挡路。”

  尔冬吓了一跳,连忙钻回枕寒山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看铺子主人。

  一个衣着光鲜的女人走来,那人连忙谄媚地向女人点头哈腰。

  尔冬趁他不注意,做了个鬼脸,不等铺子主人转过头来,便连忙跑开。

  不远处传来女子轻柔的声音,“斜溪花茶,今年初春的花茶。”

  尔冬闻到好浓的花香,可现在是冬天,花早枯了,哪来这么甜腻的花香味?尔冬扯了扯师父的袖子,说:“好香啊。”

  枕寒山走向那卖花茶的女子,女子浅笑道:“郎君看看,都是今年的花茶,各种都有。”

  尔冬听到师父说,“问他要些什么?”

  女子笑着面向尔冬,“小弟弟可想喝些什么?寒冬凛冽,茶汤最是暖身。”

  尔冬左看右看,每一碗茶里都有一朵绽开的花,他觉得新奇,一时半会只顾着看。

  卖茶女子耐心地等他做好选择。

  尔冬喝了茶汤,冰冷的手也暖和起来了。兴许是受到卖茶女子的感染,他不再胆怯地缩在男人身后不敢见人,反而像只乱窜的小狗般钻来钻去。

  茂村实在太热闹了,这么多人,这么多货物,让人眼花缭乱。

  “尔冬,”枕寒山叫住徒儿,停在一家商铺前。

  不多时,铺子里出来一个清瘦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作了个揖,语气恭敬地说,“枕先生,请进。”

  尔冬看完男人的胡子,又去看他身上漂亮的袍子,这袍子有水纹般的光泽。

  中年男人终于发现后面跟着一条小尾巴,连忙问:“枕先生,这位是?”

  “门生尔冬。”

  中年男人笑着说,“小兄弟好。枕先生的弟子必定是青年才俊。”

  “资质愚钝,成不了大器。”

  “有枕先生在,点铁成金又有何难?”老板笑道,他话题一转,说:“枕先生,在斜溪置办的丹药,我试过了,远不及先生送来的那批。”

  男人听商铺老板说到正事,便对尔冬说,“半个时辰后回来候着,摊铺上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但别忘了把荷包里的东西交给铺子主人。”

  尔冬手上顿时多了个荷包,不等他打开荷包看看,又听见师父厉声说,“不许乱走,若离开了这条街,你就别回去了。”

  拿到荷包的喜悦被师父冷冰冰的话冲淡不少。

  尔冬有些失落,为什么师父每次和别人说话时都面带浅笑,对着自己时却总是冷若冰霜?

  难道真的是他太愚笨,不得人喜欢吗?

  尔冬耷拉着头在商铺门口徘徊,不过一刻钟,他又被沿街的叫卖声吸引了注意。

  不远处有个卖馄饨的铺子,尔冬看着沸水里翻滚的的馄饨,不由咽了咽口水。

  馄饨的汤底是用猪骨熬的,鲜香无比,又淋了虾皮、小葱等佐料提鲜。

  “来一碗,”尔冬对招揽客人的老板娘说。他没忘了师父的嘱咐,在荷包里取了一块亮晶晶的银子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看着尔冬手里的银块,面色难堪,“小兄弟,可有铜钱?”

  尔冬翻了翻荷包,没找到老板娘口中圆形方孔的铜钱。他索性把荷包里的东西都倒在桌面上,让老板娘自己拿。

  老板娘吓白了脸,连忙帮他把银块装回荷包里,再把荷包重重地塞回尔冬怀里。

  “小公子,财不外露,您吃了馄饨,赶紧回家吧。”

  老板娘把丈夫煮好的馄饨端来,尔冬埋头吃了起来,不一会便连汤带水吃完了。他没见着,老板娘为了那一小块银子四处向别的摊铺主人筹钱。

  他正要走,却被老板娘拦住,“小公子,东西要拿齐了。”

  尔冬怀里被塞一个纸包,沉甸甸的,他一只手拿不动,得两只手捧着。

  “我没要这东西,”尔冬说。

  老板娘哭笑不得,“您拿着就是,去铺子上买东西,用纸包里的铜钱就行了。”

  尔冬还没把铜钱花完,手上已堆满了买来的货物,单是茶罐,他就买了三个。尔冬发现,任何商铺都喜欢打着斜溪的名号,只要和斜溪沾了边,似乎就比别家的东西精贵。

  尔冬含着糖,口齿不清地问:“斜溪是什么?”

  不等卖糖人的商人回答,商人的儿子惊讶地说:“你连斜溪都不知道?往东走,靠海的地方就是斜溪,斜溪好大好大,卖的东西可多了,要多贵有多贵,那里的人比皇帝还有钱!”

  尔冬听懵了,大海是什么?皇帝是什么?不过他倒是听懂了,斜溪很大,和茂村一样卖很多有趣的东西。

  “比这里还大吗?”尔冬问。

  少年满脸鄙夷,“茂村怎能和斜溪比?”

  “那斜溪也有很多好吃的?”

  “那当然!我爹给我买过斜溪的糖糕,好吃得舌头都咬掉!”

  尔冬说,“可是茂村的糕点也很好吃。”

  “哼,你这乡下人,说了你也不懂。”

  见少年不再理会自己,尔冬只好去其它商铺闲逛。

  铺子里摆满了尔冬闻所未闻的奇珍异宝,如果不是没有手可以拿东西了,他定把这些都买回去。

  尔冬忽然瞄见一个笼子里装着一只奇怪的鸟,这鸟通体发红,最令人惊异的是它只有一只脚。

  鸟的主人凑近来说,低声说:“这鸟可不了得,它叫毕方,我从千里之外的都广抓回来的,你要是想要,二两银子卖给你。”

  尔冬只好奇它是怎么用一只脚站这么稳的,并不想买下它。

  鸟的主人见尔冬目不转睛地盯着鸟,心想肯定有戏,继续说:“这鸟很神奇的,它能喷火。”

  尔冬闻言,睁大了眼,“那买了它,不是不用生火了?”

  “若是这鸟能吐火,你这竹笼子还关得住它?”

  身后响起清亮的男声,尔冬转过头去,眼睛差点被闪得渗出泪来。

  少年一身华服,袖口用金线绣了云纹,他手指上、手腕上戴满了镶着宝石的首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太阳还刺眼。

  少年哼了一声,“这染色的丑鸟也配叫毕方?”

  “哪来的臭小子?”鸟的主人见有人来找茬,语气不耐。

  “臭?本少爷身上的熏香是云香阁的,百两黄金一块,你敢说臭?”少年趾高气昂地说,面对这撸起袖子似乎要揍人的男人,他一脸不屑。

  男人还没冲上来,少年身后多了几个家丁,个个人高马大,把他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地带着鸟儿跑了。

  “喂!”

  听少年说那鸟是染色的。尔冬知道布料可以染色,器具可以染色,却不知鸟儿也可以染色。

  两块银子买只染色的鸟,好像不错!

  “那边那个,说你呢。”

  尔冬才发现少年竟是和他说话。

  “本少爷帮了你,你也不和我道谢?”

  尔冬挠了挠头,说:“师父没教过我。”

  少年气得跳脚,“你这傻子,我就不该帮你,让你被骗去!”

  说罢,他头一撇,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尔冬一眼,见尔冬仍是一副茫然的样子,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少年离开后,尔冬又逛了会儿。

  茂村真是太大了!卖的东西让他看都看不过来,尔冬真不知道还会有怎样的地方比茂村更热闹。

  他回去找师父的路上,又远远瞧见方才的华服少年。

  少年脸色阴沉,“什么破地方?尽卖些破铜烂铁!一块金子都花不出去!还不如去斜溪。”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尔冬从别人口中听到“斜溪”二字。

  斜溪究竟是什么地方?

  尔冬心不在焉地走路。一个茶罐不甚掉落在地,“砰”的一声,他浑身一震,缓过神来。

  糟糕!要迟了!

  尔冬捞起茶罐一路狂奔。

  师父已经站在铺子门口候着了。

  尔冬气喘吁吁地赶过去。

  “我们该走了,”师父说。

  尔冬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长街,跟在师父身后回去。

  天空降下柳絮似的飘雪,片片轻盈的雪花落下,两人的发梢上落满了细雪。

  买来的货物都塞进了包袱里,尔冬忽然想起了些事,赶忙停下脚步,解下包袱。

  他从里面摸出个毛茸茸的护脖。

  卖护脖的人说,这是狐狸毛做的。尔冬摸了摸护脖,料子很软,贴着肉也不会不舒服。

  “师父,给你!”尔冬笑得露出一排白牙。

  雪都落下来了,师父穿得还是这么少。这护脖围在脖子上,不仅好看,也能保暖。

  “不用,你自己收着,”男人冷淡地说。

  尔冬捧着护脖的手降了下来,弯着的笑眼恢复了原样。他笑容变得黯淡,闷闷地说了声“哦”。

  “我今天见着了很多好玩的,谢谢师父,”尔冬抬起头,看师父的反应,然而师父只顾着赶路,并没有注意到他难过的神情。

  “别忘了你的承诺。”

  尔冬低下头,看着男人的靴子踩在新雪上,干净的雪花只一会儿就变得污浊。

  以后都不知道茂村还能不能来,更不用说遥远的斜溪了。

  

  不过人人向往的斜溪究竟是什么样子?

  “师父,你去过斜溪吗?”尔冬问。

  他话音未落,男人停下脚步。

  尔冬看到师父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无比阴沉,好似大雨到来前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尔冬一时说不出话。

作者有话说:

3
  雪越下越大,天地白茫茫一片。

  屋前的空地上铺满了雪,平地犹如冰面。瘦弱的桃树上覆盖着落雪,桃枝几乎被雪压垮。

  尔冬跪在地上,脸色冻得发白,他的肩膀和头顶都积了雪。

  过了一会,竹门从里向外推开。

  男人一袭青衣,身姿挺拔如竹,他站在台阶上,凝视尔冬。

  尔冬依旧低着头,许是眉睫上也沾着碎雪,他没有抬起眼睛看师父一眼。

  “你可知错?”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尔冬苦涩地勾起嘴角,只不过提及了斜溪,他被罚跪在雪地里。

  “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是错?”尔冬哑声问。

  其实他早就该明白,做的错也好,做的对也罢,在师父眼里看来都是一样的。自己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

  男人垂下眼睛看向尔冬。

  尔冬心里积怨已久,不由尽数迸发,“为什么你能笑对旁人,唯独对我冷冰冰的?你就这么看不上我?”

  “明明我才是和你朝夕相对的人!”

  卖茶女子、商铺老板,师父无一不温和相待,一旦对着自己,态度就截然不同。

  他没有父母,没有亲友,从记事以来就知道师父一人。

  师父是他的全部。

  可是,他的质问只得来男人的沉默。

  尔冬心里犹如打翻了一缸醋,满是酸涩。他抿紧嘴唇,不让已经冒到喉咙的话吐出来。

  然而,他控制不住喷涌的情绪。面对师父毫无表情的脸,尔冬嘴唇颤抖,他听到了自己歇斯底里的叫喊。

  “你若不喜欢我,何必收我为徒?我不当你徒弟,也不用跟你困在这方院子里!”

  尔冬意识已然混乱,他眼圈发红,直勾勾地看着男人。

  “等你清醒了再进来,”师父转身进屋。

  竹门发出一声吱呀,缓缓合上。

  雪一直下,尔冬的膝盖埋没在积雪中。

  少年单薄的身子犹如寒风中的桃枝,一阵罡风呼啸而过,或有可能将其折断。

  尔冬浑身发冷,只有眼眶中的泪水热得发烫。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从前他以为师父是性子清冷才很少搭理自己,可师父明明会微笑、会温和地侧耳倾听,他却从来不知。

  这么多年,他只能看着师父看书时的背影,或者从打开的窗子窥探到几分师父的侧脸。

  两人共住一个屋檐,有时关系竟如陌路人一般。

  许是眼泪朦胧了视线,尔冬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好似眼睛上结了层水雾。

  视线忽然一黑,他整个人坠入无尽的黑暗。

  

  在黑暗中,尔冬迷茫地走着,四周暗不透光,他不知道要往哪里去。

  突然,点点星光漂浮在空中,星光不停游走,仿佛指引着尔冬往某个地方走去。

  他连忙跟上去,就如置身洞穴的人找到了出口。

  一阵白光闪过,尔冬用袖子挡住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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